心底的痕迹 作者:烟雨 每天我都会到对面那家公用电话亭去打一个传呼。有些事是很奇怪的,有时 候我明明知道回话的希望很小,可是我还固执地在那里等上很久。起初,是缘于 我急切地想接到电话。后来呢?我说不清楚。 (一) 第一次去那里是在一个冬天的黄昏。我的男朋友在南方某个城市已两年之久, 最近几个月他音讯全无,很多他的传闻源源不断地从各种渠道反馈到我这里。 有人说他背叛了我,有人说他溶入了那个花花世界,做着很多男人都做的事, 我执意要亲耳听听他是如何对我说。我还记得,那天很冷,我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黑色的长裙黑色的皮鞋带着一阵冷风钻进那家小店。店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 男子,正擦着玻璃柜台。日光灯柔和的光均匀地洒满整间屋子,墙边暖气缓缓地 散发着热量,老式的录音机里,罗大佑磁性的嗓音低吟般唱着《恋曲一九九零》, 一种闲适和自在驱散着我身上的寒气。我靠在墙上,顺手翻起一本杂志,等着电 话。 铃声响了,我拿起。“你是谁呀?”对面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很不客气, 我被这句弄的莫名其妙也一样不客气的问“你找谁呀”。“找一下老板。”他接 过电话。那天线路特别的清晰,我很清楚的听对面问他:“那个女人是谁呀?”, “等传呼的。”挂断电话他就笑了向我解释说,打电话的是我妈,我老婆生孩子 在家休息呢。我没有说话只向他浅浅笑了一下,这样的误会倒是真够可笑。那一 刻我看清了他,不高的身材,很宽的鼻梁上架副眼镜,羊绒衫里裹着蓝色的衬衣, 那浅浅的蓝色,让我有了吃了薄荷糖一样的感觉,清凉爽口又有些许的宜人。 (二) 每天那个女孩都来我这里打传呼。她总是黑色的长裙黑色的鞋黑色的手套, 冬天里这样的颜色会让人觉得有些压抑,好在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幽 深宁静如一潭莫测的湖水让我不敢正视。她应该是个很执着的人,这许多天来她 一直用人工台叫通一个南方城市的号码,但是从来没有回应过。有好几次我按捺 不住自己的好奇想问她究竟是打给谁,但我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她应该是一个异地的女孩,因为我问过她家是否在附近她说是,但回答的很 迟疑而且明显的带有外地口音。我是一个老师,有时候对一切都不在意有时候又 很敏感。她和我一样喜欢听罗大佑的歌尤其是那首“恋曲一九九零”。我的妻子 曾经说过我,人太怀旧了可能会有些悲观,我反驳说怀旧的人会珍惜眼前和曾经 得到的。那一刻她眼波流离幽幽地说那你要好好珍惜我。我无言一笑。其实,怀 旧的人有时候身心会负上某种不可言的东西,它们无形的附着在人的体内,在某 一个时刻会悄然从思绪深处飘飞出来。而我每次见了那女孩都好像是久违了自己 搁置已久的一种情感,有一种无缘的惊喜和激动,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无法说清。 每次她来了我都放上“恋曲一九九零”,在桌上摆出杂志,她喜欢翻看。 (三) 他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他告诉我他的女儿已经快两个月了,白白 胖胖惹人喜爱。我其实是很少说话的,尤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但我发现我能和 他有某种共性,他也喜欢“恋曲一九九零”,每次我来小屋里面都飘着那曲子, 桌上也总能发现我喜欢看的杂志。很多天了,我的男朋友依然没有给我回话,我 在心里面做着种种的揣测,等着迎接一个我意想中的事实。都说等待是让人难熬 的,可是在这个很小的店面里,在那个中年男人和善的面容前,听着我喜欢的歌 看着我喜爱的杂志,那等待居然成了我每天很是温馨的一刻。我常想,他妻子一 定非常幸福,因为只要提到妻子和女儿他眼里就会有一股无可遮拦的奔放和热情。 那热情像炭火一样灼烧着我,心里有种淡淡的不适。 (四) 如果我没有记错,她已经是第15天来了。她还是静静地不怎么说话,脸上的 表情总是漠然。她说话的声音略带磁性,不像有些女孩子的柔声细语,但有种不 可抗拒的力量,至少于我而言是。我想不明白,是谁让她如此执着,又是什么原 因让那个人可以如此狠心,一直置之不理。但我只能是想想而已,我知道她的心 一定如玻璃一样的易碎,尽管她尽全力伪装出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外表。我告诉她, 我的女儿长的很可爱,那一刻她的眼里迸发出一种神采,是女人特有的母性的光 辉的闪现,然后缓缓地说,她长得一定像你的妻子。那天我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我记下了她每天呼的号码,并在她走后悄悄的打了过去。 (五) 我已经连续二十天去小店了,今天将会是我最后一次去,因为我重新搬到了 一个地方。他那里还在放着“恋曲一九九零”,我是个很脆弱很怀旧的人,总是 在不期的日子里,想起很多尘封的往事,然后把自己陷在里面无力自拔。我等男 朋友的电话等的很辛苦但他始终没有给我一言半语。生命中总会有很多的是与非 发生,生命中也总会有很多不经意的东西悄悄闯进来,再悄悄驻进心房深处。我 对店老板说我以后可能不来了,我的话语里有某种沉重,因为我觉得我带走了他 男人特有的一种自信的笑容和浅蓝色衬衣给我的薄荷味道,这些不知要纠缠我到 何时。他说你在另一家会等到回话的。我笑了没有说话,因为,自从第15天开始, 服务台小姐就告诉我该用户现已停机,是一种莫名的原因让我每天还去小店还去 继续打。 (六) 她今天来的与每天相比好像有点晚,而且我发现她化了妆,长长的睫毛卷曲 着,那双眼睛不再如一潭湖水一样幽深而是闪着动人的光茫,黑裙黑鞋的她今天 显的很凄楚,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种隐隐的痛,觉得今天她会有什么事告诉我。 这二十天来我每天都在盼着这个时刻,盼着黄昏的到来,然后在“恋曲一九九零” 中与她共同度过一段时光。想起我的女儿,我心中自是有一种愧疚,然而好多事 是是非非谁又能说的清楚,尽管我曾给我的学生洋洋万言的讲过关于人生的种种 话题,现在我才发现有些时候一切语言都会是苍白无力。果然她告诉我她以后不 来了,我笑着说你在另一家会等到回话的。我笑的很无力,因为,那天晚上我把 传呼打过去后那边服务台小姐告诉我,该用户现已停机。 (七) 我推门缓缓走出小店,冬日刺骨的风霎那间侵袭我的全身,一种索然,一种 孤寂,一种无法言的痛,让我脚步似铅一样的重。他从店里走出来,浅蓝的衬衣 在寒风中抖动着,脸上流露出留恋、惋惜、同情又无奈的神情。我没有说话,回 过头一如初见他时那样浅浅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快步消失在风中…… 一切发生过的,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