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我是东北人,出生在一座边城的乡下,这个边城叫鸡西,鸡西市的郊区没有村, 没有屯,也没有庄,这里所有的村落统称为矿,这很好理解,因为这里产煤。 一九九八年年初,我们这煤矿上的经营情况极度恶劣,矿工们连续八个月领不 到工资,家家都揭不开锅,这更好理解,矿上的领导贪了钱都连夜跑了,那时候大 家各自为政,远走他乡,另觅出路。 要说这矿工下井挖煤可大有学问,简单来说就跟盗墓一个样,有机械化方法和 人工的方法,如同小说《鬼吹灯》所讲的盗墓之流分为有善使器械的卸岭力士与手 段高超的摸金校尉和搬山道人。 挖煤工艺上一般采用倒退法,即先开采一条巷道,开完后需要探测里面的含氧 量,这跟摸金校尉挖个墓道直捣黄龙,然后须在主墓室东南角点一蜡烛探测空气质 量是一个道理,挖煤是再倒退着采回来,把采空煤后的石板用炸药炸塌,就可以避 免地壳整体下陷,这在盗墓方面则属于把机关除掉,以免一不小心,自个点背儿中 了死人招儿。 下井挖煤与盗墓摸金唯一的区别在于,有职业道德的盗墓者见了古墓尸主需三 拜九叩,以表摸金诚意,方可取走墓中宝物,而挖煤者的行列中,断然没有哪个哥 们儿见了原煤,磕头做辑五体投地之后,才敢抡起镐锹的。 前文提过,我们家这边有个叫谢文东的黑社会头子,至于到底有还是没有这个 人,倒也无从考证了,但我却清楚记得我姥姥家隔壁邻居有个姓谢的老头,十多年 了,我依然清楚记得谢老头,因为小时候每当姥姥家包了饺子总会让我给谢老头送 去一大碗,而我每回去送,他们家的大黄狗总是斜着三角眼使劲瞪我,叫咬的很凶。 谢老头家日子过的挺紧,他老伴儿常年卧病在床,两个儿子也死的早,谢老头 在煤矿下了一辈子井,挖了一辈子的煤,退休后每月尚且拿到四五百块的养老保障 金,他的俩儿子也下了一辈子井,但却没谢老头这般幸运。 事故发生在一次瓦斯爆炸,时间:一九九四年。地点:二道河子煤矿某井区。 谢老头二儿子谢东那天正值当班,大儿子谢文碰巧赶上歇班,正午时分,谢文 尚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这时矿上突然打来电话,谢文迷迷糊糊的接起。 矿上说:你弟弟谢东作业的第二煤井区发生大规模瓦斯爆炸,煤井整体塌陷, 没一个逃出来的,下去的都给埋沟里了,到这会儿光尸体就挖出九十九具…… 谢文听得此话大骇不已,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大叫一声,哎呀妈呀,这可咋整 啊! 却见他光着膀子,登上裤子跨上摩托,玩了命的飙向事发现场。摩托是越骑越 快,谢文心里是越来越着急,越是着急,摩托就骑得更快。 常言道:十次事故九次快。又及:人的命天注定。也该着俩人是同命兄弟,一 个急转弯,谢文并没有换挡减速,但当摩托掉过头谢文看清路况时,傻了。 却见迎面撞来一辆重型卡车,呼呼挂着风声冲向谢文,于是两车激烈的拥抱在 一起,谢文连摩托带人全被卷进重卡巨轮之下,当场丧命,血肉模糊。 谢老头老两口闻此噩耗,悲痛欲绝。 至于领导们如何安抚类似于谢老头这样的死难家属,我就不得而知了,当时还 小,只记了个大概,随着时光流逝,这次矿难只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仿佛冥冥之中许多事早已注定。 之后矿上的情况大有转变,煤挖空了、矿倒闭了、事故避免了、大家也失业了。 本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开小卖 部”的基本原则,许多人选择了背井离乡另谋出路的再就业,我的父母也参与其中, 当然这是后话。 但也有大部份人眷恋着这片生养自己的黑土地,扎根故里不忍离去,于是他们 开起了小卖部。 扎根故里的众人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但也总不能老搁家呆着无所事事吧? 得找点娱乐项目,既然都是东北汉子,平日里总都爱喝上二两,好嘛,这下火了— —一月之后却看矿上街道,大餐厅小酒坊,鳞次栉比,俯仰生姿,但凡入夜,大小 饭庄的生意更是出奇的火爆。 尽管如此,依旧满足不了大家空前高涨的消费热情。 再半月过后,各个酒楼饭店的门脸儿前又撑起形形色色专营小吃扎啤的夜摊儿, 往来人群更是并肩接踵拥挤异常,放眼望去,好一派繁荣景象。 也许有人要问了,不是都失业了么,怎么还整天胡吃海喝的不务正业呢。 人人都说东北人狠,主要狠在出手狠,出手狠又狠在两个方面,其一打架出手 狠,大有不死不休的劲头,其二花钱出手狠,东北人花起钱来就好像跟钱有着不共 戴天的仇恨,恨不能一下子全甩在大马路上。 闲言少叙,咱们书归正传。 却说闭矿不久,正忙于为工人们办理离矿手续的我爸接到了以前工友的电话, 这个电话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打电话这人叫张昌勇,朝鲜族人,曾与老爸在 二道河子矿第三煤井区有过共事之缘。 我爸则因当年一时善举,走了鸿运,混了个人事科长,此善举说来话长。 十几年前,当我爸还不是老子的时候曾有一个很要好同学,叫包虎,肤色黑红, 长的又像关公,又像包公,所以得了个绰号,人称“包二爷”,其人如名,虎了吧 唧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脑子特卡。 然而上帝是公平的,脑卡之人一般都有傻福,当包二爷到了而立之年,凭其小 舅的关系幸得第三井区井长候选人一职,只消包二爷能顺利通过公关测试,便可马 上出任。 虎舅爱侄心切,生怕单凭包虎肚里那几滴墨水无法应付考试,便托人找来一套 复习资料送予包虎,命其勤加学习。 看到虎舅如此厚爱于己,包虎颇为感动,抱了资料赶回家中坐在炕头上开始了 闭关修炼,结果没翻几页,便觉头大如牛,此时此刻包虎方知自己的脑子是如此之 卡,只凭自己的资质根本无法通过考试。 包虎思量着,尚若二爷我拿不下这井长一职,不单自己仕途受限,也辜负了小 舅的一片苦心。正当包虎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脑袋瓜儿好不容易的灵光一现,福灵 心至,便想到要寻个“枪手”代自己应对考试,经过层层筛选,包虎最后将枪手这 一角色锁定在平素与他交往甚密且自幼勤奋好学的我爸身上。 也怪我爸当时的思想政治课没上好,在酒桌饭局之上没能抵挡住包虎糖衣炮弹 的猛烈攻击,在其软磨硬泡之下,使得一生清白的老爸一时冲动为包二爷的仕途做 了回枪手。 考试结果出来后,包虎与虎舅皆大欢喜,包虎成功就职三井区井长,由于深感 老爸的为人仗义,包虎也仗义了一把,在自己坐稳井长后,利用职务之便,将老爸 调回二线,做了人事科长。 老爸与此次打来电话的朝鲜族人昌勇叔叔建交,则是因为一场小事故。 先来介绍一下昌勇其人,昌勇叔的政治身份极为清白,他们家从他开始往上数 八代,皆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人民。虽说这昌勇叔八辈贫农,家境极寒,但却 好吃懒做,嗜酒如命,听说当他裤兜儿里只剩十块大洋之际,依旧潇洒的买下三瓶 雪花啤酒和一包油炸花生米。 “天天有酒喝”可成为昌勇叔一生的最大目标和唯一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终极 目标,昌勇叔能做到饭可以不吃,但酒决计不可少喝。 昌勇叔的老爹为使儿子能迷途知返重振张家声威可算是呕心沥血煞费苦心,最 后动用了家庭暴力逼其早日成婚,昌勇叔却满不在乎,结婚就结婚呗,我看你个老 头子还能把我怎么着。 老爷子满以为结婚后有个媳妇管着这个不肖子孙,也许会使其有所收敛,可大 婚过后的昌勇叔仍不忘为实现自己的终极目标而付诸行动,稳扎稳打,将其落到实 处。 婚后一年,喜得千金的昌勇叔竟却愈演愈烈变本加厉起来,每每发了薪水后, 先不顾老婆孩子的温饱,而是呼朋唤友,兴师动众的前去畅饮,畅饮到没钱之际就 去借钱,借到钱之后再去畅饮,直到身边的亲朋好友再没敢借给他钱的地步。 这时,苦于无法畅饮的昌勇叔将筹款矛头对准了媳妇的娘家人,并展开了地毯 式的扫荡,三天两头的往老丈人家跑,以各种名义借得亲家亲友近万元之多,最后 走到了新旧债主内外交逼,爹打妻哭孩子闹的地步时,昌勇叔出了事。 且说出事那日,昌勇叔恰巧当班,正午时分,工人们刚吃过饭,开吊车的师傅 突然痔疮发作,卧立难安,间接导致其心情异常烦躁兼注意力分散,正坐在吊车上 翻来覆去的扭动屁股,以此缓解痛感。结果不扭还好,越扭越痛,那种抓心挠肝的 滋味直教人生不如死。 正当吊车师傅痛到欲上吊自杀之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右手猛然一划,一 系列的连锁反应相继发生:吊车车臂迅速偏划而出,车臂带动吊钩冲向右侧三楼楼 顶的一排铁箱,铁箱则被撞倒后以不可挽回之势从楼顶坠下。 而当时昌勇叔刚吃过午饭,正躲在墙根儿忙里偷闲大肆煲烟,俗话说饭后一棵 烟,赛过活神仙,正在大过烟瘾将欲成仙的昌勇叔突觉头顶恶风不善,抬头看清来 物之时却已躲闪不及,昌勇叔当即跌倒在地,左腿被压了个正着,顿时,殷红的鲜 血从裤角儿流出,半分钟后,剧烈的痛感方绵延开来,昌勇叔不堪疼痛大声哀嚎, 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昏厥过去……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昌勇叔左腿并未完全断裂,但想要愈合裂痕则需些时 日,而且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这还不算倒霉的,更倒霉的是此事发生后,矿上丝 毫没有为昌勇叔报工伤的意思。 正可谓屋漏偏逢连雨天,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都可能砸疼了后脚 跟儿。 一月过后,昌勇叔柱着拐棍儿离开医院,领着老婆孩子回到井区欲讨个说法, 老爸亲切的接待了他,并见其着实可怜,便又动了恻隐之心说服二虎,通过虎舅的 层层关系,矿上勉强为昌勇叔报了工伤。 拿到矿上的工伤补助金后,昌勇叔激动的老泪纵横,仰天长啸大呼苍生有眼, 并柱上拐棍儿一瘸一拐的冲进人事科办公室,一把抓起老爸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昌勇叔终于哽咽着憋出一句:啥也别说了,缘分呐!走,兄弟,咱畅饮 去! 这场事故后,昌勇叔辞去矿上的工作,带着老婆孩子离开故土,一路出了山海 关,传言说他已投奔济城亲友,并下海经商,赚了大钱。 这次昌勇叔打来电话使得老爸颇为惊讶,略略交谈几句,方知昌勇叔确如传言 所说去了济城,但未下海经商,而是做了老爸的同行,在一家韩国知名工艺品公司 的济城分部任职人事经理。 老爸听后更为惊讶,先不说外企的诱人薪水,单是逢年过节的高额福利便叫人 眼红不已,现如今许多大本毕业生削尖了脑袋,挤破了头皮,都想在外企谋一职位, 而昌勇叔走了鸿运得此肥差却绝非偶然,首先是因为亲友相助,再者昌勇叔身为朝 鲜族人精通韩语,外貌老实巴交,实则为人油滑,并深谙朝鲜棒子的脾气秉性和做 事风格,综上所述,此职位非他莫属。 昌勇叔对老爸说:大兄弟,我听说咱那矿黄了?那嘎儿日子过得紧吧?不行你 就来济城,我安排你和兄弟媳妇儿!三蛋儿也来这上学吧,这嘎哒教的老鼻子好了, 俺们家美惠都知道好好学习了。大兄弟你对我有恩呐,我是个粗人,虽说没啥大本 事,但也不能看见你有困难不拉一把啊!正好你来了我可有伴儿了,这嘎人贼怂, 都不会喝酒,能喝的还竟事儿,喝个酒老是逼哧逼哧的,得瑟着呢!瞅着我就心烦 …… 昌勇叔的前段话算是说到老爸心坎里了,济城是我妈的故乡,去那发展也是个 不错的选择。 如今煤矿倒闭了,那就相当于农民手里的土地被人强行没收了,树倒猢狲散, 稍微有关系的都使劲往外跑,再者说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既然一条路不通咱就换 一条,何必一条树上吊死呢。 与昌勇叔通完电话,老爸召来满大家子人商议去济城发展,大家一致觉得此事 可行。 中间无话。 两月过后,我们一家三口成功抵达济城与昌勇叔胜利会师,并在我妈的朋友以 及昌勇叔的帮助下,老爸在Q 区明园镇开了家小饭馆儿,生意一般,赔赚互补,勉 强混上三个饱儿一个倒儿。 而这一切对我来说可算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来济路上,我把脑袋轻轻靠在老妈的肩膀边儿,望着车窗外一排排挺直而明 快的杨树发呆,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总之一切乱糟糟 的,我心里特害怕,如果秋蕾在就好了,她会嘲笑我胆小,并和我拌嘴直到被我气 的想哭,便开始追着我打…… 一路上老爸老妈很少说话,火车开开停停,穿过了峰峦叠嶂的长白群山,穿过 了唐山大地震后的废墟,穿过了辽沈战役的遗址,穿过了的水流湍急的黄河大桥… … 两天一夜之后,我们一家总算到达济城。 来到济城的第四天,昌勇叔便安排我到明园小学继续学业,当时他的女儿张美 惠已读到初中。 上学的前天晚上,老妈嘱咐了我许多,也无非是要我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 别乱惹事,搞好同学关系云云,我听的不胜其烦,我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大概是 从来济的第一天开始,我变切身体会到烦躁一词的含义。 来到明园中心小学的第一天,我走进教室静静的坐在最后一排,望着陌生的人 群,听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济普”,只觉仿佛耳边有无数苍蝇嗡嗡乱窜。 大家都用怪异的眼神注视着我,这种眼神令我无所适从并感到深深的恐惧,于 是我只好做用心听课状来躲避一道道令我恐惧的目光,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真不 知道美惠姐是如何做到好好学习发愤图强的。 “你是新来的么?你叫什么名啊?”同桌是个黒黑壮壮的少年,他的口音可勉 强算做普通话,我也勉强能听个大概。 “我叫芹三,芹菜的芹,一二三四的三,你叫什么名儿?”我急切需要打破这 一另我拘束的环境,与人交谈无疑最佳选择。 “我叫吕宪强,你别听得那么认真,”吕宪强指着黑板前正口吐星沫滔滔不绝 的一四十岁左右的女士说道,“她是咱们班的班主任高老师,她讲课完全就是读课 本,我最不喜欢上她的课了,真无聊。” 我说:“唉,我比你还无聊呢。” 吕宪强说:“她不但讲课不好听,给我们留的作业也不好。” 我问他:“怎么个不好法儿?” 吕宪强说:“比如她经常要求大家放学回家后给爸爸妈妈洗脚,然后写洗后感, 于是我就回家给我爸洗脚去,可每次交给她后,她都叫我重新给我爸洗脚,说我写 的不深刻。” 我问他:“你怎么写的?” 吕宪强说:“我说我爸爸的脚很臭,所以很难洗,需要用刷子刷,可最后洗完 了还是臭,我说我爸爸是汗脚。” 我说:“这样写当然不深刻了,你应该写,在你的努力之下,你爸爸的脚终于 不臭了,而且被你洗香了,看到自己的努力成功了,你对自己充满信心,相信自己 一定可以为祖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贡献出一份力量,你爸爸听了后很感动,擦 了擦脚丫子,直夸你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 “后面的同学不要说话!”高主任不知何时注意到我俩正在交谈,“尤其是新 同学哈,东北来的吧?来了就好好听讲哈,不要窃窃私语!自己不想听课就不要打 扰其他同学哈,下不为例哈,那同学们我们继续讲课哈。” 语毕,大家又纷纷向我投来令人恐惧的目光,我听得此言甚是恼怒,他妈的, 看不起东北人,我感觉我的小宇宙快要爆发了。 真正爆发是在我来中心小学一个星期后。 爆发时间在一次可以休息半个小时的大课间,同学们都跑去操场放松身心,以 做游戏的方式来缓解课业压力,教室里的人快走干净时,同桌宪强见我还坐在原位, 便拉起我一起走向操场玩耍。 到目前为止,除高主任外,吕宪强是唯一主动和我说话的人,也是我比较容易 接触的人。 “大课间你咋都不出来玩呢?” “我懒得动,怕累着,无法集中精力听下节课。” “下节上高主任的课,不需要集中精力,回去自己看书本就行。” 说话间,我们便来到操场,宪强带我走到同班男生的游戏阵营旁,大家伙儿正 热火朝天的玩丢沙包,宪强喊道:“加我们一起玩吧!” 其中一躲沙包的男生抽空道:“好吧,你快进来,别叫他打着你。” 这时,一丢沙包的男生制止道:“不行,我们不要芹三!” 我听后微微一怔。 “为什么?”宪强道:“要不我跟你们一伙儿。” “那也不行!不能带芹三玩!”此男生立场坚定,“我妈说不让我和小东北一 起玩,东北人都坏,没个好东西。”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我攥着拳头强忍怒意。 “我就是不和小东北玩!”此男生再次坚定立场。 “草你妈的!我叫你不和我玩……” 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把所有来到济城之后积压的迷茫以及平日同学们对 我指手画脚的悲愤全部化为力量,倾泻在此男生身上。 事后,该男生鼻青脸肿的被送进校内医务室,而我则被迫来到高主任的办公室。 “你为什么打董国庆?” “因为他不带我玩。” “呦呵,不带你玩你就打人哈?” “我不想打他,可他……可他真的没带我玩。” “我看你还真行嘞,怎么你们东北小孩都这么难教育哈,明天把你家长叫过来!” 次日,高主任向老爸喋喋不休的诉说我如何穷凶极恶罪大恶极,并一再叮嘱老 爸要对我严加看管以防再犯,老爸满脸堆笑,连连说道,给您添麻烦了。 回家后,老爸并没揍我,从小到大老爸从没揍过我,这次只是问了问我当时的 情况,并一颗接一颗的抽烟,那时就算我再傻也能看出老爸很伤心,而我,也很伤 心。 经过此战,我在学校一举成名,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叫我小东北了,人就这样, 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不过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为老师 眼中的问题学生,同学眼中的逞凶斗恶之徒。 因祸得福,同桌吕宪强与我的关系反而更加瓷实了。 吕宪强与董国庆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对头,俩人结下梁子纯属因为身为纪律 委员的国庆同学多年来有爱向老师打小报告的恶习。宪强每一次在班内兴风作浪, 都因国庆同学的背后告密而被王主任残酷镇压。 无论上课下课,国庆同学一直保持着绝对高度警惕,盯紧身边每一位同学,但 凡班内稍有风吹草动,诸如高声喧哗闹事者;满口脏言吵架者;上课时间看闲书者 ;课余时间抄作业者……一旦被国庆同学发现,便会马上通知高主任,高主任到来 后定会要肇事者叫家长写检讨,并做严肃处理,而在整个过程中,国庆同学会如同 黑猫警长一般,面目严肃正气浩然的站立于高主任身后。 每到周一开班会时,高主任总会毫不吝啬的表扬国庆同学,时刻为班集体荣誉 着想,处处为同学们操心,着实为老师们的得力助手,同学们的优秀榜样。 表扬完毕,大家须在高主任带领下将最热烈的掌声献给整日操劳忙碌的国庆同 学以示感谢。 一般此时,国庆同学则会很虚伪的摆摆手笑道:惭愧惭愧,受之有愧。并立马 换了一副嘴脸,义正言辞的说道,这是一个纪律委员的分内之事,也是自己身为班 级干部的基本职责。国庆同学又会信誓旦旦的保证在未来漫长的革命岁月里,他会 毫不松懈的将这一损人不利己的光荣作风持续下去。 如此一来,学习成绩欠佳,久居最后一排,上课睡觉下课打闹的宪强则成为国 庆同学的重点监视对象,这使得生性活泼性情乖张的宪强苦不堪言极为郁闷。 一节英语课,我与宪强窝在课本后窃窃私语。 宪强对我说:“芹三你可真是我偶像啊!要不看董国庆是跟班主任混的,我他 妈得一天揍他八遍!” 我深表同感:“是啊,是啊,我最恨这种人了。” 宪强说:“估计这次给他教训太小,没准这瘪三儿还会打小报告。” 我说:“言之有理,那怎么办呢?总不至于杀了他吧?” 宪强老神在在的说:“这厮还罪不至死,但我决定一有机会就揍他妈一次严重 的。” 我来了兴致,问他:“什么机会?” 宪强说:“他不在学校的时候,咱就下手。” 我说:“其实不用咱,到时候我自己就行,你把他约出来,自个儿站旁边儿给 三爷我摇旗呐喊加油助威就成。” 宪强对我竖起大拇指,说:仗义! 于是,我便再无心思专心听讲,满脑子计划着怎么与宪强狼狈勾结,揍他妈一 次严重的。 我的计划是先由宪强把这兔崽子约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三爷我便展开手段 与之周旋,由于上次惨败,国庆同学自然不会忍气吞声,这次单刀赴会定要与我叫 嚣。 这时,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气,我与国庆同学垂手而立,站于一块树林空地之 上。 但听国庆说道:“上次因为本座一时失手,导致了个小小的失误,被你占了便 宜,但大人不计小人过,本座自然不愿与你计较许多,只要你放下屠刀,平日肯用 心读书不再捣乱,本座自会给你条活路,否则……” “否则怎样?”我怒道,“你这畜生祸害大众惹得班内哀怨四起,我路见不平 为民除害,上次本就该取你性命,但三爷我生来宅心仁厚不忍痛下杀手,姑且饶你 一命,怎奈汝竟口出狂言,这回可别怪你三爷我管杀不管埋!” “你这小厮竟然如此无礼,休怪本座刀下不留人!”说罢,国庆手持铅笔刀向 我冲杀过来。 “哼,我高家的双节棍法岂会怕你这无名小刀!”说话间我展开别在腰间的双 截棍,吼道,“他妈的,看招!” “好小子,拿命来!”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我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正当我与国庆同学打到飞 沙走石昏天黑地之际,一段尖锐而刺耳的铃声打断了我胡思乱想…… 两天之后,我们便打消了要爆扁国庆同学的计划,原因是这样的。 也许是高主任偶得风寒酿成高烧,在头脑不清的状态下竟任命一向不得重视的 宪强为我班卫生委员,带领大家搞好班级卫生和每周五的大扫除,兼任命宪强为某 小组组长职位,管好此小组的纪律情况,该小组成员皆为国庆同学平日监视对象中 的重中之重,我很荣幸的加盟此组,成为宪强部下。 这般下来,宪强与国庆同学同朝为官且品级一般,出于颜面问题自然不会因陈 年旧事而与之计较许多。 看到宪强改过自新并做了班里的骨干栋梁,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也想要好好 学习发愤图强重振三爷声威。 为此我一直努力的学习济城土话,没事的时候我总在苦练发音,并常与宪强交 流,其间过程异常艰辛,半年之后,我总算能够说出一口流利的济普,为此我付出 相当大的代价,记得在初学济普的时候,常常搞得我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大便干燥 小便色黄,总之是苦不堪言。 老妈见状表示同情,并断定说这纯属水土不服,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正在入 乡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