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此后许久,我依旧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下了实训就与梁小伟并肩赶往自由港 大练网游技术,图一番虚拟网络上的潇洒快活,活在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虚幻世界之 中,之后李毅的一点电话,把拉回了现实。 那天,周五,晚上,双休日都没课,我与梁小伟便凑合凑合身上所剩无几的零 花钱去自由港包了个宿,李毅傍晚才打来电话,邀我前去参加左青的生日聚会,我 当时尚未睡醒,正做着噩梦,梦见自己从一处万丈悬崖掉了下来,正在半空中手舞 足蹈的哇哇大叫。 我接通电话后眨巴眨巴眼,问李毅:“现在几点了?” 李毅说:“五点半,六点半在大富豪就开始吃了,还一个小时的时间,你抓紧 起床洗洗就过来吧,对了,前一阵子左青她们宿舍的女生问我你有女朋友没,我就 说你有,青梅竹马的,老漂亮了,所以这次你小子可以不带礼物,但不能不带女朋 友,别让我下不来台。” 我说:“我现在在你上铺的被窝里呢,除去洗脸穿衣出门打车挑选礼物,我统 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上哪去找个女朋友啊。” 李毅说:“你不是有个叫林秋蕾的老乡么,青梅竹马又兼出众的漂亮,俩关键 词都到位了,在搜索引擎上的排名一定很靠前,所以你就带她吧。” 我说:“不一定,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吧,她要说不去,那我也蹭不着左青这顿 大富豪了。” 挂了李毅的电话,我腻歪在床上又拨给了秋蕾,简明扼要的说了说此次通话的 目的,没想到秋蕾紧接着就答应下来。 “咱俩谁跟谁啊,不就是当你女朋友吗?行,反正今天晚上我也没事,几点结 束啊?” “没准儿,反正不会让你夜不归宿,我现在就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我迅速起床,刷牙洗脸之后并换了新袜子新鞋,最后一瞅自己的衣 服都好几天没洗了,隐隐约约飘散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简直不好意思再穿出门, 便用李毅前一段时间从实习场地顺手牵羊带回来的工具锤敲开刘小华的柜子,取出 他那件刚从步行街上买来,只在吹牛逼时试穿过一次的杰克琼斯套在自己身上。 准备完毕后,我匆忙出了校门直奔林秋蕾的学校。 秋蕾早已在校门口等待多时,上身也是一件黑色休闲西服,下身穿一件呢子短 裙配双黑色丝袜,一身性感着装,风采依旧。 见面后秋蕾对我莞尔一笑,我心里猛的一惊,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美丽女生 就是十年前流着鼻涕跟在我屁股后面的林秋蕾。 秋蕾见我盯着她开始犯傻,不禁秀美微蹙,催促我道:“不是你朋友说六点半 就开吃了么,迟到多不好啊,咱们还是抓紧吧,还得买礼物呢。” 我对秋蕾说礼物就甭买了,人到了就成,秋蕾说那多不好意思啊,要是不买礼 物,我就不去了。 我拗不过秋蕾,只好陪着她到学校隔街的箱包市场里的某精品店买了一个裂着 大嘴的河马娃娃和一顶斑马纹的爵士帽,都是秋蕾花的钱,整个购买过程中,我没 能说上一句话,一直静静的站在秋蕾身后,听秋蕾如何跟精品店老板疯狂砍价。 一般男生买东西也会砍价,但不会砍的太狠,老板说一百,男生最低也就降到 八十,一旦老板松口:“八十我连路费都赚不回来,就当交你个朋友,常来啊。” 此刻男生便会兴高采烈屁颠屁颠的掏出钱包。 而女生断然不会八十就掏钱的,一般老板要价一百的东西,砍不到三十压根儿 不考虑。 秋蕾砍价不同于一般女生那般软磨硬泡,也从不在商品上找缺点,仿佛每当她 在买一个东西的时候,内心已为此件商品订好了价格,即便是多出一毛钱来,秋蕾 也坚决不会购买。 就像那顶斑马纹爵士帽,店老板一开口就要二百八,秋蕾张口就来了个八十, 老板说这帽子是从韩国进口的,JBROS 的正品,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你出的这价 我就是从原厂都进不来…… 秋蕾也不听老板对着那帽子海夸,二话不说,拉着我转身就走,老板郁闷,当 即对我们的背影喊道:“算了算了,最多一百二,不能再便宜了……” 秋蕾仿佛没听见,继续拉着我往前走。 老板大为郁闷,又喊道:“喜欢就拿着吧,我就不挣你钱了,八十就八十……” 后来我问秋蕾:“要是八十他不卖呢。” 秋蕾说:“他不卖拉倒,反正箱包市场大了去了,他不卖总会有人卖的。” 我又问:“要是都不卖你岂不是买不着了?” 秋蕾望着我边笑边说:“三蛋儿你还是那么傻,都不卖说明开价低了,给他涨 几块钱自然会卖的……” 出了箱包市场,眼瞅着就要六点半了,我急忙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 司机问:“哪去?” 我说大富豪酒店,并叮嘱司机一定要快快地开。 司机问:“要多快?” 我说:“大大地快。” 司机闻言怒不可遏:“八嘎,你小子还是个小日本,对不起,请下车,我的车 不拉日本人。” 我急忙解释:“司机师傅您误会了,我们俩都是中国人,都是土生土长的炎黄 子孙,真没想到师傅您这么爱国啊,真是爱国教育的新标兵,大家学习的好榜样… …” 司机被我说的豪情万丈,不禁微微一笑,又得知我也是中国人之后,显得格外 亲切,瞅了眼秋蕾,对我说道:“小伙子刚上大学吧?行,女朋友够水灵啊。” 我连忙点头:“还行还行。” “还是年轻好啊!”司机面露微笑,正在无比怀念的感叹,突然冷不丁的来了 个急刹车,吓了我一跳。 但看前方路况,一普桑车速迅猛,突然从辅道蹿出,差点就撞上我们的富康。 司机登时摇下车窗怒骂道:“孙子,着急回家给老妈送葬去呀,有你这么开车 的么!” 司机又觉得骂的不过瘾,转头对我说:“我开了十几年的车了,最恨看见普桑, 小伙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我问:“为什么?” 司机说:“普桑这破车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方方正正的,前后左右怎么看 怎么像棺材,你说出门开一棺材上路,多傻逼啊。” 我点头称是。 司机又想起刚才的话题,急忙热心问道:“你俩感情怎么样啊?看自从上了车 后也没听你俩说过一句话,是不是吵架了?” 我心里暗暗慨叹,他妈的,这司机怎么这么操蛋呢。 想归想,出于礼貌,我面笑心咆哮的回了一句:“还行还行,凑合着过吧。” 秋蕾顿时抛了我和司机一卫生球,扭过头去。 这操蛋司机好没眼力价儿,继续说道:“感情这东西啊,要是没了激情可就玩 不转了,我看你俩也没什么激情了,这样可不好,我给你俩放首歌听听吧。” 司机语毕,便开始鼓捣富康上的收音机,换了好几个台,都没有放歌的,司机 郁闷,随手停在了一个探索发现的栏目,细心的听了起来。 一般类似这样的频道,都是讲些不靠谱的怪事,比如某地某人半夜看见UFO 了, 某地某湖出现原始水怪了,某地某村的牲口集体自杀了…… 然后该栏目发现该情况后,则会联系相应的专家,组成栏目组,深入一线,探 求科学真理,但多半是忽悠老百姓的,怪异本身也许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即使有, 专家们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今天播出的是一系列关于外星人存在的证明,司机师傅听得此处来了兴致,偏 头问我说:“小伙子你是大学生,你说这宇宙里头真有外星人么?” 我心中暗道,有没有我他妈上哪知道去,便没再搭理他。 这司机一点不识好歹,继续疑问:“你说这外星人长什么样呢?听说它们没事 就开着飞碟去荒山野岭里转悠,见着人就跑,也有说外星人变成美少男美少女的模 样来地球净抓些小老百姓去做交配实验,让人爽完了后还把人记忆给抹去了,这事 真的假的?你说要是半夜街上没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抓出租车司机啊……” 秋蕾早已笑的花枝乱颤,我听了司机的话差点背过气去,心道今天这是遇到个 什么样的司机啊,是不是精神分裂啊,别他娘的一会再把经十路当成F1赛道飙快车 …… 这么一寻思,果然不妙,倘若再多坐一会,估计得把小命给坐没了,一看距离 大富豪还两个信号灯,便匆忙结了车账,逃离这辆诡异的富康。 进了大富豪的包间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一桌子的飞禽走兽,然后我便看到了李 毅左青,一瞥头,没想到梁小伟也来了。 席间大家都不见外,畅所欲言,喝了不少酒,到了最后忘了谁提议说一起去唱 歌,于是一行众人拖拖拉拉又进了一家的KTV ,一进大厅我差点被这家KTV 的前卫 设计震个跟头,只见前方吧台站着三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姑娘的背后的墙壁上镶着 一个巨大的神似法国蓝宝的装饰物,此物光洁闪耀神骏非凡,将整个大厅映照的熠 熠生辉,在这巨大钻石旁边还镶嵌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左边是“钱”,右边是 “柜”,梁小伟喝晕了头,盯着这颗巨大的钻石愣了半天,突然问前台的女服务员 :“姑娘,这KTV 叫什么名儿?” 女服务员白了梁小伟一眼,扬了扬眉毛说道:“喏,后面不是写着呢么。” 梁小伟闻言又去瞻仰钻石,盯了半天,赞道:“钱钻柜?好名字!您老板太有 学问了,开了这么大一家KTV ,钱当然迫不及待的往您老板的保险柜里钻了,这名 字起的太到位了。” 说话间,左青已开好包厢,在男服务员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二楼门口,肃立在 二楼的服务员突然大声向我们问好:“您好,欢迎光临钻石钱柜!” 由于在我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俩人这一嗓子又太过突然,我闻言一惊,膀胱一松, 差点尿了裤子,急忙命其中一人速速指引三爷,厕所路在何方。 解决完毕,我顿感周身轻松畅快,刚进包厢,还没来得及关门,一个服务生托 着一个闪亮的托盘儿走了进来,我率先看到了两瓶芝华士,顿时双眼大放光芒,对 于学生时代的我们来说,在KTV 能够喝到芝华士绝对是一件值得四处炫耀的事情, 我当时对洋酒毫无概念,只知道富贵人家出来K 歌都会喝一种被叫做芝华士的舶来 酒。 眼下这两瓶芝华士毕竟是左青掏的腰包,我与李毅不愿表现得太没出息而失了 身份,于是一边紧紧盯着服务生倒酒,一边相互吹捧道:“平生最恨在KTV 饮芝华 士,这都是资产阶级的小资情调,不符合我等大老爷们一贯豪爽的作风,没想到这 次竟未能免俗,真道是……惭愧的很呐……” 一边说着,一边与李毅举杯碰了个响儿,我当时见到酒比见到自己的亲爹都亲, 倒不是因为我对酒的感情比对我爹的感情深,还是那句话,不抽烟不喝酒还上个鸡 巴技院。 今天我就发现李毅这厮有点反常,平日里他是决计喝不过我的,主要因为我是 东北人,遗传基因优良,所以李毅从不敢轻易与我拼酒。 而今天这厮却愈发勇猛,双眼炯炯有神,越喝越亮。 当消灭完第一瓶芝华士之后,李毅的双眼便不再明亮,而是布满了殷红的血丝, 而我也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加上之前喝的啤酒酒气上涌,直把胃里的酒精往脑门上 顶。 我与李毅相视一笑,均心知肚明——不能再喝了,便搂脖抱腰相互搀扶着去了 厕所,边抠嗓子边吐。 回到包厢后,我仍觉得浑身发软昏昏欲睡,恍惚之间便听到任贤齐老歌《依靠 》的伴奏,不一会就听李毅声嘶力竭的在那厢吼道:“我让你靠,让你靠,没什么 大不了……” 之后我酒劲上涌,便坐在秋蕾身边,迷迷糊糊的听李毅央求着“让你靠”,看 到左青亲昵的将一块西瓜送的李毅嘴里,看到李毅一脸幸福的傻样,突然觉得心里 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嫉妒李毅找了个好姑娘,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好像每次 喝完酒都有这样的感觉,之后看了看身边的林秋蕾,秋蕾也是个好女孩,因为不管 轮到谁唱歌,不管唱的好与不好,甚至不管唱的是不是歌,秋蕾总会很有耐心的拿 着拨浪鼓在一旁打着节拍,时不时的鼓鼓掌,微笑着示好。 后来我的头越来越重,一下子便倒在了秋蕾的肩膀上,眼中最后的影像是秋蕾 默默的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我闻到了一鼻子的伊卡璐洗发水的清香…… 之后的日子里,我认定秋蕾一定是我择偶的最佳选择,因为没有基础的感情是 无法长远幸福的,而我与秋蕾自幼熟识,尽管中间分开十年,但也可算作有了基础, 所以我一直酝酿着怎么跟秋蕾表白。 结果还未等我酝酿出什么,我们便迎来了大一的期末考试,这对于毫无准备的 我们来说,简直像是被宣判了死刑,大专不比中技,中技时你大可以放心玩乐,可 一旦升入大专,学校就变了政策,班主任也数次强调:如果第一次期末考试四门课 程不及格者,将会受到试读的处置,尚若第二次仍有四门课程不及格,那学校也只 好将其开除。 这是学校的政策,而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我们都明白,在中国,政策一 旦制定出来,将会是很难改变的,无论是国务院,还是技院。 为此我颇为郁闷,其实在很多时候,我也特别想好好学习,每次放假后从家里 回学校后,我都暗自发誓,一定不要再荒废这个学期的学业,一定要发愤图强,做 一名合格的大学生,所以在上大课堂的时候,我会早早冲进大教室,占据听课的最 佳位置,上课后,右手紧紧握着白雪牌圆珠笔,极为认真的看着讲台前的授课讲师 那一张一翕的嘴唇,努力思索着这厮到底在讲些什么,耐着性子听了十几分钟后, 却猛然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听不懂,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相貌猥琐的老头是在讲 课还是在说天书,如果他真在认真讲课的话,为什么认真听课的我一丁点都理解不 了呢? 再看身边的一个个同学,尤其是工程系勤奋好学的女同学,均是一脸肃穆,神 态端庄的聆听导师教诲,不时低下头来奋笔疾书的画出重点,这时,我会感到一阵 阵无由来的恐惧与悲哀。 真正令我感动无比恐惧的则是大一的期末考试,班主任有言在先,我不得不加 以堤防。 学院内外聘老师们教的课程都是文化课,考试前一周,外聘老师总会向我们透 漏至少七十分以上的考试题,所以就算是白痴也能在这一周之内将答案背的滚瓜烂 熟,混个及格,除非他白痴到不想及格。 期末考试那天,发得考号后,我与李毅不辞劳苦,早早起床提前进入考场,将 外聘老师们所透漏的答案全部用蝇头小楷抄在印有自己考号的桌子上。 当正式发得试卷后,则需迅速用卷子盖在答案上,以防监考老师目光锐利,巡 察时发现我等的把戏。 总体来说,在自己的不断努力下,凡是基础的文化课程,我均发挥的不错,及 格是绝对有保障的。 最令人头疼的则是专业课,这学期我们有四门专业课程,分别是《机械制图》 《液压技术》《公差配合与精密测量技术》《工程材料与热处理》,这几门课程的 内容相当深奥,授课的老师也都是本校的教员,很难对付。在考试前期,他们只会 略微的概括一下考试重点,概括完毕,你会猛然发现,原来全书内容都他妈的是重 点。 最终考试成绩的好坏则取决于平日的努力程度。 所以在专业课程的考试前期,学校的教室,自习室,食堂,经常坐满了人,大 家都在万分努力的做最后准备,有时候到了中午的饭点儿,可一进食堂,铺面而来 的不是拉面的清香,而是同学们背公式的声音,乱哄哄的好像喇嘛念经,一听这动 静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己的《液压技术》里还有多少内容没搞明白,自己目前掌 握的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应付考试,紧接着没了食欲。 考试的前三天里,我和李毅以及梁小伟等人一直愁眉苦脸的狂背专业课程里的 概念或公式,同时后悔自己为什么平日里没能用功学习,而导致现在这样焦头烂额 的恶补。 李毅自我感觉要比我好一点,因为他《机械制图》的课程学的要比我好很多, 记得第一次上制图课时,授课的朱老师就凭其多年教学的经验告诉大家,年龄越大 的学生,入门越快,领悟的越好。 然后朱老师看见我正在下面双眼迷离,昏昏欲睡,完全没有认真听讲,便把我 叫起来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说我刚成年。 朱老师说:“所以这门课你得好好学,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你小子不一定能 学好这门课程,上一届的学生,就有个跟你一样的,就是因为年纪不大,心浮气躁, 所以不能踏踏实实的去作图,到最后自暴自弃,连最基本的三视图都看不明白……” 而李毅是我们班长相最成熟的学生,所以颇受朱老师的赏识,经常给丫开小灶, 李毅对制图也颇有兴趣,不肯辜负朱老师一片苦心,机械制图课听的极为认真,说 来也怪,可能是这小子领悟能力的确比较强,每次制图考试总能夺得全班第一,这 更坚定了朱老师所讲的年纪小学不好的教学理论。 而我的《工程材料与热处理》学的要比李毅好,因为这门课的内容基本上无人 能懂,我直到毕业也没明白过来球墨铸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讲课的张老师也是半 吊子的水平,所以问出的问题大多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看过了后面的内容,自然 而然的能回答出他的问题。 正巧第一次上他的课时,我莫名其妙的心情极好,便认真的听了几段后,张老 师便开始提问,问题问过之后,班内无人能解,最后张老师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因为在上课时我一直表现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便要我起来回答,我起身后,照 着课本把概念念了一遍,又参照先前化学课程中的某些原理胡编一通,回答完毕后, 张老师颔首说道:“这位同学说的虽然不是很正确,但已经算得上略窥门径,其实 这个球磨铸铁啊,它的机械性能远胜于灰口铁而接近于钢……” 从那之后,张老师对我印象极佳,每次当这门课上自习的时候,张老师总会来 到我身边,轻轻拍抚着我的肩膀问:“还有什么不懂的么?”此刻我需从课中找出 几段难以理解的法则,让张老师讲解,尽管我听的不甚明白,但最后张老师会悄声 告诉我:“其实这次期末考试,会有一道大题与你所问是类似的。” 后来我深究张老师为什么会对我情有独钟,结果发现《工程材料与热处理》这 门课本就无比枯燥,而且课时多在下午,大家都没什么精神听课,都躲在书本后面 或是睡觉或是看小说,尽管班内纪律良好,无人说话,但很少有人听课,只有我时 常坐正身子,目光迥然的盯着张老师。 冬天的时候,有一回我听的无聊,想回头看看李毅这厮忙活什么呢,结果发现, 全班都卧倒了,有几个同学甚至带上了羽绒服后面的帽子,睡的正酣。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原来老师也是需要尊重的,尽管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讲的 内容极为枯燥无聊,甚至是些难以理解的废话,但他还是希望会有人认认真真的去 听他讲废话。 因为我与李毅学习成绩都差不多,而考号也是按照学习成绩的好坏一路排下去, 所以我和李毅有幸是前后桌考试,我们俩指定的计划是,我在考完《工程材料与热 处理》后,须将考卷暗度陈仓,交与李毅手中,李毅则会在考卷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并将自己的考卷偷偷传给我,我需再做一遍。而在考《机械制图》时,我们会用同 样的方法,李毅就需要画两次图。 剩下的两门课我们压根不会,但也不想放弃,在考前三天内,便展开了疯狂的 复习行动,学校为了学生能够在考前多多复习,也由原来的十点半熄灯,改为十二 点熄灯。 那段时间为了专业课程的及格,全班同学自发组织了夜间自习,大半夜的都不 肯回宿舍睡觉,一个个灰头土脸目光惨淡的坐在教室里狂背公式法则,此番下来, 男生多半被折磨的大便干燥口角生疮,女生则全都月经不调气血两衰。 最终考试完毕,结果令我和李毅喜出望外,因为在考试过程中,我与李毅时常 互通有无,所以我们都折在了《公差》上,而其余课程全部通过。《公差》的不及 格也只是意味着开学时需要交三十块钱的补考费而已。 因为技院教师大多懒惰,所以补考的卷子大多是原本的试卷,最多也就改改数 字,补考进行时,监考老师也不会过多为难考生,该放手时就放手,毕竟三十块钱 也交了,只是叮嘱翻开课本抄书的同学需眼观六路,动作轻巧,以防被巡查的校领 导抓个现行。 熬过了期末考试,大家都如枯木逢春,学校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大家的脸 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眼瞅着大一就这样结束了,大一的结束对于我们而言,只不过是成功的又熬过 一年,我给秋蕾打了个电话,她说她现在在火车站,学校已经放了暑假,这就准备 回家了,问还需要从东北老家给我带点什么,我说真可惜,没来得及送你,也别带 什么东西了,怪沉的,路上小心就是了。 秋蕾说那可不行,你也好几年没回家看看了,这次怎么地也得给我带点家乡的 土特产,我说就给我带一瓶红高粱和两斤猴王茶吧,我也好借花献佛,送给我姥爷 姥姥。秋蕾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啊?我说,你要是诚心想带点什么,就给我捎一 玻璃罐咱家那边儿特有的黑土吧,来的时候注意密封。秋蕾笑着说,三蛋儿你是不 是又想撒尿和泥巴了?我说,我就是想再闻闻家乡的味儿。 就这样秋蕾先回了家。 在我们放假离校之前,听说大三的毕业生们闹的特别凶,因为很多人都不满学 校的分配标准以及当初骗他们来时种种言不符实的承诺,纷纷拨打了新闻110 ,说 校内领导们扣发毕业证,虚抬就业率,准备着跟学校来个鱼死网破。 小刚从学生会老鸟老路同志那里得到了第一手情报,称每个大三学生在即将毕 业之际都会收到一张名为“毕业生灵活方式就业证明”的表格,在为期一周的时间 内必须在没有毕业证的情况下找到用人单位,并将该单位的公章盖在此表格上,以 示该生已成功就业,此刻学校会将这份类似于就业证明的表格收集起来上报给教育 主管部门,当成我校毕业生就业率的依据。 如果一周之后此表格上仍没有任何单位的公章大印,那对不起了爷们儿,毕业 证您也别想要了。 于是,当报社记者走访技院之际,许多大三毕业生纷纷揭竿而起,争先恐后的 向记者同志诉说自己被骗进技院后的种种不幸。 说当初技院在招生简章上夸大其词,向广大学生家长承诺只要读完大专三年课 程并积极参与实训,技院便会将由国家劳动部和省技能鉴定中心颁发的双证,即大 专专科学历证书和高级职业资格证书发到学生手中,并郑重承诺,我院将会百分之 百安排毕业生就业。 而眼下毕业生的情况却与技院当年的承诺大相径庭,不但得自己找工作,至于 那句百分之百安排就业就好像镜花水月一般无从谈起。 毕业生们愤怒的对记者同志说:“学院这样做是在弄虚作假,是在虚抬分配就 业率,是一种对学生毫不负责的极为可耻的欺诈行为!” 记者随即又走访了学院的领导,学院院长助理、办公室主任XXX 接受记者采访 时严肃表示:“学生就业的事情是由学院招生就业处负责的,毕业证的发放则由教 务处负责。现在学生们还没有毕业,但如果能联系到用人单位,校方是允许其先到 用人单位实习的。为学生们的安全起见,我们要求用人单位出具一个接收证明,可 能有些学生对此产生了误解,校方是不会随便扣发学生的毕业证的。”XXX 同时表 示,目前他对这件事情还不是很了解,但会及时向有关领导汇报并落实情况。 直到这件事情落下了帷幕,我们依旧没有听到学院领导做出任何的公开声明。 记者同志回到了报社,将此番采访的内容刊登在了明天即将发行的《XX时报》 第X 期第X 版上的某个角落,并通知技院的毕业生们说:你们的心声以及技院的做 法即将要大白于天下。 毕业生们闻讯都显得兴奋异常并奔走相告:“咱们终于有出头之日啦。” 殊不知天下本就是大黑的,过了明天之后,该找不到工作的同仁依旧没有工作。 虽然校方领导在记者走访时显得甚是低调,压根儿没有露面,但暗地里还是心 系毕业生们的就业难题,所以对此事极为重视,不出三天,即将毕业的大三学生们 如愿领到了毕业证书,并全部安排到了某国企卡车公司、某省企摩托公司、某动力 公司、某桥箱公司…… 后来小刚告诉我们说,学院是一定分配就业的,而且都往国企省企里送,都是 大企业,让我们尽管放心。 我们几个没出息的家伙闻言大喜,并为自己的学院竟然与众多国家企事业单位 有如此密切的合作关系感到无比自豪。 小刚纠正说:“错了错了,学院不是与用人单位的关系密切,而是与各大劳务 中介成为了非凡的合作伙伴,大家毕业之后,进单位之前需要给中介公司中介费的, 并且进入单位后享受的是合同工待遇,也就是说在同样付出的前提下,正式工人每 个月可以拿到三千块钱的工资,而咱们只能得到七百。” 大家疑惑,问怎么成七百了? 小刚说:“咱们是合同工人啊,一些国家企业就是这样的,都规定合同工人的 薪资是正式工人的一半。” 大家问:“那也得是一千五啊,怎么成七百了?” 小刚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别忘了咱们是通过中介进入公司的,所以每个月还 得给中介提成的,因为没有中介,咱们也进不了国企。” 小刚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纷纷掏出烟来将其点燃,架在自己的嘴边儿。 半晌,梁小伟问:“咱中国的国家制度是什么来?” 我说:“社会主义国家,按劳分配。” 梁小伟撇了撇嘴,说:“我怎么感觉咱们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倍受压迫的资本 主义国家呢?” 大家都被说的闷闷不乐。 梁小伟挠了挠头,继续感慨道:“真他妈后悔学这专业啊,咱们要不是学什么 车铣刨磨数控加工,而是学个类似于怎么当局长的专业就幸福了。” 梁小伟感慨完毕,又开始发挥充分的想象力,接着说:“咱们要是当了局长, 如果上级没有什么重要的指示,就可以尽情的享受阳光,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喝秘书 沏开的茶水,可以喝茶水的时候欣赏秘书的美腿,可以随时出门,出门有专车,有 司机,可以去这个城市任何一处角落,可以酒后驾驶,可以内道超车,高兴的时候 还可以闯闯红灯,交警见了还要向此车敬礼示好,可以去喝酒,可以不用买单,可 以去做按摩,按摩的时候可以脱光按摩师的衣服,按摩师还会对咱们报以诚挚的微 笑,总之可以做许多现在完全做不了的事,还可以给咱们自己的孩子找个好工作。” 小刚听了梁小伟的话很是气愤,教育他说:“你骗人,在这么和谐的社会下, 局长是人民公仆,是绝对不可能这样的,别以为大家会相信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 的,即使出了这种万中无一的害群之马,我们伟大的政府也会迅速派出“相关部门” 彻查到底的。” 梁小伟反驳道:“那为什么现在仆人过的日子比咱们主人翁还要幸福呢?为什 么咱们只能一味奉献而不能索取,局长却可以一味索取却不思奉献呢?” 李毅接过话茬说:“你误解小刚,小刚说那人民公仆的意思是把人民当公仆, 所以我们就必须无私奉献,就必须憋在某个造车的车间一线作业,如果咱们不奉献 了,不坚守岗位造小轿车了,局长出门拿什么超车,拿什么闯红灯啊?没有小轿车 的话,局长喝酒也不会喝爽,脱按摩师衣服的时候也会手软的。” 我说:“还是毅哥有觉悟,为局长造车是一件造福千秋万代的丰功伟业,别说 国家每个月只给我七百块钱,就算他娘的每个月扣我七百,我照样兢兢业业一丝不 苟,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工作岗位,为局长造车!” 梁小伟摇头叹道:“你们都他妈疯了,唉,希望咱们毕业的时候,国家可以飞 速进入这个什么中级阶段,不然咱们真的会被饿死。” 李毅说:“在咱们国家哪能饿死啊?传出去不得叫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资本 主义国家的穷苦大众们笑掉大牙,咱不是每个月都有七百块钱的工资嘛,如果只是 吃饭的话,省着点花,每个月还能有几次吃上回锅肉的机会,没事,未来美好着呢, 再说了,咱都年轻,年轻你怕啥?” 梁小伟说:“可这七百块钱仅限于吃啊,照这么算下来,也不知道咱们要花几 辈子的时间才能买一套六十平方的房子,更别提什么结婚生孩子了……算了,我不 跟你们这帮脑瘫青年说话了,气死我了。” 刘小华和黎小明也纷纷说道:“既然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咱们还是好好学习吧, 尽管我们现在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经济文化还不发达,人民生活水平还不高, 但只要咱们坚持" 三个有利于" 的标准,不断地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就能解 决现阶段的主要矛盾,而且国家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也许等咱们毕业的时候,国 家就会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中级大国,政策也会逐渐完善的。” 正当大家都在为国家祈福,并坚信在吾辈毕业之际,中国一定会大踏步的走进 社会主义中级阶段从而顺利解决了大家就业难的巨大问题时。 李毅躺在床上,闭着眼吐了几个大眼圈儿,突然想到了政治课本上的一句话, 随口便说了出来:“邓老爷子说过,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一百年不会变……” 众人问李毅:“啊!那怎么办?” 李毅沮丧的说:“还能怎么办?学忍者,憋着。” 从此之后,一天八小时,三班倒,每个月七百块钱的工资,成为我们的终极目 标。 王朔老师在动物凶猛里的一些话可以概括我们现在的状态:“由于不必学习那 些后来注定要忘掉的无用的知识而使自身的动物本能获得了空前的解放,深知自己 的未来已被框定于固定的范畴之内,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前程。一切都无须争 取,只要等待,毕业时自然会轮到我们。” 可毕业对于我们而言,仅仅是毕业而已,而我们所向往的,都是别人的,所拥 有的,却是极为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