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思念在慢慢地沉淀 我拎起一件最大的包裹,匆匆收拾Papa喜欢的物品,他的诗作,他的哲学论文,他 的天文图纸,眼睛好一阵酸痛。思念在慢慢地沉淀,慢慢地累积,触到的遇见的全都是 眼泪 2005-09-20 13 :22 [9月20日润儿] 内心的压抑与愧疚哽咽在喉,我抚摩着他的额头,手指缠绕交织于柔软的发丝,轻 轻地俯靠在他的胸口。我留恋于他的体温,它像太阳那样将我冰冷的心情晒暖。我贪婪 地呼吸着 他的味道,那依然坚实的心跳像天堂的钟声敲打着我的脆弱。心里有无奈有甜蜜, 渐渐地我已不再哭泣,尝试在他的身边低声倾诉,不能停止。我知道,他一定会有感知, 虽然我于归途中曾无数次设想的喜悦早已在他微闭的双眼中褪色、扭曲、含糊、混沌, 并渐至衰弱……但当我的生命背着无助,在他的沉睡中流亡时,那仅存的呼吸仍是我能 想到的最有信心的承载。 家中小阿姨的电话打进来,焦急的寒暄过后,提示父母大人已至上海,正急切寻找 我。我不知道在大人膝下再次离家是否顺利,但也只能先行离开。仔细地交待了特护, 并拜托Papa旧时的同窗郭小姐代为照料。 踏上回家的路,心情却不似昨日般轻松。多日不见的父亲眼角边溢满了担心,我刻 意将非洲之行一言以蔽之,只以旅游与购物搪塞。父亲带我走去书房,矮几的西洋木花 架上摆放着一盆硕大的狂刺金琥,将近60cm的直径,平旋的黄色浓刺层层叠叠,金碧辉 煌。 “润儿,喜欢吗?” “噢,这种狂刺金琥,看生长的尺寸,应该有一两百年了吧!” “不止,这是廖哥哥特地从美国带给你的。” “噢?又是廖哥哥,我不想嫁给他的。” “呵呵,慢慢就好了。” 父亲热情地介绍,我的心情却如它纵横交结的狂刺般心乱如麻。在二十一世纪的今 天,仍然由父辈介绍的婚姻是那么可笑又可悲。而当它降临到我自己头上,却是交缠着 家庭亲情的无奈。回到卧室,母亲正同一位男生泡茶聊天。 看到我们走进来,那男生站起来,似曾相识的面孔,刻意晒出的黝黑皮肤,魁梧挺 拔的身躯,微笑着向我示意:“润儿,我有五年没见你了。” “噢,似乎是的。” “呵呵,在我去美国后就没有见到了。” “嗯。”我暂且收拾起内心的抵触,尽量不失礼貌地问好,转身给妈妈请安,“妈 妈,我需要出去。” “明天可以吗?你看,哥哥很远来看你喔。” 我稍有一些沉默,正在考虑如何脱身,只见他冲我诡异地笑了笑,殷勤地为妈妈端 了一杯茶,“伯母,我送润儿去吧!” “唔,也好,晚餐需要回来吃吗?” “嗯,不烦你费心了,我们在外面吃过,送她回来。” 我很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站起来同妈妈告别。刚关好车门,他整个身体就侧 过来。我向后努力地靠去,仍然有一阵紧迫。只见他拉过安全带,调侃地笑了笑,帮我 系好。我瞬间有些想逃脱的感觉,急切地考虑去外滩的寓所,可能比去医院更快到达, 那样顺便可以整理Papa喜欢的物品。我简单地告诉他路程。车行至高架有一段塞车,他 突然转身看着我,“润儿,我还记得有一次,那是我去美国读书前,你穿了一件深蓝色 的T 恤。” “噢,那时还在读书。” “呵呵,你抱了好大一捆书,在图书社后面的巷子里面走过去。” “嗯,我经常去那里。” “很安静,远远看到你,就像路过的天使。” “啊?噢。” “那是五年前了。呵呵,那次我跑回去对母亲喊,我喜欢一个女生……” 我被他的兴奋搞得不知所措,一时懵住了,不知如何来面对他兴高彩烈的陈述,只 有礼节性的回避,希望尽快结束这次交谈。“噢,小时候有些冲动很难免。” “不,这次母亲跟我谈好了,一定要娶你回去。” “啊?不……” 他一时没有再讲话,打开一盒CD,《Different as night and day》简单的旋律, 让我暂时轻松了很多,不用再搭话。 回到外滩,旋开房门,一切如同往日般熟悉,只是任何一处都充满着限制呼吸的颓 靡。散乱的国王椰子已有小半的叶茎趋于黄枯,SCARLET VASE的琉璃瓶埋藏了死寂,被 干燥的玛格丽特填充着未命名的空芜。我拎起一件最大的包裹,匆匆收拾Papa喜欢的物 品,他的诗作,他的哲学论文,他的天文图纸,眼睛好一阵酸痛。思念在慢慢地沉淀, 慢慢地累积,触到的遇见的全都是眼泪,一滴一滴打湿着手中满溢着墨香的纸页。手指 顺着他的笔迹滑走游移,心中战栗着往日对未来的构想,突然变得很空,要用这一颗颗 水晶般的眼泪装满,满得可 以投射出被压抑着的未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