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天,下午三点的阳光,风中有甜美的植物的清香,是雨过后的天气。暖的阳 光,可是阿卡感觉这样的天气,或者这样的心情,把她的心压得 很低,低到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无声的掌控了她的情绪。 她无奈的看了一眼妈妈,然后无奈的笑出声来,她说,妈,我是爱你的。 一旁,莫如正在整理服装,这套范思哲的西服是吴小潞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他 对这镜子梳了梳头发,整个人瞬间变得神情焕发,神采熠熠。她 要去参加阿卡的辩论赛,下午五点开始,地点在学校的礼堂。他要做的事情, 就是给女儿加油,他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的防备。 冬宝冲着阿卡“汪汪”叫着,似乎理解阿卡,依偎在她脚边,轻轻舔噬着她的 脚。 莫如说:“乖阿卡,还楞在那干嘛啊?赶快准备准备,下午的辩论赛对你很重 要的。” 阿卡不答,只是含着眼泪看着妈妈,而吴小潞却看着她笑,仿佛是种鼓励,或 者更多的是无奈。 莫如看了一眼阿卡,觉得女儿怪怪的。又喊了一声:“阿卡,你怎么了?没发 烧吧?” 莫如边说边走了过来,他摸了摸女儿的头,也没发烧,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走到吴小潞的面前,看着妻子苍白的脸,他说:“小潞,你的脸色不怎么 好,就乖乖的呆在家里,我陪阿卡去就行了。你要乖乖的。” 莫如边说边心疼的抚摸妻子的手,她的手异常冰凉。他打量着,心里想,明天 应该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她的脸色越来越差了,虽然她再 倔强,劝了多少都不肯去医院,可是这次我一定得带她去,我不能就这样疏忽。 墙上的钟指向4 点15分的时候,莫如拉着阿卡走出家门。和往常一样,吴小潞 和他们说:“路上小心。” 可是,这是阿卡和爸爸离开妈妈最长时间的一次。这段时间里,妈妈足够完全 一件事情。阿卡关上门的瞬间,妈妈脚步蹒跚的走过来,抓住阿 卡的手,眼睛里满是期待 “阿卡,记得7 点钟回家,是7 点,不要忘了。” “妈,也许你不应该这样。” “阿卡,你答应过妈的。你最理解妈,对吗?” “我理解你,可是我不忍心这样。” “你没有错,错的是妈,是妈太自私,可是你要原谅妈,妈已经尽力了。” “可是,爸爸他不允许你这样做的,我们有足够的钱去给你治疗。” “阿卡,如果可以挽救,我就不会这样。”吴小潞伸过头亲了亲阿卡的额头, 那个吻,更多的是一种寄托,她说:“阿卡,答应妈,不管怎样 ,你都要坚持下去。“ 这时,楼下传来喇叭声,莫如等急了。 “去吧,没事,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吴小潞说完关上门。 冬宝跟着阿卡跑了下去。阿卡上了车,它就伸着舌头看着阿卡走,车身消失以 后,冬宝没有上楼,而是蜷起身子,躺在花园里,等着阿卡回来 。 看着那些变得模糊的城市,建筑,人群。阿卡一直记得那样种撕碎般的疼痛。 一种钝重而沉闷的撕裂。 “爸,我们去公园里玩一会吧。”阿卡请求。 “辩论赛不是快开始了吗?”莫如越来越觉得今天女儿特别怪。 “还早呢?再说了,一般都推迟时间,因为种种原因。” “好吧,爸爸陪你去就是了。想去哪里?” “就去我们学校附近的那个公园,我们很久没去那了。”阿卡笑着说:“还记 得那个下午吗?我们一家人去那里放风筝,那些风筝飞得好高, 妈妈的笑容也很灿烂。“ “是啊,那时你好小的,最喜欢穿白色的棉布裙子,你妈妈总给你买很多很多 的棉布裙子。” “呵,那时多幸福啊。”阿卡望着窗外,脸上完全没有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天真。 “你是说,你现在不幸福。爸爸做得不对吗?” “不,爸爸,请别这样想,很幸福,真的很幸福。”阿卡转过头给爸爸一个勉 强的笑脸。 车已驶到公园附近,阿卡打开车门下车,站在一个台阶上等爸爸把车停好。公 园里人很多,从阿卡身旁经过,偶尔转过头看她落寞的身影。 阿卡朝那条铺着鹅卵石头的路走去,然后在一块圆形的空地上躺了下来,让身 体浸泡在温暖的阳光里。爸爸已把车停好朝阿卡的方向走过来。 阿卡闭起眼睛,让阳光倾泻在脸上,头发上,手指上。可是她仍然感觉很冷, 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有风小声的掠过树梢的声音,鸟振动翅膀 的声音,小孩子的吵闹声,还有水的声音。 阿卡静静的听着,仿佛去到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无奈,也没有选择的世界。只 有植物浓郁的清香,只有云彩,只有海浪。阿卡想象着,呼吸着 ,身体似乎飘了起来,这样轻松而心醉神迷的体验。 阿卡感觉到爸爸朝她旁边的一块空地上躺了下来,有烟熏的味道,还有爸爸熟 悉的呼吸声。阿卡从梦境中转回来,睁开眼。看见爸爸深深吸了 口烟,再深深的吐出,烟雾缭绕之间,阿卡看见爸爸眼里闪烁着一些晶莹的东 西。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他们在欢快的笑。如 此温馨的画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是学校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辩论赛,这是阿卡和吴小潞的一 个阴谋。 爸爸抽完一只烟时转过头问:“阿卡,你和你妈妈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阿卡不语,重新闭上眼睛。有风拂过她的脸庞,像妈妈的抚摸。阿卡感觉胸口 酸痛,抽搐着疼。她和爸爸又变得沉默,之间是沙沙的风声。 莫如再问:“乖阿卡,回答爸爸,是,还是不是?” 阿卡睁开眼,她突然捂着肚子喊痛。莫如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 他抱过阿卡的身体,朝停车场飞奔而去。阿卡仍然喊痛,眼泪 掉了满脸都是。阿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装也要装得如此之像。突然觉得自己的 身体也虚无缥缈起来,看见妈妈的身体,血流了一地。阿卡努力 甩甩头,想把这样的幻觉赶跑,虽然这是她预料过的结局,可她还是没有足够 的勇气面对妈妈以这样的方式选择结束。 阿卡被迫躺在一张病床上回答那回答这,阿卡一直缄默不语,医生的脸上却露 出很诧异的颜色。他告诉莫如,看这孩子没什么病。莫如不解的 看着女儿,在医院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彼时为6 点20分,早就过了辩论赛的 时间。 莫如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扳过阿卡的肩膀问:“你妈妈是不是出事了?你撒谎, 根本就没有什么辩论赛是吗?” 阿卡沉默。 “回答我啊?”莫如像只被困的野兽,眼睛布满血丝。 阿卡仍然沉默,,她只能沉默,别无选择。 丢下阿卡,莫如朝家的方向狂奔去。一路的人潮汹涌,莫如的额头掉下大颗大 颗的汗珠。 推开门,地板很干净。房间有明显的被收拾过的痕迹。餐具洗好放进橱柜里, 桌子擦得很干净,冰箱里塞满了食物,被子叠得很整齐,窗帘拉 很严实,卫生间里有哗哗的流水声。 莫如喊:“小潞,小潞。” 没有人回答他。一种巨大的不祥预感冲向莫如的身体。他深深吸了口气,朝卫 生间走去,那里的水声很响亮,莫如感觉自己的呼吸被淹没在水 声里。 轻请推开虚掩的门,看见吴小潞躺在白色的瓷砖上,脸上带着一种微笑,安详 和满足的。她的血惊心动魄的淌了一地...... 那一晚,雨下得很大很大,豆大的雨滴仿佛是阿卡无法流出来的眼泪。阿卡没 有回家去,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一切。这是一个无奈的 结局,可是她身不由己,因为她爱妈妈,妈妈要她怎样,她就会怎样的。 当全身湿透的阿卡找到那个叫牧非的男生时,牧非抱住了她,用床单把小小的 阿卡包裹起来,想要停止她颤抖的身体,可是这样也没用,阿卡 仍然全身哆嗦,牙齿咯咯撞在一起。 他焦急的问她为什么时,她没有任何泪痕的脸上突然绽放开轻幽的笑容,仿佛 在水中荡漾着的花朵。绝望而悲凉。 当牧非小心的吻住阿卡的睫毛时,她停止了颤抖。在牧非的怀抱里,阿卡终于 昏睡过去。 吴小潞以这样的方式选择离开,留给阿卡的却是一种无法宽恕的罪恶。阿卡一 直都坚持,是她亲手杀了妈妈,莫如也一直这样坚持,他无法原 谅女儿,无法原谅她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即使后来他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妻子 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的诊断书。可她把一切罪过都归咎于小小和 沉默的阿卡 这不是阿卡想要的,她只是因为爱妈妈,答应帮妈妈解脱,这不是她的意愿。 难道她错了吗? 瘦弱的阿卡,从此背负着一种罪,一种她无法选择的罪恶。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