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一年,阿卡和语晴同时考取了牧非所在的大学,牧非留在母校攻读研究生。 去上海的那天是单亚明送她们去的,语晴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拉着阿卡在机 场里瞎转,累了就靠在玻璃窗后面,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单亚明则看着她们俩笑, 头微微侧着。侯机厅里人潮涌动。 阿卡在自动咖啡机旁停下,转过头看单亚明,这个稳重成熟的男人,喜欢穿淡 蓝色的衬衫,领口处的扣子随意散开,恰到好处的凌乱。 语晴朝阿卡走过来,坐在身旁的椅子上。右手接过阿卡递给她的从自动售货机 买的纸杯咖啡——杯里正冒着热气,左手拿着装有三明治的小盒子。 语晴递给阿卡小盒子问:“要吗?火腿三明治。” 阿卡摇头,喝光纸杯里的咖啡,单亚明看着她把咖啡喝光,然后微笑着朝她点 点头。阿卡不明白为什么单亚明一家要对她如此好,仅仅是因为爸爸曾经是他的朋 友吗? 语晴吃得有滋有味,她的眼睛始终正视着阿卡。 “阿卡,那个叫牧非的男生在上海接机对吗?” “恩。”阿卡点头,朝语晴的旁边坐了下来,椅子挨得很近,阿卡可以听见语 晴的呼吸声。不知什么时候起,阿卡开始喜欢语晴,语晴是个善良的孩子。也许她 的幸福造就了她的善良。 “你们很熟吗?”语晴问。 “是的。” “他帅吗?” “我觉得他很好。” “我认为你喜欢上的男生应该很出众。” 语晴说完拿起一大块三明治,整个丢进嘴里,腮帮子鼓了起来。她一边嚼着一 面把装咖啡的纸杯丢到面前的垃圾筒。 “我不知道他是否出众,可是他对我很重要。”阿卡咬着嘴唇,睫毛闪着,她 想起妈妈,她给她买几百块一件的内衣。 快到飞机的时间,在检票口,单亚明努力的朝阿卡和语晴挥手。那一刻,阿卡 看见一个男人渐渐落寞起来的身体。 远离,一点远离,那些模糊的背影,那些罪恶。 在机场,阿卡和牧非肆意拥抱,语晴微笑着看她们。 那是一个美好的秋夏交替的季节,阿卡满心欢喜的走进那个幻想过无数画面的 大学校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笑一颦都流淌着新鲜的气息。 那么多陌生的脸庞,飞扬的青春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晃花了她的眼睛。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阿卡开始规划她的未来,关于牧非的未来。 语晴和阿卡住同一见宿舍,阿卡睡上铺,语晴睡下铺。无聊的时候,语晴经常 会爬到阿卡的床上,钻进被窝里和她一起睡。在校园里,阿卡和语晴几乎形影不离。 又是一个周末,语晴撒娇似的要阿卡陪她去逛街。可牧非已经约了,她拒绝了 语晴,语晴却要挟阿卡:“你太自私了,我爸爸给你钱的,你难道忘了吗?” 阿卡一证,看着眼前突然变得陌生的语晴。握在手里的咖啡杯就那样掉在了地 上,碎片落了一地。 语晴被吓了一跳:“阿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说完蹲在地上想要把玻 璃碎片丢进垃圾筒里。可是她的手却被玻璃扎了一下,血汩汩冒出来。 阿卡二话没说,就把语晴的手含在嘴里。 “疼吗?”阿卡心疼的问。 “不疼。”语晴回答,眼睛里多了些温情。 “阿卡,带上我一起好吗?我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语晴几乎企求着问。 阿卡从抽屉里拿出创可贴,贴在语晴划破的伤口上,吻了吻她的手指, 拿起床 上的书包, 看了一眼语晴, 转身走了出去。 任何东西都可以和她分享,可是牧非不行,他是阿卡的全部。她不允许任何人 闯入他的世界,包括语晴。语晴在阿卡面请时常夸牧非怎样怎样, 那种表情, 阿卡 似乎预感到些什么。阿卡开始变得敏感, 多疑, 她拿自己没办法。 也许, 她真的想得太多了, 阿卡自嘲的笑了笑。 背后传来语晴的声音:“莫阿卡,我没其它意思,我只是要你幸福。” 阿卡松了松肩膀上的书包,快步朝学校大门走去。阳光照在校园里那些手挽手 经过的情侣, 开出大朵大朵的花。阿卡动动头上的白色棒球帽, 努力眨了眨眼睛, 脑袋发涨发晕, 身体有车经过, 那刺耳的声音, 有灰尘覆盖下来。 牧非住在学校的另外一个分校里,需要坐10分钟的地铁才可以到。 刚刚走进地铁站,牧非发来短信:“宝贝,我等你来。”阿卡笑笑,合上手机, 这台红色的摩托罗拉是单亚明送她的礼物,他对阿卡说,阿卡,常联系我,有什么 就给我打电话。 阿卡始终不明白,单亚明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 走出地铁,扑过来一股闷热的空气。阿卡吸了吸鼻子,压低头上的棒球冒,朝 那条她熟悉的路线走去。 今天是周末,街上可以看见一家三口幸福的从阿卡身旁经过。突然想起妈妈, 那个傻傻的女人。 太阳很大,可以在身体上灼出伤痕。阿卡停在一家超市旁,她感觉到喉咙干燥, 需要一杯水或者一个冰激凌。 可是她看见一种几哦啊不出名字的雪糕,于是她给自己买了一根。 拉开钱包取钱的时候,不小心带出妈妈的照片滑落在地上,弯腰,拾起,抬头 突然鼻子酸酸的。雪糕的味道不怎么好吃。 和往常一样,牧非会站在门口等我向他扑过来。我重新松了松肩膀上的包,每 走几步便抬起头努力找寻牧非的影子。 远远的,阿卡看见牧非真的站在那道铁门前,阿卡很庆幸,甩掉手中的雪糕朝 他扑了过去。他的拥抱,让阿卡忘记了这大热的天气。 “宝贝,路上好还吧。”牧非边问边抱起瘦弱的阿卡朝房间走去。 “还好,没有走丢。”阿卡咯咯笑着回答。自从来到牧非身边,阿卡不再感觉 无助,她知道爸爸妈妈都希望她过得开心,所以她努力让自己开心。 今天,是阿卡和牧非认识3 年纪念日,所以阿卡才拒绝语晴和他们在一起。 小而温暖的房间,牧非在床头挂了阿卡的照片,照片是3 年前牧非给她拍的, 他和阿卡一起去那片废墟里玩,那里没有吵闹,阿卡喜欢那样安静的地方。在那片 废墟,阿卡和牧非曾炽热的拥抱。牧非回来以后,亲自用手洗的方法把阿卡一张一 张的照片洗出来,寄给阿卡,他留下了挂在床头的这几张。 “你猜,今天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牧非说着朝厨房走去。 这间小窝是牧非用租来的。牧非有空的时候到酒吧唱歌,赚些零钱回来,给阿 卡买Ferregamo 的小羊皮高跟鞋,买好吃的雪兰酸奶,买她一直坚持用的CKONE 。 关于那个酒吧,阿卡去过。 “应该是炒鸡蛋饭吧,你只会做这个的嘛。”阿卡把身体蜷缩在沙发上低声说。 这个男人,他想尽一切办法对阿卡好,她怕阿卡想妈妈,怕阿卡割破自己的手腕, 怕阿卡说她时间有罪。 “诺,你看看。”牧非端着一盘炒饭朝阿卡走过来。 “哇,青菜炒饭。我最爱吃了。”阿卡从沙发里跃起来,拿起勺子一阵狼吞虎 咽。 “慢点吃。”牧非在一旁担心的看着阿卡:“这孩子。”为了阿卡, 一个大男 人照着菜谱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学会了这道炒饭, 牧非感觉自己已经为眼前这个瘦 弱的阿卡疯狂. “别叫我孩子,我不是小孩子。”阿卡停下手中的动作,鼓着嘴可怜巴巴的望 向牧非。 “好,好,你是的女人,得了吧。”牧非投降。 “呵呵,这还差不多。”阿卡满意的点头。在这个男人面前,阿卡可以肆意的 撒娇,在爸爸妈妈那里已经得不到的,他都在牧非这里得到了。 被牧非搂着时,阿卡似乎变成了婴儿,躺在温暖的襁褓里,不用思考什么,什 么也不用思考,有人给她轻轻哼着歌曲,是什么呢?对了,应该像妈妈给她唱的歌。 阿卡记得,以前妈妈也是这样哄她入睡的!而那时的她对未来却充满了无限的 希望,因为她还很小,什么也不懂,生活有着无限的可能性。虽然曾经的希望被一 个个抹灭,可牧非的出现却再一次给了阿卡希望。 房间里有激烈的摇滚乐, 充斥着阿卡的大脑, 桌子上丢了当天的报纸, 两合牛 奶, 还有一大堆打孔CD。 阿卡和牧非相拥着蜷缩在沙发上, 电视里有女人和男人在吵架, 女的撕碎了自 己的衣服朝一条河狂奔去, 雨打湿了她的头发, 男的冲过去狠狠亲吻她。那些色彩 缤纷的爱情剧, 阿卡扭了扭身体, 看见牧非长长的睫毛, 干净的袖口, 有片刻的晕 眩。 旁边是一架老式的唱机, 塑胶唱片, 唱针在下面, 唱片在上面, 一圈一圈地溜。 那种粗糙中发出的摇滚, 有点厚重, 偶尔撕裂。 孤独的灵魂, 再一次变得安宁和干净。哧哧的电流声, 唱片丝丝的滑动声中, 那些零碎的和天真的幻想, 总能得到片刻的满足和修补。 牧阿卡说:“牧非,紧紧抱住我。” 牧非开始亲吻怀中这个小小的瘦弱的阿卡,满眼的疼惜。阿卡莫名其妙就流下 了眼泪。 牧非说:“不要哭啊,乖阿卡,别哭。” 阿卡说:“我只是怕,我只是有种幸福到了极点便是痛苦的预感,我讨厌这样 的感觉。” 牧非刮刮阿卡的鼻子:“傻瓜,怎么会?我会陪你,一直都会,再也不要你流 泪感觉孤独。” 太阳变得暖和一些了,楼下传来邻居的吵闹声,天空有大朵大朵的云彩。阳光 照在阿卡身上,阿卡习惯性的眯起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卡开始怕光,看 见刺眼的光,她就会习惯性的眨眼睛眯眼睛。 阿卡说:“牧非,我想坐木马,我们去坐木马好吗?” 牧非说:“恩。” 一路欢笑,这个奇怪的阿卡,情绪变得如此之快。 木马上都是小朋友,阿卡毫无顾忌的跳了上去。 牧非看着她,笑得眼睛都眯成只剩一条线。 是玩了一个时辰吧,阿卡从木马下来时,牧非站在黄昏下面,黄昏的日光把天 空照得一片橙黄,这种橙色似乎是墨水滴在宣纸上慢慢扩张,逐渐开始蔓延,然后 呈现一片蓝色,两片三片...... 然后阿卡的脑子里开始出现幻觉,牧非的影子一个,两个,三个......它们一 点点随着蓝色淡去淡去,慢慢的慢慢的那些影子消失了,阿卡惊慌失措。她不知道 自己是否尖声尖叫,是否惊慌着说不要离开。 阿卡隐隐感觉牧非跑过来用力拥抱她。触摸到牧非的身体阿卡才醒悟过来,发 现他并没有消失。原来这只是幻觉,阿卡的惊慌失措在牧非的拥抱中得以抚平。 这是阿卡第三次出现关于牧非的幻觉。 自从爸爸走后阿卡开始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医生说那些白色的小药片能治疗深 度抑郁症。同时也提醒她,会有幻觉和失眠的副作用。可是阿卡一直坚持服用,这 样她才感觉安全。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