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语晴发高烧,烧到38度半,半夜的时候爬上阿卡的床,从后面抱住阿卡。夜已 经很深,宿舍里安静得只剩均匀的呼吸声。 阿卡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感觉到身体像被安放在锅炉边,热气一阵阵从身 后传来。 她喊:“语晴。” 语晴说:“是我。” “你生病了。”阿卡转过身体,从枕头下摸出手电筒,打开,黑暗突然出现亮 光,看见语晴睁着眼睛,死死的看着阿卡。那眼神,在那样的夜里,会有几分恐怖。 阿卡伸过手,摸摸她的额头。 “你在发烧。” “我知道。” “我陪你去医院。”阿卡关上手电筒,想要起身。 “莫阿卡,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傻瓜,都想到哪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来,过来。阿卡,让我抱抱你。”语晴说着伸开手,把瘦弱的阿卡搂进怀里。 语晴的身体在颤抖,阿卡突然想起妈妈,她曾经也这样抱着自己颤抖。 “你应该去医院。” “亲爱,别说话,我没事,我只是突然做了个梦,梦见你不要我了,你跟着牧 非走了,走得很远很远,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好怕,我不要你离开我。” 阿卡不再说话,安静的躲在语晴的怀里。 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她欠这个女人太多了,还有她爸爸单亚明,他们一家 都对她有恩,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阿卡此刻也许在大街上鬼混,一个无家可归找不 到依靠的孩子。 语晴身上的热度一阵阵传过来,阿卡像掉入一个火炉,她突然就想到了“窒息” 这两个字。语晴的身体还在颤抖,阿卡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她不明白语晴在 想什么。 第二天醒过来,阿卡带语晴逃课,阿卡拿出抽屉里所有代金券跑到校医室。 坐在凳子上,语晴表现得异常兴奋,当那个戴着高度眼睛的老医生给阿卡量体 温时,吓了一跳,摸着语晴的额头连连说:“这孩子,傻啊,都烧这么高了,竟然 没反应。” 语晴只是呵呵只笑,却忘了自己的嗓子都已经烧痛了。 回到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去上课了。阿卡坐在语晴的床上给她掰开那些白色的 药片,哄她吃下。语晴躺在床上,额头上覆盖着毛巾。从宿舍的窗口望出去,可以 看见一排排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偶尔可以听见教授们的讲课声。 “来,起来吃药。”阿卡递给那些已经掰得很小的药片。桌子上放着一杯白开 水。语晴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拿着一根白色的烟,她开始学阿卡一样,抽白色的 有薄荷味道的弗吉尼亚,房间里被她搞得烟雾缭绕。 语晴转过头,呆呆的看着阿卡。阿卡算了算,不到一个星期,语晴已经有五次 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 阿卡的手心里冒出一丝汗,又习惯性的眨了眨眼睛,太阳已经从窗口射进来, 光线有点刺眼,阿卡抬起手腕看了看表,10点多,教学楼前开始有吵闹声,第三节 课快下了。 “你就别抽烟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阿卡埋怨语晴。 “你怕我死去,对吗?”语晴突然问阿卡,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摘下耳朵里 的耳机。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的。” “我只想知道,你在不在乎过我?你心里只有牧非对吗?”语晴的音量明显提 高了几分贝。 “语晴,你别这样,也许你想得太多了。” “我是想得太多,看见你和牧非去游乐园玩得那么开心,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你跟踪我?”阿卡有点愤怒的看着语晴。 “我只是想知道,牧非他是否真爱你。现在我知道了,我看见你们那相爱的样 子,可是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为什么?”语晴从床上坐起,掐灭手中的烟头。 “我只想把你当朋友的。”阿卡说。 “因为你需要我,需要我爸爸的支助,你不能没有我们。” “不是这样的,语晴,你别这样想,我真把你当朋友的。” “你不爱我,你对我强颜欢笑。你爱的是牧非,你把全部的快乐都抵押在他一 个人身上。”语晴扳过阿卡的身体:“阿卡,我不要你疏远我,我们永远在一起好 吗?” 自从语晴第一次看见阿卡,那个瘦弱而坚强的女孩,她对她,似乎就突然之间 多了点什么,她渴望和她在一起,渴望去关心她,爱护她。她知道瘦小的阿卡有着 坚毅的灵魂,她常常看见阿卡坐在窗台上抽烟,却从来没见过她哭。 当阿卡来到她家里的第一天,她就把自己的睡裙子拿给她穿,她看着阿卡瘦小 的身体在睡裙中影影绰绰,心就突然揪结在一起的疼。 她给阿卡很多复习资料,帮她解答很多问题,对她说:“亲爱的阿卡,你要好 好努力。” 阿卡是安静的,却又尖锐无比。她闭着眼睛坐在窗台上抽烟的时候,语晴突然 走过去,拿走她手里的烟,阿卡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说:语晴,不要,我需要 它。“ 于是,语晴学着阿卡,坐在窗台上抽烟,看着天空渐渐黑下去。然后她会拉起 阿卡,回房间睡觉。 那一年,语晴要搂着阿卡,她才可以安静的入睡。 上大学以后,语晴对阿卡更好了。她们总是喜欢上同一牌子的化妆品,爱上同 一支乐队的歇斯底里,喜欢AIDIYA的鞋子。阿卡停在橱窗留意过的鞋子或者包,第 二天语晴便会买了送给阿卡。 她们也会一起尝试一种新的发型,在诺大的校园里招摇。买一些妖冶的衣服, 按照时尚杂志把自己画得像个水果妹一样去泡吧,而她们的美丽招来许多男人过来 和她们搭讪时,语晴又会骂,你他妈的少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然后引来许多男人的 起哄。 阿卡呆呆的看着身边这个时时都会爆发开来的朋友,心里暗暗为那些男人叫苦。 喝得有点飘的时候,语晴会拉着阿卡在大街上狂奔,然后停下来呆呆的看着阿卡, 问她是否累了,或者吓到了。 阿卡会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语晴则笑,从口袋里抽出烟,对阿卡说:“我抽这烟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你的 味道。” 两个女生会无端端的在大街上就那样坐到天亮,或者跑去地下室打电动。仿佛 两个夜的精灵。 半夜的,牧非会突然打来电话,问阿卡在哪里?躲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阿卡拿 起来电话撒谎,她问:“牧非,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啊?” 然后牧非才安心的挂上电话。站在阿卡身后的语晴,已经把脸都憋红了,扯着 阿卡的衣服说:“你丫啊,可真是撒谎的料。” 随后是两个女生的窃笑声。 牧非为一个研究而经常没有时间,他要阿卡自己玩,并交代语晴,好好看着阿 卡,她怕吵闹的地方。 没心没肺的,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她们就这样给玩过了。 对于语晴的好,阿卡都看在眼里,可是她一直以为她和她之间,只是很单纯的 友谊。而语晴不这样认为,她开始依赖上她,甚至不愿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 阿卡突然觉得很累,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怎样的生活,才是她愿意要的呢? 她们开始沉默,之间是人群的喧哗声。 第三节课已经下了,有人推开门,看见语晴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阿卡坐在凳 子,手里端着水杯。宿舍里一股浓烈的烟草味。 “两位美女,怎么不去上课啊?”宿舍里东北女孩问。眼神怪怪的。 “语晴病了,发烧。”阿卡回答她,头始终低着,她感觉今天的太阳分外刺眼, 她甚至想把那顶白色的棒球帽戴在头上。可那看起来似乎有点多余和莫名其妙。 “只要你陪着她,语晴的病恐怕就不用吃药了。”那个女孩酸酸的说,眼神里 分明有一种嘲笑的味道。 阿卡低下头,仿佛默认。学校楼前的吵闹声更猛烈了,偶尔传来几声尖叫声。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语晴终于愤怒。 那个女孩落慌而逃。这时,第四节课已经开始。 也许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吧,学校里开始流传着一些阿卡和语晴的流言蜚语。阿 卡搬出宿舍,搬到了牧非家里。 阿卡又开始失眠,加大剂量吃那些白色的小药片,可是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依然 嗡嗡涨痛,有时竟然一片空白。看着日渐憔悴的阿卡,语晴无比愧疚的对她说: “阿卡,对不起,我不希望给你带来伤害。” 然后,阿卡收到语晴送给她的很多贵重礼物,比如香奈儿和Prada 的连衣裙, Ferregamo 的鞋子。可是阿卡仍然头痛,她时常忘记自己在哪里?她也经常问语晴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可是语晴只是拥抱她,并不给她答案。 可是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牧非。她跑到牧非的住处,什么也不说,安静的钻 进她怀抱里,默默的看着他。用手指抚摸牧非的脸庞。牧非心疼的把她紧紧拥住, 亲吻她。 很长时间了,阿卡一直在思索,为什么单亚明每个月都在自己的卡里固定的存 入钱,对她那关心,仿佛想弥补她什么一样,并且时常对她说对不起。 终于有一次,阿卡喝高了,她就那么直接的质问单亚明:“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是不是对去有什么企图?或者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阿卡都觉得自己蛮不讲道理,可是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也许她经历太多,已 经不相信没有回报的付出。 单亚明说:“乖阿卡,这是我欠你的。因为我是你爸爸的朋友,20多年的朋友。” 挂了电话,阿卡想,就暂且相信这个理由吧。可是她已经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事 情。 那天,阿卡发现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嗡嗡发涨,于是她逃课跑去找牧非。可是当 她看见牧非和一个女孩肩并着肩走过来时,她发疯了,她说过不允许任何人和她分 享牧非,他是她的全部。 她冲上前去甩那女孩的耳光,牧非在阿卡的歇斯底里中转身而去。这是第一次, 牧非这样对待阿卡。 阿卡开始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胸口里仿佛有团 火在燃烧,时刻都可以将她吞没。 那天,她一个人跑去泡酒吧。语晴疯狂打她手机,她不接。牧非也打,她干脆 关了手机。她把悲伤掩饰起来,妖气冲天。 酒吧人很多,很多人都寂寞着身体带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每个角落充塞着欲望。 香烟,泡沫,口红,香肩,修长的手指和大腿伴随着躁动的身体。空虚,放荡,饥 渴缠绕着每个人寂寞的肌肤。阿卡和别人一样,眼神里带着伤痛。 阿卡问老板要了威士忌加冰,柔软嘴唇轻触酒杯,习惯和麻木了酒杯里的液体, 尝不出它特别的味道,她突然感觉很寂寞像被拉在地上的啤酒罐,空着躯壳有些卑 微。 一杯接一杯的喝,然后感觉飘了,感觉酒精沉沦至胃底溃烂燃烧,身体像火焰 般躁动起来。 此时,阿卡多渴望牧非的那个怀抱。 握着酒杯的手指看起来很寂寞,就像灵魂般需要抚慰。看着偶尔出现拥抱在一 起的一对,阿卡发现自己的伤口,身体上烂掉的伤口,在香水的掩饰中仍然可以隐 隐感觉疼痛。已经记不清楚是怎样的方式或怎样的时间里烙上去的,疼痛太多,也 许都需要忘记。 看着安静的电话,她突然很害怕,害怕从此没有了牧非的消息。 她又重新打开电话,害怕错过牧非的一个短消息。一打开电话,10多条短信扑 过来:“阿卡,我的乖阿卡,你到底去哪了?回来好吗?” 眼泪终于掉下来。阿卡终于知道,牧非他是真爱她的。 凌晨一点,语晴突然闯入酒吧,拉起阿卡就跑,大街上依然霓虹闪烁,语晴突 然从包里翻出那个白色的药瓶,质问阿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吃这药吃多了对 你不好的,知道吗?你想杀了你自己吗?” 阿卡冷笑了几声:“我只能这样,谁也救不了我。” “你不必要让自己活得那苦。” “我只是想让自己活得不辛苦。” “阿卡,我都和你说了对不起,你还要我怎样?”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是因为我无法很好的调节自己。” “也许,我该带你去正规的医院去治疗。”语晴走过去抱住阿卡。阿卡在冷风 中瑟瑟发抖。 “我只需要牧非,你不会理解他对我有多重要。”阿卡说。 “我会放你走,只要你会幸福,我要你好起来。”语晴说完已经泪留满面,有 冷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阿卡不再发抖,她感觉到语晴的体温,让她停止颤 抖。 “阿卡。”身后突然传来牧非的声音。 阿卡转过头,看见牧非站立在风中,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向后仰着。 语晴说:“是我告诉他你在这里的。” 阿卡挣脱语晴的怀抱,朝牧非跑去。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语晴的心也跟着一 阵疼痛,默默的,她看了一眼阿卡,流了最后一滴泪,然后挥手叫了张的士,走了。 空旷的大街上,阿卡沉溺于幸福之中。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