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九月的一个傍晚,北京突然下起一场暴雨, 空气异常潮湿。 牧宇夕没在,他在北京某个地下室的乐队里当主唱,先前他是吉他手,后来那 个主唱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自杀,从38层大厦飞了下去,红色和白色液体,付给了 大地。 彼时,他才26岁,生命还有无限的可能,如果他再坚持一下,或者,他可以和 那个相爱了5 年,却身在异国他乡的女孩。 他死后一个月,那个女孩研究生毕业,回来准备和他结婚, 他的死亡让她几近 疯狂。 牧宇夕说,他是一个看起来很开朗的男人,可是好几次,他都看见他躲在墙角 哭泣,有时吃大麻或者摇头丸。 他的眼神始终带有绝望,他和他说,从前,爸爸经常打我和妈妈,他赌光了家 里所有的积蓄,并且准备把房子也抵押进去。 那个冬天,他杀死了他爸爸,同样的方式。从21层楼把他推了下去,赌博成瘾, 畏罪自杀,顺理成章。可是后来,他的生活从此灰暗。他妈妈一直责怪他,毕竟那 是他的亲生父亲。 原来,生命真的很脆弱。牧宇夕说。 莫阿卡说,我们却拖着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身体继续奔走,是因为我们有爱。 莫阿卡记得当时牧宇夕的表情,疑惑的,眼睛眯在一起。 牧宇夕当了主唱以后,用很多时间泡在那个地下室里,或者排练,或者演出。 坐在电脑前的莫阿卡缩了缩单薄的身体,起身拿一条白色的碎花毛毯盖在身上。 这样的天气,突然就想到阳泽洛。 想起初见阳泽洛的那个夏天,Zegna 的香水味。还有他阳光下的灿烂笑容。 上海,空气异常闷热,太阳热烈,灼烧的感觉。 阳泽洛在那个喧嚣和闷热的酒吧里,想起莫阿卡慧黠的的笑容和受伤的眼神。 他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领带松开来,那件白色的衬衫,袖口处有一排灰色的 纽扣。这是莫阿卡经常穿的一件衬衫,有她抚摸过的痕迹。阳泽洛对它爱不释手, 小心翼翼的爱护它。 从莫阿卡走的那天起,他的世界里反反复复的出现那张透着惆怅的脸庞。也就 在那天起,他失去了她,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他的生活,从此变得枯燥乏味,失去 了水分。 他曾一连几夜的听那首莫阿卡最喜欢的歌。新鞋。换上新鞋,我想我可以飞。 是的,她飞走了。阳泽洛想着,痛苦的闭上眼睛。 抬起头,迎上雪纤然的眼睛,带着妖媚的眼神。 雪纤然穿一条米色连衣裙,那条裙子很漂亮,质感柔软,贴身。裙角刺一朵紫 莉,紫莉鲜艳怒放。裙子把她的身体勾勒得很完美,她比莫阿卡丰韵,比她更关心 阳泽洛。 可是阳泽洛,他的心里装着莫阿卡。对眼前的女人,他只感觉愧疚和厌倦。他 只在情欲膨胀或者被孤独感折磨得接近崩溃的夜晚想到她温暖的身体。 他只需要她的身体,黑暗里,他看不见她的脸庞,他的眼前划过莫阿卡的影子。 他翻转过身体,对她说,我给不了你未来。 雪纤然说,我不要未来。你很自由。 阳泽洛说,知道就好。 不再说话,彼此间的沉默让阳泽洛有种想窒息的感觉。他突然就憎恨自己,抱 着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这是否算是一种欺骗? 雪纤然抬起手中的酒杯,朝他妩媚的笑,她说,我陪你喝酒。 阳泽洛皱着眉头说,你的胃不好,别喝了。 有一次,阳泽洛带着雪纤然去见一个客户,这是一笔很大的交易。那个小眼睛, 圆圆脸,衣着夸张,笑容淫荡的男人,从一开始就紧紧盯着雪纤然的胸脯,就连他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死守在那里。 他说,如果这位美女把桌子上的酒全部都喝光的话,我就签。 桌子上摆了至少10个高脚杯,里面盛了满满的烈性酒。阳泽洛的拳头紧紧握着, 他几乎想冲过去揍这个变态佬一顿。他怎么可以这样刁难一个女人呢? 雪纤然看了一眼阳泽洛,他的情绪快要爆发出来,额头冒浸着汗水。她用脚碰 了碰阳泽洛,站起来说,好,一言为定。 那个男人赫然的看着她,满脸的疑惑。 这些酒下去,非得喝晕过去。 阳泽洛说,你不必这样。 雪纤然说,这是我的工作。 一个牵强的借口。男人乖乖退避,拿出笔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在旁人的目瞪口呆中,阳泽洛抱着完全没有知觉的雪纤然离开,整个晚上,她 都在吐血,阳泽洛吓傻了,把她送到医院,胃出血。他的白色衬衫上开着大朵大朵 的红花,那是雪纤然的血液,为他而流的血。 从那一刻开始,阳泽洛总觉得自己有愧于雪纤然,所以当他寒冷的时候,他第 一个想到的,是雪纤然温暖的身体。和身体交缠时的晕眩。她说过,她不要未来的。 所以阳泽洛,他更加放肆的侵占她的身体,有时,当他肆意的穿过她的身体瞬 间,她甚至觉得雪纤然更像个妓女,单纯的帮他消噬掉身体的欲望。他给她很多钱, 作为她的报酬。 雪纤然没有拒绝,她需要这些钱,可是当阳泽洛转身离去的时候,她的眼睛里, 会闪现出晶莹的泪水。 阳泽洛想着她那个为他而烧坏的胃,他劝她。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背负着太多的 东西,害怕有一天,他会突然无法承受。 雪纤然说,你喝,我小小的陪你一两口就行。 阳泽洛皱了皱眉头,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感觉到些许的快慰,自从莫阿 卡走了以后,阳泽洛就喜欢上酒精在身体里燃烧的感觉,带着一点点疼痛,带着飘 飘然。 喝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要阳泽洛去台上打鼓,雪纤然在一旁示意。可是他摇头, 引来一阵嘘嘘声。 莫阿卡说过,似乎她这一生,注定了要和玩音乐的男人在一起。没有了莫阿卡, 阳泽洛戒了。他不想再去触碰音乐,他曾经为她的一句,你的架子鼓打得可真好, 而欣喜若狂。可是没有莫阿卡,打得再好,那又怎样呢?没有任何的意义。 阳泽洛抬起头,再一次把酒倒进胃里。他感觉自己醉了,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雪纤然朝她追上去,打翻桌子上的烟灰缸。 她终于愤怒的说,阳泽洛你究竟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你才甘心? 阳泽洛继续走,没有理会她。 她追上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温柔的说,别闹了,我们回家。 阳泽洛没有说话,闭着眼睛。空荡荡的大街,一排排的路灯,泛着惨白的光。 雪纤然拦到一辆出租车,把阳泽洛连拉带拽的弄上车,用冷漠的口吻叫司机开车。 在别人眼里,雪纤然的高傲,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是在阳泽洛面前, 她却变得如此的卑微。即使躺在自己怀里的男人,嘴里喊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也感觉心甘情愿。 她为他的日渐憔悴而心疼不已。 回到别墅里,飘过来茉莉的清香。那是莫阿卡种下的,阳泽洛请了专门的园丁 大叔,来管理这个花园。他对雪纤然说,莫阿卡一定会回来的,她的茉莉还在这里, 她一定会回来看它们,她说过,她要看着它们开出美丽的花朵,然后摘一朵戴在头 上。 雪纤然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阳泽洛,他真的要为莫阿卡走火入魔了。 费了很大的力把阳泽洛弄上床,雪纤然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她走进卫生间, 用冷水洗脸,看着镜子里眼神颓败的女子,她哭笑了几声。 这时,听见沙发上LV包里的手机在响。她一直都害怕在这样的时间接到电话, 因为只有一个人才会选择这个时候打她电话。她走过去,看见阳泽洛翻了一个身, 又睡过去。 “你要想办法让莫阿卡回来。或者你去北京找她。”电话里的人说。 “给我一段时间好吗?” “可以给你时间,但是,你别忘了,你在我手里的把柄。还有,你弟弟的手术 很成功,他希望你抽时间回来看他,他好想你。” “我也想他,我也知道,你对我们恩重如山,但是请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已 经知道莫阿卡在北京的一些情况,我需要时间来想对策。” 突然的,昏昏沉沉的阳泽洛睁开眼睛,他听到有人提莫阿卡着个名字。因为这 个名字,他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看见雪纤然站在一旁背对着他打电话。 “我知道我该怎样做。”阳泽洛听见雪纤然说。 安静了一会,她又说:“替我好好照顾我弟弟,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雪纤然说完挂了电话,朝阳泽洛的方向走过来。阳泽洛假装闭上眼睛,他突然 感觉到,雪纤然便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她似乎有事瞒着他。她来公司应聘的时候, 她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到她的弟弟。 阳泽洛感觉到雪纤然的手指划过他的脸庞,然后,他感觉有眼泪滴落到他的嘴 唇上。他睁开眼,看见雪纤然慌乱的眼神。 她惊慌失措的问,你醒了?刚刚醒的吧? 阳泽洛点点头。他不想胡乱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许,莫阿卡那三个字,只 是他的幻觉,而她有一个弟弟,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她不想让别人知 道她的家事。 她问,我可以留下来吗? 阳泽洛说,我累了,想睡觉。你回去吧,明天见。 雪纤然顿了一下,用手理了理头发,那好吧,明天见。 然后,她站起身,离开。 辗转反侧,他站起来,靠墙而立,手指用力纠缠在头发里。借着酒精的名义, 阳泽洛开始哭泣。他感觉内心的孤独再次将他淹没,吞噬。爸爸妈妈把公司交给他 以后,去国外长期旅行,他没有一个倾诉对象,亦没有能够真真温暖他灵魂的人。 他依靠工作和酒精来麻痹自己。 可是这些都没用,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无法掌控,是否莫阿卡给 他下了蛊或者施了咒,让他感觉到世界这样空落,寂寞。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处于狂躁和崩溃边缘。他重新从床上爬起来,把烟整齐的放 在桌子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过去。满室香熏,心旷神怡。 风吹着落地窗的窗帘,一卷一卷, 带来凉爽的空气。阳泽洛重新躺回床上,逼 迫自己睡过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