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这个周末,牧宇夕一直和莫阿卡在一起,他们躺在房前的那个花园里,周围洋 溢着青草的清香味。 关于牧宇夕的乐队,牧宇夕感觉到压力接踵而至。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乐队的 生活方式—乱、脏、无序、没钱、混。而牧宇夕精心策划过的关于乐队的发展,也 因为经济的窘迫而无法进行下去。比如,没钱租很好的排练室,由于隔音效果不好, 外面的吵闹声根本不能使人很安心的排练。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就是买不起好的乐 器。 牧宇夕第五次对莫阿卡说,如果我们乐队能出名,那该有多好啊。 太阳很好,人工草坪像翠绿的地毯,无限铺展。人的欲望,也无限铺展。好久 以前,牧宇夕这样对莫阿卡说,如果能在他们那支最牛的乐队里当主唱,那这一生 无憾。 莫阿卡躺在牧宇夕怀里,眼睛微瞌着,双腿微缩。阳光有点刺眼。即便是再大 的太阳,她也不想离开牧宇夕的怀抱,这是她寄生的地方,她依赖上它,寸步难行, 喜欢嗅着上面淡淡的气息。 或者,你们会有那么一天。莫阿卡抬起头,眼睛望向他,身体微微离开他的胸 膛。 牧宇夕点点头,沉思而忧郁的看着前方的大厦。阳光透过楼与楼的缝隙,照在 马路上,发出刺眼的白。 莫阿卡重新缩到他怀里,旁边坐了很多人,打牌或者睡觉。也有一对年轻夫妻, 怀里抱着柔软透明的婴儿。莫阿卡走过去,请求他们给她抱抱那可爱的脆弱的小生 物。 莫阿卡看见婴儿的手指,紧紧的握在一起,细细的眼睛眨一下,再眨一下。粉 嘟嘟的小脸蛋上开着两朵小红花。 健康芳香的婴儿,让莫阿卡的心也柔软起来。她抱着他,逗他开心。 牧宇夕远远的看着莫阿卡,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气息,正蔓延着他的身体。他甚 至有那么一刻,渴望着他和她之间,也可以像那对夫妻一样,有个孩子,周末的时 候,安静的在阳光底下晒太阳。就这样平淡而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那是幸福的模样。 突然的,花园里纵出一只猫,眼睛泛着碧蓝碧蓝的光,喵喵的叫着,停留在在 牧宇夕身边。 猫一声一声叫着,在牧宇夕身旁转了几圈,然后一跃而过,淹没在大厦的缝隙 里。 牧宇夕与它对视的瞬间,他又看见那滩鲜红的血液,蔓延了他的身体。他的呼 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从那个关于幸福的梦里腾然惊醒。 莫阿卡依然在笑,阳光照在她身上,像渡了一层光。她看起来如此幸福和快乐。 绿草和婴儿的清香,淡淡的,缭绕在她的头发和手指上。 牧宇夕的脸色开始变得酱紫,他哆嗦着双腿从草坪上爬起来。猫是他的梦魇, 似乎在向他暗示着他的仇恨。 莫阿卡转过身体的时候,已经没有牧宇夕的身影,只有那张带有皱褶的毯子和 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 她走过来,拿起痰子抱在胸前,把塑料袋子丢进垃圾桶,朝公寓走去。 推开门,又是那股冷冽,莫阿卡茫然无措。 牧宇夕手指夹烟,站在窗子前,头靠在玻璃上,眼睛直直的射向推门而入的莫 阿卡。 莫阿卡哆嗦了一下,一股寒意钻进心脏,膨胀。莫阿卡伸出手放在胸口,那里 很痛,她慌乱的躲过牧宇夕的眼神,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住她。 牧宇夕,别这样看我。她请求。 牧宇夕转过身,不再看莫阿卡。眸子里闪着挣扎。 莫阿卡放下毯子,走过去。伸出手环住牧宇夕。她听到一声憋闷而凄厉的喘息, 夹杂着太多隐忍。他大口大口吸烟,手指颤抖。 莫阿卡问,亲爱,发生什么事了? 牧宇夕没有回答,猛烈吸烟,似乎可以听见烟雾吸进肺里的声音。莫阿卡感觉 到自己的心纠结在一起,一阵恐惧。 莫阿卡说,亲爱,别这样。 她小心翼翼亲吻他的头发,忧伤的闭上眼睛。 牧宇夕突然睁开莫阿卡,冲进卫生间。“砰”的关上门,无力的瘫坐在瓷砖上, 头抵触着墙壁,嘴唇苍白得如同瓦上的轻霜。 那个雨天,他看见那个瘦弱的莫阿卡,穿着Ferregamo 的高跟鞋,脚步妩媚的 走到他面前。 从此,他的记忆和现实之间,迷茫挣扎。像个患上绝症的病人,奋力挣扎,徘 徊。 莫阿卡没有叫喊,安静的走过去,光着脚,怯生生的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瞳孔 里堆满了层层叠叠措手不及的哀伤。牧宇夕像座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卫生间里传来啤酒瓶破碎的声音,牧宇夕喜欢在卫生间间里放上整箱的啤酒, 他把它们放在一个红木雕花桌上,从来没有间断过。 夜里,莫阿卡在黑暗中哭睡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藏在衣柜里,身边一片漆黑。她不知道,现在到 底几点,自己怎么突然被塞进衣柜。她只感觉到呼吸困难,手腕被绳索勒得疼痛。 她再一次昏睡过去。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莫阿卡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光着身子,手腕上的绳索 还在,一阵阵火辣辣的疼,旁边是凌乱的衣服和鞋子。灯光刺眼,她微微蜷缩起身 子,看过去疲惫而脆弱。 牧宇夕依然站在窗子边上,身体斜斜的看着。他像欣赏话剧一样,看着莫阿卡 的疼痛和狼狈。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笑容。 莫阿卡惊恐的看着他,牧宇夕的眼神和笑容,将要把她吞噬干净。她感觉到自 己的身体突然之间枯萎,变成一朵散落在地的玫瑰。枯萎,失去一点水分。 泪水荫翳了眸子,落下,灼痛了她的脸颊。 牧宇夕步步逼进,眼里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光芒。 他暴力的扳过她的身体,问她,我该怎样对你,我该怎样? 他歇斯底里,脸庞扭曲。他说,莫阿卡,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我爱上的是你? 他抚摸她的鼻子,嘴唇。眼神变得混乱而潮湿。然后独自微笑。 莫阿卡惊恐的看着他,不明白牧宇夕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对她。 她说,牧宇夕,你喝多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牧宇夕情绪异常激动,手指滑向莫阿卡的乳房,粗暴的搓揉着它,十指嵌入她 的身体。嘴唇紧紧闭着,仿佛他面对的,是他的仇人。 莫阿卡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疼痛传上来,她倔强的扭过头,没有喊停手。 牧宇夕说,莫阿卡,命运不会放过我们。 “命运”这个苍白而单调的词,将莫阿卡死死缠绕。模糊中,她看见墙角的蔓 藤,蜿蜒着缠绕过来,她感觉到一股绝望的气息。 后来,牧宇夕哭了,他终于平静下来。他俯下脸,轻轻地,温柔地抱起莫阿卡, 把她抱到床上,解开她手腕上的绳索,里面已经渗透着丝丝血迹。他亲吻她上面的 伤痕,一寸一寸,温柔缠绵。 他问,疼吗? 眼神不再冰冷锋利,眉头皱在一起,带着温情和担忧。 让莫阿卡以为,刚刚只是一个梦魇。 她乖乖的回答,恩,很疼。 他从抽屉里拿出药水,小心的清理伤口,他的身体散发着酒精和沐浴露混合起 来的味道,让人恍然。 莫阿卡闭上眼睛,轻轻嗅着,脸上突然就盛开出一朵花来。 他看着她,俯下身吻住她的嘴唇,清香柔软,像个幽灵一样,他追随着它。莫 阿卡感觉着他的游移,她无法拒绝,这个想谜一样无法掌控的男人。 她把身体放平,娴熟的投入他的爱抚中。 那个夜晚。莫阿卡又开始做梦了,梦见牧非的双手,枯瘦的手指。他抱住她, 对她说,莫阿卡,命运不会放过你。 莫阿卡醒过来的时候,牧宇夕已经去上班。她光着脚坐在亚麻色窗帘旁抽烟, 天空带着一整片倔强的蓝。 “命运”这个词让莫阿卡头痛欲裂,为什么她最爱的两个男人,都和她提到这 两个字呢?难道所有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已经成为定局。她无法理解牧宇夕的隐 忍,他是爱她的,她可以感觉到。可是,他不小心流露的冰冷和锋利的眼神,却让 她疑惑。难道牧宇夕和她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莫阿卡一根一根的抽烟,异常烦躁,她再一次感觉到头皮发麻。这段时间,牧 宇夕的脾气异常暴躁,她感觉到委屈和不可理喻。 甚至有一次,他把她赶出家门。 他咆哮着地她说,你走吧,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你走得远远的,永远离开 我的世界。 然后,他把她的皮箱砸在她的脚下,愤怒的关上门。 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莫阿卡迎着风奔向火车站,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该去 哪里,她已经没有固定的家。她想,或者可以去找阳泽洛,他说过,他会永远等她 回来。 在侯车厅昏黄的灯光下,她忍受着身体的疼痛,蜷缩在冰凉的木椅子上。三天 前,莫阿卡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背着牧宇夕去医院。当冰冷的器械伸入她身体的时 候,她没有哭。 可是当她看见容器里那个没有成形的孩子时,她哭了,她说,宝贝,妈妈对不 起你。 那个黄昏,天空下着雨,莫阿卡头痛欲裂,她再一次依赖上那种白色药片。她 把化验单和那些药瓶装在牧宇夕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牧宇夕还是无意间看见了它们。他冲到火车站,把脸色苍 白的莫阿卡抱回家。 他对她说,莫阿卡,我们回家去。她不再乱动,安静的躺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好长一段时间,牧宇夕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他发誓要好好爱她,还为她写了一 首歌。那个下午,他给莫阿卡唱歌,唱到一半的时候,他泪流满面地把她拥入怀里。 十指嵌入她的肌肤。 莫阿卡抽完第三只烟以后,从地板上爬起来,伸出手臂,让阳光照在裸露的手 臂上。可以看见手臂上细碎的绒毛,密密麻麻。又想去疯狂购物,她想买些妖艳的 衣服安慰自己。 她已经在一家外企找到一份工作,一个星期以后去上班。她得找点事情做,来 打发这段日子。空虚和疑惑,让她再一次感觉到抑郁来袭,她必须阻止它,她已经 受够可它的折磨。 莫阿卡想活得纯粹一点,正常一点。 她把牧非的照片拿出来,一遍一遍亲吻它。她轻轻对他说,牧非,我要忘记你 了。我要重新开始,好好爱牧宇夕,不管以后怎样,我还是要好好爱他。 然后,她把照片烧了,她想做得决绝一点。 她要重新开始,工作,赚钱,泡吧,逛街。她想和所有人一样,快乐的笑,该 睡觉的时候就睡觉,不用吃那些白色的药片,没有头痛欲裂的感觉。 这是她渴望的生活,她想朝它走过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