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北京的冬天,天色常常有些朦胧。 酒吧很吵,放着RadioHead 的歌。莫阿卡穿一件裸肩露背,无数缝隙的黑色吊 带,颤抖的手,被冻得失色,发紫发青,捧不住桌子上那杯滚烫的摩卡。 从来没有那么冷过,从来没有那样绝望过。 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牧宇夕这个人。想不起他和那个女孩苍白的身体,纠缠 在那张他们无数次欢爱驰骋过的雕花双人床上。 当她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回家,推开门脱下那件DIOR的粗花呢大衣,穿着那件裸 肩露背,无数缝隙的黑色吊带,准备找牧宇夕拥抱时,那个苍白的画面,像冰凉的 雪地,豪无声息的将她浸润,直至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瞬间能叫人窒息。 莫阿卡手里的羊皮手套滑落在脚上,她呆呆的,安静的看着他们。 牧宇夕睡得很安稳,嘴唇微微张着。 他怀里的女孩,瑟瑟的缩进被子。一个20来岁还没发育完全的的女孩,眼神带 着恐惧。莫阿卡给那个女孩一个轻浮的微笑,然后轻轻带上门,朝酒吧走去。 莫阿卡终于明白,上一次落在床上那只白色的发夹,是怎么回事。那是只有小 女孩才会用的饰物,发夹上面,贴着一个可爱而小巧的卡通女孩。 忘了拿沙发上那件DIOR的粗花呢大衣,寒冷肆无忌惮的袭过来,可莫阿卡现在 只想喝一杯酒,温暖快要干枯而死的躯体。 四周一片茫茫白雪,她像个发疯的女人,在马路上狂奔,冷雪刺骨的扎进脚里, 无限彷徨,无限失望。 牧宇夕,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你曾说过,你对我的爱,如浩瀚的大海。 狼狈的冲进酒吧,要了烈性的威士忌,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很多男人朝她走过来,这样冷的天,却只穿着一件吊带裙,这个女人不是疯了 是什么。他们好奇的朝她身旁坐下,把外套脱下来想要包裹起她的身体,把她抱回 家去。 可莫阿卡并不领情,她只顾着喝酒,一大杯威士忌下去,她的脸上有了微微的 潮红。 一个男人再也肯不下去了,她如此美丽,怎么可以如此孤零零一个人喝闷酒。 他走过去,用手搂住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搭在她的腿上。 莫阿卡迟疑了几秒钟以后,转过头对他说,滚。绝决而冷漠的眼神。 你那么美丽,不如,我带你回家去吧,或者我们可以做爱。男人轻佻的说。 莫阿卡愤怒的站起身,用手抓住他的领带,把酒杯里剩余的威士忌劈头盖脸的 朝他泼洒过去。 男人咒骂着走开。酒吧传来男人的尖叫声和女人的嘘嘘声。 舞池里开始有人跳舞。阴暗而喧嚣的酒吧里,莫阿卡泪流满面,在爱情面前, 她是一个弱者。她看着人群失神的笑,目光散乱。 她无法离开这份爱,这是她失而复得的宝,无比珍惜。 莫阿卡问老板要了烟和打火机,颤抖的手使打火机的火焰左右摇摆。有一瞬间 的失神,火焰烧在手指上,蓝色的火焰闪闪跳动,却不痛,没有感觉。 酒吧老板是一个40多岁的台湾人,他对莫阿卡说,回去吧,别在这里闹了。很 冷。眼神里带着关切,没有一点轻佻。 莫阿卡笑笑,她说,我想跳舞。 整个舞池被莫阿卡的舞姿吸引,她像一个妖艳的巫女,穿着一袭黑色,脚步妩 媚,勾人魂魄。她觉得这样还不够,又爬到高高的领舞台上,撩起裙摆,像蛇一样 扭动身体。她甚至渴望,自己是一个妖艳的艳舞女郎。在身体的扭动和摇摆中,忘 掉一切不快乐的事情。无限沉沦。 口哨声和尖叫声越来越激烈,莫阿卡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她感觉到一阵 阵快感,忘记了那些让她剜心的事情。 正当莫阿卡还沉浸在沸腾的节奏带来的无限快乐中时,牧宇夕出现了,她把她 拽下领舞台,把她拖出酒吧。 他愤怒的盯着眼前这个目光散乱的女人,把她抱上出租车。 莫阿卡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嘴唇干裂出几道纹路,哀苦,疲倦,瑟缩。牧宇夕 脱下自己的外套包裹住她的身体,把她拉进怀里。 莫阿卡倔强的推开他,从余光里看见牧宇夕苍白的脸。 他把她抱到沙发上,想要亲吻她发紫的嘴唇,她挣脱了他。碰翻桌子上那杯热 腾腾的牛奶,一地的玻璃碎片,莫阿卡光着脚踩过去,碎屑嵌进入里,血汩汩的流 出来,一地的红。 他浑然不觉,躲得远远的,猛烈的颤抖,使她蜷缩到墙角上。 莫阿卡说,牧宇夕,几个小时前,你还抱着别人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说完,她的眼睛无力的垂下去,双手抱住头,头很沉,中间像坠了一快石头, 头仿佛从中间齐唰唰的断裂开搬疼痛。 是的,她不想任何人来分享她的爱,不能,一点也不能,她会因为嫉妒和难过 而死。 牧宇夕看着莫阿卡歇斯底里的样子,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一种钝痛滑向胸口, 像一根线,缠绕住他的心脏,一寸一寸,扩张,膨胀。 这个让他伤感和揪心的女人,她让他感觉心都碎了,一片一片。那些罪恶的血 液,不再那里沸腾,燃烧。 他的语气变得柔软而愧疚。 莫阿卡,是我不对,可是你应该知道,我如此狂爱音乐,我希望我们的乐队可 以继续发展下去。那个女孩,她能满足我的愿望,只要我稍微付出一点爱情,我就 可以得到我梦寐已久的,宽敞明亮的排练室。 牧宇夕慢慢的走过去,想要平息莫阿卡的狂躁。她像一只受伤的动物,需要爱 抚。 突然的,莫阿卡抬起头,幽幽的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她渴望那些关于爱的誓言,就像小时候渴望得到棒棒糖一样。牧宇夕的行为让 她再一次感觉不安全,她一直都是一个极度缺乏爱情感的女人,她需要牧宇夕的爱 和誓言,即使是虚伪的。 牧宇夕点头。不管是真亦或是假,他只想让莫阿卡平静下来。天气太冷了,她 穿得那样少,会生病的。 他抱住她,用毛毯包裹住她瑟瑟的身体。 牧宇夕说,莫阿卡,三天以后,我就可以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排练室了。你要 乖乖听话,我才可以写出好听的歌。 太温暖了。莫阿卡感觉自己是一个快要干渴而死的人,突然之间找到水喝一样。 满足而沉沦。 她感觉自己好想睡觉,迷糊中听不清牧宇夕说的话。她不愿再想,关于爱的, 和不爱的,关于嫉妒的,和失望的。在那种让她恍惚和沉迷的气息中,莫阿卡昏睡 过去。 三天的时间,在牧宇夕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就如被安排一般。 牧宇夕所在的公司临时决定派他去武汉,担任那里的总经理。老总的态度很绝 决,牧宇夕感觉措手不及。 牧宇夕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答应他,支付乐队的所有费用,包括购买最 新的乐器和一间隔音效果很好的排练室,还有乐队平常的开销。直到他们出名。 这个电话来自上海。牧宇夕怀疑这个女人的目的,但是她说,你们是一只有潜 力的乐队,相信我。她的语气没有一丝含糊,还给他留了电话号码。她说,她叫雪 纤然。 那个答应牧宇夕只要爱她一个星期,就用她爸爸给她的存折买一间排练室送给 牧宇夕的女孩,因为急性白血病而住院。牧宇夕无法再向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向她 索要什么。 为了证实雪纤然说的话是否真实,牧宇夕还专门跑了一趟上海。当他确定她没 有说谎的时候,欣喜若狂的向老总提出辞职。他准备为他的音乐梦想,奋力挣扎一 次。 莫阿卡在那家外企上发展得很好,老总准备重用她,她刚从工作中找到乐趣。 牧宇夕说,我要去上海,我必须去上海。莫阿卡,你陪我去吗? 莫阿卡说,你应该去武汉,或许那是个好地方。 牧宇夕说,你不知道,我对音乐有多热爱吗?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莫阿卡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辞了工作,是否有点唐突。他不知道如果回 到上海,该怎样去面对阳泽洛。她同样措手不及。 牧宇夕说,莫阿卡,你一点也不爱我。为什么还犹豫呢?你是一个BABY,你需 要我的照顾。 牧宇夕盯着莫阿卡,残酷而绝决,眼神里填充着欲望。他已经拥有很多了,他 到底还想追求什么? 那一刻,莫阿卡明白,牧宇夕是一个贪心的男人。 那个大雪天,莫阿卡和牧宇夕离开了北京,带着简单的行李。他们住在那套红 砖的29层公寓,楼下的栅栏上爬满了牵牛花,有的缠绕在窗户上。房间宽敞明亮, 后来莫阿卡才知道,这是雪纤然没搬到阳泽洛的别墅时,用她的积蓄买下来的房子。 里面家具齐全,而还添置了新的。 公寓离阳泽洛的公司很近,使用望远镜的话,可以看见阳泽洛的办公室。一个 异常寒冷的下午,莫阿卡用望远镜看见阳泽洛依然坐在办公室,翻看桌子上的文件。 望远镜是在北京的时候买的,那个周末,牧宇夕带她郊外露营,那个夜晚,据 说有流星,可是他们没看到。牧宇夕说,真遗憾。不然可以许个愿的。 他拉过莫阿卡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他的愿望,天长地久。莫阿卡看得很清楚。 曾经,他们爱得缠绵悱恻,执着深情。 来上海的时候,他带上了它。他说,说不定以后有机会看流星的。 那个夜晚,牧宇夕带莫阿卡去见那个女人。莫阿卡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人, 竟然是雪纤然。她感觉这有点不可理喻,她只是阳泽洛的秘书,怎么可能有那么多 的钱。 在那个熟悉的酒吧,雪纤然仪态万千的坐在牧宇夕的对面,信誓旦旦的说,有 我,别怕,你们尽管买最好的乐器,想怎样就怎样,但是你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把潜 力发挥出来。 难道没有什么条件吗?牧宇夕有点怀疑。 没有,我只是被别人委托。她希望你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雪纤然说完以后, 笑靥如花。 她?究竟是谁?牧宇夕疑惑,有什么人肯为他这样做。 以后你会明白。雪纤然冷漠的说。 她比以前更妖冶了。眼角涂着蓝色眼影,湿湿的嘴唇闪着光彩。风衣下面的黑 色底胸服,把她的乳房包裹成蠢蠢欲动的样子。充满诱惑。她和所有的上海女人一 样,有陶瓷一样干净透明的肌肤和精致的妆容,眼神高傲而冷漠。 她望向莫阿卡,眼神充满挑衅。 她说,莫阿卡,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你是那样瘦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有,忘了告诉你,我和阳泽洛已经同居了,他把你的照片装进抽屉里,他告诉我, 只爱我一个。 两个月前。阳泽洛抱头痛苦,他像一头垂死的金鱼,眼睛发黑,嘴唇干裂。终 于,情欲和寂寞让他在煎熬中崩溃。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对雪纤然说,我太痛苦 了,你帮我解脱。 于是,雪纤然搬进了那幢种满茉莉的别墅里。可惜楼下的茉莉已经枯萎颓败。 莫阿卡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莫阿卡还是希望阳泽洛有爱情,过得幸福。 雪纤然这样说的时候,她感觉到一丝安慰。 她笨拙的低下头,搅拌杯子里的摩卡。 牧宇夕感觉有点意外。你们认识? 莫阿卡点点头。 雪纤然笑得更妖了。她说,不仅认识,还是很好的朋友。 牧宇夕说,那很好啊,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我还准备把我女朋友介绍给你认 识的,现在不用了。 雪纤然看了看莫阿卡,嘴角划过一丝得意的笑。 那样的笑容,非常空虚。 莫阿卡突然感觉这是一场阴谋,她从雪纤然的眼睛里,看见一种邪恶。隐藏得 很深的邪恶。她在诱惑他们正向里面钻,可是她找不到雪纤然这样做的动机。她感 觉自己正向一个洞穴走去,脚步凌乱而潮湿。周围空旷寂静。 离开酒吧的时候,雪纤然对莫阿卡说,有时间去看看阳泽洛,我想他还是愿意 和你约会的。 繁华的大街,有大片红砖尖顶的建筑。马路两旁,啤酒和汽车的广告。 两个个星期以后,鼓手A ,贝司手B ,吉他C 手也陆续来到上海,牧宇夕已经 娴熟的掌握了公司的运作。其余三个人也分别找了一份轻松的工作,利用余下的时 间来筹备他们的新歌。 当雪纤然把那间属于他们的排练室送给他们的时候,乐队里所有的人都热泪眼 眶。 在那家他们暂时跑场的酒吧里。四个男人雄心勃勃,欢呼着:为那只曾经风靡 一时的地下乐队而干杯! 在酒吧阴暗的卫生间里,雪纤然拨通了那个号码。 她说,等着看好戏吧。 随后,电话里传来阴戚戚的笑声。 合上电话,雪纤然脸上露出同样阴暗的笑容。 阳泽洛,你是我的劫。雪纤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眼睛朦胧而潮湿。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