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尤 —— 小别胜新婚。这场别离激起了百业的一个强烈愿望,这两天他总在对良良说想 让她给他生个儿子。良良恍然想起,如今二人的经济问题已经基本算是有了保障, 她已经掌握了家电修理技术,而且至少百业也能拉脚,完全可以养活一个孩子了。 她爱他,她愿意为他生孩子。这些天她开始沉浸在母爱的遐想里。爱,就是生命的 延展。生命的延展是感人的,是充满希望,也是蕴满激情的!一粒“种子”,从泥 土里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一个“虚无”,从身体里诞生出一个鲜活的生命。由两个 生命变成三个生命,彼此之间是那么贴近的,是互相交融的,是从两个人的骨肉中 和血液里绽放出来的光辉!生命是多么美丽的奇迹啊,让人满怀激情去绽放爱!生 命从哪里来呢?那最初的形式难道只是一束光吗?——她为生命的奇丽而感动。 被百业的母亲接受,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员,搬到他们家里来住,帮助他们照 顾爷爷,百业对她依然是如此热烈的爱情,他深切地盼望能与她有个孩子——这所 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了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浓浓深情,就象一滴水投入了大海,汇 入整体的怀抱,她感到了踏实、满足而幸福。从此,她不仅属于百业,也属于这个 家庭,还属于那个未来的小小的生命。 爱,使人信任,真实的亲密感觉超越于形式的婚姻关系之上,对于百业的“真 心真意”她不再有丝毫疑虑。不过她想,既然打算要个孩子,那么等有时间的时候 就和他去登记结婚,做个守法公民;爱,就是牺牲,被爱的女人心甘情愿为男人去 死。她尽心尽力帮助他照顾爷爷,给他做喜欢吃的饭菜,主动及时为他换洗衣服、 尿布,任劳任怨。爷爷89岁,脑筋有点糊涂,耳朵也有些聋,和他说话需要大声喊, 他还总是会听差,不论问他什么话,他都一律点头称是。他也从不特意同他们说话, 只是自言自语地叨咕着一些与什么也不相干的话,一副清净自守、自娱其乐的样子, 挺慈祥的一个老人,良良挺喜欢他;爱,使人不会计较,尽管爷爷的退休金由婆婆 去开,她说替老人攒着,而爷爷的生活所需、医药费等则是由他们二人来负担,并 且还要负担百业女儿的生活费,良良对这些都不以为然。有一次百业的父亲来看望 父亲,给了良良五百元钱,并且嘱咐她不要让百业母亲知道此事,对此良良已经是 很欣慰很感激了。 自从搬到他家住后,她没再去家电学校上课,只是抽空温习温习学过的功课, 打算过一阵子就成立起家电修理部。如今她对于胜任这项工作胸有成竹,技术的活 由自己来完成,至于大的电器需要用力气搬移的,到时候就让百业来帮忙。她更多 的心思是开始做生孩子的准备,为了能生男孩,她把安晶当年读的那些生男育女之 类的书籍都拿了回来,厚厚的一摞。根据书中的公式她推算出来一个距今最近的时 间,她须要在明年正月里怀孕,才能怀上男孩,她算算距今还有半年时间。现在她 开始忌酒,一滴不沾。也让他戒烟,不过有时看他犯烟瘾,又觉得心疼,便让他吸 上一支。 搬到他家住一晃已有一个多月了,爷爷的病情渐渐好转,人也精神起来,都能 出门散步了。百业有个住在北京的姑姑前天专程来看望父亲,住在他们家里。 下午,安欣来电话说晓光后天就要回海天了,晚上全家人定于去**酒店团聚。 她告诉他们二人没事儿早点到妈家集合。 他们来到妈家的时候,安晶和晓光在小屋里闲聊,另外几个人正在打麻将。安 明看见他们进屋来,便把自己手中的牌让给了百业。 百业看了看牌出了张“二饼”,安欣刚摸起来一张牌还未等看,这时电话响了, 安欣就近接起来,她刚听到那边说出一句话便立即生气地对着话筒大喊到, “什么?!不管!……” 如此突然而激愤的叫喊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安欣摔下电话,看看牌,“四条!啪!”她把麻将牌摔得山响,生气地说: “是国辉来的电话!说玉成又出事儿了!不管!这回咱们谁也别再管他!谁有多少 钱能总管他的这些闲事?!他自己没有钱还不知道?没钱就干脆活个没钱的样儿! 还不老实的呆着,刚惹出一个事来,他竟然又出事了!” 这时电话不知趣地又响了起来。安欣生气地抓起电话,还不等那边说话她便喊 到:“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告诉他,我们不再管他的事了!听见了吗?! 不要再说了!……啊?!……什么?……什么?!……啊!?……他现在在哪儿? ……呜!……呜!……”她一边扔下电话,一边双手捂面哭了起来:“呜!……呜! ……妈!……妈呀!呜!……呜……玉成——玉成,他死了……呜!……妈呀!… …” 大家闻声都惊呆了,安母听后当时就背过气去,大伙连捶带揉的她才算缓了过 来。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这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家 悲痛欲绝。 安欣说:“呜!……国辉说玉成跳楼了,在河谷小区,让我们马上就去,呜! ……” 几个人带上一张白色床单,慌慌张张,呜呜咽咽,呼呼拉拉地跑出门去,良良 留在家里陪伴妈妈。她故做镇静地劝慰妈妈说,“妈,人生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来吃 苦受罪的,死了就是去享福了,我们应该为玉成祝福啊,妈妈!就当他是出远门了 吧,啊,妈妈!” 妈妈此时已经是哭得有气无力,她直呆呆的目光停在眼前虚空的地方,没有一 点反应。 良良虽是这么说,却是止不住的哭,她转过身去面向窗外,鼻涕一把,泪一把, 她不停地用手帕抹着。 望着窗外的天空,她在心里深切地呼唤弟弟的名字,“玉成啊!你真的就这样 离我们而去了吗?你真的就这样一去不再回来了吗?玉成啊,姐姐真的再也见不到 你了吗?!玉成,可怜的玉成啊!你活得是那么累,可你为什么又死得这么苦哇? 你不是还有心愿,还有向往吗?即便是你的愿望让你活得很苦很累,它不是什么好 的愿望,可是姐姐也宁愿让你留下来陪伴着我们,陪伴着妈妈!你看看妈妈她是多 么悲伤、多么可怜啊!你怎么忍心就这样丢下她而走了呢?!玉成啊!别让我们大 家承受这如此令人悲痛欲绝的生离死别吧!……可是,……可是,你活得也真是太 苦,太累了!是不是在死亡的寂静里,你就不必再整日承受人情的冷酷对心灵的折 磨了呢?是不是你从此就不必再借酒消愁,也不必再嫉恶如仇而满腔愤怒了呢!玉 成啊!玉成!玉成啊!……你到底去哪里了啊?那日你回来的时候,你对我们那深 情的笑容,难道就是你生命最后的闪光吗?你对妈妈那无比亲热的拥抱,难道就是 你能给她的最后留念吗?玉成,难道你早就看到死亡之光了吗?玉成!……死,竟 然也是一种生命之光吗?从生到死,——生命,如光般划过短暂的人生,挣脱了世 界,一路闪耀着,终随那袅袅的烟雾飘向那天空的云彩里面去了吧!玉成!玉成! 玉成!……”她对着弟弟远去的灵魂哭诉着,同时也不禁的对生命和人生的无奈而 感慨。 大约有一个时辰过去了,出去的人又都哭天嚎地的回来了。国辉与两个兄弟也 都跟了回来。安欣哭得最甚。 安欣痛哭到:“唉呀!……玉成的样子真是太可怜了!他已经是面目全非的, 我都认不出来他了!呜!……呜!……我们去的时候他还没有断气,他还正在呕吐 着,抽搐着,呻吟着呢!他浑身上下都摔出了血坑,皮肉都脱落了,流着血水,呜! ……呜!……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渐渐变青了,发肿了。玉成他真是太可怜了! 玉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啊?玉成!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就这样去了啊?!玉成啊, 玉成!没有你以后我们可怎么活呀?!咱们家里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男儿啊!玉成!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啊?姐姐若是早知道你会走这条路,我宁可把所有的钱都给 你啊!玉成!你是不是因为没有钱花才会走这条路啊!玉成啊!玉成!你为什么非 要走这条路啊?!呜!……呜!……” 家里人哭成了一片。妈妈由人陪着在小屋里呆着,她也不作声了,也不哭了, 只是呆呆地象个木头人。 国辉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要向大家叙述经过:“这,……这,……呜……这,” 他是个口吃,一激动更是说不出话来,小敏赶紧替他述说, “这几天我们几个人躲在国辉家的八楼,不知怎么警察竟然找到这里来了。玉 成从门眼儿向外一看,他转身向我们喊一声“警察”,便立即向晾台跑去,当时我 们几个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还把国辉撞了一个趔趄,只见他冲到晾台上,便 猛然地从窗口跳了下去,呜!……呜!……玉成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呀!呜!……呜! ……” “燕子知道玉成死的事吗?”安欣问。 “前几天燕子就和玉成分手了,刚才我给她挂了电话,她说他们的关系早已断 了,她现在已经是江伟的女友了。” 安欣气得骂道:“燕子那个小贱货,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还要与玉成分手? 我们家玉成比世界上所有的男明星都要漂亮!江伟?他不是玉成的好朋友吗?” “嗯。正是他。” “他们这两个狗男女!看我将来要怎么收拾他们!这边人刚死,他们那边就搞 上了!他们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死人吗!玉成啊!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好朋友啊! 玉成,你看了不伤心吗?不难过吗?玉成!你的在天之灵可一定要惩罚他们啊!… …还有警察!都是那些警察才逼死了他!他们抓人就抓人,却凭什么把人逼死呢? 我一定要告他们!我一定要让他们负这个责任!让他们赔钱!赔钱!赔钱!!玉成 啊!姐姐一定要替你报仇!一定要替你伸冤啊!呜呜!……”安欣一时间不知道恨 谁才对。 众人张罗着在门口挂上了纸钱,在桌子上摆上了玉成的照片,又燃上了长明灯, 据说是这样就可以为死者的灵魂指引光明的道路。这时陆续有人来到家中看望,人 越来越多了,挤满了屋子。人一但自杀而死,众人便不免要猜测他的死因和他的心 理想法。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他是因为燕子,因为失恋的痛苦;有的说他是因为 害怕坐牢;有的说他是抱着逃跑的侥幸心理;有的说他是为了怕被抓起来便会连累 同案的兄弟。……良良有些能体会弟弟的心里,她知道他活得一直都是很苦很累很 悲观,他早就厌世了,可是没想到他真的就会去自杀啊! 晚上,夏宏伟和夏雨停来了。夏宏伟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气派,夏雨停尽显豪放 大气。玉成和他们二位是好朋友。雨停和玉成年龄相同,宏伟长他们十岁,二人气 势摄人,一进到屋里便令众人肃然起敬。百业暗叹二人的英俊相貌和非凡的气度。 良良看见夏宏伟注意地看了百业一眼,目光很含绪,大家互相介绍了一番。这兄弟 二人虽是第一次来家里,但却亲切地称呼玉成的母亲为“妈妈”,他们安慰老人家 说:“妈妈,请您以后尽管安心地生活吧,玉成虽是走了,您还有我们这么多个儿 子呢!我们一定会象玉成一样对你孝敬的!以后您就把我们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吧!” 良良深受感动,她感觉他们真的就象是亲人一样的亲切。 妈妈这时说话了:“唉!……玉成啊,他那天回来的时候还抱起来我转呀转的, 跟我亲热了半天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呜,……”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大家都叹息玉成怎么这么想不开! 安欣问夏宏伟:“宏伟,我想要为这件事打官司,我要告警察,告他们为什么 把人逼死?我应该向他们索赔多少钱才算合理呢?” 夏宏伟说:“跟官方打官司,官官相卫,咱们有理也恐怕不一定能打赢。” 安欣听后立即哭了起来,说到:“呜!……呜!……我就知道玉成他是为啥才 会选择这条路的啊,玉成他就是太仁义了啊!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出卖他的朋 友啊!呜!……我一定要上告!我一定要上告!我非要让那抓他的警察替他偿命不 可!我可不管会连累谁!我可不管那么多!呜……呜!……” 家里人都听出来她是在对宏伟旁敲侧击,妈妈哭着说到:“玉成常对我说,宏 伟哥经常规劝他不要打架,可他却不肯听话啊!唉,玉成他自己惹事,又怎么能怨 得着警察呢?谁也怨不着啊,这都是怪我命苦啊!” 良良也证实妈妈的话,“我也常听玉成说,宏伟哥总是劝他不要打架,可是他 却不肯听话。” 安欣则更加大声地喊到:“罪犯也不是可以随便杀死的,我懂得法律!我就是 要告!我可不管会连累谁!我可不会管那么多!呜……呜,……” 夏宏伟只是很有涵养地笑着,他给妈妈留下了五千元钱,又安慰了老人家几句, 两个人便走了。 送他们走后,安欣又愤然地说:“哼!没想到玉成死了宏伟却只是送这么一点 钱来,这点钱能有什么用呢?他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假仁假义地给别人看罢了!否 则以后其它的兄弟谁还会去为他卖命?我早听说他最是狡滑了!” 李区长说:“不管人家是真心还是假意,人家毕竟是做到了这份上,咱们也应 该表示感谢才对,总不应该把人家往坏处想。” 安欣一听更来劲儿了,“玉成平时既然是常和他在一起,如今玉成死了,咱们 就应该向他要人,让他拿钱!他阻拦我上告,你们知道他是什么用意吗?他就是为 了怕连累他,所以他才不愿意让我上告,这回我还非要告不可呢!” 这时公安局来电话说:按规定程序,明天将要对玉成的尸体进行解剖,看看玉 成是否喝酒了。通知家属明天去公安局。 安欣放下了电话,说:“玉成即便是喝酒了,公安局又将会怎么置呢?哼!就 算是玉成喝了酒,也不能代表他们警察就没有逼死人!何况,酒精早就都散发了! 也好,既然公安局明天要解剖,那就不妨让他们解剖一个看看!之后,咱们就是停 着尸体不出葬,等到什么时候打完官司什么时候再出葬!” 家人听了都说,人虽是死了,不过咱们也应该为他保留个全尸,还是别让公安 局解剖吧。 李区长也劝安欣说:“人都死了,就别再折腾他了,还是尽早的出葬,让他快 快安息吧,。” 安欣吼道,“解剖又有什么关系!不出就是不出!反正太平间的钱也是由警方 来负责!” 李区长这时仿佛才发现了安欣的另一面。 安明见欣姐不顾弟弟的安息与否,却只是一味地认钱,她忍不住气愤地说, “算了!人都死了,还不让他安息?钱算个什么呀!” 安欣见安明毫不留情地砰击自己,嗔心顿起,她立即疯了似地吼道:“你来装 什么人啊!你自己的那点事儿有什么好光彩的呢?你不向男人要钱却又被人抛弃, 这时候你反倒拿家里的钱来装大方了!你快滚开吧!” 安明没想到欣姐竟然能说出如此伤害她的话?她起身便跑到小屋里哭去了。她 伤心地想:欣姐对待姐妹们真是太冷酷无情了,她对于活着的姐妹肆无忌惮地伤害, 对于已经死去的弟弟,她尽管是嚎啕大哭,却也不肯顾及他的安息。 最后大家都极力劝说安欣,不管怎么说也还是先让死者安息吧,打官司的事等 以后再说,安欣总算是同意了。于是由李区长挂电话与警方交涉,说家属对死者并 没有任何疑义,不必解剖。公安局同意。于是家人定于三天后将玉成尸体火化。 三天后由李区长帮忙主持葬礼。有很多在黑社会上有名望的人士都参加了葬礼, 车队排得很长,亲朋邻里看到了都啧叹气势的宏观。安欣见状说到:“玉成还真的 没有白白在社会上混一回,不管怎么说他死后能有这么多人来纪念他,他也该满足 了。他活得虽是不舒心,不过死得也总算是风风光光的。等我死的时候若是能有这 么多人来送我,我也就感到知足了。” 火葬场上的气氛庄严肃穆,让人一时间感到了生命的渺小。在殡仪堂里大家都 看到了玉成的最后一面,他的遗体停在大厅的中间,面容已是破相了,虽是经过工 作人员的修整,可是上面仍有许多血坑,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布满了淤血点, 样子非常可怜,令人目不忍睹。众人不禁的又是一番恸哭哀嚎。可是仅仅是一会儿 功夫,服务人员便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走了,家人们嚎啕着冲上前去挽留,却是欲留 不能。众人都拦着劝着,那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就是硬心肠的人看了也会流泪。 在等待火化的时间里气氛哀然而沉默。稍后片刻玉成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小堆 骨灰,被盛在一个托盘里,又被撵碎了,装进一个小布袋里,再装进骨灰盒里。在 场的人都亲眼看见一个人体就这样变成了一把灰烬,此时几乎每个人都对生命的无 常和生死的无奈而感慨,而警醒,人群中不断地发出叹息声。安藏骨灰的时候李区 长念了昨晚由他自己撰写的祭文,文辞悲壮,豪气,感人至切。众人在悲哀之余不 免暗叹他的才华和修养确实非同一般,真不愧为一区之长。 从火葬场出来之后,家人直接安排客人们到已定好的US酒店吃饭。在大厅里摆 放了50多桌酒席,自家的亲属和几个姐妹的同学朋友们基本是坐在大厅的左侧。右 侧坐的则是玉成的朋友和兄弟们,他们其中有很多人是光头,个个是彪悍的样子, 一看就是所谓的“刀枪炮子”。夏宏伟,夏雨停和几个社会名流坐在一起。由于有 夏宏伟在场那些光头们都有些拘紧,表现得很有素养,这是不易为外人所发现的。 坐在左侧的两个官员和两个记者总是悄悄地回头向这边遥望,他们在小声嘀咕着: “那个就人是夏宏伟,是黑社会老大。”“噢!他就是啊!他在社会上可有名气了, 几乎是家喻户晓!他可真够气派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下午来家里看望的亲朋都走光了,姐几个这两天都哭得累了,已经哭不动了, 此时都无力地散坐在房间的各处,面对着玉成的照片发出阵阵哀叹声。 安晶说:“唉,可怜玉成昔日是那么一个英俊潇洒、气概豪放的男儿,如今说 走就这么走了,让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安明说:“玉成好端端的、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呢?我总觉 得他仿佛还是活着。” 李区长感叹说:“唉!明明白白、真真实实的一个大活人,却就是无法能够挽 留住生命,无法拒绝死亡,而活着的人不知道哪一天也是必将如此。唉,生命就是 如此脆弱的一种东西啊!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又一个接着一个地去。” 良良叹道:“唉!人生一世究竟能有什么意义呢?玉成活了26岁,爸爸妈妈为 了他操了多少心?他自己又经受了多少苦难?上学、有病、花钱、受伤、坐牢,这 些不断的烦恼和痛苦,结果他就这么去了,令曾经所有的努力拼搏和所承受的那些 苦难都因此而白白浪费了,只可怜玉成的心里却还有没能实现的愿望呢。” 李区长叹到:“唉!人就算是功成名就,就算是能活到99岁,到头来也不过都 是一场徒劳啊!” 良良道,“人死了不说,还要给活着的人徒留悲伤,瞧我妈妈揪肠刮肚的多可 怜啊!生命这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缺点呢?看来,人若不曾出生倒更好,从而什 么事情都可以免掉了。” 李区长说,“生命本是变化无常,生生死死,在所难免,过度的悲伤也是徒劳 无益的。” 晓光说,“正是这样啊!每一次的灾难和亲人死亡都会令我们活着的人产生强 烈的阵痛,实际上灾难和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正是,活着的人不能够从中醒悟到 ‘生命本是无常变化’这个事实真相,而执迷于痛苦,被苦难击垮。” 安明感叹说:“明明是一个大活人,最后却仅仅变成了一把骨灰,被装进了小 小的骨灰盒里。人,原来竟是如此可怜的一种东西!唉,我早晚也将会如此。可是, 我怎么也想不通,原本是一个精灵般活脱脱的生命,人死了,那个精灵般的生命究 竟是去哪里了呢?难道会在骨灰里吗?难道骨灰是有灵觉的吗?” 安晶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等过些天我们找一个风景美丽的地方再把 玉成的骨灰重新安葬吧,让他虽是死了,也能够生活得幸福!唉,等到我死以后, 希望你们也能把我安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吧,让我能陶冶情操!” 安欣说:“我倒是愿意把骨灰撒到大江大海里,我希望能够随着流水去周游世 界。” 良良说“可是,人死之后,并不仅仅是变成了骨灰,身体在经过火化的时候, 还有一部分变成了空气、水分、烟雾……如此看来,总不能说心灵的知觉单单是存 留于骨灰里面吧?我觉得人死后更多的可能是化成了光辉,也许就散射在我们眼前 的光明里吧。” 晓光说:“我们活着的人主要的是应该珍惜现在的日子,善待生命,善待别人, 善待自己!其实,人生所经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又何尝不是在生死、死生啊!” 李区长说:“你们这些长辈还不如孩子会生活呢!” 安欣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应该向安明道歉:“明明,欣姐才刚由于悲伤过度,所 以一时失去理智,说了那些让你伤心的话,姐姐知道错了,你别生姐姐的气吧!” 安明叹到:“欣姐,我不会往心里去了!想想弟弟的死,我如今对一些事情也 都能看淡了。人生短暂,我们大家确实应该好好珍惜相聚的日子。” 李区长道:“好!如果大家都能这样想,玉成也算是没有白死,最起码让活着 的人对人生能够有所醒悟。既然死亡迟早都会来临,所以我们以后对待生活中的任 何事情都不必过于执著,从而争争执执、烦烦恼恼的,实在是没有必要啊。既然我 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不妨潇洒的走一回!” 家里的纷乱渐渐归于平静了,晓光也回海天去了。百业的姑姑回北京了,他和 良良赶紧回家照顾爷爷。安欣请律师为玉成的事打官司。律师说:他是听到警察敲 门便自己去跳楼了,如果真是从警察手中跑掉的,那则另当别论了。安欣只好罢手。 之后的日子玉成的一些弟兄们经常来看望妈妈,安欣总是盛情请他们去酒店吃 饭。她一向贪玩,只是喜欢吃喝玩乐,这下子她可算找到众多的玩伴了。她总是对 他们说与他们相识恨晚,怨怪玉成从前怎么没把这么多好兄弟介绍给她认识呢?每 次吃饭的时候她都要把圈中的兄弟招个遍,然后在酒店里众人一同缅怀死者,彼此 抚慰,举杯痛饮,以歌抒情,尽唱一些玉成曾经喜爱的歌曲,都是一些很伤感的流 行歌曲。 然而渐渐地,缅怀死者却被安欣演变成了聚众的吃喝玩乐。兄弟们来则已,兄 弟们不来安欣也总是要主动把他们招集在一起,请大家去酒店,一起唱,一起跳, 一起开怀畅饮,而且几乎是天天如此。每次吃饭买单自然是由李区长花钱,安欣对 此不但毫不吝啬、毫不心疼,而且她正乐得让大家看到这样的情形,以此当成了一 种炫耀。最初,李区长为了替家里招待客人当仁不让,也是心甘情愿,可渐渐地他 感觉到安欣分明拿自己的钱在挥霍,他心里开始有些不是滋味了。 家里人都劝安欣说“别整天的铺张浪费了!你如此挥霍李区长的钱,会令他伤 心的!” 安欣则说:“你们不懂!你们懂几个问题?我这叫左右逢缘,一举两得!我一 面借花献佛落得人情;一面又以气势摄人。李区长会因为我这种众星捧月的气势而 更加爱我,从而他便会为我付出更多!舍得,舍得,舍了才能得!你们懂吗?” 家人对她深感无奈。 弟弟的死对良良的震动很大,她感慨生命的无常和脆弱,人真的无法把握自己 的生死和命运,以及生命中的一切,她忽然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可言,这种醒觉给她 刚刚萌动的母爱之情泼了冷水,为此她都不想要孩子了。那天二人回家后,她就对 百业说,“生命不过是这般地生生死死,人生一世又具有什么意义呢?如今我都不 想要孩子了。生出来他,他也终将会死。若是不生他,他也就谈不上死了,从而还 能免得让他枉受一生的苦累。”百业说,“你不应该因噎费食,生生死死是自然现 象,既然大家都是如此,又不单单我们是这样的情形,还是顺其自然吧!”百业劝 了她半天,并且表示他非常想要儿子的强烈愿望,良良当时就被他劝得改变了主意, 说,“那好吧,我还是为你生一个儿子吧!” 七月中旬一个星期日的中午,百业回来吃过饭后就走了。只是一会儿功夫他又 回来了。良良纳闷地看着他。 百业说,“斯维刚才给你挂电话,没挂通,她生孩子了,” 良良听后惊喜地才“啊!——”了一半,只听百业接着说到:“她妈妈死了。” “啊!?……”良良嘴巴张大了半天,被这两个同时但却含义相反的消息给惊 呆住了。 “斯维让我告诉你个信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她家啊?” 良良这才回过神儿来,她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两个人立即出发了。百业把她送 到斯维家楼下,就走了。 斯维家的门开着,良良走进屋来,房间里已经有好几个来探望的亲朋,斯维坐 在床上怀里抱着婴儿喂奶。桌上供着她母亲的照片,照片前面燃着长明灯,还有一 个小香炉,气氛是阴阴沉沉的,呜呜咽咽的。斯维看见良良进来不禁的又恸哭起来, 良良也难过地抹起眼泪,她先是劝慰了斯维一阵,然后站到她母亲的照片前行了一 个礼,燃上一柱香,沉痛地默哀了片刻。她回坐到床边与斯维说话, “阿姨她患的是什么病啊?” 斯维未等开口说话又哭了,“呜!……我妈就是跟我……”斯维把刚要说出的 什么话又咽了回去,接着说,“我妈患的是脑瘤,由于脑部神经受到压迫,直接影 响到大腿,呜!……在最后的这些天里,她总是说自己的两条腿就象面条一样柔软 无力,甚至有时候连一分钟都站不上,呜!……这些天都是我姨在我家里帮助照顾 她。我妈是今天早上断气的,呜!呜!……她才52岁啊,她就这么走了,呜!呜! ……” 斯维边哭边说,良良心痛抹着泪,她看到斯维的样子非常可怜,蓬头垢面的, 脸上没有了从前的光彩,目光异常低迷,里面不仅有着无尽的悲伤,似乎还透露着 一股冰冷而阴郁的寒光,她看着她心里难过极了,感觉她的灵魂好象飘游在一个非 常可怕的世界里,那里面正有一个吸血鬼在吸吮着她的精血,把她通身的生气和精 血都快给吸干了。她不断地安慰她,劝她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为了照 顾孩子,也应该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要过度悲伤。她又想起来问问贾力?斯维咬 了咬嘴唇说,他出去办事了。 —— 实际上,贾力在前些天就带着斯维的钱走了。 之前他对斯维说酒店生意不好,与她商量后便把酒店出兑了。之后他说他还想 要做另一种生意,只是碍于资金不够。斯维问他,“还需要多少钱?” 贾力说:“十万!” 斯维当时听了这么大的一个数字,真的感到有些犹豫了。但是正当他等待她做 出决定的紧急关头,她生怕不答应而会因失去他,于是咬了咬牙,打着哆嗦同意了。 贾力拿到钱准备离开斯维的时候,对斯维也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不过最终这分 测隐之心还是被他原有的坚决意志给打消了,或者说他是中和了一下前后的想法, 他想,“其实她也挺可怜的,我也并不想报复她,也不想伤害她。那么等以后我赚 足了钱,我再把钱还给她。”至此,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对斯维究竟算是怀恨还算 是负疚了。他担心别人更不会理解他的苦衷,所以他走的时候谁也没有向谁打招呼。 他拿着这些钱和另外两个朋友去了外地,重新做起生意。他要先赚上足够的钱,然 后再去找安明赔罪。他走后又换了一张手机卡,为的是不让斯维找到他,因为他不 想虚伪,不想给斯维错觉而对他抱什么希望,宁可让她恨自己。 斯维这两次给贾力拿的钱,有她头几年在宾馆做高级服务员时攒下的钱,还有 她向妈妈要的钱。她为了能拴住贾力而不惜付出了一切代价,可是贾力却如此伤她 的心,她觉得贾力对她真是太狠毒了。此时她真的开始恨起他来,恨得爱不起来了, 她甚至想要报复他,可是却抓不到他,而这让她更恨他。但她坚信,孩子就是力量, 她相信他早晚会回来认儿子的! …… 此时斯维碍于家中有许多在,无法对良良说出实情。直到半个月后当良良又特 意去看望她时,这天家中除了她,就只有婴儿在床上睡觉,这时斯维才对良良说出 了实情。她神情凄哀地说, “良良,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 “上吊!” “啊?!”良良听了惊讶的不得了。 “我妈妈就是跟我上火才犯的病啊!这几个月以来我妈妈病卧在床,口中总是 不停地对我哀声叹气,‘斯维啊,妈妈这一辈子忙忙碌碌的赚钱就是为了能让你生 活得幸福啊!你可要听妈妈的话啊!’我妈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她也是因为知道我 和贾力还没有结婚,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让我生出这个孩子,可是我却不肯听她的话。 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家务活也做不进去,心思全都放在贾力身上。昨晚这个孩子才 生下来,我妈妈在后半夜的时候就上吊了!……今天一早晨我姨醒来时发现我妈妈 不在床上,她满屋子里找人也不见人影,又到晾台上去找,结果看见我妈妈的脖子 上系着一根细绳,就挂在身后面墙上的一个大钉子上。呜!……我妈妈虽是重病在 身,可她也不至于死得这么快呀?!闹成这种局面,这都是因为贾力啊!都是因为 贾力啊!都是因为我把那么多钱都给了他,所以我妈妈心里憋气啊!……妈妈!妈 妈!都是我对不起你啊!妈妈!呜呜!呜呜!……”斯维恸哭着,这时她的情绪变 得激动起来,一头跪到她妈妈的遗像前,匍匐在地的嚎啕大哭,“妈妈!妈妈啊! 都是我对不起你啊!是我不孝!是我害死了你呀!妈妈!妈妈!你恨我吗?妈妈! 你能原谅我吗?妈妈啊,妈妈!这以后我可怎么活啊!妈妈!……” 良良虽是劝慰她,可还是忍不住地随她哭起来。 斯维忽然站起身来,疯狂而迷乱地抓住良良的胳膊,说,“良良!现在我简直 都要恨死贾力了!你知道吗?贾力他又拿走了我的钱,而且他又是关机。他拿走我 的钱,却让我找不到他,——他,他原来竟是在故意欺骗我啊!……况且,他走之 前,明明知道我这几天就快要生孩子了,可是他却依然如此狠心地走了。我本以为, 以更大的付出便能够感动他,挽住他,可是他,他哪里讲一点点情义啊?!他还算 是一个人吗?他简直就是只恶狼!……我让他骗!我让他跑!我早晚会抓住他的! 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他!还有,我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惩罚他!我妈妈这一辈子 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地赚钱,就是为了让我能够生活得幸福,我妈妈有多爱我啊! 可是我却没有去顾及她,关心她,我却把爱我的人的全部的心血、一生的劳累,都 拱手奉献给了我所爱的人!可是他,他这只恶狼!到现在我终于深深体会什么叫报 应了:向爱我的人索取,献给我所爱的人,让我失去最疼爱我的母亲,然后再让我 所爱的男人来狠狠的伤我的心!——这就是我的报应啊!贾力!我咀咒他!我咀咒 他不得好死!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来替我妈妈偿命!”斯维咬牙切齿、眼冒寒光 的样子很可怕。 良良非常同情她内心的痛苦,此时此刻她真真正正地认定了贾力明明白白就是 一个地地道道的骗子!她对贾力简直是深恶痛绝,假如此时此刻贾力正在此地,正 在她眼前的话,她会立即帮助斯维将这个罪大恶极的骗子判处死刑! 过了好半天,斯维激烈的情绪才渐渐安定下来了,她开始有精力关问起良良的 近况,当她听说良良正在照顾百业的爷爷时,便立即说到, “哟!那他们家雇个保姆得花多少钱啊?一个月他们给你开多少钱啊?” “我觉得只要百业对我好就行了,其余的事情我都不想去计较。” “他对你好?他对你有什么好?他怎么不为你去赚多多的钱呢?他为什么不心 疼你,却还忍心让你做这种苦差?女人到男人家里去住本来是理所应当的,可他们 并不是白白地让你去住,却要给你安排事情做,他们这不是分明在利用你当个保姆 吗?这正是因为你有利用的价值,等到他们家有很多钱的时候,也许就不再需要你 了!”斯维激愤地说。 “百业绝对不会是种心意!”良良信心满满地说。 “良良,别不醒悟了!你别忘了,百业和贾力是朋友,物以类聚啊!况且男人 们都自私着呢!他们如果不能从我们女人这里得到钱,至少也会利用女人在家中为 他们做一个保姆,不然的话,你以为他们找个媳妇是做什么的?难道还会是为了要 给你当奴隶不成?男人的天性是都喜欢做皇帝,而不是愿意当奴隶!即便是对他们 所爱的女人也是一样。你想想,爱情又能够保有几分钟热度?当爱情过后,男人还 是要回归自由的天性的!百业他整日在外边都做些什么你能有办法知道吗?他即便 是在外面尽情的寻欢作乐你也不会知道!” “假若他真是那样的话,我就会离开他!” “等到你发现他那样的时候,就晚了!因为那时你已经为他付出了一切,但却 是白白地付出了,而无法收回,只会留下满心的伤痕!” “铃!……”良良的电话响起来。 百业的母亲带杨杨到家里去了,问问她去哪里了,告诉她回来的时候捎回些什 么东西,良良连连答应着。她看看表已经四点钟了,便赶紧与斯维告辞了。 斯维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啧叹,“啧啧!真是的!你看看你,简直都成了他们 全家人的保姆了!你说你,这是图个啥呢!” “物以类聚!物以类聚!又是一个物以类聚!” 良良的心情又开始不能平静了,贾力其人其事使她更加震惊,斯维的悲惨处境 让她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斯维的话不停在耳边回响,……曾经有过的那丝疑惑又 重新涌现出来冲击她,“会是这样吗?决对不会是这样!”一路上,她的思虑象个 乒乓球一样不停地在“疑惑”和“信任”这两只球拍之间来回振荡,对于‘百业的 爱’,目前尚属信任多于疑惑——7 :3 。对于百业会在外边寻欢作乐,这一点她 敢保证不可能,从他的热烈程度上看,她对此满有信心。不过莫说是欺骗利用,就 算是知道他对自己的爱不够完全,不够热情,她便觉得受不了了。她爱他,让他也 爱自己,拥有他的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她带着被利用为保姆的假设在商场里挑 选货物,感到心跳加速,手也在颤抖。 她买回来许多食物,其中还特地给杨杨买了一些她喜欢吃的小食品。杨杨接过 食品袋便开心地大吃起来。一会儿百业回来了,杨杨便“爸爸,爸爸”的叫得亲昵, 良良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杨杨一边吃食品,一边跳来跳去的玩,弄得满床上、满地 上都撒满了果皮、食品袋和食品渣,良良一会儿就收拾一遍,可是一会儿功夫则又 是一团乱糟糟。同时她还要忙着侍候爷爷,还要忙着给他们大家准备饭菜。百业和 杨杨玩起了扑克牌,欢天喜地的,连喊带叫的。朱母“这儿那儿”地不停挑毛拣刺, 指手划脚,不是说玻璃擦得不亮,就是说衣服洗得不干净,饭菜搭配的不好,…… 总之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好。良良一面忙着做饭,一面还要按照她的意见进行改 革。她在屋子里颠颠地跑来跑去,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劲儿用手抹着额头上不断向 外冒的汗珠。当她路过镜子时不经心地向里面看了一眼,于是便看到了自己的这副 狼狈相儿:胳膊上带着花套袖,腰上扎着花围裙,额头上的汗珠润湿了头发,一张 脸红扑扑的、傻乎乎的……她不免再去想想斯维的话,这时才真正感到了——自己 真象是一个恰如其分的保姆!带着这种强烈的意识和想法,平时她没有注意到的事 情如今都注意到了:她感觉到了朱母对自己的压制,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应该 应分受气的小媳妇;她特意地看了百业一眼,呵!他满面红光的,哈哈大笑的,和 女儿玩得那个开心劲儿,看来真是很忍心把自己当做保姆呢!并且他还正在从这上 面大享其乐呢! 朱母和杨杨很晚才走,百业悠闲地看起电视,她还要收拾象遭了劫一样满是零 乱的房间,已经忙活了一天,本来就很累,越累心里越是不平衡,越不平衡越是感 到多疑,“保姆?利用?百业和他母亲真是在利用我当个保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还要继续爱他吗?枉然的为他付出感情和精力,然而他却不爱我,仅仅是利用我 当个保姆?我何故要做这种悲哀的角色呢!” 收拾完屋子,上床准备睡觉,躺在百业的身旁她紧锁眉头看着百业的脸,感觉 他脸上仿佛是长了一层外壳,让她再也无法能知道他的心意了,她此时急于剥开这 层外壳好将里面看个清楚。她先是向百业提起贾力拿走斯维的钱,并且关机让斯维 找不到他的事。百业听了感到非常震惊,他说不知道这件事。这次他可真不是故意 一问三不知,关于贾力携款而走的事,他确实还不知道呢。良良不禁骂了贾力几句。 一会儿百业就睡着了,良良却是睡不着了,暗夜里她睁眼躺着,前后左右地思 量,分辩,判断着,“怎样才能知道他是真心假意呢?”她忽然想到,“咦?真的! 他如今怎么不再提结婚的事了呢?”接着她想,“不过,他倒总是说想要个孩子。” 想到这里,她忽然惊讶了,“可是,他不先结婚,我又怎么能要孩子呢?!”—— 这个先后程序颠倒的发现可真够令她惊疑的了,不由抽口凉气而惊叹到,“天哪! 难道他还会象是一个吝啬的人,对于无法要他钱的人才敢于说‘给’?!”为此她 的心扑扑一阵乱跳,圆睁起双眼,透过黑暗的夜色她看着他熟睡的脸,就象是一个 迷团。 稍后她决定,“算了!我不必再思前想后、疑虑重重了,人饿了要吃饭,渴了 要喝水,我有了疑虑、烦恼,赶紧用实际行动去弄个明白,心里不就痛快了吗。他 不提,我去问!我总不能非要等人把饭送到口里来吧!等过两天我不妨主动向他提 出结婚,看他到底是“想不想”结婚?关键是个“想法”!‘想结婚’这总该能证 明一个男人的真心真意了吧?不然谁想要与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呢?况且我又没有 其它利益让他可图。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其它所有问题都无所畏。我主动就主动 了,这也总比疑惑着要好。况且,从前他热切要求过结婚,所以我也算不上主动, 只能算提醒。也许他真的忘了呢!” 她认为,在男女二人的情感关系中,“主动”对于女人来讲,不仅有失尊严, 也有失情调。她虽是一向注重尊严,注重情调,但是为了急于证实百业的心意只好 做出这人“主动”的决定。她一再告诉自己: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防微杜渐’, 或是‘抓住不放’什么的,我只是为了要弄清楚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然后我再决定 是取是舍?是去是留?她较起“真儿”来了,打算要按照“她的爱情原则”办事。 想好之后她才睡着了。 这晚两个人看电视,从一个广告里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婴儿,百业于是又兴致满 怀地对良良说:“老婆,你也快点给我生个儿子吧!” 良良于是说:“那么你想着把户口拿回来吧,咱们得先去登记结婚,然后才能 要孩子的。” 百业“嗯”了一声。 良良见他答应得还算痛快,便放下了一颗疑惑的心,想,“我说的吗,百业毕 竟是不同于贾力的!” 她开始等待,等百业拿回户口来。如今百业又开始每天回妈家接送女儿上下学 了。可是一晃都十多天过去了,百业就象没事的人一样,不但没有拿回户口,甚至 连提也不提,对她的这个嘱咐竟然是“置之不理”!这让良良一颗疑惑的心又提了 起来。她忍着,等着,然而一直忍了一个月,已经是八月末了,百业却依然没有拿 回户口。良良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便趁这天傍晚百业去接女儿放学时,又嘱咐了 一遍,“百业,趁着回家想着把户口拿回来吧。”百业虽是答应着,可是当他回来 时依然两手空空,没有拿回户口。这下良良可真感到他在推托了。 良良觉得心中的疑惑仿佛都被他的行动给证实了。她认为,目前他正在用玩世 不恭的态度来冒犯着她的“尊严”,正在用推委的行为来向她宣示他的爱情已经淡 漠。她所谓的“尊严”是和“拥有被爱的热情”画等号的,她所谓的“被爱热情” 也是与“他的真心真意”画等号的,而“这些东西”正是她如今越来越执著于拥有 的东西,可是他却偏偏让她感到失落!——这样的情形已经够让她感到激动、紧张 和怨怒的了。以她自尊好强的个性,按照她的原则和决定,她觉得此时都应立即向 他提出分手了,他对于结婚的漠不关心已算是够充足的理由了,至于他是否是虚伪、 欺骗、利用,已经不必再去证实了,当然,一想到这些她便觉得更受不了,简直就 要立即发怒了。 百业则完全是一副忘记的姿态,不但面无愧色,而且还笑嘻嘻地与她搭讪除此 之外的话,情意绵绵地与她靠近乎,表现很乖!——碍于这一层温柔的表面,她不 想仅凭猜疑而断定他的心意。她决定再忍一段时间,不过决定不再去追问他,不再 去催促他,他若是真诚的,就必须要求他的自觉性,否则一切的意义也都将随之失 去了。她决定忍忍忍,一定要把忍耐做到最大的限度,给他主动的机会,就是给自 己安慰。她“忍耐”的意志很坚定,但心中的“怒气”却也如弓拉满,箭在弦。 然而,又是十多天过去了,百业不但没有自觉地拿回户口,并且他竟然还说什 么?他竟然还说——先不结婚!——这个消息能给良良所造成的反应就可想而之了, 她这支弓满在弦的箭一下子便向他愤怒地发射了。 这天晚饭后,百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良良将洗衣盆里盛满水放在地中间,往 里面撒了一些洗衣粉,拿过一个小板凳对着电视坐下来,正要洗衣服。电视里上演 连续剧《为爱离婚》,剧里面的女主人公开始时不同意离婚,后来醒悟到离婚在一 定的情况下也是一种爱的牺牲,所以为了爱她便同意了离婚。——对此百业发表评 论到: “这个女人终于变得伟大高尚了!” 良良听他说出这话就觉得别扭,心想,“怎么?‘同意离婚’算是伟大高尚, 那么‘想要结婚’就该算是卑鄙无耻了?最近自己一再向他提出结婚,他不但不拿 回户口,却反而向自己赞叹起离婚?他是什么意思呢?” 她终于忍不住问,“百业,你怎么还没有拿回户口来呢?” 百业却笑嘻嘻地、悠悠然地、不以为然地回答她说,“咱们先不结婚不行吗?” 这个消息顿时就把良良震得天玄地转,心痛欲碎的,看来这番求证总算没有白 费功夫,终于证明了他的真实心意——答案是如此的残酷,结局是如此的悲哀,是 最令人受不了的那一种!——他果真说出“不结婚”的话!说得这么轻松!这么麻 利!这么痛快!而今二人的关系已经相处到这般地步,她全心全意地为他们全家人 服务,明明白白的就是一家人了,然而他对于她提出的结婚,他竟然说“不”?! 这真让她不敢想象!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却是他亲口所说。原来,他果真 是在利用自己!他是虚伪的!欺骗的!愚弄的!她是受骗的!悲哀的!简直是太悲 哀了!悲哀得和斯维没有两样!…… 她一向是嫉恶如仇,一向是最恨欺骗别人和被人欺骗。而今,他恰恰是欺骗了 自己。——一份真挚的情感被亵渎了,一颗火热的心“刷”的变凉了,几种激烈的 情绪相继而至,先是伤心,后是愤怒,接着又生起对他欺骗行为的鄙视,她颤抖的 手松开了刚刚拎起的衣服,猛然站起身来,目光冰冷而语气坚硬地痛责他到: “朱百业!你既然没有一份真诚,为什么要与我在一起生活?你既然不想和我 结婚,却为什么让我来为你们家做这些事?原来,你和你妈妈都是在利用我,利用 我来为你们全家做一个全能的保姆!你既然不想和我结婚,可是你曾经为什么却要 说你想结婚?你既然不想结婚,可是你为什么又总是说想要一个儿子?如果你不引 诱,我也不曾去希望这些,你为什么故意引我去希望,然后却让我失望?!你用迷 人的色彩编绘美丽的空中楼阁,难道就是为了把我引到高处,然后狠狠地推下吗? 令我重重地跌落,你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故意伤害我?难道结婚是件什么困难的 事吗?你为什么要耍弄我,欺骗我?……你,你和贾力,原来都是一样的感情骗子! ……” 她深刻有力地责问,一字字一句句就如同一把把利箭同时也反回自己的胸膛, 她心痛无比。当她沉痛地说完这些话之后,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他是无爱 的,他是欺骗的,对于一个故意欺骗自己的人还指责他什么呢?抱怨他什么呢?只 有鄙视,只有怨恨自己的愚痴。终于明白了,终于觉醒了,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是取是舍,是去是留已经不必多虑了!他无爱,她也要把爱收回,从此不会再爱他! 永远也不再爱他!离开他,立即就离开他!让他的欺骗到此为止,把一切惩罚都留 给自己在往后的独自悲伤里痛彻地去体味吧!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那盆水,那堆还没有洗的衣服,忽然以凶猛的气势,以最快 的速度,‘哗’地一下把一盆清水给倒掉了,凭什么要给一个伤害自己的人洗衣服 呢!毅然的决绝和愤怒使她的动作里满含了力量,她以同样的姿态穿上衣服,一转 身,便要走出这门! 百业一看大事不好,她竟然真的动怒了!他“蹭”地一下串到门口,挡住她, “唉!老婆,行了,行了,别生气了!咱们快点结婚还不行吗!” 他此时说这种话不但不能抚平良良的愤怒,反而更加令她火冒三丈,他简直羞 辱人一样!通红的双眼,燃烧着碧绿的火焰,她冷冰冰地:“闪、开!——不要碰 我!——谁非要与你结婚?!——谁稀罕与你结婚?!——你既然没有真诚,谁要 与你在一起!——闪、开!!——听见了吗?” 她声音冰冷,一副痛彻心脾的面孔更是冷气杀人,浑身的姿态里都透露出不可 侵犯的凛然,他感到了不可违抗的力量,立即收起一副嘻皮笑脸,乖乖放下拦住她 的手臂,身体向墙边一侧,给她让出了道路,她昂然有力地迈步,开门出去。 一出门,无比的伤痛便都化作悲伤的泪水流淌出来。 她招手叫辆出租车,一路上泪水涟涟的痛责自己,“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傻呢? 我为什么什么也看不清呢?斯维说得对,贾力,骗子!他们这些人,都是无利不起 早的骗子!我一无所有,他跟我结婚做什么呢?他只不过是把我当一个保姆利用利 用而已,我真恨自己太笨!” 她直接去斯维家,此时她感觉斯维是最理解她的人了。她听斯维痛骂这些坏男 人,骂得起劲儿,骂得激烈!“这些坏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物以类聚!”又 听她数落她,“怎么样?我说的对吧!白白被他利用了一场,没名没份,一无所有, 两手空空,结果,就这样结束了,你还说他对你好呢!” 她喝酒,哀伤,一会儿就喝多了。 百业向母亲要过两次户口,他母亲只当没听见,他于是想等等再说吧。 百业性情中本有“玩世不恭”和“喜欢投机取巧”的一面,他对于自己的错误 行为总是抱有侥幸心理,只要不被人极力指出,他便打算得过且过、蒙混过关。而 良良偏偏想要要求他的一个自觉性,即是要求他的主动和热情,偏偏不给他指出问 题的关键所在,若过早指出,恐怕他即便做了也不是出于真心。给他时间,给他机 会,改则加勉,若是屡教不改,那么直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到那时——如今已属过 去时——不必再与他多费口舌,直接宣告二人关系结束!而百业偏偏又是一个不撞 南墙不回头的人,他玩世不恭的调皮个性还非要把人的忍耐考验到最大限度不可, 什么时候把人激怒了他才肯回头。他说“先不结婚”,只是想先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若能有“机会”的话,便想得过且过。他万万没想到,从未要求过结婚的她,一要 求就是个突然袭击,刻不容缓,绝对认真,一丝不苟!反应竟是如此激烈!他于是 立即回头了,这时他便想:我既然改了,你还能说“我”是错吗?!——可是, “你”堵得上别人的嘴不说话,却堵不上别人的心不对你有想法!百业至今还没意 识到:他的推托和玩世不恭态度引出了一个多么严重的恶果——良良认为他分明是 在拒绝,是无爱,是愚弄,是欺骗,这深深地伤了她的感情,也伤了她的自尊心, 她伤心之余甚至开始怨恨他了。 也许互不理解的两个人之间只有存在矛盾和冲突。他不理解,她何必如此严肃 认真?她不理解,他的玩世不恭是由天性所致,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种无爱。 可以说,百业确实是一个善于自满的人,常常会因为胸有成竹和胜券在握而放 松原有的热情和努力。如今以他对良良的情感状态来说,是处于最初的狂热少后的 轻度懈怠状态。二人相处得近熟了,同时良良对他的热情和对生活的责任感,也都 使他感到了二人之间的亲密无限,觉得她不是外人了,对她就象对父母一样有种踏 实和信任感,因而他便毫无顾及地展现出天性了。为此,他母亲不愿意给他拿户口, 他便没有急于去争取,从而把她的心理感受给忽略了。而且一向的惰性也使他忽略 了责任感。然而他却自以为仍然很爱她,比爱所有的人都爱。他正是由于对她的喜 爱,才有心情和她嘻笑玩耍呢,否则便会板起面孔了。可是他不结婚的“推委”毕 竟是令良良无法理解,她只能认为他是无爱的,是虚伪欺骗的,即便他及时悔改, 她一时也无法接受。 然而,爱与不爱来自于比较。良良并不知道,百业的无爱还在后边呢,那才真 叫无爱呢!然而他的更爱也在后面呢,那才真叫狂热之爱呢!同样,百业也不知道, 良良的更爱与更无爱也都在后边呢!所谓“后边”,就是指在他们后来的共同生活 中,他们的情感和角色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发生的各种事情而不断地变换着。 这两天良良在妈家里,噘着嘴,沉着脸,家里人一看就知道她与百业闹翻了, 不过谁也没敢过问,都知道她在气头上会很执著,很倔强。也都知道她若是执著倔 强起来谁劝也没有用,徒增她的伤痛,何必呢。因此谁也没吱声,都只是背着她互 使眼色,努着嘴,彼此心照不喧的。 百业从妈妈那里软磨硬泡地要出了户口,第三天便及时来良良妈家找良良去登 记结婚,算是以实际行动来进行悔改和道歉。他进门时几乎是把户口捧在胸前最显 眼的位置,见到良良时还故意将其晃动了一下,首先让这个令她无比热衷的户口本 代表他的一颗真诚之心来显示给她看见,可惜为时已晚,良良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百业一脸笑嘻嘻讨好相,“走啊,老婆,去结婚登记呀!” “不去!好象我在逼婚似的!” “走吧!……”百业央求到,“走吧!……走吧!……走吧!……” 百业依然没有醒悟到错误的根源:他并没说出一个让她能够接受的理由将“先 不结婚”的原因解释清楚,而是直接越级为行动。“你”虽然觉得自己是没有三心 二意,没有对不起她,可是人心隔肚皮,你的想法再好,不说出来,谁又能知道你 是怎么想的呢?不是每个人都是心理学家,或如神佛一般神通广大,能钻到你心里 去,明白你的一切心思和想法。何况你的言行已经让人有所误会了呢?何况是对待 如此重大的问题呢?即便你有说不出的苦衷,也要想办法让人的心里感到舒坦啊! 对于误会不解释,就只有让误会延续!“你”不设身处地为良良去想一想:啊!人 家一再上赶着求你,你却无动于衷,推来托去的。然后你一高兴了,或是迫不得以 了,便忽然之间什么都行了,人家就得再顺从你,同意你?——这多让人有失尊严 啊?你这算是可怜谁,还算是如毛驴一般“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不实敬啊?— —无论属于哪一种也都令人反感!伤感情!伤自尊! 良良虽是已排除了他的“欺骗利用”之意,但仍感到自尊心受挫,而且对他的 方式很反感。她觉得他这情形就好象是市场上那些卖服装的商犯一样:乱要价,要 晃价,张口就要三百元,给她二百,她说啥也不干。当你掉头一走,她立即大哥大 姐的喊你,八十也行了。此时莫说八十,即便是白给也不要了!为啥?尊严!生气! 你早干什么了?让人白费了半天口舌,不费功夫啊?又让人走出这么远,不费力气 啊?何况心理也感受了一番失落、难过和不快,不浪费精力啊?你让人回来就回来? 折腾谁呢?谁的尊严这么不值钱任你反过来倒过去的呼来唤去啊?不就是几十块钱 吗?不行!就算几百几千几十万也不行!跟这种上赶着不是卖买的人打交道,累! 作生意赚钱的人要懂得心理学,懂得尊重人!把人心里整热乎了,要多少钱都给你。 把人的心里整凉快了,东西白给也不要!刘倍况且还要以摔孩子来收买人心呢,只 要让人心里舒坦,无论多大的一员大将也甘心为你卖命。如今人们的生活档次提高 了,最终注重的还是精神生活,宁可舍弃物质和形式,也要讲求心里感受,尊严第 一!金钱撼不动人的尊严,同样,一张结婚证也撼不动人的尊严!谈情说爱的人更 要懂得人的心理! 良良死活也不肯接受百业的请求。 “走吧!……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走吧!……” 百业一再地央求,所表现出的强烈的热情和主动,不知是一时打动了良良的留 恋之情,或是宽容、谅解的心理,还是一时触动了她某种不平衡、不甘心、解气一 样的动机,最后她心下一热,或者说心一软,心一动,竟然同意了他的请求。若问 究竟是哪种动机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哪种都有一点点了。当时她没说话,只是站起 身来,他看出她同意的意思便得意地笑了,她没有给他笑脸,以冷冰冰的姿态便随 他去了民政局。 于是二人登了记,领了结婚证,便成了法定夫妻,至此,她仍是一言未发。 直到回家后,看着烫金的结婚证,她无法从中感受到结婚的幸福和欣喜;看着 照片上紧紧挨近的两个人,她只感到彼此都是一颗木然冰凉的心。这时她才顾及去 推想,“他不是拒绝和我结婚吗?可是他为什么又同意了呢?他不是让我伤心难过 了吗?不是让我愤怒不已了吗?而后他才肯勉为其难地与我结婚。看来,他还算是 一个挺‘负责任’的男人嘛!乞士尚且不食嗟来之食,而他‘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我为什么却肯接受他施舍般的结婚呢?” 她需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主动和热情,而不是迫不得已的勉为其难。这时她才 沉痛地明白:他于结婚的推托所带给她的伤感并没能因结婚而消散,反而还被这张 婚约盖上印章,印记下来,管辖起来。结果,这个“婚”结是结了,最终令她感到 的还是——他的“不想结婚”。这个“勉强的结婚”在她的心中结下了一个“结”, 就是不该结婚的那个“结”。其中结上了她的“委屈”和“怨尤”,其中的治命伤 就是——她对“他的爱”失去了信心。 在之后的日子里,两样个人相处愉快时她还能够忘记这个“委屈和怨尤”,然 而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又常常会勾起她的“委屈和怨尤”,或者说,她因而注意到之 前许多未曾注意过的东西。如今每天晚饭后他通常只是看电视,很少张罗陪她出去 散步,他曾经那种真挚而深沉的话语和火般的热情都不见了,他也不再豪情壮志地 说起将要为她的生活幸福而去做一切努力的话了,他把她给轻忽了。她只是做家务, 整日没完没了地做没完没了的家务,如今的家务活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让她完全 象是个家庭妇女,她对自己的这种身份很不情愿。……他的爱情退色了,令她那永 恒的梦想,浪漫的情调,美好的感觉,欢乐和幸福,生命的热望,以及对自身价值 的意识,……这所有这些关乎生命超越形态的东西似乎在一时之间都随之衰落了。 然而这些东西正是能够把人轻轻托起,使人感到身心轻盈而能够拥有翩翩起舞的力 量,人有了这种力量,即便做再多的工作也不觉劳累,也不觉疲惫。而她更联想到 前景的悲观,他的爱情若是照这样衰退下去的话,那么最终将会是什么情形,她简 直不敢想象。她失落了梦想,缺少了希望,因此很少有欣喜和兴奋了,多是无望和 哀愁。生命的活力和为爱牺牲的动力也都随之损伤了,退化了。家务责任和经济责 任,这些从前并不为人所在意的东西,如今她却感到它们是如此沉重,不再心甘情 愿承担,而是开始本能的计较。 朱母和杨杨依然常来,百业和女儿人打扑克时欢呼雀跃的样子,看起来是比和 她在一起快乐,让人心酸。朱母仍是挑毛拣刺、指手划脚,她感到受压制,——如 今她对此不再心存怀疑,而根本是委屈不满。朱母唠叨说“杨杨花钱太多了,每个 月800 元是如何如何不够用。”她想起朱母平时就爱这般叨咕话,而她如今才想起 计较:“爷爷的退休金是由她开,我们既要负责杨杨的生活费,还要负责爷爷的生 活所需,她竟然还要抱怨杨杨的生活费少!”她是婆婆,是长辈,她不能跟她一般 见识,于是请求说:“阿姨,要么把杨杨接过来,我来照顾吧。”朱母却不同意。 令她左右为难。最后她只好拿出几百块钱交给她,算是每个月给杨杨添些生活费。 这时她特意看了百业一眼,他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于是想,“他是不是 以为,是我热衷于结婚,所以就应该由我来承担一切责任呢?”朱母又说这个房子 到冬天的时候便会很冷,说他们应该为爷爷租个楼房住,说什么“咱们可不能虐待 老人”。良良听她这话就觉得别扭,心想“咱们”是“谁们”?花钱谁花?你儿子 赚多少钱你还不知道啊?大部分都给你们拿回去了,剩下的一点还不够他自己用的 呢!算到最后不还是指自己一个人吗?无奈碍于她是长辈,她口里应着心里却想, “他母亲提出这些要求确实太过分了,分明是在欺负人一样!”她又看了百业一眼, 百业依然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她埋怨地想。“他没有一个态度,是不是就等于 赞同呢?是不是就等于在说这样是理所应当呢?难道他不应该从一个公正的、正义 的角度来向他母亲表示一点阻拦,至少是提醒的意思吗?” 一直以来她把委屈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这晚当朱母和杨杨走后,她收拾满屋 的狼籍,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向百业发起了牵骚,不过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 “百业,瞧你妈总是说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好,”说着她回头撇了一眼晾衣绳 上挂的粉色床单,说,“她说这床单洗得还不干净,我都是挨排仔细用手搓洗的, 先用洗衣粉水泡,再用肥皂搓,横着洗一遍,竖着洗一遍,洗完又用清水洗三遍, 还怎样洗才能叫干净?我真不知还有谁比我洗衣服更干净!百业,我感觉你妈妈依 然没有从心里接受我,她对我好象是……”说到这里她觉得不好用一个恰当的词来 形容,若往真实里说抱怨婆婆的话恐怕显得不恭,若是把话说得中和些却又不能表 达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最后她还是憋出一句,“我感觉她对我好象是‘过于苛刻和 压制’了,你觉得呢?” 百业如今想对良良掩饰母亲仍然存有的这种意向,猴性格的狡诈使他本能地想 到运用暗示的方法来干涉她的思想,以改变她的怀疑,他几乎是用惊异的目光看着 她说,“哪里呀?我妈妈她如今可没有象你所说的那种心意,是你自己想多了,依 我看,你可真是太善于猜测了!” 百业不帮忙掩饰倒好,他这一帮腔,良良更觉得委屈。不成想向他诉诉苦衷, 他不但不理解、安慰自己,反而指责自己,反而维护他母亲?幸亏还没说他母亲什 么,若再说多了,他不定会是什么态度呢!她生气到, “这根本是事实,难道是我猜测出来的吗?我看出了,如今你对于许多不公都 不以为然,好象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难道,我还能和我妈妈去吵架啊?!” 良良急道,“我何曾让你去和她吵架了?!” 百业咬定说,“你变了!从前你可是不愿意看到我和我妈妈治气的。” 良良闷头干活儿,心中怨到,“他和他母亲、他女儿才真正是一家人呢!他对 她们才是真心爱护呢!妻子算什么呢?……是的,自己对婆婆没有资格抱怨,没有 资格生气,与别人也生不着气,要生气只应生他朱百业的气!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 一切是为什么?不就是冲着他朱百业吗?其实只要他能关心理解自己,那么就算是 受他母亲再多的气又何妨呢?可是他却?!……唉!这也都怪我,本来他不想和我 结婚,本来他已经不爱我了,我当时为什么还要和他结这个婚呢?真是强扭的瓜不 甜啊!” 她一边干活,一边生闷气,越想越憋屈,一会儿,她又禁不住说到,“还说我 变了?我看你才是变了呢!你曾经还说要为我生活得幸福而去做一切努力呢,早已 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我迟早会的,老婆!你等着吧!” 良良快被他气乐了,说,“我等着!我一定会成为空想家的!” “空想家也毕竟是一个思想家呀!” 她心里不喜欢他以玩笑的态度来对待严肃的事情,深沉里才能透露出真情呢!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停了一会儿,说到,“来吧,你!别在那里只知道享受了,还 是做些实际的事情吧!来!打水,托地,然后洗衣服,还有,以后所有你妈妈认为 不合格的工作都由你来做好了。” 百业不情愿地“哎咳呼哟”地扔下手中的杂志,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打上盆水, 拿起托布托地,口中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我看好象是转嫁复仇啊。” 她也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我看这可真是太善于猜测了。” 最初的抱怨就是这样半嗔半怨、半真半假、半笑半闹的,而且是又嗔怨又不忍 的。平时她宠着他,都不忍心让他做家务活,而今也不过是为了发泄一下不满的情 绪而已,只不过刚刚让他尝到一点劳累的滋味,她便假装嗔怨到,“算了,你!一 边去吧!让你做什么也做不好,还真不如不做呢!”百业于是便溜之大吉了。如今 他是越来越了解她“心太软”了。 他的爱情淡漠了,让她似乎也没有理由以更多的热情去爱他,似乎觉得有失自 尊,她几乎是刻意压制着爱。然而不让一个满怀爱心的女人去爱就等于是要了她的 命,她只好一面付出,一面抱怨。象大多数女人一样,不是为付出劳动和财物的多 少而计较,只是为男人缺少关爱和情义而抱怨。 而渐渐的,她的生气、不满、抱怨都变得平常了,直接了,声大了,毫无顾及 了,有了委屈憋在心里就觉得难受,就想叨唠出来。百业不但不理解她心中的苦闷, 反而乐津津地以为“打是情、骂是俏,不打不骂不热闹。”他相信她爱自己,也相 信自己爱她,但是每当她指责抱怨,他便任性地与她争执、争吵,本能地想争个胜 负,甚至少说一句也怕会被她看做是智力不足而不甘心。他情绪虽不激烈,可毕竟 是在与她对抗,她便会因此而越发感到他的无爱,感到伤心委屈。如今他们常因生 活中的一些事情生气争吵,大事大吵,小事小吵,为自己的事吵,为别人的事吵, 吵完好,好完吵,再吵再好,结果将争吵斗气越演越烈。有时候在争吵中她还会骂 起贾力,偶尔气急时还会说出“不能过就离婚”的话,她虽然没有真正下过决心, 但潜意识里却总在试图抹去“勉强结婚”所带来的屈辱感。 而实际上他们每次吵架总是不到一天就能和好。以良良的性格一生气就想回娘 家,可是一当要走的时候她便会想起还要照顾爷爷,无法说走就撂的,一是,两个 人生气不能拿侍候老人的事撒气。二是,会给他乘人之危之嫌。所以吵架之后她通 常是忍着,苦着,与他冷战。顶多走后不到傍晚就自己回来,或是等不到自己回来 百业就来妈家找她了,她便二话不说地跟他一起回家。况且,百业在与她争吵时虽 是十分倔强,不肯让步,而每当过后哄她和好时却总能表现出百般的柔情。就象动 物园里的猴子,为了博得游客手中的食物而乖巧地眨抹着眼睛,温柔地摊出一又柔 软可爱的小手,同时还会献上一脸恭敬讨好的笑意,面对这一副满怀祈求和期盼的 姿态,真让人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不忍心看着它失望难过,宁可自己不吃刚买来 的一包甜点,也要将其舍施与它。百来的百般柔情每每都会使良良立即心软而与他 重归于好,同时也会令她缅怀起旧日的欢乐时光而对感情温度回升重抱希望,并且 还能因而开朗欢悦上几天。有时候百业也倔强起来,于是争吵之后直到晚上睡觉时 谁也不和谁说话,先是背对着背睡觉,睡熟时就迷迷糊糊地搂在了一起,不知什么 时候又迷迷糊糊地行了房事,早晨再一起吃饭,一搭话,于是一切便糊里糊涂地归 于正常了。表面上看似正常了,可是她心中存留的那个怨结却依然没有解开。 她对他又爱又怨,又想离婚却又留恋,滋味是苦又是甜,如此苦乐参半的感情 生活,令她感觉自己所拥有的这份爱情就象是块带点瑕璧的美玉,扔了实在舍不得, 拥有着却又不能让人满意。也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从前关于爱情的所 谓原则:真爱,相爱,至爱——原来只不过是种异想天开、自以为是的空想,是一 句没有经过实践的空话,根本不能约束住自己的感情。她感到,对百业已经产生了 出乎预料那样深的感情,尽管已经认定他的爱是退色,尽管她也委屈,也不满,也 怨尤,也苦楚,也不快,可是却依然离不开,放不下。家人说康永平去妈家找过她 几次,一来就是哭,“良良她对我好啊,都怪我没有珍惜啊!”她尽管对百业的爱 心怀不满,然而康永平的悔意也丝毫不能打动她的心。 情形依然反复着,喜怒哀乐轮转着,她最终也没有做出是去是留,是取是舍的 决定,渐渐的她却养成了牵骚满腹的坏习惯,而且越来越难以自控了。一次次的生 气、怨尤、争执、争吵,一次次地抑制、消弱着爱心的流淌。“爱”渐渐地远去着, “幸福”悄悄地消逝着,静静的如植物的成长,花儿的开放,或者说是如花儿的凋 谢更为恰当。一颗份火红的爱心慢慢变黄了,凋谢了,变了是变了,不过究竟是怎 样变的,其中由因至果的动相则是非常隐密:毛发生长了,指甲变长了,皱纹出现 了,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的秘密之中进行的。他们依然是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各 自都仍然以为是“爱”着对方,然而实际上却是背道而驰了,都已经把爱的本意和 初衷给遗忘。 良良尽管对百业母亲的提议感到不满,不过在十月中旬的时候她仍然在附近的 楼区里租了楼房居住。房屋是一楼,两屋一厨的门市,大屋白天用来修家电,晚上 他们二人住宿用,小屋给爷爷住,房租比普通的楼房稍高些,租下来后收拾收拾他 们就搬家了。开业第二天接到了一台彩电修理,良良很快排除了故障,轻松地赚到 80元,两个人为此欢欣庆幸了一阵。可是之后的生意并不多,时有时无的。朱母依 然经常来烦扰,百业依然不以为然,她则依然是牵骚满腹。如今已是公历十二月份 了,地上结了冰,百业不能再出去拉脚,整日呆在家里。 这天快中午时,有个客户送来一个电饭锅,说是做午饭要用,一会儿就回来取。 这个电饭锅的毛病是不跳闸,糊锅。良良经过验查后断定是机械性故障,温控开关 的连杆弯度不合适,她用手掰弄了半天也没掰弄正好,本来心里就着急,百业却在 旁边一个劲儿地乱指挥: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 良良生气他不懂技术还乱指挥。 这时百业竟然不知趣地一把将电饭锅从她手中夺了过去,“来!你快点给我吧!” 他似乎是急于大显伸手,只见他用力一掰连杆,“碰”的一声,连杆断了! 良良又气又急,责怪到,“你看看你!你又不懂技术,还偏要乱来一气,要是 不弄坏了你就不肯罢休!” 肆无忌惮的指责让百业很面子,他生气地把电饭锅往桌子上一扔,“对!我是 不会!我就是什么也不会!”说完一摔门出去了。 下午,有个客户来电话要求上门修洗衣机,良良说:“百业,你跟我一起去吧, 帮我搬一搬!” 百业当然得去,可是他心里还在对电饭锅的事耿耿于怀,想趁机把她轻蔑自己 的话更正过来,好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于是说,“你不是说我什么也不会 吗?你不怕我再把洗衣机给你弄坏了啊!” 百业说这话令良良非常生气,如今这个家只靠她一个人赚钱生活,他不赚钱反 而还要和她治气?太过分了吧!她发火到:“难道赚钱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吗?家里 生活靠什么你不知道啊?你竟然还要作难我?亏你说得出口?” 百业闲话斗气竟然撞了一鼻子灰,有点伤自尊,心里怨她小题大做。他动作缓 慢地磨蹭着,又是洗脸,又是刮胡子,裤子上也不知怎么粘了许多小毛毛,正好慢 慢摘,…… 良良等得心急,气往上撞。 百业终于摘完了毛毛,穿好了裤子,说:“走吧!” “不去了!以后我也不着急去赚钱了!这日子不能过干脆就离婚!”说完她一 下躺在床上,侧着身,面朝墙,委屈地掉起眼泪。之于离婚,她不过是刀子嘴,豆 腐心,说说气话而已。 百业默默地坐到椅子上,吸起烟,已无话可说。 房间里气氛压抑,她感觉头憋屈得要暴炸,便起身开门出去了。 她在街上盲目地走了一阵,感觉心里实在憋闷,想找个人倾诉,便去了斯维家。 良良听说过两种关于向人诉说烦恼的见解,一种是晓光说的:“‘诉说烦恼’ 不但不能解除烦恼,而且还会使烦恼扩大。如背课文一样,多念一遍,则多增强一 遍记忆。环境能影响心灵,心灵也可以转变环境。心里常念好事善事,环境则可转 向善好。心里常念烦恼,则会更加烦恼。所以,于烦恼放下为好。”另一种是在一 本书中看到的,“‘诉说烦恼’可以释放不良情绪,解除心中的苦闷,有益于健康。” ——哪种说法似乎都有道理,只是意见却相反,她也不知道怎样才对?不过她凭着 感觉只有顺从后者,因为将烦恼憋在心里感到十分压抑。就象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 都渴望交友、聊天哪,不就是为了能消除一时的空虚烦闷感吗!不管能不能最终解 决问题,但毕竟能象饮酒一样总可以解决一时之快啊。然而新友毕竟不如老友更熟 悉、更了解自己的生活,从而也更能介入地帮助自己详细分析问题。从前她和斯维 住对门时二人经常因话不投机而闹得不愉快,而自从斯维对自己的提醒被应验之后, 她忽然觉得与斯之间有了许多共同语言,这大概也是由于贾力和百业是朋友的原故 吧。 她向斯维诉说吵架的经过,“……如今家里一切开销都只依靠我一个人,我已 经够委屈的了,他不赚钱,反而还要说与我治气的话,他应该这样说话吗?啊?他 哪里还有一点点体贴和责任感啊!真是太可气了!”她生怕斯维不能理解她的生气 和他的可气,一连将此话重述了两遍,强调设问的语气。 斯维非常的理解,并且对百业进行毫不留情地批判,“良良,我早就对你说过, 男人哪有一个好东西啊!他们只会自私,只会享受,只会依靠女人和利用女人,他 们会讲什么责任啊?他这不是明摆着属于‘吃软饭’一类的吗?他利用、依靠你不 算,而且还要虐待你!” 良良觉得斯维言重了,话说得过于绝对了,她又较正地说,“其实他不能赚钱 我倒不怪他,并且我也知道他只是闲话斗气而已,不过,尽管如此他也是不应该啊, 他根本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唉!……”她叹了声气说,“说到底,他如今对我的爱 是少之又少了,没想到他的爱情这么快就过去了,淡漠了,消退了,而我的爱却是 始终不愈,我常为此而感到不平。有时我想,他的爱情还能够温度回升吗?或者是 我本身有什么不足?” “良良,你别再痴情妄想了!他都对你这样了,你还妄想什么温度回升啊?你 能越长越年轻,长回到十八岁去吗?‘爱情’既然能从热情到淡漠,那么就预示着 最终两个人会从相爱到厌离。如果蛛丝马迹已经预示着终将趋向失败的危机,那么 你何必要将一份已经算是死胎的爱情进行下去呢?何必继续与他做无谓地相伴呢? 何必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去浪费太多的感情和精力呢?到头来却只会换来满怀的伤 痛!” 良良长叹一声,“唉!如今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能轻易的说离就散吗!” 斯维闻言反应激烈到,“怎么?他之前不是说不想和你结婚吗?他既然说出不 想结婚的话就是说明他不爱你,你怎么又会同意与他结婚呢?结婚又怎样了?他不 还是这般对待你吗!良良,你压根就不应该跟他结这个婚!” 良良说,“可是毕竟已经结完了,我也毕竟算是他们家的媳妇了,并且如今由 我照顾着爷爷,我怎么能扔下不管呢。” 斯维惊异到,“哟!难道因为帮他家照顾老人,你就不能和他离婚了不成?良 良,说到底你不还是心里放不下他吗?” 良良并不否认地又长叹一声,“唉!——是啊!如今我真都不知道感情究竟是 个什么东西了?是爱,是怨,是苦,是乐?或许什么都不是,而只是一种习惯,一 种执著,即便是也满,也怨尤,也烦恼,却还是不能轻易放下。” “唉!”斯维也长叹一声,说,“咱们女人,天生的贱啊!这就所谓‘男人不 坏,女人不爱’!对那些爱我们的人通通拒弃,偏偏选择一个自己所爱却不爱自己 的人!良良,老实对你说吧,‘结婚’根本什么也代表不了,既代表不了他是真诚, 也摆脱不了你被利用的干系!你听百业说起过宾朋吗?” “宾朋?没有!” “宾朋的媳妇别提长得多漂亮了,而且娘家也有钱,她各方面条件都在宾朋之 上。她为宾朋付出了多少钱,可是他却仍旧花心,他在外面有好几个女人,好几个 家呢!他媳妇不但不阻止他,而且还与这些女人争着抢着比着地为他付出钱,结果 他却是更加花心了。而他们圈里的男友们却个个都羡慕宾朋呢!” 良良认为自己和这些女人们的情形是大不相同,百业若真是达到宾朋那种过分 的程度,自己是绝对不会象这些女人那样去迁就他的,她对宾朋其人更是愤慨无比, 痛斥到:“宾朋他既然对女人不忠诚,为什么还要花她们的钱呢?那些女人也真是 的,为男人付出钱也无可非议,不过至少应该为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去付出,而不应 该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去付出啊!我真不理解,她们明明知道宾朋对她们是如此 不忠,为什么还要害怕失去他而与其它的女人争先恐后地去为他付出呢!通过物质 付出而争夺来的爱情还会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斯维猜测说,“我想也被不住是宾朋故意利用她们争风吃醋的心理来激励她们 了,比如,他对她们说别的女人为男人付出了多少钱,或者对这个女友说那个女友 为他付出了多少钱,无非是这一套罢了。” “唉!这些人啊!”良良气愤地慨叹。同时她也对羡慕宾朋的那些男人感到气 愤,更为百业有这样的朋友而生气。之后她又听斯维骂了贾力一通,又说了些什么 物以类聚的话。 从斯维家出来时已是七点钟,她想应该回家,不过此时还是觉得不愿意回去, 她相信百业会给爷爷做顿晚饭的,于是她先回妈家呆一会儿。 家人都在家里,大家正在劝说安欣,劝她同意和李区长结婚吧。李区长已向安 欣提起结婚的事,安欣只是推托,此时她对家人说,“你们不懂,我说什么也不能 和他结婚。因为我一旦和他结了婚,他便不再会珍惜我,不会再会重视我,从而也 不再会为我全力付出。所以我要让他永远也不能真正得到我,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 感觉。”家人听了都直摇头,劝她别伤了李区长的心。安欣如今变得聪明了,见大 家极力反对,她便表示听从劝告地应着,而心里却是固执己见。 晚上,百业煮了挂面,给爷爷端一碗,他自己吃一碗,吃完巴巴嘴感觉不是滋 味,他叹声气便去良良妈家找她了。他到时良良已经从斯维家回来有一会儿了。百 业进屋时听到家人们在说李区长什么话,刚说完。 他来接她回家,她没说什么便跟他回去了。 二人回到家刚坐下来打开电视,百业便好奇地问:“刚才听家里人说李区长怎 么了?” “李区长想要和欣姐结婚,可是欣姐却不想和他结婚,李区长为此不高兴了。” 她如实回答,由于白天吵过架,此时她口气是淡淡的。 百业听了立即表示不相信地说,“会是这样吗?不会是李区长不想和她结婚吧?!” 接着,他为讨好她而故意卖乖到:“现在社会上的男人,哪有几个象我这么负责的 啊!” 良良闻言火气又被激起,心想,“他还真拿‘结婚’当做是‘负责任’了?他 负什么责任了?竟然还好意思说!他简直是……!”她立即反击道: “人家李区长不管是不是同意结婚,可毕竟为欣姐付出了那么多钱!而结了婚 的‘一毛不拔’于责任也是于事无补!”她自知从未图过他钱,只是为了反击他才 这样说。 百业被呛得哑口无言,心里生气她如今张嘴钱闭嘴钱的,气氛又变得僵化。 “铃!”这时宾朋来了电话,与百业闲聊。 放下电话后百业一是为了向她说明是谁挂的电话,二是为了缓解僵住的气氛, 他搭讪到:“宾朋,我的一个哥们,如今他算是行了!” “他怎么行了?”良良一听宾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开了公司,当上了大老板,好房子,好车,好的东西样样都有了!” “他有钱啊?” “嗯!有!他的女友们都争着抢着比着地为他出资,有的拿二十万,有的拿三 十万,有的甚至为他把房子什么的都卖了呢!” “瞧他那副赞羡的样子!”良良先前的怒气还未消,这后面的怒气却又被勾起, 今天她本来就生气那些“羡慕宾朋的”男人们,而此时百业竟然明显地表现出他的 羡慕之意?她率性指责道: “原来你就是羡慕这样的男人啊?!还他的女友‘们’?还‘争着抢着比着地 为他出资’?你就不为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害臊吗?又是贾力,又是宾朋的,我看 真是物以类聚!” “谁羡慕他了?”百业这时也生起气来。 “还争着、抢着、比着的!”良良越想这话越生气,她忍了忍,没忍住,又说, “我一向就不愿意听那些一张嘴就比来比去的人说话,曲引旁征地说出谁好谁坏、 谁多谁少,什么用意?什么企图?无非是想让听到的人落于‘好坏、强弱、胜负’ 的比较之中罢了,从而让人产生‘我不如人’的错觉!哼,别有用意的激励!” 百业最恨的就是这种让他失去自尊的毫不留情的抨击和横加指责的方式,他平 时在说话时确实有“含义深刻”的毛病,不过此时若说他怀有什么目的和动机,他 自己都不知道,本能的,不知不觉的。他愤然反抗,“我引诱什么了?我激励什么 了?” “你自己知道!” “纯粹是横加指责!真是的!”百业嗔怨地说,停了一下,还是觉得不甘心, 又补充到,“人家那些女人,本来就是——懂得爱男人的好女人!” 良良一听他竟然以“明着赞叹别的女人”来激励自己了,弹簧似地回击到, “我在说宾朋,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啊?噢,心惊了是吧!还说不羡慕呢?还‘ 爱男人的好女人’?斯维才不是心甘情愿为贾力付出呢!她如今恨不得想要杀了贾 力呢!贾力骗走了她的钱,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他让她怀孕,却又不让她生孩子,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啊!……你就别拿‘被骗的女人’反说成是‘伟大’了!羡慕! 你就去找那些女人吧!我看我们还是离婚算了!”越说越生气,话越说越多,意思 越说越远。 百业气得直发抖,说声:“行!”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良良只好再次回娘家,这回她还收拾了一些随身衣物。 临出门时,她忍忍心想,看来以后照顾爷爷的事他只有找他妈妈来做吧。 她关门时听见百业又抱怨了一声,“天天这么多事儿!” 百业独自在家中生气。他发现:她如今怎么变得这般令人难以忍受呢?动辙就 发唠骚、抱怨、咄咄逼人,横加指责!一生气就往娘家跑,刚刚接她回来,就又吵 架,又回娘家!而且一吵架她便总是提到离婚,这一天她都说了三遍“离婚”了! 未结婚时她还不曾说走就撂的,结了婚她就开始拿“离婚”来吓唬人!家里需要她 她又不是不知道!拿把是吧?这回还不去接她了呢!不回就不回!这次百业也真生 气了,倔强起来。 怨愤一时取代了爱,他腻了、烦了、累了!他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的一个劲儿 地翻腾,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他想起如今良良吵架时常会骂起贾力,并且愣是把自 己同贾力扯在一块,说什么“物以类聚”,便更是窝火。这些天他就给贾力挂电话, 空号,挂不通,联系不上却还要受他连累!没想到贾力对斯维的无情无爱、不道不 义,竟然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的生活?还有宾朋,平时也不怎么联系,他早不来电话, 晚不来电话,偏偏赶这会儿二人生气时他来什么电话啊?于是他又开始生起朋友们 的气。 “铃!……” 百业接起电话,听见竟然是贾力的声音。贾力自从走后碍于某种心理这还是第 一次给百业挂电话呢。百业此时正在气头上,还没等贾力说什么,便责问他到: “贾力,你怎么私自拿走斯维的钱呢?你这样做对斯维也有点太过分了吧?你 就算是不爱她,也不该运用欺骗的手段来伤害她吧!” “百业,我们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问题,她强加给我一个儿子,难道 这是小事吗?若说我是欺骗,那么她却是强迫!她的手段更加卑鄙!是她卑鄙在先, 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不然我也太无辜了吧!她对我的一生所 造成的损失和伤害,并不是用一些钱能够弥补得了的!”一涉及到为自己辩解,贾 力便只有强调自己的委屈和怀怨之意,而抛开那些曾有过的测隐之心。 百业此时只觉正义感涌现,似乎要为斯维抱不平呢!他愤怒的批评贾力到, “纵然她是有错,可你这样做也有些太过分了吧!” “等我赚了钱,我会还她钱的,我现在可以算是暂借。” “借是借,骗是骗,我觉得你现在就应该赶紧回来对斯维有个交待,不管怎么 说咱哥们行事总应该行在明处吧!” 贾力终于无奈地说,“百业,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了。” 百业立即激愤到,“我可算是借你好光了!如今良良一和我吵架就会提起你, 就说你是个骗子,并且还说我们是物以类聚!” 贾力说,“那么你既然怕我给你脸上抹黑,怕我连累你的清白,以后你就别再 交我这个朋友算了。”说完贾力便挂断了电话。 这哥俩就这样说掰了。 百业放下电话后想想也是,良良和自己吵架,这怪得着别人吗?别人喜欢怎样 做人做事,是别人的自由,自己毕竟是自己。于是他又生起良良的气,她凭什么心 怀成见愣是把自己跟贾力说成是“物以类聚”?她存有这种偏见才是错误的!他气 得在床上翻来覆去,连连地吸烟。 “铃!……” 恰巧这时小玲来了电话,说想要同他见个面,百业当即就同意了。就是在这天 晚上百业和小玲重温了一次旧情。他怀着一种发泄怨愤和报复良良的心理而故意用 身体去背叛了她,寻找心理平衡。尽管良良并不知道,而且在良良那方面也没有觉 得少了什么,可是百业在心依然能感到很解气,因为他自己知道对她少了什么,少 了爱,少了忠诚!他对她不忠,便是对她的报复!他告诉自己说,我这都是她给 “逼上梁山”的! 他仅仅与小玲睡了这一夜,次日小玲再挂电话找他,他便拒绝了。以身试法之 后他觉得与不爱的人在一起真是索然无味,实在无聊。他知道自己心里还是只爱良 良一个人,没人能够代替,不过非想与她较个劲儿不可!一连三天他一个人虽然很 难料理家务,但是也忍着先不去找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