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香雪应聘的这家企业叫先锋动力设备厂,是个有着近40年历史的老国有企业, 计划经济时代是行业内的佼佼者,可是到了今天,非常不能适应市场经济这种靠 竞争生存的方式,“等、靠、要”的陋习一直束缚着企业的领导班子。近来馅儿 饼从天上掉下来了,魏厂长在中央党校时的一个同学同情他,介绍来了沿海一笔 上千万的大订单,他激动了半天却又开始犯愁了,因为对方提出只预付15% 的订 金,其余部分交一笔货再付一笔款。财务科的主办会计说现在帐目上只有十来万 块钱,本月工资都还不知道去哪里筹集,也就是说,这笔订货至少需要垫付40% 的款子,机器才能开动。缺钱找银行贷款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先锋动力设备厂近 五年来几乎是处于半停产状态,尽管产品有一定市场,但一个“钱”字始终困扰 着企业的发展和生存,欠银行的贷款不但没有归还一笔,且每年利息部分也很难 支付,于是恶性循环,债台高筑,没有一家银行肯继续贷款,明摆着的肉包子打 狗一去不回。在厂务会议上,厂长提出动员全厂职工筹集款子,并提出重赏方案, 大家对此表示漠然,因为象这样一类的动员已经不止一次了,最后都是竹篮打水 一场空,魏厂长只恨手下皆弱兵。厂务会结束后,他去厕所时碰上洗手的香雪, 后者玩笑道:“魏厂长,今天我看见你从外面回来时,还是一副高兴的样子,现 在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模样?” 魏厂长没兴趣跟她闹着玩,叹了口气就进厕所去了。香雪觉得奇怪,平时跟 他玩笑,他都回应,今天看来确实有满肚子的苦衷,于是她在厕所外等着,想知 道个究竟。厂长小便出来了,到水龙头前洗手。 “到底什么事?”香雪问。 厂长洗完手,接过香雪递给他的卫生纸,一边擦着一边回答:“香雪,厂里 有救了,可是这只是一块漂亮的大蛋糕,放在橱窗里,没钱拿不动呀。” “你说明白一点,我不太懂。” 魏厂长把订单的事对她说了。 “这好象是国有企业的通病吧?” “是的,我们的产品有销路,就是没有钱,你说我这个厂长当得狼狈不狼狈? 不是我没有本事呀。” “你去过银行吗?” “我已经找了好几家,没人肯贷款。刚才我开了个厂务会,都不来气,说我 这个大厂长都搞不到钱,别的人更没希望。现在已经急得我谁有本事搞到钱,我 就从贷款中抽出1%作为重奖给他。需要500 万呀,1%就是5 万块啦,这可不是一 笔小数目,谁都想挣,可没一个有本事,你有这个本事吗?” 尽管厂长随口说,可香雪却触动不小,她从来没有接触过5万元,听得万分 激动,不禁在心头想:谁说国有企业没有搞头?大大的油水有的可捞。她很想自 己把这个钱挣下来。 “厂长,”她说,“别泄气,再到银行去试试,也许能贷款给你,天无绝人 之路。” “说得轻巧,吃跟灯草!现在没有一家银行不怕见我,还没进行长办公室, 就被秘书挡驾了。” “这次我陪你去。” “你?”魏厂长笑着,摇了摇头。“你一个刚来的大学毕业生,不知道这里 面的水有多深。算了吧,说来让我开开心倒是可以的。” “你就这样瞧不起我们这些刚入世的学生?”香雪不服气地说。“我就不相 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就想去看看水到底有多深!” 厂长仍然无动于衷,愁容难消。 “魏厂长,”香雪说,“我发现你这人是越干越没有信心了,就你这个样子, 如何使一千多号人吃饭?你说你招聘我,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 珊处。’你聘我,不就是要我帮你出好力气吗?” 魏厂长那皱纹突出的老脸有了笑容,他侧头望着香雪那高佻的身材,见她一 副非常神气的样子,一下子有了异样的想法。 “好,我今天就赌一把!” 他吩咐香雪到财务科去借3000块钱作为活动经费。 “打扮打扮,”厂长签完字说,“你打扮了很有震撼力。” 香雪奇怪地看着他。 “真的,”厂长肯定地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好一阵怦然心动,你 确实有一股让男人见了想入非非的力量。” “你就这样看我的能力?”香雪红着脸问。 “女孩子,如果连这一点都不具备,有谁注意你呀?”魏厂长笑了笑。 “我先说,如果你只把我当性工具使用,我可不干。” “没那个意思,我只希望你身上多一个烟幕弹,交涉中会起到一种潜移默化 的作用。” 香雪拿着厂长的批款单到了财务科,主办会计很不满意地看了看借款单,在 上面签了字,随手递给出纳。香雪拿着3000块现金,出门时听见身后的讥嘲: “钱拿不回来一分,出手倒很大方!” 香雪到寝室换了一套时装,精心打扮了一下,便出门上了厂长的轿车。厂长 回过头说:“香雪,你打扮了就是不一样。” “走吧,就看我们的运气怎样了。” 轿车开出工厂,向城区驶去。 “厂里不景气,”厂长说,“人才似乎也显不出来,个个都是霉头霉脑的。 就说财务科长吧,从来就没有听到他一句让人高兴的话,天天向我伸手要钱。我 接手这个厂子以来,全让一个‘钱’字把我的头脑搅乱了。” “现在不说钱说什么?”司机发言了。 “瞧,驾驶员都是这种观点,这社会真是不说钱办不了事。”魏厂长深深地 叹了口气。“别人说钱是高兴的事,我说钱是怕得要命。” “你如何怕呢?”香雪问。 “因为在我耳朵里听到的钱字,都是向我要,银行向我要,客户向我要,厂 里向我要,社会方方面面都向我要,很难听到别人给我钱,而我恰恰是最需要钱 的人。你说这个社会成什么样子了?有钱的人不断向别人要,没钱的人反而处处 给钱,真他妈的糟透了!” 香雪忍不住捂嘴笑。厂长回过头来看着她。 “觉得我滑稽,还是没有出息?” “是你命苦,运气不好,烂摊子都落到你手上了。” “你这个小妞,头发短,见识长,简直说得对极了,只有这个解释。” 魏厂长心中有不少的苦衷,但在女孩子面前,脸上总还是经常露出笑容的, 他今天话特别的多,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对香雪说:“其实我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倒霉,我还是有福气的,老天爷让我招聘了你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相信你 会给我们厂带来生机的。” “事情还没有办成功,就先恭维我起来了。万一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我不 就成了一个骗子。” “话不能这样说,我看你是面带财运的,我相信这一点。” 香雪心想:我对自己的前途都还很茫然,你只听我一句话,就把全部的希望 都寄托在我身上了。看来,你这个厂长确实当得迷信了。今天就碰碰运气吧,反 正我是把这个当成锻炼,好与坏跟我没有多大责任,只要我尽力了,就没有白拿 你厂里一分钱。反过来她又想:现在国有企业确实倒霉,税务,债务,那么多人 张着嘴要饭吃,真是沉重死了,好不容易有一线生机,又没有钱来做这笔买卖。 就算我发发慈悲嘛,凭我在学校里辩论会上的三寸不烂之舌,我也要帮助你这个 倒霉蛋把这笔贷款说下来。 企业穷,但厂长的面子还是要绷起的,88年购进的兰色桑塔纳轿车开到了市 内一家四星级饭店的门前,身穿红色制服的年轻小伙子伸出戴有白手套的手为他 们打开车门。厂长和香雪先后下车,走进自动玻璃门。他们上了二楼粤菜馆,漂 亮的迎宾小姐把他们引向早已订好的位置。魏厂长屁股一坐下,就打手机,看来 对方今天是给了面子,并没有躲。魏厂长关了手机,放在桌子上,信心十足地对 香雪说:“瞧,这个工行的行长一般是请不动的,全托你的福,他今天赴宴了, 已经到了楼下!” “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说有一个漂亮的小姐想见他,我作东请客吃饭。” 香雪大叫起来:“你怎么这样说呀?” “不这样说,他能来吗?这就是女孩子的优势。” 香雪笑着,心想:看来今天不会没有收获的。 两人向餐厅门口望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青年小伙子出现了, 笑着向他们走来。魏厂长赶忙起身迎候,香雪见厂长都起身了,便也站起来笑脸 相迎。 “请坐!”客人入座后,厂长坐下开始介绍。“这位是工行的叶行长,这位 是信贷科的科长吴洪,你可以叫他吴哥。”香雪向二位微笑示意。“这位是我厂 新招聘的大学毕业生,芳名赵香雪,在厂办供事。”厂长说完,接过服务员递上 的热毛巾揩着两手。 “不是秘书吧?”叶行长瞟了瞟香雪,笑着问魏厂长。 “是秘书吗?”厂长问香雪。 “厂长说是就是,”香雪回答。 “那就算是吧,”厂长笑着说。 服务员收拾好四个客人用过的热毛巾离去了。 叶行长又一次打量着眼前这位相貌不凡的女子,转脸对厂长说:“老魏,你 有福气呀,有这么出众的一位女秘书,看来你是时来运转了。” 魏厂长哈哈大笑。吴洪问香雪:“赵小姐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西南师大。” “哦,”叶行长说,“学文的,适合当秘书。” “那天我到人才交流中心去的时候,”魏厂长对叶行长说,“看了她的履历, 你猜,我看上她哪一点了?” “猜不出。” “她的辩论才华。” 叶行长笑着问:“找这样一个女秘书,你以后不是要吃很多亏吗?” “你错啦,我那里就是缺乏有口才的,在今天这个社会,企业没有这样的人 才,很难应付许多事情。” “当然,从这个角度来说,你是对的。” 见面后,双方的恭维话说完了,叶行长便主动把话题转移到钱的问题上。他 说:“老魏,大家是老交道了,我们真人不说假话,现在快到年底了,各银行的 贷款都要资金回笼,这个大家都清楚,没办法,你那里是不是也该多少划一些过 来,我们也好交代。” 魏厂长瞟了一眼香雪,想看她如何来对付这个难题。 香雪从斟酒的小姐手中拿过酒瓶,站起来走到叶行长的身旁,为他亲自斟酒。 “叶行长,慢慢来,我们厂长今天特地邀请您,就是说钱的事,你放心,这 个问题一定会解决好的。” “好,有赵小姐这句话,我就算没有白来。” 香雪又热情地为吴洪斟酒,最后为厂长斟上,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叶行 长发话道:“嗳,赵小姐,你自己也要斟上啦。” “我不是喝酒之人。” “嗳,你看上去就是个性情中人,哪有不喝酒的?来来来,我来给你斟上。” 叶行长说完就站起来。 “你请坐!”香雪站起来说。“既然叶行长看得起我,还是我自己来吧,今 天我就破例奉陪喝一杯。” 主客双方喝了见面酒后,叶行长又提出归还贷款的事。 “老魏,恕我直言,刚才赵小姐的话,好象你目前的日子好过些了,说明手 头上有钱了。” 魏厂长躲躲闪闪,满脸羞涩的笑容。年轻的信贷科长吴洪一眼看出他的狼狈 心态,于是端起酒杯向香雪举着。 “赵小姐,你不能让我们猜谜语吧,算我脑子笨,只有用这杯蠢酒请赵小姐 海涵,亮亮底牌。” “吴哥,”香雪说,“你这杯酒,我肯定是要喝的,你无非又想说钱的问题 嘛,你先喝下三杯再说,怎样?” “要是三杯喝下了,情况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赵小姐,如何说呢?” “那我就加倍喝。” 魏厂长看来也不知道香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替她担忧死了。而叶行长却 觉得这个女子比她的领导有名堂多了,那脸儿又迷人。 “好!”吴洪说,“赵小姐,看来你真是我们叶行长说的那种性情中人。”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服务小姐笑着为他斟酒。三杯过后,他揩了嘴唇上的残 酒。“怎样,赵小姐,现在看你的了。” 魏厂长感觉身上有毛虫在爬,有蚂蚁在咬,心惊肉跳地看着香雪,真怕她会 冒出什么叫他难以消化的东西来。 “我先讲个故事,好不好?”香雪问道。 叶行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心想:这小妹子又在耍滑头。他倒想看看她有多 大本事,向吴洪示意不要买帐。吴洪说:“我们不想听故事。” “但这个故事跟主题有关。” 叶行长没有明确表态。吴洪笑了一下说:“既然如此,你就讲吧。” 大家怀着不同的心情看着香雪,想听听她到底能讲出什么样精彩的故事来。 香雪那双被酒冲得熏亮的眼睛扫了一眼在坐的三位,捞起袖子,双手平放在餐桌 上,不经不慢地讲道:“有一个资本家,欠了一家商业银行的贷款,银行天天上 门逼债,使得他简直无法安宁下来,成天都把心用在如何来还债务上,结果是别 的什么事也干不成,银行越是逼得凶,他就越是没有办法。人呢,一天天地瘦了。 头脑呢,也一天天地变得笨了。一个死要,一个死也还不了。最终的结果是,他 的企业一天天地垮下去了,最后就倒闭了。而那家商业银行这笔放出去的信贷资 金,却成了永远也收不回的一笔死帐。” 见香雪停下了,吴洪笑着问:“怎么,赵小姐的故事讲完了?” “没有。” 香雪自信地仰起脖子看着吴洪,然后又瞟了一眼闷着喝酒的叶行长。 “那就请接着讲吧,”吴洪说。 “我接下来要讲的,同样是信贷双方的故事。”香雪喝了一口饮料。“还有 一个资本家,也是欠了一家商业银行的债务,但是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这个资本 家比较聪明,而那家商业银行的行长也比较灵活。银行行长上门要债的时候,这 个资本家拿出一份刚刚接到的订单,对他的债主说:”老兄,你来得正好,我正 要去找你呢,这使我节约了宝贵的时间。我这里有一笔大买卖,想在你的塘子里 养养鱼,鱼长大了,你有收入,我也有收入,你看怎么样?‘行长看了他的订单, 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可以支持你,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强调,我们需要签 定一项协议,你的每一笔货款回笼,必须经过我的银行,我按照一定比例回收, 你看如何?’那个资本家想了想,此方案合理,于是双方签定了一项协议。后来 这笔买卖做成功了,资本家有了一定的收入,银行不仅保证了债务的回收,还从 中获得了一定的利益。” 香雪的故事讲完了,魏厂长感到一线曙光,期盼地注视着叶行长,见他沉默 不语,又着急起来。吴洪听懂了香雪的故事含义,于是问:“赵小姐,看来你手 中是有东西的,能不能拿出来我们看看?” “当然,”香雪对魏厂长说,“可以给他们看吗?” 魏厂长示意可以。于是香雪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订单,交给吴洪,吴洪仔细 看后,又交给行长。 “这份订单是真的,”他说。 叶行长看完后,确认是真的,没有立即表态。 “行长大人,”香雪说,“我们魏厂长今天请你来的目的,就是谈这件事, 你认为如何?” 叶行长看着香雪那红喷喷的脸蛋,心想这女子确实聪明,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很有感染力,好象一杯可口的鸡尾酒,那张厚嘴唇不但不笨反而很有磁力,于是 掉头对魏厂长说:“老魏,你找了个好秘书,我觉得她的故事讲得有道理,有关 细节问题,我们两个下来慢慢谈。” 魏厂长顿时激动起来,端起酒杯就敬酒。 饭吃完后,他们一起到KTV 包间唱歌。坐了一会儿,吴洪对香雪说:“走, 我们两个去打保铃球。” 香雪会意地跟他走出包间。 两人到了保铃球馆。香雪不会,吴洪耐心地教。她的感觉还不错,虽说很难 打到一个满分,但打到沟里去的次数很少。打了两局后,吴洪对香雪说:“赵小 姐,今天这个生意全靠你做成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香雪笑着摇头。 “你装傻,我们行长欣赏你,”吴洪笑着说。 香雪嘿嘿傻笑,然后拿着手中八磅重的保铃球走到球道前,用力投去,居然 球瓶被一扫而光。 “哈哈,终于打了个满分!”她高兴得跳了起来。 “赵小姐,”吴洪笑着为她鼓掌,然后问,“你对你们厂贡献这么大,魏厂 长没有表示吗?” “当然,只要成功了,他是有奖励办法的。”香雪兴致来了,又取了一个球, 决定打完这一局。 “不过呢,”吴洪笑着说,“我要提醒你,今天这笔生意只谈成功了一半, 你还要努力。” “吴哥,能指点指点吗?”香雪停下说。 “这个用不着我指点,你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人。” 香雪似懂非懂,用毛巾揩着球,想了想,然后将最后一个球打了出去。 两人换了球鞋,穿上自己的鞋,回KTV 包间,路上碰见魏厂长。 “小吴,”魏厂长说,“你先去陪陪你们行长,我有事跟赵小姐商量。” 小吴去了。魏厂长把香雪拉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香雪,这个叶行长是个老鬼,我跟他面议了半天,同意从贷款中拿出3%让 他自己去支配,他仍然是不肯轻易决定,我不知道他肚子究竟装的什么药。看来 还得你出马,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你有什么政策?” “反正不能超过3%,否则我们就当搬运工了。” “好吧,我努力去说服他。” 魏厂长陪香雪走进KTV 包间,叶行长正在唱《爱江山更爱美人》,见香雪进 来了,他很高兴,一定要请香雪一起唱《心雨》。香雪不喜欢这首歌,但还是陪 他唱了。完了,他们摆谈起打保铃球的事。魏厂长邀请吴洪陪他去打几局,于是 包间里只剩下香雪和叶行长两个人。行长说:“赵小姐的保铃球一定打得很好。” “不行,我这是第一次玩,没有经验。” “没关系,改天我请你打。” “叶行长肯定是个高手。” “专业算不上,”叶行长无不自我夸奖地说,“业余倒要些人来比,我最高 分打过195 分”。 “那肯定连打了几个满中,”香雪做出十分钦佩的样子。 “那一局,连中了三个。”叶行长伸出三根手指比着。 “哇!真厉害。”香雪鼓起掌来。“我以后肯定请你当我的教练。” “那你得高薪聘请我才行。” “你那么有钱,还好意思挣我的钱,不行!” 叶行长笑着,很想将这个性情中人搂过来,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情 欲,说:“赵小姐,你这么有才华,人长得又漂亮,怎么到了老魏那个破厂去了?” “都说国有企业不好过,我是想去体验体验,实在不行了就跳槽,反正以后 时间多的是。” “这次是老魏叫你来的吧?” “不,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们厂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们这些财神爷都 离得远远的。我想试试,看我能不能帮帮魏厂长。他简直可怜极了。” “那你总不会白帮他吧?” “他在厂务会上宣布了,谁能搞到这笔贷款,就从贷款总额中拿出1%重奖。” 叶行长笑了,倒在沙发里,醉眼看着身边这个女孩。 “赵小姐,这可是笔可观的票子啦,就看你有没有福气挣到手了。” “叶行长,”香雪甜蜜地说道,“你大人要帮我呀。魏厂长说了,你们的回 扣只能给到3%,我觉得已经够多的了。” “赵小姐,其实这个对我们来说无所谓,小菜一碟。” “那你为什么没有同意呢?” “赵小姐,”叶行长撑起身来,“我见你很有豪情,人又直率,我很欣赏你 这一点。说老实话,这件事只要我同意了,你那1%就成功了。不过,我这个人比 较讲究实在,你也总要有所表示呀。” “没问题,我可以把我的1%分一半给你,怎样?”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呢?” “这还要我说穿吗?”叶行长笑咪咪地看着她。 香雪立刻明白到他的意思,一下惊呆了。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交易,尽管 她知道社会上有这种情况,但没有想到会落到自己身上。 “怎样?”叶行长问。“你不愿意?”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就是说,我不同意,这件事就宣告结束了?” “是的。我不欠老魏什么,我也不需要他什么,他跟我只是一般的关系,我 又何必为他去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呢?你是知道的,他那种企业,我把款放出去了, 等于是白放。尽管你在饭桌上讲的故事很精彩,但现实是残酷的,我在这方面吃 过亏。现在的人,是认钱不认人。说穿了,我与其把款贷给他,不如贷给一家事 业正旺的企业,我又何必来担这个风险呢?” 香雪感觉脸上发麻,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很可怕。 “赵小姐,你要是同意,情况就不一样了,我可以马上把款贷给老魏,为我 喜欢的人担点风险,我觉得值得。” 香雪感觉这个KTV 包间很暗,荧光屏上的光闪动地照着旁边这个中年男人那 坚不可摧的老脸。她认为眼前的不是一场梦,是现实,是她不愿相信的现实。她 突然觉得这件事是对她的极大嘲讽,是对她的纯真想法的一种彻底歼灭。她想哭, 但又哭不出来。她瞟了一眼那个男人,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支中华牌香烟, 漫不经心地点燃,漫不经心地躺在沙发里,然后用一种非常优越的目光注视着她, 等待她的回答。生意场上肉欲与金钱的交易她早就听说过,但从未见过,此时此 刻,这种交易赤裸裸地摆在她的面前,使她觉得就象第一次看黄色影碟那般恶心。 她觉得自己就象犯了通天大忌,不知不觉地涉入了一条污浊的阴沟,又慌忙地抬 起脚来,不知道该站在什么地方才好。 “看来你是第一次,”叶行长剥了一块口香糖嚼着说,“一下还不习惯,好 吧,我也不逼你,等你想通了再说也不迟。” 对方的话使香雪从思想混乱中清醒过来,她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站起来, 沉默了一下对他说:“我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交易,叶行长,算我领教了。再见!” 说完,她迈着酸胀的双脚走出KTV 包间。 叶行长从沙发里坐起身,拿起遥控板无聊地选择着歌曲,好象这笔不成功的 生意他是见多了,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一个女服务员迎面走来,睁着奇怪的眼睛。这时候,香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的情绪,头一埋,含着泪就向走廊的尽头奔去。 她在铺有红色地毯的楼梯上坐着,把公文包丢在一边,垂着头,死死地闭着 两眼,象一只被咬伤的羔羊。过了一会儿,她恍惚听见后面走廊里有人走来,当 那人到了身边时,她睁眼从指缝中看见叶行长哼着曲子下楼去了,似乎没有把她 的存在当成一回事。过了一会,她又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奔上来,那是魏厂 长,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你!这个你都干不了,我还要你来做什么?看到煮熟的鸭子都让你给弄飞 了!” “这就是你希望的?”她生气地反问道。 “你不是很能干么?什么虚劲你都提完了。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女人的本 事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你以为人家欣赏你的才华,太天真了!起初我还以为你 是很开放的女孩,是我错误判断,是我错误判断啦!500 万贷款,只在眼前晃了 一下就不见了。可惜!太可惜了!” 香雪愤怒地站起来:“魏厂长,我觉得你太可怜了,你以为我是可以被人当 作性武器来使用的人吗?你彻底错了!” “你崇高,你纯洁,给我滚!我这个厂养不起你这个高贵的小姐!” 香雪捡起地上的公文包,塞到他手中,气冲冲地朝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