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一路,谢大巴倒是充分地感受到了香雪的优势,在这一群中老年男人中间, 好象个个都被她的邪气给迷住了,她可以一点也不顾女孩子的脸面,风风火火地 跟他们闹,喝酒,抽烟,唱歌跳舞,打保铃球,游泳,什么都来,有时候竟然跟 他们一起喝得酩酊大醉,深夜才回客房,那副醉得丢人现眼的样子,真使她看了 生气。她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想揩她的油,好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老,可是对她这 个老婆子却没有这种痴迷劲儿。这年轻女孩子的大方,是中老年男人的一剂春药, 稍微放纵一点,就能把他们给醉死,变得天真烂漫起来。每当他们和这个妖精热 闹在一起,她就有种失落感,觉得自己既是落伍者又是多余者,没有谁的兴趣会 集中到她的身上来。这是她嫉妒吗?是她吃醋吗?不能这样说,她还没有那种想 跟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发生非分行为的欲望。那她是怎么了呢,她无法准确地来 解释这个现象,只是感觉这次出差,老总不该让那个妖精来。她想:带她来,肯 定有什么想法。这个小婆娘,是见缝插针,不肯放过任何机会,他俩看来是臭味 相投,得警惕点,莫让达达集团控制在这个妖精手里,遭她哪天洗白,自己老公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股东,说话的权利不大。 兰州、西宁、银川这几个地方都是走访客户,听取办事处经理汇报情况,因 此几乎都是头天晚上到,第二天下午就走,每到一处,只利用晚上和中午的时间 吃点地方特色,旅游风光全被免了。香雪觉得这样的日程安排对她有好处,到了 乌鲁木齐,她就有充裕的时间回家一趟。其他人却背后怨恨老总太节约了,好不 容易出来一次,不好好玩玩实在可惜。 “老郭心思只在那小婆娘身上,”谢大巴说,“你们不清楚,那小婆娘想早 点回家,你们以为老郭是节约,你们头脑太简单了!” “谢经理,这一路你都快便成醋坛子了,”唐克非说。 “你真是傻子,那小婆娘怎么不跟你们亲热?” “她不是跟我们一起游泳、打保铃球吗,跟我们够亲热的了,只怪你自己不 来亲热。” “哟,跟你游了一次泳,你就被收买啦?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她会看上你这 么个挣小钱的?谁会信啦!放个臭屁,你都觉得是香的,只有你这种东西才会这 样傻!” “看来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可是你活得最累!” 郝立平表示赞同地点着头。谢大巴气得翻白眼。 谢大巴的阴阳怪气,香雪觉得讨厌,但在兰州,发生了一件让她感到更不舒 服的事,这不是谢大巴的问题,而是郭总的问题。那天晚上,香雪到郭总单人间 请示第二天与兰州几大经销商见面的事宜,当她来到他的套房,向往常一样直接 推门进去,客厅里没有人,她走到卧房门口往里看,情况让她大吃一惊,只见一 个戴着胸罩穿着内裤的小姐骑在郭总背上给他按摩,她吓坏了,慌忙退出。之后 好长时间香雪都不舒服。第二天下午乘面包车离开兰州到西宁的途中,郭总用胳 膊肘碰了碰她,轻声问:“今天你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没听见你说话,你平时不 是一个三超画(话)王吗,出了什么事?” 香雪很不自然地冷笑了一声。 “你肯定有事?”郭总转过头,那双关切的眼睛直看着她。见香雪垂下头, 仍然没有回答,他又小声问:“是不是跟谢大巴又发生什么冲突了?” “我没跟谁发生冲突。”香雪目不斜视地回答。 “那就奇怪了,你的情绪不对呀。” “我就是这种反复无常的人,你觉得奇怪?”香雪掉头看着他。 见她面部表情照样冷漠,郭总感觉她眼里有刺。 “是我得罪你了?”他问。 “没有谁得罪我。”香雪两眼直视前方。 “我告诉你,”郭总认真地说,“你别这样对待我,我可不是一个小孩。” “你是老总,当然不是小孩。” “既然你认为我是老总,那我向你提问,你总该回答我吧。” “你认为老总提的所有问题,部下都该回答吗?”香雪又掉过头那样看着他。 郭总感觉自己有什么她瞧不起的地方,否则她不会用这种眼光看自己。他收 回目光,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回忆自己这两天有什么行为不正的地方被她如此冷 视。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冷笑了一声,然后掏出老光眼镜戴上,拿 起一张《兰州日报》看着当天的新闻。香雪将头靠到窗上,长时间看着窗外的景 色,嘴里哼着《橄榄树》曲子,那调门让人听了不舒服。 到了西宁,香雪按照常规干自己该干的事,不同的是,与郭总谈话的时间少 了,与唐克非和郝立平却是聊得天花乱坠的。晚上客户请跳舞,她似乎跟谁都跳 得很高兴,郭总邀请她,她也没有拒绝,只是少了那份快乐,仿佛是一台没有感 情的机器。郭总感觉自己象是被人遗弃的孤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平时大大咧咧的谢大巴,这次旅途中显得特别细心,郭总与香雪之间发生的 微妙变化,全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见香雪如此冷淡郭总,她心里偷着乐,不过 她又想:这种变化是不是小婆娘耍的什么伎俩,对姓郭的采取欲擒故纵的手段? 她那天生的好奇心驱使她想知道其中的原委。当郭总与香雪跳完一曲舞后,她笑 嘻嘻地主动邀请郭总。跳了一会儿,她问:“老郭,你好象不高兴,是不是那小 婆娘怎么你了?” “你嘴巴够狠的,人家还是个女孩。”郭总烦她说香雪小婆娘,但对她的话 还是关注。“你看出什么来了?” “咳,谁没看出来?我一直就对她不感兴趣。” “你胡说什么呀,我觉得她是一个人才。” “咳,你眼睛看的范围也太小了,世界这么大,人才那多,她有什么了不起 的?不就一个大学生嘛,我就看不顺眼她那样对待你。” “我也不清楚她这两天是怎么了,女孩的心,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如何 摸得清楚,我又不是她什么人,随她去吧。” 谢大巴将嘴贴近他的耳朵说:“我一直感觉她对你有意思。” “不会吧,”郭总笑着说,“她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我都是人到中年了。” “人家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你这个年龄正是抢手货呢。”谢大巴嘻嘻笑着。 郭总似乎心情好多了。 “我是女人,”谢大巴说,“女人的心,不分大小,对待男人都是一样的。” “你别拿我开心。” “我怎么敢拿你开心呢?我是跟你说正经的。” “这不可能,”郭总摇着头,“你想到一边去了。” “我看你这人当老总当得太痴,”谢大巴说,“现在的老总,可不是你这个 样子,哪一个没有三妻四妾?现在的女孩就喜欢找老总,不管他年龄有多大,只 要是老总,就是她们看中的猎物。” 郭总想起香雪曾经对他说“你要真敢这样,我就打破你的脑袋,立刻就走”, 他笑了笑说:“香雪不是你说的那种女孩,这个我心里有数。” “你把她想得太单纯了。她对你冷淡,那是欲擒故纵。” 郭总照样不相信,可他看到的现象,又似乎不得不让人去向那个方面想。这 曲舞跳完了,一个男青年客户邀请香雪一起唱《纤夫的爱》,香雪高兴地与他一 起唱,而且唱得特别的投入,尤其唱到“让你亲个够”的时候,那味道真让他受 不了。他发现自己很妒忌,妒忌她唱到这句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竟然瞟视着那男 青年,一副小妹妹的甜蜜样子,就差一点把脸伸到那男青年的嘴上去了。而在场 的人,似乎都很欣赏他们的表演,热烈地鼓着掌。他酸溜溜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点燃一支香烟。 “怎么,你难受了吧?”谢大巴诡秘地笑着问。 “去你的!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郭总很不高兴。 话说香雪那天看见老总的隐私,着实吓了一大跳,一时无法理解。在她心目 中,这位老总和她以前遇见的那几位老总不一样,她是从心里尊重的,没想到他 也是一个爱偷嘴的馋猫,只是比别的老总显得道貌岸然罢了。白天是教授,晚上 是禽兽,这话不无道理。可是这与她有何相干呢?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但是,由 于她无法掩藏自己的嫌恶情绪,因而才出现了对老总冷言冷语的表现。当她发现 自己的行为在周围引起反应的时候,她又感到害怕了。特别是那个谢大巴,总想 在老总面前让她出丑,随时随地鞍前马后的,好象她已经是老总的秘书了,想到 这些,她又感到一种威胁,这个老女人迟早会出她的乱子,她决定挽回局面。 谢大巴不失时机地巴结郭总,力图取代她在郭总心目中的地位,不管吃饭喝 茶,还是上车下车,她都殷勤之至。 “谢经理,”唐克非说,“你变化真大呀,什么时候学会女秘书工作的?” “去去去!”谢大巴说。“想我伺候,你还没这个资格,等你当了老总的时 候再说吧。” 郭耀军想看香雪的反应,所以对谢大巴献殷勤也没拒绝。 “郭总,这里的拉面不比兰州差,我吃过,味道妙极了,今天早餐吃拉面怎 样?” “我喜欢吃面,就按你说的。” 在桌子上吃面的时候,郭总看见香雪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但在乘飞机去乌鲁 木齐的途中,香雪对他的态度又恢复了以前的友好,给他报纸看,帮他安装耳机, 问他吃药没有(头天晚上睡觉着凉了),他的心情一下又好了起来。他问香雪: “你怎么对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我对你冷过吗?你是我的老总,我敢对你冷吗?” “前两天,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毛病犯了,说话光带刺儿。” “我很正常,那是你自己多心。” 郭总笑了笑,没有跟她争下去。 坐在斜对面的唐克非碰了碰谢大巴的胳膊,眼示她看郭总那边。谢大巴掉头 一看,两人又谈笑风生的,她气得将桌板上的可口可乐一口喝了。唐克非偷笑了 一下,继续看报纸。 “郭总,”香雪热情地问,“到了乌鲁木齐,想不想见我给你推荐的广告模 特儿?” “就是你说的那个维族姑娘?”郭总兴趣来了。 “是的,”香雪绘声绘色地说,“我中学时候的同学,那是我见到的最漂亮 的维吾尔族姑娘。去年,她还给我寄过照片来,现在乌鲁木齐歌舞团当舞蹈演员。” “你保证这次到了乌鲁木齐能见到她?” “当然能见到,昨天晚上我还给她打过电话。她说我到了乌鲁木齐,就立刻 通知她,她会来看我的。” “你没对她说想请她做广告模特儿的事吧?” “你还没有见到她,我怎么敢先对她说?” “好吧,到了乌鲁木齐,你安排一下。” 香雪又神秘地说:“到了乌鲁木齐,我再给你安排一次新疆地地道道的娱乐 活动,保证让你高兴。” “什么活动?你别调我胃口。”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暂时保密。不过,我有个要求,我就带你去, 他们就别去了。” “这样恐怕不好吧?” “我会安排的,就说我们去看广告模特儿,另外给你请了个医生,还要领你 去看病。” “这个安排倒还说得过去。”郭总见她与自己又亲密无间了,便和气地问: “你那天到底怎么了?” “不该问的你就别问。” “你呀,有事喜欢瞒着我,对我还不够友好。” “你总不能让一个女孩一点秘密也没有吧?” “好吧,算我多事。” “这事已经过去了,请你别再问了。” 到达乌鲁木齐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办事处袁经理开车来接,把大家安排在一 家三星级宾馆,然后开车到夜市吃饭。听说他们一路上都是吃的牛羊肉,大家想 换换口味,于是袁经理找了一家重庆人开的川菜馆。回到宾馆后,郭总把大家叫 到自己的单人间,包括袁经理在内,开了一个六人小组会,布置在乌鲁木齐几天 时间的任务和休息。第二天照常是走访客户,请客吃饭;第三天第四天大家自由 安排;第五天乘下午四点半的飞机返回。唐克非提出想到天池和吐鲁番游览,郝 立平和谢大巴也想去。郭总说自己要跟香雪去见广告模特儿,另外还要去看看病。 香雪说见了模特儿以后,她要赶回家去看一看父母。于是,另外三人就由袁经理 陪着去天山和吐鲁番游玩。 第二天,在袁经理的带领下,一行六人分别走访了几家大商场的老板和食品 总公司的经理。晚上,一家私人大客户设宴招待,吃地道的新疆菜肴。 第三天,袁经理带着谢大巴、唐克非和郝立平一大早就出发去吐露潘。香雪 十点钟(南方城市八点钟)起床,在盥洗间梳洗时,她的同学打来电话,说半小 时以后就过来。香雪梳洗完后,打电话通知隔壁的郭总一起去吃早餐。吃早餐时, 香雪向他汇报了她的同学已经来过电话了。两人回到房间,不一会儿,香雪的同 学和她的男朋友就出现在门口了。两人没有穿民族服装,但她同学弯弯的眉毛、 明亮的眼睛和圆圆的脸蛋,一看就是个维族姑娘。那小伙子,长得很壮实,浓眉 大眼,一脸刚刮过的络腮胡子青乎乎的,鼻子下留着黑黑的胡子,翘着两角。两 个姑娘一见面就高兴地拥抱在一起。香雪这个中学同学叫迪里古丽,两人松开后, 她赶忙向香雪介绍自己的男朋友:“这是木拉提,我们今年才认识的。” “你好!”木拉提右手放在胸上,笑嘻嘻地向香雪行了个穆斯林礼。 这个小伙子是个做买卖的生意人,在乡下还有1000头羊,二道桥民族市场有 他的三个摊位,一个是地毯,一个是刀子,还有一个是巴基斯坦金属工艺品。老 同学见面,先说了些久别相逢的话,然后香雪便进入主题。 “古丽,”她拉着对方的手说,“我这次随郭总到乌鲁木齐来,一是走访客 户,二是给你个好事。” “什么好事?你快说呀。”迪里古丽一下激动起来。 “我们公司要做一条专门针对西部市场的电视广告,需要一个女模特儿,郭 总叫我考虑,我首先就想到了你。” “好啊,”迪里古丽十分兴奋,“能上电视做广告,我真没想到。” “香雪,”木拉提见迪里古丽如此兴奋,笑着说,“上次中央电视台还找她 拍过风景片。” “很好,你已经有了上镜头的经历。” “香雪,”迪里古丽突然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当模特儿?” “是的,”木拉提也问,“你长得很漂亮,自己为什么不做?” “这是做给你们这些小伙子看的,”香雪笑着对木拉提说,“当然要用维族 姑娘啦。” “哟,”木拉提说,“是这么回事,我怎么没想到呢。” “香雪,”迪里古丽含着异样的眼光问,“你的老总肯定是个很有钱的人吧?” “她当然很有钱,”香雪笑着说,“他的集团公司有好几千万资产啦。” “哟!”木拉提惊奇地叫道。“有这么多钱啦,肯定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请你做广告模特儿,”香雪说,“钱自少也得八千块啦。” “哟,”木拉提说,“我要挣好长时间才挣到这个数。” “怎么,你的生意不好吗?”香雪问。 “现在生意不景气,”木拉提摇着他那肥头大耳的头说,“来的游客少,钱 不好挣啦。” “他有妻子吗?”迪里古丽笑着问。 见木拉提的眉头皱起了,香雪笑了笑说:“有,是个农村的贤妻良母。” “太遗憾了,不然你嫁给他多好,”迪里古丽说。 木拉提松了一口气,在一旁直点头。 “我出生晚了,他在二十几年前就结婚了,没这福分呀!”香雪玩笑道,然 后把两人带到隔壁去见老总。 三人到了隔壁房间,郭总正在翻看当天的报纸,见人来了,赶忙起身迎接。 香雪向双方作了介绍,便请客人坐下,然后为他们倒茶水。两个维族青年男女十 分虔敬地看着香雪的老总。 “我们公司为了开发好西北市场,”郭总对迪里古丽说,“打算做一条牛肉 红肠广告,把它和浓郁的西域民族风情结合起来。香雪在西安的时候就对我提起 了你,我本来是要她来做广告中的模特儿,但是她极力向我推荐你,我觉得有道 理,所以想见见你。你来了,我很高兴,正象她说的那样,你的美丽象天山的雪 莲,会让西部许多小伙子着迷的,这位棒棒的小伙子真有福气呀。” 迪里古丽羞涩地埋下头。木拉提却笑得合不拢嘴巴。 香雪端来茶水,然后坐在迪里古丽身旁。 “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意见,”郭总说。 迪里古丽一直埋头羞涩地笑,不好意思回答。 郭总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木拉提,木拉提赶忙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然后 再给自己点燃。郭总见迪里古丽还是那样羞怩地埋着头,向香雪笑了笑,示意她 向迪里古丽说说。 “古丽,”香雪说,“郭总想听你自己的意见,你说说你的意见。” 迪里古丽抬起红红的脸,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嘻嘻笑了笑,才开口说: “我没意见,你们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那好,其它具体的事,香雪知道告诉你。” “谢谢你,香雪!”迪里古丽拉着香雪的手说。“你把好事都给我了,我不 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不是我给的,是我们郭总给的。” 木拉提激动地站起来,说道:“要是你们看得起我,今天就请到我家里做客。” “好啊,”香雪说,“我正想为郭总安排一个地道的新疆娱乐活动,就拜托 你了!” “我很荣幸!”木拉提受宠若惊地说。“我一定要叫我的朋友们都来助兴, 欢迎远方的客人。” “多叫几个你们歌舞团的维族姑娘来,”香雪对迪里古丽说。 “我立刻就给她们打电话,”迪里古丽说着,就从皮包里掏出通讯录,一边 翻看,一边拿起身旁的电话拨打。 四人走出宾馆,乘上木拉提的微型面包车,向他的住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