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自从酒后失身于郭耀军以后,香雪尽管没有打破他的脑袋,但她在达达集团 再也呆不下去了。郭耀军约过她好几次,说他真心喜欢她,要给她一个情人的优 厚待遇,并在公司给她安排一个中层管理人员的职位,她想要做任何一个部门的 经理都可以。但是香雪无法接受他的这种赔偿,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跟金钱和地位 联系起来,她就感到恶心,认为自己跟社会上那些女人没有两样了,她还不愿意 把自己看成商品。 总共算下来,香雪在达达集团干了将近半年时间,她离开达达集团时,公司 将她的押金如数退还,再加她曾经在销售部时签定了120 万元的销售合同,货全 部发出去了,资金她也全都收回来了。她对郭耀军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叫 谢大巴将截留她的那30% 提成一分不少地全部退还给她。郭耀军为她办了这件事, 并说他签字由公司再给她发5000千块钱奖金。她说:“这个在帐面上找不到说法 的钱我不会要的,我要的只是我应该有的那部分。你不要期望用钱来打动我,我 绝不会饶恕你的。”她将在欣欣那里借的3000块钱还了,手中剩下两万来块钱, 这是她凭着自己能力挣的,她觉得用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用起来舒坦。 但是那事发生以后,香雪的心情一直不好,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恢复。为了 避免郭耀军来找她,她换了住处,搬到城区一个价廉的小区里住。尽管心里的痛 苦很难消失,但她在屋里只呆了三天就再也呆不住了。她认为自己还是要找个事 情做,不然这样下去要把她给憋死的。她在报纸上看到一条“全国时装模特儿大 赛西部片区预选赛报名日前已开始”的消息,立刻产生了兴趣。她曾经在大学时 候参加过城区模特儿大赛,对做时装模特儿感到很有意思,很想再试一下。于是, 她决定报名参赛。很侥幸,初选复试她都过关了,进入了前12名的决赛圈。 片区选拔赛的独家赞助单位是沿海一家台商大型时装生产企业,出资30万人 民币来做这件事情。 在选拔决赛前一个星期,承办单位将12名参赛者用车拉到城区以外30多公里 处的亚龙足球俱乐部野外训练场进行赛前集训。这里四面环山,河川缭绕,据说 投资方的老板请阴阳测过,说这里风水好。老板属龙,因此在两河交汇处的鱼咀 作了精心建造,以龙为吉祥物,青石龙头向着东方,气势磅礴,意味着足球事业 的美好前程,自然也是他个人的一种向往。入围竞赛的姑娘每天都要到这里来训 练,驱车前来采访的记者也喜欢在这里向她们提问。负责训练她们的老师是省艺 术学院舞蹈系的一名资深的女教授,认为香雪的综合素质最好,在她身上花了不 少工夫。那些来采访的记者也普遍看好香雪,认为她的形体、气质、语言表达能 力等三项内容都比其她11名要好,有记者打赌她拿第一名,省市两家电视台都对 她进行了现场跟踪拍摄。 赞助商的老板叫贾志明,小个子,是个五十多岁精力旺盛的人,他到集训基 地来看过两次,已经在心中给香雪打了个满分,并单独找香雪谈过话,说要聘她 做他公司的专职模特儿。他给了香雪一张名片,透露他目前住在市里一家四星级 饭店的总统套房,请香雪赛前到他那里去一下,他还有不少的事宜要跟她交涉。 香雪答应了他的邀请,决定赛前抽空去一趟。 集训在赛前两天就结束了,参赛选手们全部回到城里,与赞助商住在同一个 宾馆。赞助商贾先生的私人秘书找到香雪,香雪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五楼总统套房。 秘书退出去后,香雪好奇地看着自己只听说过但从未见到过的总统套房。这 里的装修,确实比她所见过的酒店套房豪华,客厅很大,摆设的全是法式宫廷家 具,有好几件精美的摆件。贾先生一个人正在小酒吧前喝酒,他给杯里掺了些人 头马,然后转过身,象老朋友似地问香雪需要不需要一点。香雪自从酒后失身, 就发誓不再喝酒,因此婉言拒绝了。贾先生走到长沙发坐下,亲切地请香雪坐到 他旁边。香雪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先询问了香雪的一些基本情况,问她 这以前在哪些地方干过,对现代流行时装的看法,以及为什么对时装模特儿这种 职业感兴趣,香雪都一一作了回答。 “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模特儿,”他说,“不过再有前途的模特儿,都需要 别人的炒作。我从台湾来到大陆投资,在汕头建有自己的时装生产基地,在全国 各地有20多家专卖店,许多大商场也都有专柜,跟国际上时装业许多知名大公司 都有业务联系。我出资30万元赞助这次活动,目的是想从你们这些人中间,选择 一些好的女孩,长期聘为我公司的专职模特儿,但这次看了入围的12名参赛者, 大都令我失望,我也就只好把30万元当作广告宣传费了。这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30万啦,在你们这样的西部内地城市,可以做整整一年的电视广告了。不过使我 感到安慰的是,你还不错,比较吻合我的想象。” “贾先生,”香雪说,“在这次选拔赛中,我知道你对每一个想获奖的女孩 有什么作用,你能如此看重我,我认为是我的荣幸,我由衷地向你表示感谢。” “愿意到我公司任聘吗?”贾先生问。 “请原谅我这人性格直,”香雪笑了笑说,“任聘期你能给我多少?” “我喜欢你这种性格,月收入3000元。” “这倒不算一笔小数目,我同意。” “其实你的收获不仅这一点,你在这次选拔赛中要是拿到冠军,你想想,这 个价值可能更大。只要你拿到片区选拔赛冠军,到了参加全国大赛,我还会出巨 资赞助,设立一个单项奖,这样即使你拿不到全国冠军,自少也会拿到一个单项 奖。” 香雪笑了笑,她觉得问题不是这么简单。果然贾先生喝了口酒,就开始抛出 他的真实意图。 “赵小姐,”他说,“我们刚才只是谈了你的条件,我的条件还没有谈。” “你有什么条件?”香雪笑着问。 “我台湾有家庭,老婆去年病逝,留下三个孩子,一直由保姆带着。我今年 已经58岁了,在大陆,长期一个人,很多时候感到寂寞,我总想娶第二个太太, 陪我度过余生,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不知赵小姐能否接受我这个条件?” “象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合适的?你身边的漂亮女孩难道还会少吗?” 香雪没有直接回答他。 “漂亮女孩当然不少,”贾先生说,“我有自己的时装队,其中有好几个主 动向我表示愿意嫁给我,公司里其她女孩也有不错的,但我觉得一是没有缘分, 二是她们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你是我一见钟情的女孩,所以我也就放下自己这张 老脸决定跟你面谈。” “要是我不接受这个条件呢?” “那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孤独寂寞了。” “就这些吗?”香雪继续问。 “看来你是聪明人,”贾先生说,“你已经意识到了我在评选中的作用。” 香雪感到一场已经聚集的瓢泼大雨,即将把自己浇成落汤鸡。她心情沉重地 说:“你是在逼我。” “这对你来说,是一个相当难得的机会,我希望你不要放弃。” “你就不怕我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告诉记者吗?” “这你就幼稚了。”贾先生笑了一下。“第一,我是台商投资者,是受到大 陆保护的。第二,我是这次活动的出钱人,地方政府决不会让我的名誉受到损害。 没有谁会相信你的话,反而会认为你有什么不轨图谋。再说我也有嘴呀,我就只 让你说,自己就不开腔吗?” 香雪感到又可气又可恨,她说:“这个世界,难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看我们 女孩的吗?” “女人还有什么价值呢?女人的价值不就是这个嘛。”贾先生起身走到酒吧 里去,斟好酒后,转身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不肯屈从的女孩。“要是一个女人 硬要撑着,象男人那样闯社会,干事业,是没有男人喜欢的。女人要是不被男人 喜欢,她还有什么价值呢?她的价值就是她年轻的身体和她的姿色,千古以来都 是这样的。皇帝要找容貌出众的女孩做王妃,英雄也喜欢漂亮的女人做自己的夫 人,做生意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哪一个不想有一房二房漂亮的太太?你看现在国 外的总统、国王,不都是这样的吗?就说女人吧,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不管是 克林顿的夫人希拉里,还是查尔斯王子的妃子黛安娜,她们都是非常漂亮的女人, 她们的价值就体现在作了这些大人物的老婆,她们的社会存在也依附于他们丈夫 的身上。” “我不赞成你这种看法,”香雪反驳道,“我认为男人和女人实际上都是一 样的,没有根本区别。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并不喜欢可以做自己父亲 的男人,那些为了钱财可以什么人都嫁的女人,实际她们内心深处也不是你想象 的那样,他们照样不喜欢自己所嫁的丈夫,仍然喜欢与她年龄接近的小伙子。” “难道你不承认金钱和地位的作用?你不承认这是女人评价男人的尺度?” “这又是你的错误判断,”香雪毫不客气地说,“你喜欢用男人的成就来否 认女人的社会存在,喜欢把女人看成是自己的附属品。我倒要想问问,这个世界 没有了女人,你们这些男人又如何存在?你们的价值又在哪里?” “也许我辩论不赢你,”贾先生说,“但现实却会替我说话的,你就等着瞧 你的价值如何体现吧。” “我知道你会干什么,”香雪针锋相对地说,“但我不怕,我照样会参加明 天晚上举行的比赛。老实对你说,象你这样的男人,我已经遇到不止一个了,你 的思想跟他们一样的苍白。” 香雪站起身,就往门走。 “赵小姐,你等等!”贾先生叫道。 香雪停住,但没有回头。 “也许我们还有商量余地,”贾先生说。 香雪拉开门,挺直走出去了。 由于香雪没有向赞助商妥协,出钱的贾先生叫秘书私下给了评委每人一千块 钱额外劳务费,并向承办单位放出话说,谁评上赵香雪的冠军,他就退出独家赞 助,抽回资金。自然承办单位不敢让这次马上就要举行的片区选拔赛泡汤,通知 评委打分的时候消掉赵香雪进军全国大赛的资格。 选拔赛在可容纳近五千人的省体育馆举行,由于这次比赛事先宣传作得好, 票价最高炒到了150 元一张。欣欣和她的男朋友方大地前来为香雪助阵,蒲馨和 她的丈夫薛浩也来了,不知他们从哪儿搞到的票,居然紧贴T 字台右侧记者席后 面。香雪出现的时候,他们大声地为她喝彩,并上前为她献花。香雪看见有自己 的朋友在旁边观看,感到极大的鼓舞,整个过程中,她都充满激情,表现得非常 自信。在抽签一分钟回答提问这个比赛项目中,她抽的问题破有难度。主持人问 道:“有人说,时装模特儿只是一种体态的展现,有没有思想素质并不重要。你 认为我们今天的时装模特儿应不应该具备思想素质?” “时装表演,”她回答,“是现代商品社会高度文明的一种体现。时装模特 儿,是这种文明最直接的传导者。体态的展现,可以充分地表现时装艺术的无限 魅力和丰富内涵,但是如果一个时装模特儿不具备一定的思想素质,她就无法理 解这一点,因此她所展示的时装就难以体现设计师的思想。我认为,时装模特儿 应该具备一定的思想素质,这样她才能把握好每一款时装的风格和审美意向,才 能有很好的发挥。” 场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观众的掌声已经说明问题了。谢谢!”主持人说。 尽管香雪作了最大的努力,观众的现场反映也很不错,但是结果却令人非常 失望,片区冠军的桂冠戴在别人头上了。颁奖的时候,贾先生得意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将冠军奖品颁发给站在前面的那位选手。香雪只得了一个安慰奖。赛后,一 些记者采访评委,这位大家看好的选手怎么落马了?评选小组组长说:“她的个 子比要求的差了一公分,皮肤也不是很好,在整个比赛过程中,她的情绪表现也 有问题,可能是她怯场了。” 记者们又问负责训练这批选手的那位省艺术学院舞蹈系教授,她说:“评委 们已经评定了,我也就不发表意见了。” “你能不能谈点个人看法?” “这位选手的状况,在赛前我已经对一些记者谈过了。比赛嘛,总是有人要 落马的。只要有信心,以后还可以参加同类比赛的。” 欣欣和她的男朋友方大地,蒲馨和她的丈夫薛浩都为香雪抱不平。下来后, 香雪的心情很坏,四人把她接到一家海鲜火锅店,为她排解忧愁。 “这是什么话!”方大地说。“明明场内反应很好,居然被刷下了,太不可 思议了!” “我也觉得很不公平,”欣欣说,“那帮子评委太没有水平了!”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薛浩说,“香雪你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 香雪咬着自己的厚嘴唇,眼里含着泪花,面向玻璃窗外。 “香雪,你说嘛,有什么,我们帮你出气。”蒲馨轻轻推了推她。 香雪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拿起一张餐巾纸揩了揩两眼的泪花。见四人都 望着她,期待她的回答,她说:“比赛头一天,独家赞助商约见过我,说他夫人 去年病逝了,提出想娶我做他太太。我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老头?我拒绝了, 所以他就报复我。” “他妈的成什么话!”薛浩拍了一下桌子。“老子找新闻单位暴他的光!” “暴光有什么用?”香雪说。“总不可能为我再来一次比赛吧?算了,只怪 我运气不好,碰到这种人了,有什么办法呢。” “不行,”薛浩说,“我马上给你通知几个记者来,这口气非出了不可!” “对!暴他狗日的光!”方大地气愤地说。 薛浩拿起手机就打。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就来了三家新闻单位的记者,他 们都是与薛浩相识的人。薛浩把情况对他们说了,但三位记者都不是采访这次活 动的,其中一位说:“薛浩,这事你反映太晚了,即便写了稿子,采用的可能性 都不大。” “是的,”另一个记者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比赛是不可能推翻了,省 长助理都上台颁了奖。” “我也觉得发稿可能性不大,”第三个记者说。“要是我们带着这个问题去 采访那个赞助商,他肯定会否认向选手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也没有谁来证实香雪 的言辞。” “你当时该带个录音机呀,”欣欣惋惜地说。 “谁知道他会对我提这种要求嘛!”香雪烦躁地说。 “薛浩,”第一个发表意见的记者说,“其实这是一条好新闻,只是错过机 会了。以后有这种事情,最好先通知,我们可以跟踪暗访。” “我又不是先知先觉,谁会料到有这种事。” 大家都表示遗憾。但薛浩好象比香雪还生气,他替香雪打抱不平说:“这个 家伙既然有这种想法,肯定会嫖女人的,我找几个公安局的哥们儿,今天晚上就 去抓他的现形。” “算了吧,”第二个记者说,“你这个也不现实,本市为了改善投资环境, 去年12月份才发了公告,凡三星级以上的宾馆饭店都严禁搜查。” “那我就找个小姐把他勾引出来,在歌舞厅里拿他现形。” “他有你这么傻?”那个记者说。 “耶!”蒲馨不满地对丈夫说。“你居然手里还有小姐?我怎么不知道?” 在坐的人都笑了起来。 “薛哥,”香雪说,“别再费这些挨不着边的心了,就算我一次教训吧。这 种乌七八糟的比赛,我以后再也不参加了。”她端起饮料杯子。“我以水带酒敬 大家一杯,尽管我没有拿到冠军,有这么多哥们儿和朋友关心我,我已经感到满 足了。来,端起杯子。谢谢诸位!” “对,”欣欣放下杯子说,“不管怎么说,多少也有点收获,还是有个安慰 奖嘛。” “看来这辈子,”香雪对蒲馨说,“我只有拿安慰奖的命了,上次也是优秀。” 她自嘲地笑了起来。 “是的”蒲馨说,“奖品算什么,只要观众看好就行了。” 大家为此又干杯,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