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通过这一次时装模特儿比赛落马,香雪的情绪进一步恶化,欣欣等人的开道 对她没有起到根本性的作用。在她几次的遭遇中,使她得出一个谁也不可与她争 辩的结论,这就是现代社会的老板们都是把女孩当成性消费品,看上好的,就掏 钱,象购物一样,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女孩子们也尽量把钱和精力都 用在美容美发和穿着上,力求通过这种现代手段来突出自己的优点,掩盖自己的 弱点,把自己包装得更加完美,以求标个好价钱,这种两性之间的供求关系越来 越公开化,以至于成为一种发展趋势。莫泊桑在他的小说《项链》里说女人的容 貌就是她的阶级,容貌好的自然是上层阶级,容貌差的自然是平民阶级,这是十 九世纪对女性的一种界定。而今天似乎历史在重演,在循环重复着一种老调,不 同的是,那时是贵族阶级在挑选女人,而今天却是那个时期被蔑视的商人在挑选 女人。香雪有时想,自己要是相貌平平的女孩,当个平民阶级,也许不至于有这 种成为被挑选的羞辱感。尽管老板们把自己看成是上等猎物,但毕竟是猎物。她 也曾试过,到一家女老板的企业做事,那女老板也是一条苦瓜,虽说在事业上是 个强人,但在生活上却是个弱者,老公爱上了年轻的员工,导致两人的婚姻名存 实亡,女老板也就成了今天这个社会的单身贵族。香雪以为女人和女人在一起, 也就不存在两性的供求关系,但女老板还是老板,做生意是头等大事,在生意方 面遇到阻力了,往往是把她作为武器,去铺平道路。另外让她感到不平的是,既 然把自己作为对付男人的武器,女老板就不应该吃醋,可女人吃醋似乎也是一种 天性,在用了她的时候还要奚落她,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因此,香雪无法委曲求 全,只有另谋出路了。另外香雪也很不喜欢做女人的下级,她觉得女人心胸狭隘, 女人看不惯女人,她在谢大巴那里偿到的滋味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很长一段时间,香雪都不想出去找工作,呆在家里昏睡和看电视。一天,欣 欣的男朋友方大地不知从哪儿知道她的住址找上门来。这人手里提着一只卤鸭子、 一袋香酥花生米和一瓶五粮液酒,香雪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香雪,”他说,“我想你就躲在屋里,过着单身贵族的无聊生活。喂,别 那样看着我,我来没有恶意,想帮你调节调节情绪,把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我没你想得那么糟糕!”香雪放他进门。“欣欣怎么没来?” “欣欣嘛,跟他爸到香港玩去了。” “她怎么没对我提起过?” “也许她心情不好。” “为什么?”香雪觉得他话里有话。 “哎,”方大地叹息道,“她找到我这样的人,实在是一种痛苦,相互错了 位,可能是为了这个吧。” “你们吹了?”香雪并不为此感到惊奇。 “算了,我们不谈她好不好?”方大地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她是我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不谈她呢?”香雪想到欣欣已经和他上了床, 又替她抱不平。“是不是你见异思迁,把她抛弃了?” “你说到哪里去了。实话说吧,她脾气太怪了,又爱吃醋,时间长了,你说 我如何跟她相处得下去?” “可是你们的关系已经不是一般的关系了。” “这有什么?现在的人,都不把这个看得有什么了不起。” “我觉得欣欣还是很看重这个的。” “你是一种误解,其实她一点也不保守,比你还放得开。” 方大地很随意地走到香雪的厨房,拿了碗筷和两个杯子,然后回到客厅,把 卤鸭子倒进碗里,把花生米倒进盘子里,接着打开五粮液酒哗啦啦倒进两个杯子 里。 “我不喝酒,”香雪说,“要喝你自己喝。” “你在我眼睛里,可是个很能喝酒的女孩,”方大地瞟了她一眼,继续倒酒。 “你自己喝,不然你就把东西拿走。” “真的不喝?” “还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见香雪很认真,方大地只好不再勉强了。 “好,我自己喝,你吃鸭子。” 香雪没理睬他,走到厨房,点燃液化气炉,烧水下挂面。 方大地一手握着花生米,一手拿着斟满酒的杯子跟着进了厨房。香雪转过身, 靠在炉台边,冷漠地看着他。 “你到我这里来,就是跟我谈你跟欣欣吹了?” “不是这事,”方大地喝着酒说。 “那是什么事?” 方大地丢了几粒花生米在嘴里,边嚼边回答:“我最近和两个朋友准备进西 藏去写生。那次你参加模特儿赛落马,我发现你一直情绪低落,所以想约你一起 去。怎样?到大自然中去,把所有的烦恼彻彻底底洗掉。”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我不会跟你去的。” “香雪,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坏了?” 香雪见水开了,往锅里下挂面。 “坏不坏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不愿意看到你消极下去,没有别的意思。” “我是欣欣的朋友,我不会作对不起她的事。” 方大地被她那坚定的目光所压倒,他说:“当然,你们是朋友嘛。可是她跟 我已经吹了,应该不成问题。” “你想得太简单了!” 香雪下好了挂面,端着往客厅里走。方大地跟在后头。 香雪坐到椅子上吃面条。方大地要为她拈卤鸭子,她把面碗端开。 “我喜欢吃素。” “是为了减肥?” “我肥吗?” “你身材很好。我是绘画出生的,我画过很多女人体,跟你一样好身材的也 画过……” “你画过欣欣吗?”香雪问。 方大地见她是油盐不进,时时把欣欣抛出来,象针一样刺着他,难堪地笑着 说:“欣欣嘛,我曾经是在心里画她。说实在的,她的身材不可恭维。” “那你当时为什么喜欢她呢?” “是她追求我。” “所以你就可以不当成一回事?我真替欣欣难过!” “人嘛,别看得那么严重。人是最贱的东西(当然我不是单指欣欣,包括我 自己),不会为一时的兴衰所倒下的。我认为,贱着活的人是最有生命力的。贱, 并不是可悲的性格,相反还是一种好的性格。” “所以你就用这种奇谈怪论来指导自己?” 方大地笑了笑,啃了一节鸭颈,然后用餐巾纸擦着手。 “我认为,”他说,“人的一生,是受着多种思想的指导,有冠冕堂皇的, 也有低级下流的。人就是这种东西,美的丑的,善的恶的,他都兼备。” “你今天来,是想向我灌输你的这种哲学思想?你以前就是这样对待欣欣的? 也是这样对待你学生的?” “你不要老是把欣欣牵扯到一起。” “我觉得你以前也算是搞教育的,也许艺术教育要开放一些,但毕竟是教育, 可我没有想到你的思想是这样。” “你觉得奇怪?” “是的。” “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我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孩,也不是课堂上的学生, 我是面对一个已经有过生活磨难的人说这番话的,我不可能用单纯的思想方法来 面对这样的人,否则我的话就没有任何作用,那只能是一种老生常谈,没用。你 不觉得是这样的吗?” “你这是在替自己开脱,你的思想情愫里本身就是充满肮脏的东西,你却要 为它找到一种理论。” 方大地站起来,向着房间四周走了走,看了看。 “你这个房间太白了,没有一点装饰性的东西。” “生活中装饰性的东西看得太多了,回到屋里还看,你不觉得累吗?” “有道理,但这样似乎太没有人情味了。” “一个人在屋里,还要人情味吗?” 方大地笑了笑,觉得这个女孩又厉害又味道浓郁。 “很遗憾,香雪,你不愿意跟我出去,不然我们有很多有趣的话题可以讨论, 欣欣就没有你身上这些东西,跟你交谈,真是一种享受。” 香雪笑了一下,说:“我也给你一个评价,你这个人尽管不好,但还是可以 当做朋友。” “唔,在你面前得到这个评价,我已经很满意了。不求太多,只求一点点, 也是一种收获。香雪,说归说,做归做,你这个房间不能总是让墙壁空着,等我 写生回来,你到我那里挑选几幅画,把屋子装饰装饰。” “小恩小惠,我才不吃这一套。” “随便你怎样想,我愿意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