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从跟郭耀军建立情人关系以来,香雪就发现做一个大款的情人仅仅是不缺 钱而已,其它没有什么好的感觉。过去做他的秘书,尽管事务繁杂,但显得很充 实,反而彼此之间有种距离美,相互在尊重中获得一种乐趣。可是现在,没有这 种美好的感觉了,彼此的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少。而在她眼里,郭耀军过去那种企 业家的风度似乎也消失殆尽,在她面前显得没有了男人味道,他越是表现得需要 她,她就越觉得厌烦,她对他的满足仅仅停留在性生活方面,说穿了也仅仅是性 伴侣而已。当然,她知道郭耀军是不肯满足这一点的,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大 家相处在一起,无非是受着那张契约的约束罢了。但庆幸的是,在那张契约里, 没有写上彼此在约定时间范围内不许去找别的异性,彼此有着充分的自由。为了 不至于让他太难受,她好言相劝道:“其实你有很大程度的自由,你可以去找别 的女人。” “我去找别的女人,还用得着跟你在一起吗?” “我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你何必把我看得很了不起,这不耽误了你自己吗?” “你是不是想离开我了?” “我没有说这句话。” “那你为什么对我不如以前了?” “我没觉得对你不如以前了。” “我感觉你不是以前那个香雪了,你对我好象很不在乎。” “那你要我怎样对待你才算是在乎呢?” “我喜欢以前那个香雪。” “我早跟你说过,我不可能永远是个女孩。我也是人,我需要做自己的事。” “我也没说不要你做事。” “那你要我干什么?你觉得我已经不和你的口味了,你可以去找蒲馨那样的 女孩嘛,她是什么事都不干的女孩,就喜欢当男人的宠物。” “香雪,你现在不如以前那样理解我了。你知道我不缺钱,我缺的就是别人 对我的感情,为了这个,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情义无价’,谁都知道这句话, 谁都会唱这首歌,可真正的情义又在哪里呢?香雪,你不觉得我很痛苦吗?” 也许是他的痛苦勾引起了香雪的痛苦,她沉默了。 “说实话,”郭耀军红着眼睛说,“我是知道你有过痛苦的,我不是指我当 初对你的伤害,我是指你有一种一直不愿意告诉我的痛苦。其实你可以对我说, 也许我就是世界上最能分担你痛苦的人。” 香雪冷笑了一下。 “你别冷笑,”郭耀军说,“我最不喜欢看的就你这种冷笑。也许在感情方 面我还是个很幼稚的人,但我认为自己是真诚的。我是对你犯过错误,但我是出 于真心爱你才那样的。我清楚对你那是很大的伤害,我一直在忏悔,一直在弥补, 凡是你想要的,我都尽量去满足,我对你的这种感情,超过了任何人,包括我的 家人。” 香雪听得有些心烦了。 “你别对我说这些好不好?” “我现在想说,我知道自己对你做得还不够,所以不能真正赢得你的心。” “既然你知道这个,那你就别做了。” “不,我要做,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会用我的真诚来打动你的。” “郭耀军,我真的不明白,你这样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作为女人,我不是 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吗?你真的觉得还不够?你总不可能要求我做我做不到的事 吧?” “不,不……你干脆说,你现在到底还需要什么,我都想办法给你。” “我没有什么需要的,只需要你别管我。” “你又用这个来搪塞我。” 香雪不开腔了。 “你说,”郭耀军问,“你愿意来找我,是不是跟去年在越西女士招待会上 那个记者有关?” “你问这个干吗?”香雪有些生气。 “你当时说,他是你男朋友,我也看得出来,你是很喜欢他的,后来是不是 他抛弃了你,你才肯来找我的?” “你怎么这样烦人?” 郭耀军没管她的情绪变化,继续说:“看来我猜测的是对的,否则你不会觉 得我烦。” “是又怎么样?你能改变一切吗?” “我总算猜对了。” “那你该满足了吧。” 看着香雪那冷酷的表情,郭耀军无可奈何地说:“是的,我满足了。” 这次与郭耀军的谈话,使香雪那几乎已经被埋葬的痛苦又复发了,有好些日 子,她都郁郁寡欢,不想与人见面。 在孤独寂寞中,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想起了他还没有户口,但是这件事, 她是不想对郭耀军说的,她相信他能够容纳她的一切,但是这是她永远都不会对 他说的事。她想到了派出所那个刑警队长蔡明,欣欣一直在跟他接触,对他有点 意思,于是决定找他帮助给孩子弄个户口。她找到了他的名片,想跟他取得联系, 但她又把名片收了。既然是欣欣相好的男人,她就不能翻墙,迈开欣欣去直接找 他,这样会破坏她们朋友之情,所以她放弃直接去找蔡明,把这事对欣欣说了。 “我看,应该没有问题,”欣欣说。“我去对他说。” 但是过了很长时间,对方都没有反应,她问欣欣:“快半个月了,怎么一点 消息都没有?” “前几天他跟我打了个电话,说骏儿是未婚生育,属于非法出生的,不好办。” 香雪不相信现在没有办不了的事,肯定是欣欣用心不够,才使事情没有办好, 她决定自己去找蔡明。她心里说:反正我是先同过你了的,你自己弄不好,我不 能就此算了,到时候你不高兴,别怪是我不讲情面。 据欣欣讲,蔡明是有妻室的,但两口子关系不太好,所以跟欣欣关系暧昧。 香雪觉得蔡明那道关是可以攻得破的,于是给蔡明打了个电话,约他喝酒。蔡明 起初不愿意,香雪说自己遇到麻烦想请他帮忙,他们不是号称“遇到麻烦找民警” 吗,一旦扣儿解开了,她会重谢他的。在她的再三请求下,蔡明终于同意不喝酒 跟她见一面。他们在派出所附近一家茶房见了面。 “赵小姐究竟有什么麻烦,如此兴师动众?” “没有什么事,就想跟你聊聊。想喝哪种茶?” “随便。” 香雪拿起桌上的卡片,看了看说:“他们这里有资格的龙井。” “可以。” 香雪向服务小姐要了茶,另外又要了一盒中华牌香烟。 “蔡哥,”她说,“你当了刑警队长,派头好大哟。” “赵小姐怎么这样说呢,我有哪些地方不如意吗?” “我叫欣欣请你帮个忙,你都不肯,我亲自打电话约你,你也推三推四,是 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哪里哪里,”蔡明笑着说,“别的人可以看不起,你赵小姐我怎敢看不起?” 服务小姐将茶水端了上来,将香烟放到蔡明的面前。 “老实说吧,”蔡明喝了口茶说,“欣欣对我说了你的事,我确实感到为难。” “现在不是有钱就可以搞到户口吗,”香雪说,“到底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有钱是能搞到户口,一般是指本身就有户口的人再转入城市。你那孩子的 事,确实难办,是违反国家政策的。” “蔡队长是用话来吓唬我们这些女人了。” 蔡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蔡哥,”香雪转了口气,“你说,究竟有没有办法,我应该做哪些事情? 凡是该我出血的我都认帐。” “当然,”蔡明说,“在中国确实也没有办不到的事,你的问题主要出在孩 子没有出生证,只要你搞到出生证了,问题就好解决了。” “这话还听得,”香雪笑了笑。“蔡哥,产院的人我不太熟悉,你有熟人吗?” “你孩子是哪家产院出生的?” “市中心妇幼保健院。” “那倒是我们派出所管辖范围内的,我可以去试试。” “那好,你说个价。” 蔡明点燃一支香烟,说道:“除了打点,另外就是该出的费用,算下来恐怕 至少也得两万块钱。” “你这是指出生证还是所有的?” “当然是出生证。因为还要打点街道办事处那边,需要他们给个计划生育指 标,还得给你出个结婚证明。” “那户口方面呢?” “这个我可以想办法给你节约一点,大概一万五吧。” “就是说,一共三万五千块?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只要你能办好,我都 同意给。”香雪从皮包里拿出两叠钞票。“我先给你两万,事情办好了,另外再 给一万五。” “赵小姐,没想到你这么痛快,我不帮你忙也不好意思了。不过,我要把话 说在前面,这可是个担风险的事情,希望你别对任何人说。” “你帮我办事,我怎么可能不顾你的影响?蔡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任何 人说的。” 蔡明收了钱,装进手机包里,说:“如果确实办不下来,这两万块我如数退 还。” “即使办不好,我也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晚上有空吗?” 蔡明看着她,认为这个女孩深不可测,谨慎地说:“今天晚上不该我值班。 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跳舞。”香雪显得很诚恳。 “欣欣知道了,”蔡明犹豫了一下说,“恐怕不高兴。” “那我们就不让她知道。” 晚上,香雪请蔡明吃了顿火锅,相互又喝了些白酒,然后便去夜总会跳舞。 “听欣欣说,”蔡明搂着她边跳边说,“你是被一个记者抛弃的,你很固执, 把孩子硬生了下来。” “她还对你说了什么?”香雪有些不高兴地问。 “说你现在傍了一个大款,很有钱。我见你出手很大方,相信她的话。” “没错,她对你说的都是事实。” “赵小姐,我想冒昧地问一句,象你这样漂亮又有文化的女孩,怎么会把自 己弄成这个样子?我觉得你并不是个很笨的人。你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你是第一个向我提这种问题的男人。” 舞曲结束了,两人回到座位。香雪说:“请给我一支香烟。” 蔡明抽出一支中华给她。香雪拿起蜡烛点燃。 “每个人都不一样,”她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要孩子的。” “当然,但是我要了。我认为这是上帝给我的孩子,我没有理由拒绝这份珍 贵的礼物,我很爱我的孩子。” “那个记者知道这些吗?” “他应该知道,但是我现在不企求他什么。我该做的我都做了,我心里是坦 然的。” “请原谅,我不该向你提这个问题。” “不,你能听我说这些,我很高兴。”蔡明躲开她那情感蓊郁的眼神。“当 然,”香雪收回自己的眼光,“你不一定喜欢听。听人诉苦,总是不愉快的。” “没什么,”蔡明抱歉地笑了笑,“这本身是我引起的。” 乐曲又响起了,但两人似乎已经没有跳舞的兴趣了,只是往舞池看了看,谁 也没有起身。 “你有孩子吗?”香雪问。 “有一个,是儿子,快上学了。” “你夫人一定是个很能干的人。” “谈不上能干。现在的人,彼此都不是很理解。象你那样把孩子看得很重的 年轻人,太少。”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我无法评价,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当然是喜欢,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嘛,血统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可有些人不认这个。” “你是指你那位记者?” “也许吧。我感到不能理解的是,人的思想为什么就不能与人的本能相融, 现代人为什么就总是喜欢排斥传统,难道传统就只有阻碍个性张扬的功能吗?” 蔡明不好意思地说:“你谈得深奥了,我不太懂。” 香雪转了话题。 “很多人对你们警察印象不是很好,说你们都是粗人,你自己认为如何呢?” “是有这种说法,我们公安系统的人,现在来看,普遍素质不高,不过要说 都是粗人,我不赞同,我们中间也有文化素养很高的人。当然,我的文化素养不 高,在赵小姐面前献丑了。” “但是,你有吸引女孩的地方。” “是吗?”蔡明笑了笑。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稳重。稳重是男人的一种魅力。” “赵小姐恭维我了。” “你对我印象如何?” “第一次印象不好,女孩子在的吧撒野,不好看。不过跟你接触,听你谈话, 我觉得你又变了一个人,不是那种小泼妇。” 香雪哈哈笑了起来。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不是,我是笑我自己。” “你跟欣欣是好朋友,但你们两个完全不同。” “不同在什么地方呢?”香雪笑吟吟地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种明显的感觉。” “我们都不说欣欣,不然她又要怨恨我抢她的男朋友了,其实我每次都没有 这种想法,但她总是这样认为。” “欣欣喜欢约我,”蔡明解释道,“但我跟她只是一般的交往,没想到你会 认为我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世俗了,你别见怪。人人都免不了世俗,人人都有误会的时候。” 蔡明对香雪是越来越敬重了,他觉得这个女孩很不一般,在她面前,男人不 敢造次,她就象十八世纪上流社会那种贵族们热烈宠爱的女人,有种高高在上的 盛气,只敢小心地去接触。 “你好象在研究我,”香雪说。 “不敢研究,”蔡明说。 “别怕,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有什么你就说,即便是说我坏的,我也不介意。” 见她确实很开明的样子,蔡明笑了笑说:“我觉得你象个贵妇人,说话不象 女孩。” “你有这种感觉?”香雪惊异地说。“看来我是未老先衰了,我得注意自己 的言行了。” 这天夜里,两人玩得痛快,从夜总会出来,都有些不肯分手,最后还是蔡明 提出送香雪回家。 到了香雪的住宅,香雪对蔡明说:“我孩子的事,请你抓紧点,办好了,我 一定好好谢你。” “请放心,我一定尽力。” “另外,请不要告诉欣欣我来找你帮忙。” “我知道。” “今天都有些拘谨,改天我再约你喝酒,我一定要跟你好好喝一次。” “你很有酒量,我愿意奉陪。” 香雪与蔡明握了握手,叫他先走。蔡明说送她进去,但她执意要他先走,蔡 明只好先走了。香雪见他消失在夜色里,这才走进住宅大门。 她回到房间,只见郭耀军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一脸不高兴地看着电视。她 走到他身边,拿下他手中正在翻频道的遥控板,亲热地说:“怎么啦?什么事让 你脸色这么难看?好象要吃人似的。” “你到哪儿去了?我把传呼手机都打烂了,也没有回应。” “跟朋友在的吧玩,你知道那里声音很吵,我手机和传呼都放在皮包里。” “跟哪些朋友在一起玩?” 香雪一下站起来,退到一边。 “怎么?要审问我?在我们的契约里可没有这一条。” “香雪,你应该尊重我的感情。”郭耀军口气有所缓和。 “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香雪如点燃的火炮,脾气暴躁起来。 “我在哪些地方伤害了你的感情?就是因为我出去玩了,就伤了你的感情?那我 的自由在哪儿?你这样对待我,才是真的伤了我的感情!” “我知道我在你眼睛里什么东西都不是,”郭耀军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 “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你是想逼我解除契约。” “谁在逼你?我出去玩一玩就是逼你,这是你认为的?” “那要看你是跟谁在一起玩。” “怎么,你在监视我?” 郭耀军目光生硬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说话了。 “好啊,你这人也太卑鄙了!”香雪叫了起来。“你说你有什么权利监视我? 我到底是你什么人?法律赋予了你什么权利?老实对你说,郭耀军,我可以跟任 何人在一起,你没有这个权利来指责我。” “我付了钱,多少总该有些权利吧。” “我承认你付了钱,但我们双方是有制约的,我应该承担的义务就是不干预 你任何事,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保证满足你,其它我没有什么义务。我们不是夫妻 关系,你可要搞清楚这一点。我们也不是夜总会里那种关系,在你的时间范围内 我都是你的。” 郭耀军脸色铁青起来,突然叫道:“我是用十万块钱买了一年!” “郭耀军,你丑陋的面目终于出来了!”香雪一下跳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 子机关枪似地扫射。“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真心爱我,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包括 你的家人,结果我在你眼睛里实质上跟妓女没有两样!好,我是妓女!我这样的 妓女,你十万块钱买得起吗?你算什么东西!你糟蹋了我,毁了我一生!可我却 还跟你在一起,我真是瞎了眼!十万块钱,居然就买了我香雪一生,我也太不值 钱了!我是什么东西!我连妓女都不如了!我真他妈的成了垃圾!”香雪说完, 就将手中的遥控板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又去摔玻璃器皿,最后将电视机也推倒 在地上,砰地爆炸了,冒起浓烟,弄得满屋子焦臭味。屋里每发出一阵摔响,郭 耀军就要心惊肉跳一下,最后那一响把他吓得抱住头就往卧房里窜,跳到床上用 被子捂住脑袋。香雪跟着撵进去,抓起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就往他头上扔,直到再 没有可扔的了,她才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闷声闷气地哭。 过了一会儿,郭耀军偷偷地溜了出去,香雪追到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嚷道: “有种的,你就别再来找我!滚吧!滚得远远的去!” 门碰地被关上,震得整幢大楼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两个保安拿着手电筒 跑了上来。香雪听见敲门声,叫道:“滚!别来找我!” “开门开门!我们是保安!” 保安不停地敲门,香雪只好打开门。 “发生了什么事?闹得整幢大楼都不得安宁!” “没事!你们走吧。” “没事?看你样子就有事!” 保安推开她就进门,见屋里满地摔得乱七八糟的,电视机冒出的焦臭味还没 有散,奇怪地看着她说:“发脾气也用不着摔东西嘛,多可惜。别再闹了,邻居 意见大。” “你们走吧,真的没事了。” 保安下楼去了。香雪关了门,回到卧房,倒在床上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