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两人在假日酒店度过了圣诞之夜,便驾驶着宝马车回到他们的情人房。别了 半年的这个住房,今天又从新回来了,郭耀军感到十分亲切。他在房子里的各个 地方看了看,觉得除了半年前香雪发怒损坏的东西从新补上了一些新的外,其它 的都依然如故。他脱了大衣,挂在衣钩上,问开空调的香雪:“你一直一个人住?” “我不是你,寂寞了什么人都可以找。” 郭耀军哑然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的高贵就在这些地方,他想。看来他要得到 她的真情,确实比登天还难。 “洗个澡吧,我给你准备水,”香雪说。 “你陪我洗,”他说。 “可以。” 香雪走进浴室,将冲浪浴缸冲洗了一遍,在四周洒了一些香水,然后开始放 热水。 郭耀军在客厅里观看着墙上她的一幅幅摄影照。他听见香雪在浴室里喊他, 说水放好了,叫他去洗。他走到鞋柜,拉开抽屉,见自己的各式皮鞋都油亮亮地 放在里面,他有些激动,然后打开第二个抽屉,拿出自己夏天穿的拖鞋,坐到沙 发上换了鞋,又到卧室里打开衣柜,自己放在这里的所有衣服都全在,他感到非 常欣慰,取出睡衣换上,然后就到浴室去。 香雪已经躺在冲浪浴缸里了,带着头套,将她那爆炸式新潮发型保护着。他 一下发现她放在浴缸边上的胳膊上有个小东西,两眼直直地看着。她说:“赶快 进来呀,水很舒服。” 郭耀军这才脱了睡衣跨进浴缸。他拿起她的胳膊看,原来纹的是一只金色的 小蜜蜂,他感兴趣地问:“什么时候纹的?” “今年夏天。”香雪瞟了一眼文身。“喜欢吗?” “你勾我的魂!”郭耀军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疯狂地亲吻着。香雪推开 他,拿起水龙头嘻嘻哈哈地就往他头上浇。郭耀军仰躺着,闭着双眼,然后又用 手去捂住脸,任她浇个够。香雪见他一声不吭,关了水龙头,拿开他的手问: “怎么了?” 郭耀军看着她,一下又将她抱住。 “香雪,我的好女人,我恳求你,别抛弃我。” “你说什么呀?” “别抛弃我……” 香雪见他抽泣起来,分开他的手问:“你到底怎么啦?” 郭耀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躺在浴缸里,木然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今天觉得你怪怪的,半年多时间,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除了我的企业,还是企业。” “我以为你可以另外找个女人。” “你总是这样想我,可我还是那句话,就象新疆那首歌唱的。” “你真是比我还固执。”香雪将手伸到冲浪浴缸的喷嘴,让水在她的手臂上 来回冲着。“其实你已经知道,我是有孩子的女人,不再是女孩。你喜欢女孩, 有充分理由另外去找。” “你以为我是专门找女孩的男人?” “你们这些当老板的,当然是越嫩越好啦。” “唉,”郭耀军叹了口气。“我想,我无法打动你的根本原因,就是你一直 把我当成社会上那些专找小姐的老板。” “你无聊了,不是也去娱乐场所找小姐吗?” “我承认,但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办法,既然是办法,那就说明能够解决问题。” 郭耀军觉得自己把自己说来套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香雪站起来,给自己身上抹香皂。郭耀军看着她的动作,目光跟着那粉红色 的香皂移动。 “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相信我是个有真情的男人,不管我做再大的努力, 你都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香雪,我实在不明白,你是个活生生的女人,而且也 是个非常现实的女人,你脑子里,真的就不能改变一些固有的看法吗?我再来找 你,是想你有些改变了,我一直都希望我的真诚能够打动你。” “你们这些男人也真怪,我已经完全躺在你怀里了,你还觉得不够,我确实 不知道我还能够给你什么。” “如果我只是要你的肉体,那我觉得跟别的女人没有区别。我就要你的心, 你的温柔,你的活泼,你的生气,我要以前那个情趣丰富的香雪。” “郭总,”香雪一边说,一边将香皂放到壁盒里,搓洗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现在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说‘男人缺钙,女人缺爱’,我觉得你不应该缺爱。” “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你对我的真情,否则我不可能这样对待你。” “你总是说,你们那一代和我们这一代不一样,你们那一代都是懂感情重感 情的人,我们这一代人对感情很淡漠,既然如此,你找我们这些感情淡漠的人不 是自找苦吃吗?” “我认为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你想要的,明明是没有的东西,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这是你在回避我,我相信你不会不懂感情。” “是的,只要不是白痴,都会懂感情的,但你所要的那种,我早就明确地对 你说了,不然我不会找你。” “不,我不相信曾经跟我一同工作和生活过的你,不会对我没有一点感情的, 我还能清楚回忆起以前发生过的一切,我觉得那很美好,我认为你是可以延续下 去的。” “你搞混了,那跟你现在要的完全是两回事。本来我就一直把你当做是我的 老总,是我在最困难的时候非常需要钱的情况下,我才找你的,我非常明确你我 之间的关系,当初在签协议的时候,你也是认可的。” “香雪,其实你不跟我签任何协议,我都会给你钱的,我说过,你要什么我 都给你。” “那是你欠我的,我收回它和跟你达成协议是两回事。” 郭耀军几乎要哭了。 “香雪,我再次求你,别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看成纯粹的金钱关系,我最痛苦 的就是这一点。” “郭耀军,我现在明白了,你在要根本不属于你的东西。我并不是要伤害你, 我是在对你说实话,希望你明白这一点。你所谓的痛苦,跟我无关。如果你认为 我这样对待你,你不能接受,协议到期的时候,我们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郭耀军哑然地看着她。 香雪搓完了身体,拿起淋浴喷头,开始冲洗。 郭耀军感觉她好象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尽管肉体还是以前的那个肉体,但 灵魂却是他无法看懂的。难道这就是年轻女人和中年男人无法沟通的地方吗?他 也遇到过一些小姐,她们好象不只是愿意把肉体给他,而且感情也愿意奉献给他, 但是他怎么也不能从她们身上找到香雪那种迷人的东西。难道是香雪的心已经被 那个记者彻底占有了,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可她不是说过,那个记者在她心中早 已经死了吗?显然她没有说老实话。一个人的经历,是无法在记忆里抹掉的,就 象一道伤痕,留在身体上永远都存在。他又想:可能是自己那次粗暴而卑鄙地占 有了她,因而导致她只能用肉体来施舍他。她曾经对他是有过外在的吸引,但他 认为她彻底征服自己的是靠她独有的内在魅力,他所能在她身上感受到最美的地 方就在于她的这种魅力,这个比什么都具有吸引力。越是想得到的越得不到,这 就是他郭耀军最大的悲剧。香雪冲洗完了,便走出冲浪浴缸,站在外面用浴巾擦 干身子,穿上睡衣,然后在镜子里照了照,取了头套,理了理头发,对他说: “我疲倦了,先上床。” 郭耀军望着她走出浴室,一下将脑袋沉入水中,闭了很久的气,才冒出头来。 他喘息了半天,然后艰难地站起来,拿起香雪用过的淋浴喷头冲洗。冲洗完了, 他擦干身子,穿上睡衣,垂头丧气地走进卧室。 香雪躺在床上,没有睡,看着一本畅销书,她是在等待为他服务。 说到性,郭耀军现在没有一点兴致。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单是做爱,好象 是得到她的施舍,或者根本就是面对一件商店里的性保健用品。他晦气极了,走 到衣柜,取出自己的衣服穿上。 香雪放下书,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你要走?” 郭耀军没有回答,继续穿着衣服。 “你别走,好不好?我有事跟你商量。” “有什么事?” “你今天在扒房对我说,我有孩子你无所谓。” 郭耀军转过身看着她。 “我是说过。” “你真的无所谓?” “我什么时候又对你说过假话?” “那好,我想把孩子接来,你不会反对吧?” “我怎么可能呢。” “我是怕你不方便。” “没关系,那毕竟是孩子嘛。” “我不光接孩子来,还想叫我母亲来帮我照顾孩子。” 郭耀军想了一下,说:“要是这样的话,只要你自己觉得方便,我也无所谓。” “真的?” “真的。” “看来你说得很勉强。”香雪又躺下捧着书看。“算了,还是等到契约失效 以后再说吧。” “我可以另外再买所房子。” “你又破费,有必要吗?” “其实,我也想在城里单独有一所房子。这所房子是你的。” “还没到时候你就给我?” “反正迟早都是你的,我占着也没什么意思。” “那我就提前感谢你了。” 郭耀军苦笑了笑。 “香雪,我确实没有想到,我们的关系苍白得象木头一样。” “这有什么不好呢?”香雪也笑了笑。“你何必去追求虚有的东西嘛,我现 在都不去追求了。” “香雪,我当初愿意给十万块钱,是想用一年时间来融洽我们的感情。其实 对我来说,十万块不在话下,只要能得到你的真情,哪怕是一百万、两百万我都 愿意。但这十万块钱,我没有买到时间。” “你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是的,我对这个可能比任何人都体会深刻。” “既然你有这个认识,那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多不值。” 郭耀军笑了笑,换了话题:“你孩子怎么样?” “每天都跟我通话,现在可以听见他的笑声了。” “可以把照片给我看看吗?” “在那个抽屉里,有一本影集,”香雪指着对面的地柜。 郭耀军起身去打开抽屉,拿出影集,回到床边坐下翻看。 “这孩子长得不太象你,象他父亲吗?” “蒲馨她们说象。” 郭耀军从头至尾翻看过了,感慨地说:“多可爱的一个儿子,他父亲怎么会 不要他呢?现在的人,真是搞不懂。” “我也搞不懂。他要是看了,也许会喜欢的。” 郭耀军放下影集问:“他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孩子要是我的,那该多好。” “你不是有一儿一女吗?” “我很爱小孩,可是他们都长大了。” “看来男人比女人心理年龄是要长得多,我们这些人,是未老先衰了。”香 雪放下书,感慨地说。“我现在才明白,很多现代人,为什么不想结婚,为什么 不想生孩子,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怕老。人的生命,太短促了,大家都活得很贪 心。” “香雪,你当时为什么要生孩子?” “你问这个干吗?” “我只是一般的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也许是一种宿命吧。” “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奇怪的事,是人自己觉得奇怪。” “说得有道理。” 屋里的气氛好多了,香雪说:“我还有一件事,想征得你的同意。” “什么事?” “你还记得市经委的刘主任吗?” “记得,他不是到青山市当市委书记去了吗?” “在他去青山市上任之前,我碰见过他。他邀请我到青山市去发展,同意给 我创造条件。他过去的秘书陈村,现在当了办公室主任,给我打过电话,说刘世 君催我去。我打算过了元旦就去,但我们之间的协议要到明年三月份才到期,如 果你同意的话,我过了元旦就去,你不同意,我就只好等到协议到期以后再去。” 郭耀军凭直觉,感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这意味着他一直努力追 求的那种感觉,更是难上加难了,他心里寒森森的。 “记得吗,你还是通过我认识他的。”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认你这个情?” “你现在不一样了,党政机关的高级官员都看重了。” “怎么,你吃醋啦?” “这由不得我吃不吃醋,我懂。不过,我要提醒你,跟当官的可不好玩,他 们这些人,毕竟与我们这些人还不一样。我们是靠自己的实力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有种保障。他们是靠权力,权力在手的时候,可以要天得天,要地得地,一旦权 力丧失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香雪无心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态度?是同意我过了元旦就去,还是不同意?” “我已经把话说在前面了,你一定要去,我挡你有什么作用。” “那你是同意了?” “要去你就去吧,如果遇到麻烦了,就来找我,我还是一如既往对你。” “那我就谢谢你了。不过,在协议到期以前,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的,你要是 需要我,我也会立刻赶回来的。” “青山市离省城只有几十公里,要是有车,你不一定住在那里,可以每天开 车去的。” “我没有车。” “你需要的话,我给你买一辆富康,这车不错,技术含量比较高,又价廉物 美,是国内引进法国雪铁龙生产线生产的。” “郭耀军,这是你额外想给我的,你对我这么慷慨,我以后怎么还你呢?” “抛开我们情人关系不说,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 “当然,其实我们做朋友可能更合适一点。” “也许吧。”郭耀军站起来。“好了,已经很晚了,你睡吧,我走了。” 香雪把书丢到一边问:“今晚你真的不在这里住?” “我来的时候,是想在这里住,但你仍然不肯接受我的感情,我觉得还是走 了好些。” “说这些干什么。上床吧,天已经很晚了,你出去再找住处也麻烦,算我请 你陪我。” 郭耀军脱了刚穿好的衣服,掀开被子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