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回到高院,黄慧芹向庭长汇报了到青山市看守所提审被告的情况,庭长见她 的工作没有多少起色,显然有些不快,督促她抓紧时间,尽快有个进展。黄慧芹 无话可说,但心里不免对庭长的态度有些不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同事说 这两天就要公布分房子的名单了,知情者劝她不要离开,把手头的案子暂时放一 放,等拿到房子以后再说。她觉得有道理,等了那么多年,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她到办公室找主任打听情况,主任说分房子不仅要评工龄和职称,还要看个人工 作业绩,特别强调此次工作业绩在分房问题上占的重要比例。回到家后,有人打 来电话,希望她在复核赵香雪死刑罪上要多考虑地方法院的判决,多考虑死者家 属的怨愤,否则地方上的人闹到高院来了对她不利,他们知道她现在正面临分房 子的情况。她问:“请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管紧要,反正我们是出于好心为你着想。” 对方放了电话。她心里很不快,自从接了这个案子以来,总有一些无形的手 在指点她,闻其味道,大都是想她不要推翻地方中院的判决。然而,作为一个尽 心尽职的高院法官,她的判案行为必须依照法律条款,她的判案主张,必须经过 合议庭评议,而不是什么人想指使就能指使的。为了房子,一个法官不能丢了职 业道德和最起码的原则,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赵香雪犯了重罪,但在此案 中犯重罪的人不止她一个;她是否符合死刑,在没有弄清全部事实真相的情况下, 就凭目前地方中院的判决依据显然是不够的。 这一天,丈夫回来得早,也破天荒地做起饭来,她心里的不快有所释然。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她笑着问。 “你不是忙吗?”丈夫说。“我反正闲着没事,也该学着做做饭了,能节约 两个就节约两个,房子总还是重要的。” 又说房子,可今天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丈夫从厨房跟了进来。 “怎么,出什么问题啦?” “房子是要分,我到办公室问了,问题是这次分房要看工作业绩。” “你的工作业绩还不出色呀?” “那都是过去的了,人家要看现在。” “现在你手上不正有个重大案子吗?” “这个案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怎么啦?”丈夫关心起来,忙为她倒了一杯开水。 “过去我遇到的情况也不算少,可这次跟以往都不同,好象有几只无形的手 来自不同方向干预我。” “有那么严重吗?”丈夫坐下来问。 “我觉得这事有点邪乎。他们究竟想干什么?”黄慧芹喝了口水,自言自语 地问。 “其实这也正常,”丈夫站起来,“现在办人情案、关系案、金钱案的,在 你们政法系统不是很普遍吗?” “这话你错了,那只是少数人,个别人,不是所有的司法人员都没有原则的, ‘普遍’二字请你不要乱用。” “你经常劝我现实一点,今天我倒要劝你现实一点,那个赵香雪该死,你没 有必要为她的死刑罪复核得那么认真。” “我不是为她认真,我是为整个案子负责。” “既然你坚持这样,我们的房子看来是没有希望了,我做饭节约也没有丝毫 意义了。” “原来你做饭是为了房子?” “你不是操心房子吗?你不是说我们在外面吃,是一种不必要的花费吗?” “这是两回事,你别偷换概念。” “两回事?我看是一回事。” “你不想做饭就别做,我自己来。” 黄慧芹说完,站起来就往厨房走。丈夫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进去了。 儿子带回来一个女孩,儿子叫她娟子,长得漂亮,但看样子却比儿子大几岁, 父母都感到异样。儿子介绍说是他们装饰公司的会计,听说他们家要分房子,执 意要来看看,但黄慧芹明显看出儿子已经被这个女孩的美色迷住了,想到他才二 十一岁,还不懂得如何来面对自己的恋爱和婚姻,她不免为儿子担忧。这女孩比 儿子老练,见家里正在做饭,便主动走进厨房帮忙,黄慧芹乘机了解她的情况。 “你是哪里人?” “伯母,我是在青山市长大的,父母都在地方上工作,我来省城已经好多年 了,先在一家餐饮公司打工,后来又在一家电脑公司干了两年,前年到的大地装 修公司,一直干到现在。” “看来你的经历还满丰富的。” “听陶陶说,伯母马上就要分房子了,我们公司的人都很关心,我说我先来 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现在分了房子,一般都要装修,我们公司是吃这碗饭的, 我们老板又是美院出来的人,在这个行道里很有名气,我们公司装修出来的房子, 还没有说不满意的,扯皮的事情几乎没有发生过。” “你是在为你们公司打广告。” “没有这个意思,伯母问到我了,我就顺便说说而已。” “陶陶在你们公司实习得怎样?” “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都喜欢他,他肯学肯问肯干,老板也很赏识他,说 毕业后请他到我们公司来。” 吃饭的时候,女孩又说:“陶陶说他想自己来装修你们的房子。”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黄慧芹说。 “妈,你肯定分得到的,我有这个直觉,”儿子说。 “伯母,”女孩问,“现在分房子,一般都是要叫买的,你们单位是不是这 样?” “是的。” “伯母是挣工资吃饭的,如果手头紧,我会想办法帮助。”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能够解决的。” 话说到这里了,黄慧芹觉得自己确实手头不宽余,按自己的条件,自少会分 到一套94平方米的,据说94平方米的要交五万多块钱,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都 还差两万。说分房子,她很激动,但说要一次性交那么多钱,她就发愁了。 吃完饭不多时,女孩就走了,等到儿子送她回来,黄慧芹把他叫到跟前。 “陶陶,你是不是喜欢她?” 儿子的脸即刻红了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她可比你大呀。” “我觉得她挺呵护人的。” “陶陶,我觉得她当你姐姐都可以了,你不能在这件事上随心所欲,你太小 了,不懂得女孩子。” “妈,我都快大学毕业了,很快就可以自立啦,从你们法律的角度说,父母 已经对我没有监护权了。” “你是个成年人了,但在这个问题上,你真的是很小。就说那个叫做娟子的 女孩吧,我倒没看出她喜欢你什么地方,是你自作多情,就怕人家的意思不在这 里。” “妈,你今天不说这个好不好?” “不说这个说什么呢?” 儿子情绪大变,说:“说说你的案子,你现在办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你关心这个干吗?” “我想了解了解嘛,我看过你拿回来的案卷,那个死刑犯可是个有名的人物, 娟子都知道她的绰号叫蜂妞,说她在青山市是最有名气的女人。” “她的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关心。” “我给我们公司的人讲了,他们都很感兴趣。” “陶陶,我要严肃地对你说,以后有关我在办什么案子的事,请你不要过问, 请你更不要对别人讲。” “人家不就是想多了解一下社会嘛,这有什么不好。” “不是不好,是你妈妈干的工作跟常人不一样,你必须懂得这一点。” “不说就不说嘛,有这么严肃吗。” “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还有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