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为了体现法律的威严和透明度,青山市足球场垮塌事件重审实行了开庭公开 审理,允许新闻记者进场。这次站在被告席上的,不仅是赵香雪这样一个在青山 市出了名的文身女人、青山市海德建筑公司总经理白铁生和青山市建筑材料厂厂 长漆单平三名被告,市委书记刘世君和他的公子刘耀武以及青山市市政建设指挥 部指挥长钟之超、青山市新星建筑质量监理公司监理员彭东华等涉嫌犯罪的公务 员也出现在被告席上。 香雪被法警带到报告席上,刚站好,就看见旁听席上的石良骏以及他手中抱 着的骏儿,她眼眶一下湿润了。刘世君正好站在她身边,恶狠狠地盯着她。香雪 头一仰,然后把目光转向她的律师鲁万民,后者眼示她不要理睬,她镇定了自己 的情绪,等待庭审。 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走上庄严的座位坐下。审判长敲了敲桌子,全场安 静下来。他将面前早已拟好的审理条目看了看,然后开口宣布:“青山市足球场 垮塌事件主要责任人审理再次开庭!本次庭审对一审中已经确认的事实不再予以 确认,本庭今天主要确认一些新的举证。现在开始法庭调查,请公诉人对被告人 赵香雪涉嫌青山市足球场垮塌事件犯罪事实进行举证。” “我们认为,”公诉人说,“被告赵香雪在青山市足球场垮塌事件中主要有 如下犯罪行为:1 、重大工程安全事故罪;2 、对国家公务员行贿罪;3 、串通 投标罪。下面是公诉人对被告犯以上三项罪的陈述和举证。” 公诉人下面说些什么,香雪完全没有听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的罪又增加了两 条,这就是行贿罪和串通投标罪。这两个新举证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她是回避 不了的,她明白一个恶性事件发展的中间有着什么样的逻辑关系。死,她一直都 不怕,但此时此刻,她感到无比恐惧,因为这次公诉人的起诉更加尖锐,更加彻 底,要想将死字从她脑顶上拈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十多个不幸死去的幽灵在 她记忆里时刻都在碰撞,他们的家属坐在旁听席上全都恶狠狠地看着她,她真的 是恐惧了,唯一祈求的是上帝不要让她的儿子成为她的殉葬者,这是她生命意义 中唯一还闪动着的火苗。 “审判长,我的陈述完了。”公诉人坐下。 “请第一被告方作陈述,”审判长说。 香雪看着自己的律师,把一起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因为郭耀军说过,这 是他请的最好的律师,以前在省高院做过几十年的刑事法官,经验十分丰富,他 出马是胸有成竹的。望着他那双冷静无比而又充满睿智的眼睛,她感到了一丝慰 籍和希望。 “尊敬的审判长,”鲁万民起身向审判长行了个礼,说,“作为被告的代理 人,我认为公诉人大量举证基本属实,但尚有不清楚的地方。我首先要陈述我的 当事人赵香雪不是搞建筑的,她为什么走到了建筑这个行业,而第一笔业务为什 么恰恰又是青山市足球场工程。” “反对!”公诉人叫道。 “请提出反对意见,”审判长说。 “审判长,我认为这与本案前因后果没有直接关系,不能说明犯罪主体问题。” “不,”鲁万民,“这恰恰是事物发展过程中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中的链接。” 反对无效,审判长请被告代理人继续陈述。 “我的当事人赵香雪以前是从事美容业的,”鲁万民说。“在这之间,也就 是1997年8 月23日,她带领自己的员工在歌城娱乐,巧然碰上过去认识的市经委 副主任刘世君。刘世君这时正升迁到青山市走马上任担任市委书记的前夕,他得 意之时,喜欢上了这位昔日认识的年轻女性,盛邀前往青山市投资。1998年元月 21日,赵香雪再次受到刘世君的邀请来到青山市。刘世君对我当事人说要干就干 大事,并为她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以及其他方面的关照。赵香雪这时候提出了搞 市政建设项目,刘世君同意考虑。1998年2 月3 日,刘世君到香雪美容中心,回 答赵香雪他已经考虑好了给她足球场工程,并叫她先在青山市成立一家建筑开发 公司取得资格。此后,赵香雪又来到青山市,在刘世君对各管理机构的招呼下, 办理了相关手续,成立了香雪建筑开发公司。为了要拿到2500万的足球场工程, 必须要有一笔上千万的注册资金方能在投标中验资过关。这时,正值国家宏观经 济调控,金融政策变化,压缩银行信贷。刘世君是党政高级官员,自然知道这个 政策。为了自己刚刚上任的地位稳固,不好直接干预银行,所以给赵香雪出主意 找她的相好达达集团董事长郭耀军为其向银行贷款作担保人。郭耀军为赵香雪作 了1000万人民币贷款的担保。从这一系列具有很强逻辑链接的交往情节中,赵香 雪为什么走上自己十分陌生的建筑行业,为什么又选择了承包青山市足球场工程, 可以一目了然。这个过程,可以证明赵香雪与青山市足球场的关系是因刘世君诱 发的。当然,这不排除她个人的主观因素,但客观的诱导毕竟在中间起到不可回 避的作用。此事,有赵香雪的贷款担保人郭耀军作证。” 审判长请第一被告赵香雪证人出庭作证。法警从侧门将郭耀军引到证人席。 看见郭耀军被告很是激动。“这个可怜的人”,她心里说道,“就因为自己一失 足成千古恨,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价。”她开始对他同情起来,甚至悔恨自 己不该对他太绝情了。郭耀军没有看其它地方,而是深情地看着她。 “请证人报姓名和与本案第一被告赵香雪的关系,”审判长说。 “哦,”郭耀军回过神来,“我叫郭耀军,赵香雪是我的朋友。” “什么朋友?请明确。” “我们……”他看了看香雪,然后低头说,“我们是情人。” “请陈述你的证词,”审判长说。 “赵香雪到青山市发展确实与刘世君到青山市上任当市委书记有直接关系。 为此,我还与她争论过,劝她不要与这种人打交道,但她女性自立心很强,一定 要去,我无法阻拦。后来她确实去了,并且在刘世君那里得到了足球场工程这个 项目,提出要我为她当贷款担保人。考虑到我跟她的关系,我做了担保人。但是, 我了解她是个有冲劲但无管理经验的新手,一再叮嘱她工程建筑中应该注意的指 挥权问题和工程质量管理问题,因为有了指挥权,才谈得上质量管理。我说,钱 少挣点不要紧,只要不出问题就是万事大吉。然而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她在别人诱入之后,又受到别人控制,在青山市足球场施工过程中没有一点自己 的管理权,完全是一个空头承包商。” 郭耀军作证完毕,掉头面对被告。 “香雪,”他说,“走到这一步,你不能再糊涂了。” “请证人退席,”审判长说。 法警走到郭耀军跟前。 “相信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郭耀军说完,被法警带下去了。 “被告代理律师,请继续你的陈述,”审判长说。 “第二,”鲁万民说,“我的当事人在整个工程中所处的位置究竟是什么? 从承包责任书上反映,她是这个工程的主承包人,而不是唯一承包人,这是一个 主体资格需要强调的。另外,我的当事人尽管从承包责任书这个”主体“(这里 所说的主体应该加个引号)是主承包人,但事实上,她充当了傀儡的角色。” “反对!”公诉人站起来说,“被告律师所说的‘傀儡’一词含混不清。” “反对有效,”审判长说,“请被告代理人在用词上应该具有明确的法律概 念。” “我的当事人在与对青山市足球场工程这个市政设施项目具有绝对派发权的 角色刘世君最后一次(1998年5 月5 日)敲定承包资格时,有这么一个情节:那 是一次在乌鸦河自然保护区打猎众人享受野味的时候,刘世君跟我的当事人赵香 雪有一段对话。刘世君说:喂,你怎么不吃?赵香雪回答:你答应的话,回去可 要跟着兑现哟。刘世君说:没问题。然后又问:你打算拿给哪家建筑公司来承建? 赵香雪说:我联系了省上的一家三A级的公司。刘世君说:这恐怕不行。赵香雪 问:为什么?刘世君说:你要是拿给省上的公司来承建,地方上的企业我搁不平。 还是由我为你推荐一家吧,保证把事情办好。赵香雪说:这可是我公司的权利呀。 刘世君说:这个工程是这一批市政建设项目中最大的一个,很多人都睁着眼睛看 着,本来我拿给你,不少人就有意见,你不分一点出来,你叫我对别人怎么说? 赵香雪:你还不好说,谁敢惹你?刘世君回答:小赵,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市 里的情况很复杂,我把这个工程给你,对我个人来说,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险,我 得权衡各方面的关系。听我的,上山打猎,人者有份,不会有错的。赵香雪强调: 我主要是从建筑质量上考虑,我得为这个工程负责。刘世君说:我给你推荐的公 司,不会有问题的。赵香雪说:万一出问题呢?刘世君回答:放心吧,有什么问 题,我会出面的。从这个情节来说,我的当事人尽管拿到了项目并且担任了主承 包商,但是她的正当权利(也就是指定施工单位的权利)却受到了致命的控制。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作为主承包商的主体资格是一个虚的。” “第二被告刘世君,”审判长问,“对第一被告代理人提出的这一情节,有 何异议?” “这是一个捏造的情节!”刘世君叫道。 “第一被告方,有什么证据吗?”审判长问。 “有,”鲁万民说完,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收据。法警走到被告方,拿到这 份收据,然后送到第二被告方请确认真伪,然后再递交到审判长手上。审判长看 了后,交给审判员,审判员看了后,又转交给书记员。书记员看了后,载入庭审 记录。 “第二被告方,”审判长问,“对第一被告方提供的1998年5 月6 日乌鸦河 自然保护区管理处这份盖有财务公章的23000 元收据有什么意见?” “这份收据怎么来的,”刘世君问,“我并不知道,我认为它并不能证明第 一被告代理人捏造的那个情节。” “请第一被告方对这份收据进行说明,它想证明什么?”审判长问。 “这份收据主要来源于我的当事人的哥哥赵士杰为其妹妹保留下来的一份很 有证明力的证据材料,”鲁万民回答。“为此,我作为被告赵香雪的代理律师, 亲自到乌鸦河自然保护区去确认。他们起初不愿意配合,因为那是一次非法打猎 活动。我们大家都知道,牛羚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作为从事国家野生动物保护 工作的人员怕这个案子引出了他们的知法犯法行为。于是,我讲明了这份证据的 重要性,坚决要求查帐。万般无奈中,他们拿出了帐本。在乌鸦河自然保护区管 理处的正常财务外帐目上,我查到了这份收据的存根。这份证据,主要是证明当 时有我的当事人赵香雪为刘世君安排了这么一次具有勾兑性质的打猎活动。至于 刚才陈述的那个情节,有参加过那次活动的证人可以作证。” “这份收据法庭有待进一步核实,”审判长说。“下面,请第一被告方的证 人出庭作证。” 蒲馨站起来,走出旁听席,法警将她带到证人席。 “请报姓名,”审判长说。 “我叫廖蒲馨,是赵香雪的朋友,”蒲馨回答。“刚才律师陈述的那个情节 是事实。那天我陪香雪参与了这次打猎活动。刘世君亲自打死了一头牛羚,晚上 大家围着篝火烤野味吃,我坐在他们旁边不远。见香雪闷闷不乐,我笑嘻嘻地走 过去问刘世君:刘书记,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在说什么?刘世君笑着说:还能 说什么呢,不就说打牛羚的事嘛。我对香雪说:香雪,这老同志还挺能干的,真 的把牛羚打到了。香雪说:他当然能干啦,不然人家怎么能当大官呢。刘世君哈 哈大笑。说:我没有其它爱好,就喜欢打猎。他们的谈话也许其他人没有听见, 因为大家正兴致浓厚地吃野味,但我是听见了的,因为我一直关心香雪的足球场 项目能否真正拿到手。(掉头对刘世君)刘书记,我的耳朵比野牛还灵的哟。你 应该知道,那天我发牢骚说,我是在陪太子功书。你不会忘记吧? 刘世君两眼瞪着她,没有话说。 “请证人退席,”审判长说。 蒲馨回到旁听席坐下。 “第一被告方,还有什么要陈述的吗?”审判长接着问。 “有,”鲁万民,“那个情节中的对话还没有完。我的当事人赵香雪怕这样 下去会出现问题,为了获得更多的管理权利,于是她接着提出自己的要求。她对 刘世君说:那工程质量监理,得由我亲自选人。刘世君说:你怎么总是只考虑你 自己呢?这样不太好。在立这个项目的时候,市政建设指挥部的人就提出了工程 必须由他们指定监理公司。赵香雪叫了起来:说了半天,我只是个空头承包商。 刘世君说:怎么是空头承包商呢?你是主承包商,属于你的那一份,已经比别人 多很多了,你该满意了。赵香雪当时切了一块生肉,闷闷地在火上烤着。刘世君 和气地说:小赵,你是第一次干这么大的项目,有很多东西都要学,听我的不会 吃亏。就这样定了,好吗?赵香雪无可奈何地说:反正你是提大口袋的,你说怎 么办就怎么办吧。刘世君说:这就对了。审判长,我的陈述完了。” “第一被告方陈述的这一情节与本案有关,”审判长说,“是案情中的一个 重要环节,有人证物证,待证据确认后,本庭将予以认定。” 旁听席一片哗然。赵香雪的亲朋好友们脸上露出欣慰。公诉人举手,审判长 示意他发言。 “被告赵香雪在青山市足球场垮塌事件中是犯罪主体,应该是首犯,”公诉 人说。 “反对!”鲁万民举手。 “请陈述反对理由,”审判长说。 “本案的首犯应该是工程派发人刘世君而不是工程承包人赵香雪,”鲁万民 说。 “叫你陈述反对理由,”审判长强调。 “我的理由是,”鲁万民说,“第二被告刘世君,在整个案情中一直处于控 制我的当事人的地位。案发后,刘世君为了掩盖自己及其同伙的犯罪事实,在他 掌握了我的当事人是个讲义气可以牺牲自己生命这一特点后,用保证不伤害她的 两岁多儿子赵思骏作为条件,逼迫赵香雪承担一切责任,并达成君子协定。这个 协定是在案发当日晚上9 点钟在刘世君之子刘耀武经营的名士客居办公室进行的。 当时我的当事人赵香雪走进门,一大汉将门关上。刘世君和他的儿子刘耀武已经 等候在这里了。刘世君说:坐吧。赵香雪坐下。刘世君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都 不要做任何解释。赵香雪:那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刘世君说:我不愿看到 这件事让更多人吃官司。你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你受益了,应该站出来承担责任。 赵香雪:凭什么叫我一个人来承担人命关天的责任!刘世君说:你要不站出来承 担,也就没有人会出来。赵香雪:我知道我自己有责任,但这个责任不是我一个 人的。刘世君说:是我给公安打招呼,才没有立即抓你的。赵香雪:他们不来抓 我,我也会去自首的。刘世君问:那你想干什么?香雪说: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世君说:小赵,请你好好掂量掂量,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他的儿子刘耀武这 时威胁道:你要敢把其他人牵涉进去,你和你儿子都要完蛋!赵香雪打了个颤。 刘世君说:小赵,你要顾全大局。你好歹都是跑不脱的,只要你把什么都担了, 我们什么都好说,我不会不管的。刘耀武继续威胁道:你儿子很乖,你不能不管 他。赵香雪痛苦地沉默很久,最后抬起头来问:你们能够保证不伤害他吗?刘世 君回答:能够保证。赵香雪问:我怎么知道?刘世君说:我们会让你哥哥随时向 你通报情况,这你总该放心了吧。此时,赵香雪又沉默了片刻,最后回答:我想 回一趟家。刘世君见她已同意,于是说:这可以。他们一直按君子协定没有动我 的当事人的孩子。但是,当一审判决按法律程序由省高院复核多次到青山市看守 所提审被告时,刘世君感觉到危险来临,为了进一步控制赵香雪,他狗急跳墙, 由其子刘耀武亲自唆使手下将她的孩子劫持,作为威胁她的尚方宝剑。从这个事 实证明,我的当事人赵香雪在青山市足球场垮塌事件中,一直处于被他人严格控 制的被动地位。试问,谁是首犯,谁是从犯,这个事实,还不能昭然若揭吗?审 判长,我的陈述完毕。 “第二被告刘世君,”审判长问,“对第一被告方的这个陈述,有何异议?” 刘世君双脚直打颤,半天说不出话。三审判人员交头接耳协商。旁听席上的 人也在嗡嗡议论。石良骏担忧的目光看着香雪。 “经过周密的法庭调查,”审判长敲了敲案桌说,“认定新的举证成立,请 各方提出诉辩主张。” “我们认为,”公诉人说,“被告方新的举证具有一定法律效应,但是从犯 罪主体来说,她在修建工程中的管理权受到他人控制时没有制止对方的行为或者 是放弃自己已经意识到可能造成犯罪的行为,而是任其事态发展,对最终导致足 球场垮塌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不管从社会反映来看,还是从案子本身来看,被 告赵香雪都是一个行为极不安分守己又不能自我矫正自己行为的一个女人,为了 个人目的,可以行贿,可以施以色情诱惑,甚至无视国家财产和人民生命安全, 受利益趋势,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由于她非法获取承包资格,牟取暴利,对青 山市足球场的修建丝毫不负责任,致使首次投入使用就垮塌,造成7 人当场死亡, 6 人抢救无效身亡,53人不同程度受伤的严重危害后果,给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 产带来巨大损失,建议法庭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有关条例规定,从重处 罚。” “第一被告方,请提出辩护主张,”审判长说。 “我的当事人,”鲁万民辩护,“过去是一个单纯而尊崇社会法规的人,她 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她个人意志所为,而是我们今天变革时期各种邪 恶势力诱导的结果。在她的周围,有一些非常有势力的人,尽管青山市足球场工 程是由她担任主承包人,但她的承包权却受到他人控制。更令人发指的是,在案 发后,这些人不但不承担任何责任,还千方百计控制她,甚至牺牲她,以求逃避 自己应该承担的刑事责任。最后,当她醒悟过后,积极配合司法机关对案情调查, 澄清了青山市足球场垮塌事件的事实真相,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建议法庭在 量刑上给予酌情从轻考虑。” “法庭调查现在结束,有关此案的判决,待合议庭合议后宣判,休庭15分钟。” 审判长宣布完,与审判人员退席。 法警将被告带出法庭。留在现场的律师和公诉人被记者包围起来。石良骏把 孩子给蒲馨和欣蓉,然后走到后排找到黄慧芹。 “黄大姐,你认为会有什么结果?”他问。 “怎么,你的感觉不好吗?”黄慧芹问。 “从公诉人的主张理由来看,她仍然有可能……” “石良骏,你感到很伤心,很恐惧?” “我觉得受审判的好象应该是我而不是她。”石良骏埋下头。 “你是应该受到审判,”黄慧芹严肃地说,“但事实上你只能受到良心上的 审判。” “如果允许的话,我愿意替她受死。” “如果这种允许是存在的话,你真的能替她死吗?” 石良骏痛苦地羞愧地悔恨地看着她。 “别说废话了,”黄慧芹说,“还是耐心等待法庭的宣判吧,一切事情都是 在发展中。” 几个记者突然跑到石良骏面前向他提问。 “石记者,据说你跟被告赵香雪以前是恋人关系,刚才你抱着的那个孩子是 不是你和她生的?” “我们都是记者,何必在这个时候向我提这种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承认这个事实?”记者追问。 “对不起,”石良骏很不高兴地回答,“在同行面前,我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记者们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了。黄慧芹暗暗发笑。 审判人员重新出现在审判席上。记者们转身急急忙忙回到前排记者席。议论 纷纷的法庭渐渐安静下来。 “经本院合议庭合议,”审判长当庭宣判,“院审判委评议通过,本庭现在 对青山市足球场垮塌事件一审判决中上级法院复核后要求重审的责任人宣判。被 告赵香雪,女,现年26岁,家住青山市杏花苑五幢别墅楼,为青山市足球场工程 主承包商,尽管在承包修建中具有管理权受他人控制的性质,但从客体上是具体 承包人,应该对该工程整个建筑修建质量承担主要法律责任。该足球场垮塌,导 致重大人员伤亡,给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情节十分严重,犯有工 程重大安全事故罪。被告赵香雪,采取不正当行贿手段,非法获取承包资格,还 犯有行贿罪和串通投标罪。法庭考虑到被告赵香雪在案发后,积极配合司法机关 对案情进一步调查,并揭发了个别国家公务员受贿、渎职的犯罪行为,认定为有 重大立功表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七条、第二百二十三条、 第三百九十条、第六十八条规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十年,没 收全部非法所得,并处罚金人民币20万元。如被告不服本庭宣判,可在15日内向 上级法院提出上述。审判长杜金生,审判员夏小阳,书记员梁佳。青山市中级市 人民法院,2000年4 月15日。” 法官刚刚把宣判书念完,被告女囚那呆滞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她愣了片刻, 慢慢抬起沉重而麻木的头向审判庭四周张望,她寻找到坐在后排旁听席上的女法 官,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坐在旁边不远的石良骏,这时抱起孩子起身走到她跟前。 她激动地看着孩子,想去抱他,但她的双手戴着铐子,她只得向孩子伸过脸去, 挨着他的脸蛋呜呜哭了起来。蒲馨和欣蓉以及郭耀军都纷纷过来祝贺她获得减刑。 紧接着,新闻记者们迅速包围了她,话筒、录音机堆积在她面前,争先恐后地请 她谈从死刑中获得新生的感受…… 黄慧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审判庭。在她身后, 响起了审判长对其他犯罪分子宣判的声音,她似乎已经不感兴趣了,径直走出法 院大门,消失在人群中。 在这位女法官严格公证执法的经历中,这是最有意义的一笔,她使一个被一 审判决处以死刑的被告获得了新生,把躲藏在后面的腐败官员送上了法庭。至于 因这个事件而无辜死亡的13个幽灵,他们在黄泉之下又是怎样来看的呢?这就不 为人知了,但是他们每个死者的家属在获得10万元的赔偿金后,放弃了集体上诉 的权利。这笔巨大的赔偿金是由达达集团赞助的,无疑对宣判赵香雪的罪行起到 了减轻的作用。其它涉嫌青山市足球场垮塌事件的犯罪分子,都在威严的法律面 前受到了相应的惩罚。至于刘世君这个曾担任青山市市委书记不到两年的党政要 员,由于揭发材料太多,涉嫌犯罪不只在足球场修建过程中受贿、渎职,还有其 它方面的犯罪行为,法庭将另外立案审理。专家推测,他很可能被判处死刑。当 然,这就是大快人心的事了。 香雪被押警从法院带出来推上囚车。围观的群众都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 昔日风光十足的女人,她居然死里逃生,看来这女人确实很不一般。郭耀军从人 群中挤进来,跑到囚车窗口前来送行。香雪忘情地将头伸到窗边,情绪激动地看 着他。 “香雪,”郭耀军不能自己地说,“为了你,我老婆跟我离婚了,你懂吗?” 香雪为他的话而激动,但是没有说话。 “我会等你的,我一定会等你的,你要记住!”郭耀军态度十分坚决地说。 香雪那厚厚的嘴唇颤动着,似乎想回答他什么。这时,她的眼光伸向另一边。 郭耀军转头一看,是石良骏抱着孩子也从人群中挤进来了。香雪将戴着手铐的双 手从窗栏中伸出来。石良骏将孩子抱到她面前。 “骏儿,”石良骏对孩子说,“快对妈妈说,我和爸爸等你。” “妈咪,”孩子说,“你不走,我要你!我只要你!” 香雪淌着泪,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脸蛋,然后狠心地转过身去。押警有 些同情地看着她。“走吧!”香雪说。押警敲了敲驾驶室玻璃,司机开动囚车。 香雪这时听见车后孩子的哭叫,她抬起头穿过后门玻璃窗,看见孩子拼命地哭叫, 看见郭耀军固执而渴望的眼光,看见石良骏失望而痛苦的表情。她闭上双眼,泪 水从她眼角流出。 (全文完) 1999年12月30日初稿 2001年06月20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