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之门 那天,四王子又来了. 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每天晚上或早或晚他都会来,然后直到天明才回去. 但是,那晚比较不同. 他怒气冲冲地闯入洗浴间,几乎踢飞了门边的使女. "遏里司!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他不停地这么喊着,仿佛携带着这世界上最凶猛的火焰. 我和几名使女正在为七王子洗浴,见他这样子不由得噤若寒蝉. 七王子却平静之极:"什么交代?" "你....."四王子话说到一半,忽然硬生生住了口,指着我和另几名使女,"你们几 个,滚出去!" 我们偷眼看七王子,他一颔首,我们便连滚带爬的往外逃. 我经过七王子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女使长,你留下来."他的声音很轻,手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只留我一个人? 很简单,因为我明白他发抖的原因,整个七王殿中,只有我知道他发抖的原因. 我留了下来. 四王字也默许了我的存在. 我从未见过四王子像那天那样焦躁不安,他仿佛有许多话要讲却不知怎样讲才好, 一直不停地在我们面前踱步. 相对地,七王字却显得异常平静,冷静地指示我为他穿上外衣——尽管他的身体 在瑟瑟发抖. 终于,四王子忍不住了,大步跨到七王子面前把他提了起来:"告诉我,遏里司,为 什么要同意父王和母后为你所提的婚事?" 果然是这件事,七王子最害怕的就是被丝王子知道,但毕竟,纸包不住火. "为什么....你会知道...." "那不重要!"四王子暴躁地喊. 的确不重要,他已经知道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已经十六岁了,结婚而已....这么惊讶吗?"七王子的语气平静得吓人,也许他 已经豁出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四王子似乎只喊得出这句话,充血的 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不为什么." 是的,不为什么,我在心里为他接续下去,只为逃离你,仅此而已. 如果说被自己的兄长深爱并占有着是一种不幸的话,那么同时又爱上自己兄长的 人只有称之为悲哀了. 偏偏,七王子就是那个即不幸,而又悲哀的人. 四王子第一次留宿在七王子这里,是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当四王子走进七王子的寝殿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了不对,但却不敢推 开那扇紧闭的门. 直到第二天四王子离开后,我才悄悄地推门而入. 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七王子那空洞的表情. 从那之后,四王子每天都会来,但当他走后,却总是由我来承受七王子的泪眼 朦胧。 终于有一天,七王子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但在他决定结束着份关系的时候, 却比谁都痛苦。 他每天都会哭——只在白天,与我在一起时,因为每个晚上四王子都会在他的 身旁。 秘密地应允了王为他所提的婚事后,他便惶惶不可终日,异常害怕四王子知道 此事后的反应。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面对的结果不管是七王子或是四王子都要去面对。 “逃避”一途,根本毫无用途。 “我……我真想杀掉你……”四王子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恶狠狠地说。 “随便你。”七王子的脸,像在哭又像在笑,那种美丽啊——就像是——就像 是最后的笑容似的…… 我忽然开始发冷,从发梢一直到脚心,浴室中温暖的蒸气温暖又舒服却暖不起 我的躯体。 “不……不不!不不不……”我蓦然大喊,“七王子殿下,四王子殿下!不要!”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阻止不了。 激烈,狂野的爱恋一直被关在一扇门内,七王子和四王子一人守住一边,任凭 欲望在门内嘶哑地叫喊却只能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存在地继续生活。 但是该存在的东西还是存在,不会因某个人的希冀而变得不存在。 那扇门后所关闭的是由于被压抑而逐渐膨胀的危险物品,只要门有一点点缝, 它就会像潮水般汹涌而出,任谁都无法阻挡。 那个打破了禁忌的晚上,潮水已出,看见七王子空洞的表情是我已有预感事情 终究会变成无法收拾,他们根本已经被断了回头的路,而注定会被潮水淹没到什么 也没有。 四王子看着七王子的脸,看了很久,然后放下他,转身就走。 我扑上去紧紧抱住七王子,大声地呼唤他,但是他无神的双眸中,除了四王子 离去的背影,什么也盛不下。 第二夜,四王子又来了,什么也不说就又闯入七王子的宫殿。 第三夜,第四夜……他又恢复了原有的规律,总是留到天明才走。 七王子就在这种规律中,越来越消瘦,越来越苍白,到了后来,他仿佛变成了 七王殿的一缕游魂,一个影子,在他的身上,活人的气息,越来越淡了。 每天每天,望着日益消瘦的王子我只能叹息,因为那毕竟不是我的事,除了叹 息遗迹拥抱王子的悲泣我还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能做。 七王子在一个美丽的春日与一位高贵,漂亮,温顺的小姐订了婚。订婚那天, 场面十分浩大,每个人都很高兴的样子,承载七王子与那小姐多么多么相配,一定 会幸福到老。 在这喜庆的气氛中,我的小王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毫无错误地迎来送往,但 是只有我知道……不,连我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在流血,也许在流泪, 也许,他什么也没有想。 空洞的心里,什么也没有。 而我只能看着,看着这出闹剧继续演下去。 轮到四王子送上贺礼了,我站在七王子的身侧,微跨一步,接过了他的礼物。 七王子从我手中接过礼物,打开,然后抬起头,机械的与未婚妻对他说了声: “谢谢。” 我看见,盒中暗蓝的底绒上,盘放着一根金色的锁链。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抽搐,为七王子,为四王子,更为那锁链中央被禁锢的两个 人的人生。 七王子订婚后,四王子依然天天会来,依然是乘夜而入,天明而去。 就在我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七王子结婚还是一样的时候,传来了那 位小姐出游途中遇匪身亡的消息。 那消息,是七王子告诉我的,当他说完之后,顿了许久,才又开口说道: “女使长,我不……不会结婚了。” 很早以前我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只是没有料到会如此之快。 其实,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这其中,有着那位无辜小姐的功劳。 四王子继续乘慝而入,天明而去,整个七王殿都知道了,但是每一个人都缄默 着,什么也不说。 一年…… 两年…… 三年…… 时事变幻,王位几易其主,却与我们毫无关系。 他们带着痛苦幸福地活着,一起守护那扇依然大敞的爱欲之门。 我看着,看着,门开着,潮水仍然澎湃,他们还在潮水中沉浮。 多少年过去,我们逐渐衰老,激情不再,所有的爱也已经成了习惯,别人侧目 如何?别人讥讽又如何?爱是自己的事,所爱会幸福的话,打破那“世俗”的框子, 即使受伤又能怎样? 那扇无法阻挡的爱欲之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