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的衰亡 这是一所重点高中。所谓重点,就是开学交学费时钱的份量重点,另外学生课 业重点。 这高中的校领导在校等级评定时摆了不少圆桌。待酒足饭饱后,领导的领导一 拍桌子--好!给你们圆满一回。 结果这猪鼻硬拉长,便也称象。"重点"招牌一挂,为学校增肥不少。 此校有一文学社,乃是校园文学青年们追求理想、圆梦的地方。但学校漠视文 学社,加上大学扩招后文凭泛滥,学校面对的压力有增无减,文学社更成鸡肋一块。 学校贯彻的教育方针竟有赫赫十六字,读起来啷啷当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耐心细致, 潜移默化。"偏偏这文学社的初创社长有意与学校作对,或是数学成绩 严重瘫痪,也胡乱诌几句社旨:"春雷轰鸣,雨泼大地,创新开放,大刀阔斧。"前 人植树,后人乘凉;前人作孽,后人遭殃。这文学社就更深得校领导的鄙视。 文学社由此不振,校园文人大多都跑到体育社厮混。所以校园文学主流常由体 育擎导。有一文人曾有这样大作: "我--抬头-- 仰望蔚蓝的天际,那只圣灵的足球,从天空,那上帝居住的地方,作了一次伟 大的旅行后,它飘然而至。它像美丽的雅典娜。哦-- 哦--这可恶的小丘比特。他的金箭,深深扎入我的心怀-- 我要亲吻它,亲吻我心中的神。我抬头仰慕它。它慢慢地倾入了我的面颊。 它是高贵的。即使它的存在,会使我庞鼻生灰。 哦--爱它--" 这篇名为《爱球说》的文章一经登出,便把一爱足球的女孩融情其中。那女孩 属黑道人物,找了那文人聊球。不久,那文人便被十多个流氓群起而殴之--这是花 絮--当然确也反映文学社的半体性。 说体育,只要是文人尚好。而那纯体育的就不同,把文学社的刊物变成了体育 专栏。 而有一些小有文采者更是幽默,他们专改造唐诗宋词或是流行歌曲:"但使 马刺双塔在,不教鲨鱼抢篮板";"操场风光,千里人跑,万里球飘";"哦--给我一 杯矿泉水, 换我一记打本垒"。这么撮合起来,文学社的刊物简直是"卫斯理"(废 品)。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缺钱。那体育社的社长一直有"财团"支持,是因为此校曾 出一篮球明星。沾了球星的光,就有企业的赞助不断。体育社又发扬团结互助的精 神,使文学社勉强支撑。 这几年,事情正在起变化。那球星癖好甚多,竟有同性恋的倾向,不料被媒介 曝光。这球星从此江河日下。"树倒猢狲散"--体育社鲜有企业赞助,活动搞不下去, 只得宣布解散。 而文学社却不再是死闸蟹。前年,一女性社长入主文学计,使文学社不再表贵 里贱。 这女性社长以铁腕女人作为偶像,皮包里夹着撒切尔的尊容。她处处女权,文 学社的高层会议弄得像妇女大会。最得意的是她能拉来不少赞助,才保证文学社勉 为其难的支撑。 由于此"铁腕社长"祖上曾是剥削大众的地主,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又成漏网之鱼, 改革开放后趁机捞了一票。这样,血缘方面的蛛丝蚂迹,使她轻而易举地拉来赞助。 仅管此社长"铁腕"拉来赞助,可文学水品有限,根本上未解决问题。即使刊物 印刷质量如何之上等,却反而增加其和为草纸的功效。 刊物上的字眼"咿--呀--哦--啊--咿--呀--哦--啊"个没完没了。最有趣的是有 两对论战者:一对学"金、王"论战,激烈有余,精彩不足,骂地没词了就把已故的 文章东拼西凑成集团军,再论一番,就如骂街泼妇在精彩绝骂中长期停留;另一对 和和气气,论朋克论弗罗伊德, 不搞清读者对之有无了解,简直欺骗读者、牛在弹 琴,他们一会是"老驴"夸奖"老骡"精癖,一会"老骡"称赞"老驴"高明,狼狈为奸如 此一般。 读者们也由此渐渐倒了胃。这刊物解决草纸问题是解决到家了,美餐入腹之后 人只要一看此刊物就可呕吐,不必入茅厕醺香伺候。 此校文学社有一成文规定,社长任期为一年,一年到后自动卸任。 今年,阿崴入主文学社。初来乍道不久,阿崴便被告之财政紧张,赞助商纷纷 撒手而去,文学社面临体育社所经受过并使其关门大吉的危机。 况阿崴责任心强,又寻思着这"末代皇帝"可是万万当不得。他彻夜难眠,苦思 冥想却只是让脑细胞惨遭杀首。饭,他用之不香;水,他饮之清苦。 百感交集,他想到了那"铁腕社长",可她已赴远方大学,又想到了前任的那位 女性社长。 他的前任,也是一女性。虽她懦弱无比,却懂巴结之术。"铁腕社长"在任时期, 也与"铁腕"私交甚好,传言曾为拜把姐妹。 "铁腕"离职之时,大拍胸脯:"好妹妹,TMD即使我走了,那赞助商也得给你留 一年。" 于是,"铁腕"虽去,赞助仍留。"前任"纵使仅有泥腕一副,但也以勉强生计。 赞助商不完全卖"铁腕"面子,见之去许久,便暗中抽走一笔资金。"前任"虽知真相, 却敢怒不敢言,安心作为傀儡偷生,苟延残喘。 直到阿崴上任,"前任"松下一口气,脸露久违笑容,并意味生长地寄语阿崴:" 好好干--" 阿崴不仅有责任心, 而且雄心勃勃,他文采满满,想干一番大事业,不想"出 师未捷身先死"。 他把文学社的问题作了一番研究:前几年,和尚头上长了虱子, 却因和尚本来就没几根头发,所以好治;后来,和尚头发多了,虱子也就威镇一方, 所以难治;现在,和尚已和社会混混没什么异样,头发拖地,若不找理发师,休想 治之。 阿崴一拍大腿,得治啊-- 阿崴先从"铁腕"卸任前和"前任"卸任前的赞助商入手,请求他们敞开贵囊,解 燃"煤"之急。 他们连连摇头,连连摆手,借口生意难做,自身难保。 阿崴打小就有三寸不烂之舌,叽哩呱啦一通,可"赞助"们还未听之言。有的见 阿崴讲地可怜,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忙不迭倒给阿崴一杯水,让他慢言慢言, 休息片刻续言。有的却也善辩,见新闻正播"纳斯达克连创新低",摊手无奈--世界 经济萧条,美国为大众之马首都已至此,这小本经营能成形乎? 最气的是无礼者,仗着形体优势欺压阿崴一把。阿崴只恨没生得如史泰龙阿兰 德龙一样的肌肉,学得李小龙李连杰一般的武艺。 阿崴又去找另一些企业拉赞助,可那老板扔给阿崴一叠要求赞助的信函。 阿崴说我们可是重点中学-- 老板戏言:"重点中学有什么了不起,这堆信里连重点大学都有……" 阿崴一听那重点大学的名头,心理就平衡不得,慌忙退避三舍。 阿崴经社员的提示,决定在学校里搞一次为文学社捐款活动。 活动热火朝天地展开。可阿崴错误估计了文学社的影响力,捐款活动几乎未筹 几元钱,仅有几个社内骨干捐入若干元,社员们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其实文学社在学校是很具影响力的,不过影响是正面负面,看看捐款成绩便可 了然。 学生们却无比油滑,乘捐款之机狮张巨盆之口地向父母要钱,说是为续中国文 学之香火。钱入私囊便为所欲为--泡吧、打电动、买衣服、买名星专辑。就是不-- 捐钱。 阿崴愁苦。社内一骨干又来提议--借口为希望工程,实为文学社而捐款。 阿崴连连摇头,说不能昧良心,这只会让失学儿童莫名地背上"难堪"的社会舆 论。 一日,阿崴觉得必须最后作一次努力,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校领导下。 听完阿崴说明来意,校领导紧皱眉头,加上对文学社断无好感,便拍案而起, 将阿崴臭骂一顿。可领导转思,觉得这样对阿崴太残暴,便"春风化雨",耐心细致 地罗列学校的难处,让吃了几"板斧"的阿崴顿觉春和日丽,暖人肺腑,沁人心脾。 领导还特意把阿崴当作"上宾"招待一番,拉着他到学校正在建设的新办公楼参观, 语重心长地交待了学校的难处--你看,钱都建办公楼了,哪有钱? 阿崴又被拉回校领导的办公室。领导说话比初始软了许多,和办公室里的高档 空调和高档软沙发一样,令人心旷神怡,感觉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 阿崴被这场面感动, 连连向领导抱歉。领导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使 孔圣人也会有错。 "接着,领导便大兴侃起孔了--孔子有陈蔡之困,有南子之诮; 当了几天司寇,杀了个少正卯,弄得千古说不清;百般无奈之下,授徒为业,寄望 于学生, 没料到得意门生傍了大款,干起了弑君谋反的事;最后,孔子只得长叹" 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最后,校领导让阿崴准备一次社员与校领导的聚会,地点定在"农民山庄",由 文学社负责有关事宜。 阿崴兴奋不已,在床上辗转反侧,睡着也是一夜好梦:学校领导帮助下,文学 社重获新生;阿崴的威信如砖砌墙,地位如日中天…… 到了聚会商讨大事的日子。领导与社内骨干欢聚"农民山庄"。校领导慷慨陈词, 每每豪言,都令学生们掌声雷动。阿崴更觉前途光明,憧景美好。 "农民山庄"名字很乡巴佬,却是个高级娱乐场所,那一把锄头一把耙的农民是 别想踏入的。 领导们陈词完毕,酒足饭饱后,拍拍阿崴的肩膀曰:"好好干--" 这让阿崴觉得前方一片如花似锦,余下的回味无穷。领导们同社员行至大门口。 领导就"呼"地钻入轿车便和社员们挥手道别。 看着远去的轿车,阿崴和社员们欢欣鼓舞,正欲离开。"农民山庄"的经理满头 大汗地跑来,拿着帐单--"谁负责付钱?" 阿崴和社员傻眼,问"有没有搞错,难道他们没给你?"并指指远去的车。 "别开玩笑了,你们看见他们付钱了吗?"老板冷笑,"快付钱,谁负责的?" "多少?"阿崴道。 "一千二。" "这么多--"大家惊呼。 阿崴算计了一下,文学社的财政也正好只有一千二…… 有社员提议打电话找领导。 阿崴想了一会说:"不必了。"这一想仿佛已经深思熟虑过很久,很久。他径直 走向收银台…… 到了文学社刊的日子,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阿崴取出一叠手书的通告,散发 给每个班。纸上写着:"各位同学: 由于高考压力,开学紧迫,为集中大家的精力搞好学习。特此决定,文学社停 刊并停止一切活动。见谅! 文学社社长 携全体社员宣告" 这通告并未引起较大轰动,甚至不比去年体育社的关门通告来得轰动。 阿崴的学长, 也是最后一届体育社社长阿成拍着阿崴的胸脯说:"哈--这通告 竟和我去年写得差不多。看来我们两个'末代'有同感啊--" 阿崴看着他手中未散发完的通告,苦笑。 这时,校领导走过来,对阿崴说:"关了也好,是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领导又瞟见阿成, 再教育阿崴:"你看,你的学长阿成就有先见之明,去年就 明白学习升学的重要性。当然,你是新上任的,有些事不能怪你……" 阿崴这时已麻木,口中唯唯诺诺,不停地反复着"是"。 领导的语速快得让凡夫俗子们只有望尘兴叹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