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妖 作者:呢喃的火花 我最想要的就是忘记我所拥有的,离开我所熟悉的地方。 这是我多年前写下的一句话,某个午夜,我把我长长的QQ拉上拉下,停在一个 灰色的头像上,我点击看她的详细资料,那个棺材式的框框里安静的躺着这具文字 的尸体,散发着新鲜的,腐败的气息。 ——题记 我生活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城市里。 这是一座在慢慢下沉的城市。 这里的楼房很高,通体发亮,像一根根竖立着的灯管。人们就像在灯光旁边徘 徊的蛾虫,匆忙,毫无目的的消耗掉短暂的生命。 我们所处的世界是无比光明的,但我们的内心却是灯下最深的阴影,那是灯光 无法到达的地方,早已长满了湿漉漉的苔藓。 灯光只是把黑夜映照得更暗。 没有月光的城市的夜晚,是虚幻的。不真实地存在着。每天一个人走在霓虹灯 下,看着自己不断幻化的影子,我都以为自己会碰见一个跟夜一样虚幻的女子。 一个在夜间潜伏着的妖精。 当我拐进一条小巷。 当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 她就在我身后用夜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像来自母亲子宫的呼唤,遥远的,清晰 的,飘摇的,无法抵抗地侵入我的身体,我在一瞬间就会被她迷惑,脑子变的空白, 慢慢的转过身去,慢慢的“哎”一声,然后我就被她勾走了灵魂。我成为了她的一 个猎物,我是那么不甘心,我会把我的爱,我的怨恨,我所有的悲欢喜怒全部带去。 那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汹涌着,激荡着,低低地咆哮着,要吞没所有在其中挣扎 的灵魂。而这些无数的灵魂和她的灵魂纠缠在一起,等待着她去寻找下一个在没有 月光的城市里虚幻的存在着的男人。 我们的肉体行尸走肉地生存在这个光亮的城市里,灯光把我们照的惨白。像一 只只绕着灯光爬行的蛾虫,匆忙,没有目的,直到被这光灼伤,焚烧。我们都不是 能浴火重生的凤凰,那明亮,只会把我们焚烧成灰,然后飘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永 远消逝。 涅磐只是一个传说。 我喜欢这样慢慢摸着我怀里的小妖。 小妖是一只黑猫,我摸它的时候它就很惬意的半眯起眼睛,收起爪子,轻轻的 挠我。 男人单独和猫在一起是件很奇怪的事。 在几乎所有的爱情故事里,中间似乎还需要一个女子,一个喜欢猫的女子,猫 是地狱的守护精灵,也是地狱和人间的信使。 小妖是主动跟我回家的,和所有喜欢我的女人一样。我在夜里第一次看到它的 时候,我以为它是夜的宠物,是的,我心中的夜妖的宠物。 当时我只是看了它一眼,它就慢慢的从墙角的阴影处走了上来,跟在我的脚后 跟后面回到我的住处。 我们的生活互不干扰,每天我去上班的时候,它也跟着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而我黎明回来的时候,它也按时地在门口等我,窝在我的怀里一起睡去。 和地沟里的老鼠一样,我过的是夜生活。 “小牙。”我的客人都这么叫我。 我是一家酒吧的大堂经理。我的工作就是就是每天拉一些固定的客人过来消费, 然后每个月按台次抽成。其实,更实际的工作就是陪顾客喝酒,聊天,打情骂俏, 最后给他们介绍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一个同样空虚的男人,或者女人。 我不是很喜欢说话,在我们这一行来说是个最大的缺陷,但我却因此有不少固 定的顾客,他们对我的安排很满意,他们酒喝过头了会对我说“小牙,我就喜欢你 的沉默,你很知道我的心思。” 我只是笑。他们的心思还不都是一样。 我的顾客中,来这里的女人都喊我“弟”,她们似乎很了解我,从不要求我干 其他的事,她们都是一些大龄的白领或者有钱的居家女人,和男人的明目张胆不同, 她们的生活比我们想象的要空虚,可是她们又不愿,不能身陷在情感世界里,她们 只是在头脑发热时需要瞬间激情的挽救,渴望像毒品那样让她们无药可救的快乐。 激情过后,她们又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她们的空白世界里。 等到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目标和乐子的时候,我就站在吧台旁边的阴暗角落里, 喝一杯解酒的柠檬茶。我的酒量一直不够好。 我像一只疲惫的狼一样打量着我的丛林。我已经失去了主动出击捕捉猎物的能 力。 “牙子。”在这脆弱的黑暗里,总有一些自以为是,愚蠢的兔子主动送到我的 面前。这多是一些陌生的孩子,跟那些装青纯的女人不同,她们是故意装成熟。我 不知道我更愿意接受哪一种,那些女人都很聪明又很直接,每次都是点到为止,显 现她们成熟的一面,互不相欠。 而这些孩子,叫我“牙子”的孩子,她们就像我喜欢喝的掺了雪碧的劣质葡萄 酒,又甜又涩。她们大都定定的看着我,嘴角边还有唇膏不均匀的痕迹,我冲她们 微笑,只是微笑。我知道我的笑是苍白的,却充满了残酷的诱惑,我可以抬抬手给 她们叫一支免费的啤酒。我不知道她们是谁,我也不用知道,我只要知道这也是我 以后众多客人中的一个,可以随时装青纯的女人。她们会成长的很快,这里的一切 都是激素,啤酒,灯光还有迷茫的眼神,在这里一个晚上学到的东西比你在学校的 那几年都要多,当你一觉醒来,头脑发涨,看到身边躺着的陌生的异性时,你会觉 的你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演奏开始前的试音。 就好象,你刚出生就要回答一个谜语,现在这个谜底解开了,你是这么的平静 的接受下来,太长的时间已经让你学会如何去面对现实,或者,你觉得很虚幻。 人生是一场游戏,而你现在开始懂的游戏的规则。 一切都按着既定的程序进行,混乱却清晰。聊天,喝酒,上床,然后知道她们 的一些小秘密,真实,或者虚假。而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身体,欲望,一些不 痛不痒的甜言蜜语。我得到总是会比较多,她们可以带给我真实的价值,那是我的 需要,不是目的。 没有一个人会傻到赖上我,即使是这些装成熟的孩子,当我起身离开她们的时 候,她们的要求只是一根烟而已。当然,她们刚开始的时候也会无所适从,但是她 们不会卸下伪装,她们会很成熟的跟我说再见。然后带着不同的男人在我面前晃悠, 殷勤的给她们买红酒和玫瑰。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是个高明的猎手,我在那些老鼠的屁眼里塞了个豆子, 自然有成批的老鼠主动的来到我这已经疲惫的狼的深林。 我是个卑鄙的强盗,不,比强盗更下流的窃贼。 我一直在等待自己成为猎物的那一天,比我更狡猾的必定是个懂得魔法的妖精, 一口一口,吞掉我的灵魂。 我从来不带这些人回家,因为黎明的时候,家里有我的小妖,我们的生活没有 冲突,我也不想打乱它的生活,给它制造某种不安,也是给我自己制造不安。 我知道我是应该在路上,在门外被夜妖吞下灵魂。一口一口。 我不知道她属于那种女子。 她已经来到这里几天了,坐在固定的座位上喝固定的酒给固定的小费,每次都 买一支玫瑰,插在自己面前的玻璃瓶子里,那是有光照得到的地方,在玻璃上折射 出冰冷的光。而自己则是坐在阴影里,看不到她的任何表情。 她肯定知道我在同样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她。喝着解酒的柠檬茶。 每天她都在固定的时间里离去。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隐隐的疼痛。 我的房间里除了有小妖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我最欣赏的女孩,是的,她是个 单纯的女孩,我愿意这么认为。她就住在那台17寸的黑白彩电里。 我的这台电视只能收到一个频道。每天下午5 点30的时候,我都要打开电视, 准时收看动画片,我不记得我看过哪些动画,但我记住了她,动画节目的主持,教 小朋友英语的女孩,喜欢她“”的歪下头,微微地对我笑着,我也总是跟着微笑。 看着她说“下次见”,然后幸福的陷进沙发里,带着感伤,幸福的发上半天呆。 有所期待的生活是充实的。 这是我所有的恋爱。 直到有一天,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幸福我的痛。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想起电视里替换她的那个毫无表情的女孩,我连打开电视的欲望都没有。 她坐在对面,我安静地盯着她慢慢地喝着价格不菲的红酒。我把杯中摇摇晃晃 的柠檬茶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然后把整片柠檬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酸酸的,涩涩 的,苦苦的味道。她的眼睛在跳跃烛光下闪烁,透着些许的疲惫,疼痛和怜惜。 她似笑非笑地看我。我感觉我变成了一个透明的人,我所有的心思都逃脱不掉 她那深深的眼眸。 她的脸上有暧昧的妆容,淡淡的眼影和唇影。微卷的头发随意地搭在肩上,闪 烁着黑暗的光。不带任何的品饰,裸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肩膀,像半涨开着的玫瑰, 留下了恰好让男人想入非非的空间。她那光滑细白的腿总是在夜间出现在让人昏迷 的酒吧,带着暧昧的笑容。 她叫我坐在她面前,却不和我说话,独自喝着红酒,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差点被她迷惑。但她那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她有着很强烈的不安全的感 觉,她试图封闭自己,试图逃避。 她和我一样,都是生活空白贫乏的人,必须有所依赖。我们都是无法控制自己 命运的人。 人们都在追求美好的生活,当这些无法实现时,就选择了逃避和封锁。 我们酒吧有个固定的时间段是DISCO 时间,我剪接的碟片里有着低闷的鼓点, 黑暗,轻飘的沉重,古典而疯狂。诡异的激光从舞动的男男女女肢体上扫过,愤怒 的低温燃烧,可以割伤所有人的理智。让人的本能解放出来,每个人其实都是一种 动物,藏在人最深的瞳孔里。在那里挣扎,仿佛刚刚卸下了镣铐,像非洲的部落, 在举行着神圣的仪式,拥挤而不混乱。每个人都从心底嚎叫,处于在释放的状态, 抛弃了大脑,只剩下潜意识的神经控制着僵硬的是身体,伤花怒放。 每个人都有两种身份,带线的木偶和操作者。 我很累。 安静地坐着,看着她毫无表情的加入那群拥挤的人群,似乎只有她是清醒的, 她的眼光比激光更锐利的射过来,那是森林里的潜伏着的危险和某种让人迷失的暗 示。 但是这光还是无法射破我身上的盔甲,进入我的内心,她的冰冷让我更阴暗。 我是一只疲惫的狼。我已经失去了主动出击捕捉猎物的能力。 DISCO 时间一完,她就该走了。而我依然保持着凝视着她的姿势,无动于衷。 可能是我沉默的太久了,让她觉的悲哀,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了,“要一起 走走吗?”她倔强地盯着我,用她黑暗的眼光肆无忌惮地吸引我。 我们就这样并排走着,不说话,她的身上有一股很轻飘的香水的味道,带着潮 湿的气息,让我有去寻找源头的欲望。 城市夜里的雨是浮躁的,而我们也都无法逃避,雨水紧紧地粘在我们身上,勾 勒出一条条奇怪的斑纹,像我们浮肿的身体里不停的有水流出来。 她两手抱着肩膀,满头湿漉漉的卷发紧紧的贴在身上,慢慢的在我面前走着,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被撕扯和纠缠的感觉,有一种隐隐的熟悉的痛。 我很寂寞,我需要物质的填充。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而 生活。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曾经快乐过,可是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快乐,这种快 乐让我感到寂寞。你不知道我的生活,那群孩子让我觉的自己也是是个孩子,但我 是那种幼稚地玩着火的孩子,被狠狠地烫伤。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个,或许她根本就不是在对我说,我多想告诉她, 她不是一个人地快乐着,还有一个人陪着她幸福的疼痛着。可是我没有,她不是在 对我说,我不知道是哪个人如此彻底地伤了她,我无法了解她,我无法给她任何的 安慰,我只能带着自己的疼惜疼痛地看着她。 我问她:“想要进我的房间吗?” 她站在雨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们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一层 薄薄的雨帘,我甚至看不清她悲伤的模样。 我掏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她突然扑上来,紧紧的从后面抱住我,嘴里呢喃的 说着:“不要离开我。” 空气中有着雨水和酒精的味道,像海水一样漫过我的身体。 我把她压在门上,手指穿过头发紧紧的抱着她的头,用嘴唇一点点地把她脸上 的雨水和泪水吻干,直到吻住她冰凉干裂的嘴唇,像是突然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适 合的一个位置,浑身一阵的颤抖,陷入了无边的迷茫。 我们整夜地纠缠在一起。我的手掌粗暴地滑过她的肌肤,倔强地在她的颈间, 肩膀上,乳房上留下激情吸吮的吻痕,然后生硬地进入她的身体,听她从喉咙里冒 出的寂寞的喉音,像快要死亡的鱼冒泡的声音。她的指甲深深的抠入我背后的肉里, 在那里注入激情的毒素。我们彼此摧残,我们需要疼痛,在疼痛中忘记过去,忘记 现在,忘记未来。一切开始变的模糊,这才是我们最真实的世界,世界本来就是一 片混沌。 我们沉溺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海水将我们淹没,让我们窒息。我觉的我快死 了,我看到夏花盛开。 这是我最迷恋的时刻,所有的一切都破碎支离,意识模糊,**让两个寂寞的人 如此的靠近。昏迷地靠近。 我们两个都很疲惫,躺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动作和语言,像玩累了的孩子。她 像一个孩子一样沉睡,偎在我的怀里,她在我心口上呼吸,一遍一遍,带着均匀的 停顿,合着我的心跳。 我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来,宝贝,过来,让我抱着你,你说你很冷,全身都 冰凉冰凉的,你的心很空。那就让我这样抱着你吧,一直这样。你靠在我的胸膛上, 我的鼻子沉溺在你的秀发里,你的味道让我陶醉。我知道我们一直被一种冷包围着, 那是寂寞,可是在中间是暖的,粉红色的暖,那是你的颜色,像你均匀的呼吸,在 我的胸口上,那里是暖的,我的心,你说我的心很空,像一个壳,是的,那里面还 有一个核呢,那是你的心,我的心里面有你的心。这么空的地方就给你一个人的, 你在那里安静的休息吧。 她说她想看看月亮,于是我们去了顶楼,在楼梯的转弯处我看到一闪而过的黑 影。 好象晚上根本就没有下过雨,我们没有说话,头上有半片月亮,但没有月光。 我们靠着坐在边沿,脚在空中摆荡。 我们坐在一片石头的森林中。 透过摇曳的烟雾看周围的城市。有一瞬间我们已经逃离了这座城市。 凌晨5 点钟,正是人们欲望最强烈的时候。城市也开始烦躁不安,纵欲过度的 霓虹灯失去了深夜的艳丽,开始变的肮脏,走到尽头的生命,露出浑浊的光可怜的 残喘着。 下面的人都变的很小,像几只刚从地沟里爬出的老鼠,匆忙而警惕。 我们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以旁观者的心态打量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物。 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她会用那半块锋利的月亮割开自己的动脉,像割开夜那样, 可以看到白色的肉和紫色的血管。 我们一直没有说话。 寂寞没有颜色,它像空气一样将我们慢慢包围。是一种拒绝别人和自己的保护 膜。别人无法侵入自己也无法逃脱。 她用力的咬着我的嘴唇,她说这里是我最大的伤口,她可以在这里给我种上一 朵玫瑰,用盐做肥料,用眼泪来浇灌。 她回头对我笑了一下,我看到了夜里最美丽的一个笑容,像在夜里绽开的昙花, 冰凉的美丽。瞬间,永恒。我一生的记忆都要被这个笑容占据。我的快乐、悲哀都 要带着凄凉的色彩。 我的身边一下子空了,风直吹过来,好象我只是一直在做着一个永远不该醒的 梦。 梦醒了,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空中有一只蝴蝶一直往下面飘去,很翩然。 一片秋天的是树叶总要凄美的落下,回到她最该去的地方。而我,不懂的悲哀。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眼睛空洞,里面有薄薄的苍白的月亮的影子,只有 我看的到的幸福和寂寞。她彻底的绽开了,世界上没有一朵比她开的更灿烂更红艳 的玫瑰。 黑紫色的玫瑰被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焚烧。 我被带上警车回去做笔录的时候,我看到了人群后面一团比黑夜的阴影处更阴 暗的影子,两条蓝光和绿光。比狼的眼睛更幽深。我的生活和它互不干扰,但它开 始让我不安,我第一次看到它的眼睛。 当我失去我的夜晚的时候,我像被榨干了灵魂,剩下空荡荡的躯壳,脆弱的, 仿佛一阵轻风就能把我吹散。我需要在黑夜出现,我的身体里早已没有健康的气息。 当我失去我习惯的生活,突然变的安静,我无法适应,我一下子瘫痪掉,轻飘飘的, 没有依托。我只是靠肉体,靠习惯性生存着。 我是一个早已过期变质的罐头,被摆在乡村小卖部柜台的角落里,身上早已长 出锈迹,落满灰尘。静静等待着被清理的命运。 昨天,今天,明天。都离我很近很近。在我面前无法触及的地方。 我是个午夜游民,我流浪在渐渐下沉没有月光的城市里。 我在等待一个在夜间潜伏着的妖精,一口一口地吞掉我的灵魂。 猫一样的生活着,猫一样的阴暗,猫一样需要女人的抚慰。 随时,身后都会有一个幽忧的声音幽幽的叫我的名字。 猫一样的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