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作者:红村 在我七岁那年的正月,爸爸妈妈带着我和弟弟踏上了通往吉林的列车,我们去 看望失散了二十多年的爷爷。 下了火车,我们爬上了一座小山丘,那个山丘的名字叫西岗,爷爷就住在这个 小山丘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爷爷,那是一个同我的父亲几乎容貌相同的老人。父子相见 那是一个非常感人的场面,如果是今天一定会召来众多的记者。 爷爷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竟然象个孩子似地呜呜地哭了,他和我的父亲都没 有语言,他们只是呜呜地哭着,围观的左邻右舍也都落泪了。这就是旧社会酿成的 只有在小说里才能见到的故事……在旧社会,为了谋生,爷爷撇下奶奶和年仅两岁 的父亲只身闯关东,来到了吉林蛟河煤矿。后来日本人侵占了东北三省,天津一代 也战火连天,奶奶带着父亲逃难他乡,从此爷爷同家人失去了连系。后来奶奶带着 年幼的父亲改嫁他人,爷爷也在东北再婚。就这样,他们整整失散了二十多年。 爷爷再婚后没有子女,我们的到来给这个寂寞的家带来少有的热闹。不久爷爷 有了新的打算,他找来许多小朋友同我玩,让他们劝我留在他的身边。我玩得非常 开心,竟然真的不愿意走了,爸爸妈妈临走的时候到处找我,我竟然和他们玩起了 捉迷藏,儿时的我哪里知道,我同父母这一别就整整两年。 爸爸妈妈走后,爷爷忙着解决我上学的问题,他到学校去哭诉,请求校长无论 如何也要收下我这个没有户口的孩子,他悲伤的历史终于打动了校长,我也终于可 以上学了。 从此,爷爷把他全部的爱都倾注在我的身上,把我视为撑上明珠。冬天,爷爷 带我去赶集,怕我冷,让我把小冰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我走累了爷爷就背着我。 夏天爷爷带我到河里捉鱼,他背着我走进齐腰深的小河,我便在爷爷背上美的 撒欢。 早上我赖得起床,爷爷就亲我的小脸蛋,直到把我亲醒。 爷爷没有上过学,但会打一点算盘。爷爷给我买了一个小算盘,教我打小九九 和归除,如今我当上了会计,仍然用爷爷教我的归除,心里默念着爷爷教我的口决, 那是爷爷的声音二一添作五……三一三余一……。 爷爷家的后院有一棵沙果树,每逢夏天,当果实结满枝头,看着那一片片红红 的沙果,嘴里满是口水。和爷爷收获沙果是我最快乐的事情,爷爷用竹杆去棒那果 树,或用手使劲摇晃树干,果子就象雨点般落在地上,我在地上快乐地拣那些果子, 那种感觉真是幸福无比。 爷爷有一套特殊爱我的方式。我爱唱歌,他就让我领来一群小伙伴,在家里给 老两口表演节目,我爱画画,他就让我照着家里花瓶上的花一遍又一遍地画,听着 爷爷的称赞,我就象吃了蜜。 我被选进学校的宣传队,经常去排练节目,爷爷很高兴,可是发现我学习成绩 下降了,可急坏了他,说什么也不准我再去排练节目。眼看着小伙伴们陆陆续续地 走了,我却被因在家里,听爷爷那没完没了的政治课,那时我恨透了爷爷。 接连几天没有去排练,老师派同学到家里做工作,爷爷还是不肯放我出去,急 得我整天精神恍惚,在梦里竟然放声高歌,而且唱得非常好。爷爷终于被打动了, 并且亲自为我准备演出服。我的演出服是一套绿色的军装及一条军式腰带和一个嵌 着红五星的军帽,军帽上的红五星是他亲手设计,然后由奶奶为我绣上的,我穿上 这套军装登上矿上最大的舞台。 由于爷爷的宠爱,我变得骄傲自大,我的家住在天津!,我的妈妈是劳模!我 的爷爷为矿上光荣负过伤!……同学们开始疏远我了,老师也不喜欢我了。为了取 得老师的关照,爷爷为学校编制了几十把笤帚,为老师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教鞭…… 我的爷爷啊,爱我爱的那么真!那么深! 爷爷是个性格直爽的人,火爆的脾气,说话声如洪钟,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 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 爷爷常给我讲他年轻时的故事,讲他如何猎取熊瞎子,如何对付日本鬼子,但 从未对我讲过他在被埋在矿井里的故事,我想也许是怕吓怀了我吧。 爷爷是一个煤矿工人,一次矿井发生塌方,他被埋在里面,被救出后,肺部作 了大手术,肠子也被截去了一大半,总算捡回一条命,但肺部的创伤使他患上严重 的哮喘。每天早晨他那一连串的咳嗽声常把我从梦中惊醒,于是爷爷就压低声音, 常常憋的脸通红。 寒冷的冬天,是爷爷最难熬的日子,他的哮喘病在这个时节最严重。当白雪覆 盖了整个山丘,井台的周围结着厚厚的冰,这给挑水的人们带来困难。爷爷挑着一 担水小心亦亦从井台走下,此时他的脸憋得通红,因为这时一旦他咳嗽一声,很有 可能会滑倒在地。回到家里他却一脸不再乎的样子,也许他已习惯了这种感觉,也 许是不服老,我想还是出于不得已。 多了一口人吃饭,日子逐渐有些紧张,爷爷想尽办法去挣钱,他不旦要养家糊 口,还要贴补生活困难的我的父母。他有一套较好的木工手艺,他到处去招揽生意, 一件件漂亮的家具在爷爷的手里诞生。爷爷还常用一些余料做一些小家具,他给我 做了一个精制的小书架,这个小书架是用红木制成的,分三层,上层是两层半圆型 的大书层,中间是带有两扇漂亮小门的小书层,最底层是两个小巧灵珑的小抽屉。 我高兴得爱不释手,骄傲地请来所有的小朋友来观看我的小书架。这个小书架 伴随着我直到今天,它摆在我我豪华的系列家具之中,它代表我对爷爷永远的思念。 终于有一天,爸爸带着弟弟来到发蛟河,他们要把我带回天津,爷爷知道,落 叶归根,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并没有极力挽留我。记得我们离开蛟河的那一天, 爷爷竟然没有勇气看我一眼,这个历经魔难的汉子,竟然背过身去……他分别是在 抽泣。 六年后,我和爸爸来蛟河,爷爷的胡子银白,家里挂满了我的照片。 八年后,我同爱人借旅行结婚去看望年逾七旬的爷爷,爷爷被政府关照为五保 户,那次我动员他同我一起回来,可他不肯,他说等我有了房子再回津同我一起生 活。我知道,他是不想再见到他的前妻- 我的奶奶。我和爷爷等待着,但是我们没 有等到这一天,一九八八年一月五日,爷爷在蛟河去逝,我抱憾终生。 一九八八年九月份,单位分给了我一套房子,我想起了爷爷,止不住泪如雨下。 而我能做的只能是清明节时为爷爷送些纸钱……希望人真的有再生之灵,希望 爷爷知道我对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