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1998年的秋天,我国南方刚刚遭遇过特大洪水,灾区人民正开展生产自救,许 多食品、药品和衣物被装上卡车运往那里。 我那时大学毕业刚一年,在一家银行里做出纳,工作清闲,但收入不低,同学 说起来都羡慕我的运气好。 韩凝扯着我逛了一上午商场,还非要坐车到一家很远的餐厅吃饭,拼命向我推 荐那里的蛋炒饭。买单的时候,韩凝露出窘相,说带的钱不够了。 我不动声色,掏出自己那一份钱放到桌上起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韩凝追上我,问我现在去哪里。 “我想回去睡一下。”我说。 “我送你。”韩凝兴致勃勃地挽起我的胳膊。 我俩经过一条小街时,见一个男孩正站在梯子上刷门楣上面的墙。他用的是那 种极暗的青色,涂在烟灰色的底上,显出一个大大的“阳”字。他一下一下地抹着, 好奇怪,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色T 恤竟一点不脏。 下午温热的阳光经过好多次反射打在他的身上,他忽然回过头来,我看见他朝 这边笑了一下,韩凝也笑着扬了扬手。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他叫什么?” “不知道。” 那个男孩呆呆地站在梯子顶端,没提防刷子上的油漆一点一点地滴在脚下同伴 的身上,那个一样穿着白色T 恤的男孩蓦然惊觉。 我忙拉起韩凝开心地笑着跑掉了。 后来他那个小店终于开业了。我和韩凝好多次特意绕到那里喝粥;再后来韩凝 有了男朋友,于是我就常常一个人有意无意地骑单车去。 那都是些极美丽的傍晚,金色的阳光铺满整条小街,高大的梧桐每天都落下许 多叶子,偶尔有一两个行色匆匆的骑车的人经过,在落叶上碾下细细的辙痕。 “你的头发上有片叶子。”他说。 “哦?……”我急忙抬手,从耳后捋下一片残叶。 “你怎么这么久才告诉我?……粥都喝完了。”我嗔道。 “不是……” “就是你!——存心使坏。”想着自己头发上带了片叶子坐了这么久,我不由 得满脸通红。 他张了张嘴,而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你去做你的事吧,每次来你都陪着我,生意也不好了。” “没事儿,还有小弟呢。” “……” “今天的粥好不好喝?” “还好。……好像太过稠了一些。” “哦。” “对了,一直想问你,你的粥屋为什么取名叫‘阳光飞鸟’?” “因为我喜欢想象着一只鸟在阳光充沛的时候拍打着翅膀飞翔在空中的样子。” 我歪头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我也喜欢。” “我可能好久都不能再来你这里喝粥了。”我愁眉苦脸地说。 “为什么?因为我这里的粥太稠了?” “不是。”我笑了,“下个礼拜单位组织到东南亚旅游。” “哦。” “没关系!我给你留个拷机吧,万一你想我就可以……嘻嘻。” 他把桌上的菜单推了过来,我一笔一划地留下拷机:“许可……我叫许可。” “哦。” “你也给我写一个吧,万一我想你,也可以找得到你。对了,一直忘了……请 教你尊姓大名?”我难为情地说。 “我叫郑治。”他撕下菜单的另一半,在空白处写下自己的拷机号。 我仔细地端详那半页纸,那上面有他的拷机,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我爱喝的粥 的名字。 “好了,我该走了……多少钱?” “一碗鱼香银耳粥是6 块,一碟小菜是2 块,一包餐巾纸是1 块,总共是9 块。” “……这么贵。”我嘟嘟囔囔地掏出钱包取钱给他。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