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天气异常干燥,直到十二月份还没有下雪。阳光灿烂,我每天还是骑着单车上 班,各大医院的门诊病房里挤满了流着鼻涕不停咳嗽的老人和小孩,八一路上皮革 专卖店的老板们整天围在一起打扑克。 郑治想考研究生,白天躲在我的小屋里复习功课,晚上到一家酒吧里当调酒师, 常常通宵达旦,早饭不吃倒头便睡,往往我中午回来做好饭才叫他起床。 日子过得有些紧了。 他有两件衬衣换洗着穿,领子都磨出毛边了;我掏出一百块钱给他,让他再买 件新的。 郑治不要。“过两天我们就发薪水了。” “拿着吧,你都不知吃我多少顿了,还有房租……”说完就后悔了,可是心情 懒懒的,我也不想多作解释。 他抬起头,无声地笑了。 可是他忽然病倒了。那段时间正好单位工作忙,我根本不可能请假照看他,只 希望每天早点下班,好能给他做点好吃的。 我进了房间,打开灯,郑治好像睡着了,一本书掉在地上,他的手垂着,台灯 亮着。 我快要吓死了,急忙跑过去扶他,他悠悠地睁开眼睛,略带迷惑地看着我。 “我还以为……你……”我小声说。 他疲倦地摇摇头,歪倒在我的怀中闭上眼睛。 我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到他的脸颊上,他摸索着抬起手臂给我擦眼泪。 “我不想吃东西。”他无力地说。 我有些气恼。给他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知道他消化不好还特意煮了蛋羹,又从 国际饭店的外卖部买了一些小菜,连我自己都馋涎欲滴。 “不行,必须吃一点。” 他刚吃了几口,就吐得一塌糊涂,最后咳得都是黄水。 我轻轻地扶他在床上躺着,盖好被子,一点一点地收拾地上的秽物。一股腐臭 的气味直冲入鼻,我恶心得要命。 “小可,你给我留点钱,明天我去‘中日友好’。” 我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电视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 自动断掉了,我走过去把房间的灯关了,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闪闪烁烁的 城市,和几颗清冷的星星。 中午在单位加班,郑治去医院估计晚上才能回家,我把电话打到韩凝的单位。 “韩凝,郑治生病了,好像挺严重。”我闷闷不乐地说。 “你一直都在照顾他?” “是。” “……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那个啦?”韩凝悄声问我。 “没有。我俩分开睡的。” “你会嫁给他吗?” “……不知道。我想会的。……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啦?” “我已经宣布不理他了,让他深刻反省,好能更加爱我!” 我说了声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起风了,从北边河岸上吹起的干燥的黄土一直飘浮在城市上空,从我所在的20 层大厦上望去,所有的建筑物都好像是一幅大光圈虚掉的照片上的背景。 我不知道郑治回去没有,就拨了家里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一声接一声寂寞的长 音。 “许可,下班了,还不回去吗?” “风太大,我想呆一会儿。” “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同事们陆续都走了,我给自己接了杯水,无所事事地在空旷的办公间里走来走 去。 拷机突然响了,房间里似乎到处充满着那焦虑不安的声音。 我走过去拿起拷机。 “小可,我走了。你也走吧。郑治。” 电梯载着我飞速地下沉,我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停跳动的红色数字:“15,14, 13……” 我冲到大街上,汹涌的狂风一下子击溃了我。天啊,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 而且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我想他即使要走,也许会再给我熬一次粥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