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经过两天苦行僧般的生活,作者终于完成了对本文前半部分两万字的删改工作, 说是删改,实际上是增加了一万多字,内容更多的是对时代背景的交代,以及对那 段岁月更多事件的描述,以使故事中人物们的血肉更为丰满,极少数地方为了加强 阅读性进行了艺术加工,虽只是极少部分,也请好事者不要追根究底,过分较真。 文章发表后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上百封邮件,大部分是和我交流感想与心得,一 部分是希望我把文章完整地转发给他们,前者的邮件我基本都抽时间逐一回复了, 后面的要求由于时间精力有限一直未能履行,这里在完成前半部分的分章扩写工作 后,将下篇的几章一并在此结集,同样是因为时间精力的缘故,下篇基本是维持原 状的,只对个别字句进行了斟酌。请有所期待的朋友们原谅。 正如有些网友的建议,这篇文章不能成为“瘸子文学”半途而废。也不能作为 “太监文学”被出于顾虑而屡做删改。为保证全文的质量,作者只能用更多的时间 沉淀下来更加认真的写作,解析司法界各色人等的众生图,塑造一批七十年代末出 生的青年人的群像,揭示他们的理想、追求和看待爱情的角度。这些工作都将在后 面几个月里伴随着对文章的续写和对下篇已写章节的大幅修改同步进行。 再次感谢大家浪费宝贵时间阅读这么长而无味的文字。) 第一章 历史情境下的宏大叙事、警察生涯和魏晋古风 1999年可谓是多事之秋,开年就发生了震惊全国的武广抢劫案,张君在全国商 业之都最繁华的地方持枪抢劫金铺,打死两人,并与闻讯赶来的警察发生激烈枪战, 枪战中一名防暴警察的头部被子弹打穿…… 4 月,一直号称欧洲火药桶的巴尔干半岛战云密布,一场以维护人权为借口的 反人权战争拉开了序幕。该月下旬,中美关于中国入世的谈判在最后一刻归于失败。 与此同时,万余名法轮功信徒悄然环聚中南海四周,警方事先竟毫无察觉。 5 月8 日,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美军导弹击中,三名中国公民遇难,紧接 着是北京的万名大学生上街,围在美国大使馆和北约各国使领馆前游行、示威,甚 至丢掷石块和燃烧瓶,部分地区的洋快餐店遭到砸抢,成都学生的美国领事馆遭纵 火,接待室与电脑室被部分燃烧。随后各地的使领馆前都由大批武警和防暴警察接 手保卫。…… 7 月,台湾的李登辉对外宣布了其“两国论”,两岸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8 月18日是大预言家诺查丹玛斯在《创世纪》中预言的世界末日,这一天为无 数人提供了狂欢、纵情、示爱、反思、警醒甚至滥情的借口…… 这一年的10月1 日,是建国五十周年大庆,天安门广场举行了比84年更加盛大 的阅兵式和群众游行,一万名三军将士气势昂扬、四百辆战车隆隆开过,一百三十 二架战机划空翱翔,二十余万人参加了广场上的狂欢。…… 同样在那一天的夜晚,烟火散尽处,一位姓李的老先生总结了这些年的政治处 遇与心灵反思,用厚重的文字写下了一篇发人警醒的长文。 1999年1 月,我正好满21岁,B 大学国际经济系大四学生。 1 月4 日那天傍晚,我和女友正打算去江城广场完成考研前的最后一次采购。 快过马路的时候听到了急促的枪声,人群潮水一样从商场涌出,滚滚人流与我们擦 肩而过,我和她傻站在街对面的中山公园门口,两手紧握,茫然失措…… 1 月30日,我参加了全国研究生统一考试,所考专业为经济法学,尽管是跨学 科考试,但自己从大三就开始为之准备,自问还有些把握。考完之日,大雪,正是 我的生日,女朋友提着蛋糕笑吟吟在考场外地望着我,落雪沙沙地打在她的肩膀上 …… 3 月,成绩公布,我的专业课是第一名,政治58分,政治基础课的成绩不合格 在研究生入学考试中几乎是不能容忍的,我被淘汰了。 那一年正是IT狂潮刚刚掀起的时候,计算机系和电信系的学生成建制的被各大 网站和高科技公司以我们望尘莫及的高薪挖走,广大文科专业的同志们在职场上频 频碰壁后只好把考公务员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4 月,市公安局来我们学校招人,由于我们班在我这个班长带领下一直抗拒各 种苛捐杂税,和系里处得很不好,于是系里管就业的老师就只通知了另外一个班。 自己当时刚从人才交流会回来,得知公安局来初试的时候我们班一个人都不在,实 在气不过,于是拉上两个同学直接把简历拿到了市公安局的政治部,当时就是和系 里赌气,你不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好工作吗?我们偏绕过你们把你们推荐的人全挤下 来。 接着就是面试、体检、笔试、政审……迷迷糊糊间我就收到了录取的消息。同 时被录取的还有150 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地方大学的毕业生。 5 月9 日中午,电视屏幕上一放出那些高举巨大的横幅、标语、旗帜,在激昂 的口号中整齐行进的学生,大家都禁不住哭了。学校里开始酝酿着游行,大三的师 弟来劝我参加,我说可以参加,但不做组织工作。 大家上街后,开始还是井然有序的,周边几所高校的学生也陆续加入了队伍, 我们抗着旗帜喊着口号一路往法国领事馆行进。周围的群众也不时投来赞许的目光, 几辆警车隔着老远跟着我们,把一些打算混进来闹事的闲杂人等赶开。 经过一家麦当劳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这可都是美帝国主义的在华 产业呀!于是队伍出现了分流,一部分师弟呐喊着冲了进去,坐定后大拍着桌子要 里面的服务员给我们供应汉堡和饮料,有人开玩笑说向美国佬索赔时这一部分钱就 算抵消了,人们一阵哄笑。 员工用鄙夷的目光望着我们这些在五分钟前还仿佛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天之娇 子,可他们还是默默地把汉堡和可乐端给了我们,毕竟新闻中已经报道了成都的学 生砸毁当地外资快餐店的事件。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很羞耻。我把校旗往地上一丢,说:“老子不牵这个头了, 你们谁爱拿谁拿。”几个师弟忙问我到底被谁招着惹着了,我指着校旗对他们说: “我丢不起这个人。” 我们到达法国领事馆门口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大批的防暴警察开了过 来,学生们明知道他们也是例行公事,可大流总是要随的,于是开始起哄、漫骂、 质问:“你们这些看门狗赶快让开,我们要进去和那些刽子手理论!”,警察们表 情肃穆的排成人墙,于是很多墨水瓶子越过人群砸向他们,由于怕激化矛盾,墨水 瓶多数都在他们身后裂开,但飞溅的墨汁和少数准头不好的依然打在他们的身上… … 5 月还没过完,大家已仿佛淡忘了月初发生的事情,打出“抵制美货,除了计 算机”的横幅的同学们照样为ADIDS 的每一次大减价而趋之若骛,肯德基、星巴克 依然是穷学生们约会的首选。被拒绝赴美签证的同学纷纷去新东方咨询新局势下的 签证技巧,个别投机主义者跑到系里去开学潮时自己不在学校的证明…… 四年后一位人民日报主任编辑在其著作中这样评价我们这一代大学生:“这些 七十年代末出生的年轻人已经长大成人,他们既不肯领会‘容忍’之境,也不愿承 担‘自由’之累。年轻人白天说说‘民主’或者什么价值观念,有时候还会参加抗 议外辱的游行,甚至扔几块石头表示义愤,态度十分认真。不过,他们投身理想的 时候,不象他们的父辈那样专注和发至内心,又几乎完全不懂其中的含义。到了晚 上,便回到灯下发奋苦读,去互联网上查阅国内行业工资、国外大学排名,把攻克 英语的热情从‘托福’转向‘雅思’。这时候他们往往显示出更加精确的判断力, 相信实现梦想的道路就在这白炽灯下,而非街头政治。” 6 月25日,我毕业了。提着行李走出寝室时,我狠狠地再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 的房间,我知道,我的大学生涯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 7 月,签用人协议的时候,政治部通知我们,为了保证我们能迅速熟悉公安业 务、胜任警察工作。我们这批大学生必须接受三个月的封闭性岗前培训,由特警大 队和警官学校选派优秀教官对我们进行训练。 警官学校的自动门在我进入后缓缓合上,我带着一桶衣服、一张席子、一书包 书呆站了半天,这是我四年来在这个城市里的全部家当。我茫然地看着陌生而又仿 佛熟悉的校园,暗自思咐道:怎么又到校园里来了,这里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整个新训营完全是个浓缩的大学校园,全国各地各系的大学生经过重新编排、 整合,然后被编为三个班,分别住在20多个宿舍里,其中男生115 名,女生36名。 我们寝室住着大胖、二胖、我(三胖)、小胖、大飞、阿理、早早以及阿轩。 刚见面的时候大家还比较不好意思,都埋头于及时抢占下铺、铺垫被、席子以 及架设蚊帐等工作,后来实在没什么好忙活的了大家方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相视而 笑,情景倒很象很大学时刚入学的新生。 都是学生,只好以专业攀亲,我先介绍自己是学经济的,接着阿理就接了话茬, 自称是理工大学学国际金融的,我们正打算一起吹一下中国在亚洲金融危机下的货 币政策,二胖和阿轩也过来认亲,原来他们分别是财经大学会计系和民族大学金融 系的,一时间寝室就热闹起来,几个人开始就GDP 数字和菲利浦斯曲线胡吹乱侃。 聊了会儿就发现不对了,原来哥几个都是被以经济犯罪侦查处的名义招进来的,可 是这个处的指标是极为有限的呀。于是大家又开始在心里暗自嘀咕谁是自己的竞争 者谁又是受骗上当者。 接着自我介绍的是早早,他是兄弟几个里面长的最可以用帅来形容的,1 米80 的大个子,却又是一脸清秀,后来看《流星花园》我才知道这小子长的原来是一张 花泽类的脸。 早早是重点大学英语系的毕业生,英专8 级。我和阿理都认定他应该去出入境 管理处或者外事处,将来陪着领导出国考察或者给外国来访的警务专家当同声传译 员。 我们在一旁聒噪的时候小胖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傻笑,后来还是 阿理主动问他的来路,他才告诉我他和我是同一所大学毕业,主修计算机软件设计。 大家都很奇怪:“你们这专业不都被各大网站挖光了吗?你怎么明珠投暗了?小胖 喝了口茶,得意的说:”我爸爸说叫的越欢的东西越不值得相信。“自称股票专家 的阿理忙问小胖的父亲大人就职于哪家证券咨询机构,小胖笑而不答,然后说,” 我也不在乎什么高薪,只要在工作中有一台属于我自己支配的电脑就足够了。“ 明珠投暗的不仅仅是小胖,还有一直望着我们憨厚的笑着的大飞,他毕业于北 京大学中文系,本来已经被广东省人民银行招去了当行长秘书,可惜他实在不知道 当秘书是做什么的,又很想回家乡侍奉双亲,遂被骗到这里当了警察。他当警察的 过程据说还有个插曲,大飞一直是好酒好肉之人,行事颇有魏晋古风,曾有多次酒 醉后穿着拖鞋冲进未名湖的经历,其毕业论文题目也为《论金庸小说和中国道家思 想》,当年公安局派往北大招警的人士也有些传奇色彩,是本局唯一的犯罪心理学 专家,该公没有别的爱好,最喜欢的就是给人相面,当时北大有六人报考这个职位, 别人的简历都是夹满著作、厚厚的一叠,大飞的简历才两页纸,专家把大飞叫过来 细细端详了半天,然后拍板说:“就是这小子了。”和大飞一起进来的还有隔壁一 人大新闻系的兄弟,据说也是给相面相进来的,让大家顿时深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 有。 最后进寝室的是大胖,他一进门就让我们感觉到室内空间顿时局促起来,只见 他1 米85的个子,形体只能用膘肥体壮四字形容,他是寝室里唯一由家长陪同送进 来的,他的母亲埋头帮他整理床铺,而他则忙着从自己的大包里整理出若干瓶瓶罐 罐,大家都对他做鄙视状。 这时大胖突然冲大家抱抱拳,声似洪钟:“兄弟我是医科大学毕业,生平最不 擅长的就是整理内务,最爱的就是四处行医,大家有什么跌打损伤,尽管开口好了, 我一定药到病出,而且决不收费。‘同志们正为没带多少药发愁呢,没想到居然有 神医蜗居于我们的陋室,顿时双眼发亮,纷纷把目光调整为景仰。 所有事情办完后大家都各自坐在床上发呆,这时候阿轩开始逐个上烟,室内诸 君也就二胖接了,看了一眼原来是根“长城”,便一把掷在桌上,问道:“都毕业 了你怎么还抽这种烟?”一脸的怒其不争。大胖则在一旁语重心长:“抽烟对身体 有害,抽差烟对身体更有害。”听得阿轩真有胜读十年书的感觉,说着小心翼翼的 从二胖手里接过一根“玉溪”并很快点上。 阿轩发现烟民在寝室中处弱势,边用警觉的眼光扫视起我们,看有没有谁是在 装君子,于是寝室里每个人都在闷头接受审视,一片寂静。这时候大胖突然忍不住 打破了寂静,放了一屁。 该屁显然在肚内酝酿已久,屁声婉转而悠扬,绕梁三圈,由于大家都不太熟, 所以都不好意思笑,寝室里情形更是尴尬,这时候大飞只好出来打个圆场,他很认 真对大胖说:“听口音您好象是汉口人?”……很多年后,我们才意识到这也算是 一个段子。 慢慢熟悉起来后我们发现大飞其实也是一潜藏的烟枪,这小子打了几天埋伏后 就忍不住向阿轩讨烟抽,寝室里也时常烟雾缭绕起来。有一次正碰上午休,隔壁的 几个棋手过来向大飞挑战,大家都围着观战,由于门没关紧,管理员看见我们寝室 门缝里有浓烟涌出,以为失火,推门而入,见有八个人在同时抽烟,遂骂骂咧咧的 走开,但随后教官就在整个新训队进行了整风运动,凡抽烟者和持有香烟者一律拉 出去公开检讨,并停课反省。 于是烟一时间成为了各个男生寝室的紧缺物品,和卫生纸一样,一根烟可以让 二胖打水、打饭、扫地,包括洗衣服(除内裤和袜子)。二胖为此养成一个好习惯, 用一个果珍杯子当烟缸,没烟的时候就找缸内的烟头顶着,后来他发现几杆烟枪都 是如此,连烟头都开始紧缺起来。于是每次买烟总要留两根,放在抽屉里锁起来。 有一次上课上了一半二胖的烟瘾突然上来了,趁课间溜回寝室准备抽根烟解乏,结 果发现大飞正坐在他的桌子边吞云吐雾,旁边放着几把榔头和老虎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