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 作者:琳心 1 “安,珍要回来了。”快要走出他办公室的时候,我转身看着他神采飞扬的 眼睛,说了这样一句话。 2 安和珍都是我的好朋友,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也是给了我最大的幸福, 又让我痛苦不已的遭遇。八年前,我考入F 大医学系学习临床医学,而恰好我从 小就是好朋友的珍也在那一年进了F 大的生物系。 凡是见过珍的人都惊摄于她高贵的美丽,但几乎没有男孩敢追她,因为她太 冷、太高傲,总给人一种不可亲近的感觉。她也从不给他们进攻的机会,因为她 认为在见过的男孩子当中,没有哪一个能配得上她,能让她有心动的感觉。不过 她在和我这老朋友一起的时候却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而且 从来无话不谈。我总是说她太冷,男孩子都吓跑了,到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而她总是笑笑不答。究竟怎样的男孩能打动她的芳心,我 一直猜度,却始终没结果。 Freshman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我向来活泼开朗的个性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没多久便认识了一群各系各班各种各样的朋友,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安。 和安的相识真的纯属偶然。倘若早知道经济系有这么高大英俊帅气幽默有型 够酷的男孩,我早就发动我那群死党探听底细伺机结识了,决不会等到那一天在 他面前出丑才让他注意到我。那是大学生活的第一个秋天,校园的路径上铺满了 落叶。这情景很容易引起诗人般的伤感,可我没那么酸,心里记得的只是前一天 和朋友玩“拉叶柄”饮恨败北的惨痛,懒觉睡醒一爬起来,顾不上吃饭就跑到校 园寻找能让我报一箭之仇的武器了。足足找了近一个钟头,才在一教附近的草坪 上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兴奋地冲过去,拾起那片落叶,投入地想象着我战胜 那朋友后得意洋洋的样子,笑得忘乎所以。就在我跳起来想要找朋友决斗的时候, 突然发现自己撞到了一堵墙一样的身躯,而且由于我的速度太快,巨大的反弹力 让我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爬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 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中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而且,该说对 不起的好象是我。” 这时我才定下心来打量被我称之为墙的男孩,结果不看则已,一看就更慌乱 了。他一米八十几的身高,形体健美,一身白色休闲装,绝对够酷的寸头,外加 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不可否认,他就是我梦中情人那一类型的人,象极了我幻想 已久的白马王子。 “你在干吗?”他笑着问。 “你没看见吗?我在找树叶呢。” “找树叶?你是生物系的?做研究么?” “当然不是啦,我只是在找一个结实的树叶柄而已。昨天我和朋友玩拉叶柄 的游戏,结果我输了,所以今天来寻找武器好报仇啊!” “那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Ofcourse!”我得意地扬扬手。 “就是这个?你肯定你会赢?这样吧,我们先战一盘如何?”没等我说话, 他已经随随便便地从地上捡起了一片看上去并不怎么样的树叶,叶柄不算粗,好 象也并不结实。“来吧,输了可别哭鼻子。” “哼,小瞧我。” 我们各自把手中树叶的叶片撕掉,只留下叶柄,再把叶柄弯成一个弧,让两 个弧套在了一起。 “开始!”我用力一拉。断了。让我大跌眼镜的是,断了的不是他的,而是 我的。 “不服不服!再来一盘!”我不服输地邀他再战。结果,我又输了。 第三次交战的时候,我终于赢了一回。这次换了他不肯服输,定要再战。于 是这个小孩子的游戏让我们度过了整整一个快乐的下午,直到太阳落山。 3 “不玩了。你饿了吧,我请你吃晚饭。”他提议。“好啊。”我一向直爽, 不喜欢其他女孩子的矫揉造作。珍就经常骂我是没有心机的女孩,她说女孩在男 孩面前总应该摆出一点架子来才好,我却不以为然。更何况经了他的提醒,我才 发现自己连中饭也忘了吃,正是腹中空虚。 “吃什么呢?”他问。 “就吃校门对面小店的炒年糕吧,我可爱吃了。”我毫不客气。 “Ok,no problem. ” 年糕端上来的时候,我早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把辣椒酱、胡椒粉、近50毫升 的醋一股脑加到盛满年糕的盘里,开心地搅拌着。我知道我的吃相并不够淑女, 但我可不愿意为了讨男孩子的欢心而装扮成他们喜欢的样子。何况,我向来喜欢 自己的性格呢。 坐在我对面的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只能用“饶有兴趣”这个词来形容他 的表情。因为在帅哥面前,我一向不善观察。换句话说,我并不经常和很有魅力 的男孩交往。 并不是不认识这样的人。我开朗活泼,周围总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但太优秀 的人往往过于自负,言语之间都会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这是我不喜欢的,也 从不会买他们的帐,所以我一旦碰到这样的人,总会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从前 只有珍是不同的,因为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在旁人面前那样的高贵, 我猜想这是我们认识太久的缘故。现在,他也是不同的。因为他是活泼的,也很 容易亲近,丝毫没有让我讨厌的自负。不论以后的感觉会不会变,至少,这是整 个快乐的下午及傍晚给我的,对他的感觉。 那晚临别的时候,我们互换了姓名和寝室号码。于是我知道了他叫安,是本 校经济系二年级的学生,而且还是经济学院的学生会主席。 4 和安一天天地熟悉起来。我常去安的寝室找他,但那段日子他很忙,几乎抽 不出什么时间单独陪我,索性就带我一起,参加与他有关的各种派对。安也会加 入我们的圈子,而每次他来,我在圈中的老大地位便荡然无存。男孩们请他教吉 他、口琴乃至跳舞,女孩们则象小鸟一样在他的周围唧唧喳喳个不停。有时候我 甚至怀疑我的老大地位是不是为了与安熟稔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我能够经常带安 来我们的圈子,他们才任凭我在圈中肆无忌惮地大呼小叫。 珍和安的相识是必然的。在他们两个先后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之后, 他们很自然地由我而结识。我们三个经常一起在3108教室听讲座,在落日余辉的 校园中散步,在燕园的石桌打牌,在空荡的教室唱歌。当然,最热闹的总是我, 珍总是保持在男孩面前惯有的矜持,而在珍的面前,安也会收敛得象一个谦谦君 子。 我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至少也要有几十年才对。直到有一天,我 从其他朋友的嘴里知道了几乎全校的同学都把珍和安当成了一对,而我,在他们 的眼中只是做了太久的电灯泡而已。 那晚我们约好了在对面的小店吃饭,然后去五角场的书店买书。我不知为什 么食不下咽,早想买的脑筋急转弯也提不起兴趣。我一会儿看看安,一会儿看看 身边的珍,终于发现,他们实在很相配。我鼻子一酸,不知道哪来的委屈,狼狈 地找了个借口先走,留下他们两个,不知道聊到多晚。 从那天起,每遇三个人碰面的时候,我总是选择离开,给安和珍独处的机会。 我很善于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所以他们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却也找不出什么地 方不对。 没过多久,安和珍已成为全校公认的最佳情侣。生物系的系花,经济系的高 材,谁不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地评论他们呢。而他们,不知道是不是 习惯了不愿解释,竟都没有否认。不否认,就等于承认了吧。 5 那一阵子我不知怎么搞的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不想念书,不想打排球, 不想听音乐,心里总是想着安和珍在一起的样子,连参加我那死党豆豆的生日Party 是没精打采的,害得她给我好顿埋怨。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可我就是弄不 懂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从前一直是快乐无忧的,现在却总是闷闷不乐呢。 也奇怪日子越来越慢,完全不象我刚认识安的时候。我一天比一天寂寞而少 语了,虽然我还尽量装得快乐,但我想他们都看得出我的低潮,只是谁也没有说 而已。 就这样,又到了落叶时节。 一个人坐在校园小径旁的石椅上,看着满地的黄叶。知了已经不叫了,我无 聊地听着树叶落下的声音。一年前和安相识的情景重现在我的脑海。 “我们比一比如何?输了可别哭鼻子。” “哼,小瞧我。” “哈,你输了!” “我不服!再来再来!” 午后的校园,两个大孩子兴致勃勃地玩拉叶柄的游戏,这深藏在我记忆中一 切都如此地清晰,如此地,让我伤感。 泪水毫无准备地充满了眼眶。我哭了,我的心在痛。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 爱情么?难道这许多日子来我所有的不快乐,都是因为,我在爱着安么?我,爱 安? 是的,是的,我爱安!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爱上了他!我终于明 白了自己的感情,可是,为什么我到今天才明白呢!太迟了,太迟了!安和珍是 我最好的朋友,他们是那么相配的一对,我怎么办呢?只有放弃,只有为他们祝 福!愿我的安快乐! 我在秋天校园的一角偷偷哭泣,为了安,为了太晚才明白的爱情。 6 安和珍的身影越来越经常地出现在校园的小径上,到后来几乎是每天,一到 黄昏,人们就能看到他们出来散步。我有时也会忍不住偷偷地跑去看他们。安和 珍并不象有些情侣们毫无顾忌地拥抱依偎甚至当众亲吻,而只是悠闲地散步,时 不时地两人轻声交谈。有一次我甚至看到珍被安逗的开怀大笑,而这种情况在从 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我知道他们是幸福的。而我的天空,却是一点一点地暗 了下去。 偶尔安或珍会分别来找我,与我聊天。我没办法拒绝,因为不可以拥有爱情, 我不想连友情也失去。 安是个出色的男孩。无论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做得很好,而且他很优雅,很君 子、又不乏幽默。但他不够浪漫,不够细心,而且我总觉得他藏着许多的心事。 比如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沉默好久,却从不会告诉我原因。珍说。 珍是够美,可她太高傲。也许她更象个花瓶,远看很好看,却没有生气。当 然没有人会否认,她是优秀的。安说。 我无言。我不知道感情可以这么理性,我一向以为爱情应该是热烈的、冲动 的。所以我不能说什么。虽然我觉得有那么点不应该,可恋爱的是他们,不是我。 反正他们是在恋爱,这就足够了吧。 7 大学生活本来该是很丰富多彩的,然而由于这段不能说出来的爱情,我的大 学生活过得非常的不快乐,除了埋头学习,我找不到其他心情的出口。不过那段 日子总算过去了。毕业后,我如愿留在了一家医院急诊室做急诊室医生,开始救 死扶伤的伟大事业。有时看着我治好的病人开开心心地回家,我就会想,他们躯 体的疾病是可以医好的,可是若情感上出了问题,谁能替他们解决呢。 安早我两年毕业,凭着绝对的优势轻而易举地进了一家外商独资的通讯公司, 并且很快得到上司的器重,事业蒸蒸日上。而珍在我毕业那一年有了出国深造的 机会,不顾安的强烈反对,毅然只身去了英国参加为期三年的进修课程。 珍在英国的三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临走送机的时候珍曾经嘱咐我如果有空 就去看看安,因为安很久以来一直都不快乐。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还是 答应了她。珍走后,我有时给安打电话,有时去他的办公室找他。我总想说服自 己找安是为了珍的缘故,然而我很清楚,是我自己的私心想见安。 天晓得我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够维持朋友的身份,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情 感。我们有时会去钓鱼,有时会去爬山,有时候只是在我的公寓或他的公寓晚餐。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次我淋了雨,当晚就高烧不退,还是安立刻从家里赶来, 冒雨把我送进医院,并且整整陪了我三天三夜。 从那一天起我就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把所有的 一切告诉安。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逃,逃得越远越好。 还好,珍就要回来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8 “安,珍要回来了。”快走出他办公室的时候,我转身对他说。我知道安和 珍因为去英国的事不开心,三年了他们几乎不曾有任何联系,虽然我也曾劝过他 们,然而,在这件事上,他们都无心改变。 “哦?是么,几时?”他的反应并不强烈。 “还没定。等她回来,我会说服她来找你。” 安沉默。 “好好珍惜她,她是个好女孩。”我小小地鼓励他一下,摆摆手表示告辞。 “可最好的未必最适合我。”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随即神情转为黯淡。 “算了,你不懂的。” 我什么也没说,回头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9 珍回来的第二天,我便自作主张地约了安和珍共进晚餐,我故意选择了从前 他们经常去的那家餐馆,并且在珍没来之前,替安准备好了一大束黄玫瑰。珍说 过,安是不懂得浪漫的人。 “为什么选黄玫瑰呢?”安问。 “因为珍喜欢。珍最爱的花就是黄玫瑰,而且,珍一定会穿着白色或黑色来, 而黄色和白色、黑色都很相配。” “你果然了解她。那么,你呢?” “我?什么?” “你最喜欢什么花?” “呵呵,我好土啦,要是男朋友送花,我一定要他送红玫瑰。” 安正要再说什么,这个时候,珍出现在餐厅门口。她果然是一身黑,合体的 职业装,让她的高贵中,又多了些干练。我跳起来大叫着跑过去拥抱她,她也笑 着回抱我。 “珍,你还好吗?英国好玩吗?学习很累吗?过得开心吗?有人欺负你吗?” 没等她开口,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她一大串的问题。 “琳,你还是一点没变,老是长不大的样子。”珍并没回答我的话。 我假装生气,作势要打她。“看你刚回来的份上,今天饶你一次。珍,快跟 我来,安等你好久了。”我开心地把她领到我们的座位。 “安,珍来了。” 安缓缓起身,把那束黄玫瑰递给珍。“珍,欢迎你回来。” “谢谢。”她只说了两个字,手接过花,眼睛却并不看安。 随即两个人都沉默。 “珍,你走时让我看好安,现在你回来了,我的任务也该完成了。”我笑着 把安的手放到珍的手里。“你们那么久不见,肯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就不当超级 电灯泡了,反正以后我们还有时间,我先走一步喽!”我抓起皮包,转身就走, 临走时还努力地朝他们笑笑。 走出餐馆,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珍的归来我由衷的高兴,可是见到安和她 在一起,我的心总免不了痛。珍回来了,他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而我这一次该彻 彻底底地离开了吧! 想起前几天医院应征南非医疗救助队志愿者的消息,我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 定。 9 去南非的事情出奇地顺利。医院领导正愁没人愿意去完不成卫生局的任务, 恰好有我主动提出申请,他们笑得合不拢嘴,怕夜长梦多,第二天就用大红纸贴 出了我的名字,并上写全院医师象她学习云云。我苦笑。原来逃避也可以受到表 扬的。院领导问我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我说困难没有,唯一的要求就是未经我的 允许,不要把我的地址告诉任何人。他们当然接受。 我没有把要走的消息告诉安和珍,因为我本身就是为了逃避。何况,他们应 该幸福地在一起了,而我,显然并不那么重要。 一切都是公式化的,动员大会,表彰大会,最后还有市领导送行,几乎是敲 锣打鼓地把我们一行人送上了飞机。场面的确热闹,然而,我心是落寞的。飞机 起飞时,我挥手告别的,我知道不是送行的人群,而是我留在这个城市的对安的 爱。 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一条白色的手帕递到我的面前。“两年很快就过去的,”我抬起头,看到说 话的是我邻座的男孩。“我保证你的收获会非常的多。” 你保证?没有安和珍,我也再不想得到什么了。收获?我不需要。 无论怎样,他是出于好心。我感激地对他笑笑,但笑的无力。我接过他的手 帕想要擦干眼泪,可眼泪仍是不听话地流,我擦都擦不完。 “你这么不开心?是你们领导指定你去的么?”他问。 “不,是我主动要求的。”我伤感。 “那你是想锻炼自己呢,还是,”他顿了一下,“在逃避什么?” 我诧异于与他心思的敏捷,转头看了看他。他略显消瘦,身上很随意地穿了 件天蓝色休闲衫,金边的眼镜衬托出他的斯文,但那眼睛是真诚而明亮的有点象 安的眼睛。 “对不起,我也许不该问。”他耸了耸肩。 “没什么。其实,总会有人不能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你在企图说服自己。” 我无言。他伸出手,做了个再简单不过的自我介绍:“炫。” 我握住他的手:“琳。” “但愿我能让你快乐起来。”他补充。 “听名字就够炫的。”我竟然笑了出来。 10 我们工作的医院坐落在南非中部一个并不热闹的小镇。全镇只有两间酒吧, 三四个咖啡馆,几个不太象样的时装店。医院就在其中一家酒吧的隔壁。工作不 算忙,十个医生被分到五个科室,我和炫被分到了一组。值班也并不多,十天轮 一次,而且大多平安无事。我是没心情出去逛街泡吧的,所以经常替别人值班, 让自己一天到晚地呆在医院里。 炫经常在我值班的时候过来陪我。我起初总是拒绝,劝他和同事们出去玩, 可他却经常赖着不走,或是早早就回,陪我打牌、下棋,或静静地看书。久而久 之,我也就习惯了他的陪伴。 我想方设法让自己忙,以为忙了就会忘记一些事情,但我错了。我还是时常 想起安和珍,想我们的过去,想所有的快乐和不快乐。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任何的 联系方式,所以我们唯一的联络就是我偶尔打给他们的电话。他们都曾问过我在 哪儿,尤其是安,几乎是吼着问我的,然而,我终究忍住没说。 每次打完电话,我总会有好长时间的沉默。我知道我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完 全忘记安,没办法背叛自己爱安的心。 炫知道我不快乐,他总是不多话,只是安静地陪着我。我知道且感激他对我 的好,但我仍然爱着安,实在没有办法容纳另一份感情,所以只能对他说抱歉。 “别说抱歉,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起来。”炫很认真地说。 11 在南非的第一个圣诞夜,我禁不住炫的死缠烂打,终于答应去酒吧参加他们 的狂欢。气氛非常的热烈,一群人像小孩子一样唱歌跳舞。而我却只是闷,始终 找不到狂欢的感觉。我坐在吧台前,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们的快乐。一瓶红酒 下肚后,我渐渐有些醉了。好久没这么发泄过。 “琳,我会送一个很大的圣诞礼物给你。”不知什么时候炫来到我的身边, 俯身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是…么?什…么礼物,快…拿给我。”我有些吐字不清,摇头晃脑地问他。 “也许我不应该让你喝这么多酒的。”他皱皱眉。 “不…关你的事。我…开心,我就要喝…酒。你拦也拦不住,你信…不信?” 我有些耍赖。 “那谁能拦住你呢?安吗?”炫一字一句地说。 突然听到安的名字,我一阵心酸,泪也涌了上来。“别提安!不准再说安! 永远也不要说,永远也不要说!” “逃避是没有用的。” “没…办法,没办法的!珍,我最好的朋友,我…能怎么做?告诉我能怎么 做?”我再也忍不住,几年来的痛苦倾泻而出,不由自主地伏到炫的肩头痛哭失 声。 酒吧的门突然地被用力打开,除了我的啜泣声,所有的声音都因为不速之客 的闯入而停了下来。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从炫的身旁拉开,跌 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挑衅地扬起头。那一刻我仅存的意识告诉我是真的醉了, 要不然怎么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那么象我想了无数遍的,安的样子呢。 “安…?”我抬起手抚摸他的脸。“是…安么?” “琳,是我,是安。我来找你了。” 12 我对那晚以后发生的事没有记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宿舍的 床上,时钟指示在第二天下午六点。我头痛欲裂,全身无力,身上还遗留着难闻 的酒气。我挣扎着想起来倒点水,才注意到趴在我床沿的安,正被我的移动惊醒。 “要喝水吗?我已经晾好了冷开水,你等着,我就拿来。”安起身去倒水。 我半倚在床靠背上,看着他去而又回。我接过他递来的水杯,仍然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我用力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安笑了,揉乱我的短发。“不是梦啦,小傻瓜。” “你怎么会来的?”他不该有地址。 “你的好朋友炫打电话过来,他说有个小女孩总是不快乐,而他没办法让她 开心起来,所以只好请我来帮忙。” “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竟感泄我老底。”我嘟哝着,改天非修理他不可。 “小逃兵,我来抓你喽。”安怪怪地看着我,眼中有我不太懂的感受,这感 觉让我心慌意乱,脸也不自主地红了起来。 “呃,珍呢,珍知道你来这儿么?”我刻意回避。 “她应该不知道吧。” “什么?她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找不到你,她一定会担心的。”我 有点急了。 “我想有件事情你必须弄清楚,”安正色道,“我和珍并不合适。” “不合适?”我话中有点酸味,“全世界都认为你们是最相配的一对。” “珍是很好的女孩,但是,最好的未必最适合我。你知道么,我们在一起的 时候,整天聊的都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和她的世界距离很远,唯一的交集就是你! 我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把你当作我们心中最重要的部分。” “别…别开玩笑了。你们两个应该谈情说爱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聊我做什么 …再说,珍不是挺喜欢你的么?”我有点不知所措。 “那你呢?你对我的感觉呢?我在乎的是,你对我的感觉。”他直逼我的眼 睛。 “我…提我干吗?不是在说珍么。”我逃。 “告诉我真话。我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 他不让我逃。 “别逼我,别逼我!我已经逃到这么远了,你干吗还跑过来问我!我已经决 定再也不会说的,说了只有让我们三个人难过,何必呢!”我眼圈红了。 “告诉我,琳。它对我很重要。”他残忍地坚持。 “你真要我说?好,你听着,早在八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已经爱上 了你!是的,安,我爱上了你!可是,你和珍好了,我能怎么办?我的感情不敢 让你们知道,只有在心里藏着,一藏就藏了八年!你知道我的痛苦吗?每次看到 你们幸福地在一起,我都会偷偷地哭好久!这一切你知道吗?”八年来的委屈随 着眼泪一发不可收。我坦白了,可这一切又该怎么收场呢。 安皱着的眉头却渐渐舒展,他竟然笑了。他扳过我的肩,托起我的下巴,强 迫我看他的眼睛,然后温柔地说:“我就是等你这句话,琳。你也听着,我的小 傻瓜,我和珍并没有什么幸福。因为她知道,我爱的是你,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说完,他火热的唇就印在了我的唇上。我软在他的怀里,脑海一片空白。 13 “当当当”的敲门声让我们不得不分开,我喘了口气,定了定神。 “进来。”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炫的脑袋伸了进来,恶作剧似地笑。“没打扰你们吧!” 我的脸更红了,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不会吧!这么恩将仇报,早知道你是这种人,会帮你才怪!亏得我还忙了 一天…”安的一个手势制止了炫的话。我不知到他们在搞什么鬼,但我敢确定那 与我有关。 “炫?你说什么?”我给了他一个“后果自负”的眼神。 “这个么,没什么啦。安,我来是要告诉你,一切准备就绪。” “多谢你,炫,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安诚恳地说。 “不用谢。我说过要让琳快乐,我一定要说到做到。”炫的确做到了。 “琳,乖,该起床了,我们还有安排。”安开心地说道。 “安排?什么安排?”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安铁了心不告诉我。末了他还暧昧地加上一句: “不用我伺候你更衣吧?” “神经!”我第一次发现安也这么会捉弄人。 14 草草洗漱之后,我就被安拉到了酒吧。一进门,我就被屋里的气氛吓到了。 他们全都在,包括我的同事们、节日才来的乐队、友善的邻居、甚至还有我的一 些病人。他们全都微笑地看着我。 “安?”我没弄清楚状况,转身想问安。 “琳,我请他们来做个见证。” 安变戏法般地捧出了一大束红玫瑰,递到我的面前。“琳,我爱你。我们已 经白白浪费了八年,从今以后我都不想再失去你。嫁给我好吗?答应我。” 眼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瞧你,安!你又把我惹哭了,你明知道我是很 容易感动的!” “你还没回答我。”安不依不饶。 “我愿意,安。我当然愿意!”我投降。 四周掌声雷动,我知道他们都在为我们祝福。在南非的那个小镇,那一夜, 我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