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柳湘莲昏昏沉沉的,不知怎麽离开的贾家,从早上他就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一 双眼睛在监视着他,可是现在他什麽都不在乎了。自想方才之事,原来尤三姐这样 标致,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看看手里的鸳鸯剑,自己在两年前就觉得为了反清 复明,再置天下百姓於血海仇杀之中,实在不妥。现在还没有开始动作,就先断送 了大妹妹,又死了尤三姐,怕小妹妹以後也会葬身於此,想到这里,泪如雨下。 正走之间,只见薛蟠的小厮寻他家去,那湘莲只管出神。那小厮带他到新房之 中,十分齐整。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 册子,向柳湘莲泣道∶“我痴情待君五年,不期君果然冷心冷面,只有以死报此痴 情。”说着便走。湘莲不舍,忙欲上来拉住问时,那尤三姐便说∶“来自情天,去 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说毕,一阵香风,无踪 无影去了。 湘莲警觉,似梦非梦,睁眼看时,那里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庙, 旁边坐着一个跏腿道士捕虱。 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大师仙名法号?” 道士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认识我了?” 湘莲猛然想起,是在进京的路上,刚走到沧州,忽然对面走过来一个瘸腿道士, 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施主天门晦暗,怕家中有血光之灾呀。” 他平时根本不信鬼神,可是不知为什麽见了那道士却有一种亲切之感,就笑着 说∶“请大师指点迷津。”那道士说∶“指点归指点,能不能逢凶化吉,也就看你 的造化了。你不是有把家传的鸳鸯剑麽,拿来我看。” 他心中大奇,道士怎麽会知道自己有鸳鸯剑呢?仗着自己有武功,也不道士把 剑拐走,就从行囊中取出剑给道士看。那道士拔出宝剑,黑乎乎的一双手在剑锋上 摸了半个时辰,放入剑鞘,才还给湘莲说∶“凡事三思,万万不可莽撞,此剑绝对 不可以出鞘,切记,切记!”说罢飘然而去。 回忆到这里,湘莲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自己虽然再没有拔那鸳鸯剑,可是剑 一出鞘,就杀了三姐,湘莲不由得跪在那道士面前∶“大师,我忘了您的嘱咐了, 我莽撞了,真是该死!”说着放声大哭。 那道士双手把湘莲扶了起来,“虽说空就是色,色就是空,生就是死,死亦如 生,这里面毕竟是大大的不同,千金难买後悔药啊。” 湘莲抹一把眼泪说∶“大师,我一直以为自己真是冷面冷心,今天才知道,我 会为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女子心如刀绞,如果能有後悔药买,如果能把三姐救回来, 我就是死了也心甘!” 那道士狡猾地一笑∶“你这话当真?” 湘莲说∶“只要能够救回三姐,我就是当牛作马,上刀山下地狱,也心甘情愿。” 那道士拉起湘莲∶“你跟我来。”湘莲空有一身武功,竟然一点挣扎不得,心 中大奇。 三姐的棺材停在铁槛寺。正是傍晚时分,寺里空荡荡的。来到後堂,三姐的棺 材孤零零地摆在供案前,案上的牌位上写着∶“柳湘莲之妻尤氏三姐之位”,还是 湘莲亲笔写的。 那道士走到近前,掀开棺材盖,三姐面白唇红,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脖子上 围着一条白毛巾,隐隐地渗出鲜红灯血迹。 湘莲呆呆地望着三姐,像中了魔一样,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 那道士举起手,向着三姐两乳之间伸去。 湘莲一楞,忙拉住道士∶“大师,你不能┅┅” 那道士嘿嘿一笑,手在离三姐胸前两尺左右停住,化掌为指,叫一声∶“嗨!” 一缕白气从指尖吐出,点在三姐的胸前的不容穴上。 湘莲大吃一惊,这不是传说中的仙人指麽,是最上等的内功。 没有任何反应,那道士把手收回来,又伸指出去∶“嗨!” 湘莲似乎看到三姐动了一下,他焦急地睁大了眼睛。 那道士闭上眼睛,浑身的骨节“嘎吧嘎吧”地响,一股白气从身体的毛孔渗出, 把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他第三次伸指∶“嗨!” 三姐猛地睁开眼睛∶“哎呀,可疼死我了!” 湘莲大喜,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拉起三姐的手∶“三姐,三姐,是我呀!” 三姐挣扎着坐起来∶“我,我不是在作梦吧?” “不是,不是,不是作梦,是这位大师救了咱们!”湘莲“咕咚”一下跪在那 道士面前∶“大师,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 那道士呵呵地笑着扶起湘莲说∶“那你就做我的徒弟如何?” 湘莲把三姐从棺材里搀了出来,二人一起叫道∶“师傅!” 那道士嘻嘻笑着拿起鸳鸯剑∶“你一定怀疑我怎麽有这麽大本事吧,你看看着 个,”说着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湘莲接过宝剑,只见剑刃已经像白铁刀一样卷了起来,这样的剑也就是划破个 口子,砍是砍不深的,更杀不死人。他忽然明白了,那天道士用手摸剑摸了半个时 辰,就是用上等内功把剑刃上的精钢都化成白铁了。低头闻闻,还有一股药味,好 像是黑甜散,一种催人昏睡的药物。 ------ 书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