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看到探春来了,鲍二和家丁们都傻了眼了,慌忙爬了起来,低头垂手侍立。 麦克又惊又喜,探春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做声。 探春咳嗽了一声:“鲍二留下,你们两个出去!” “是,是,”两个家丁忙答应着退到屋外去了。 鲍二有点儿慌了,搬过一把椅子来,试探地陪着笑说:“三姑娘,您坐,您找 我有什么事儿啊?” 侍书双眉一竖:“这么脏的椅子,姑娘能坐么?去找个垫子来!” 鲍二忙答应着出去找垫子。 探春看了看麦克,和侍书相视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儿,正是贾五留下的 蒙汗药,倒了一半在酒坛子里,搅了搅,又把坛子放回原地方。 鲍二捧着个叠好的小棉被进来:“姑娘,找不到垫子,您就用这个将就将就吧。” 侍书接过棉被,掸了掸,放在椅子上,又服侍探春坐下。 探春哼了一声,两眼直盯鲍二:“好大胆的奴才,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鲍二吓坏了,忙跪在地上:“姑娘,我那都是随口胡说,当不得真的。” 探春冷笑一声:“平常听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不到这癞蛤蟆就在咱们府 里,你好大的胆子,连琏二奶奶的主意都敢打!” 鲍二磕头如捣蒜:“姑娘,姑娘,我是喝多了,满嘴胡吣,您是大人大量,就 饶了我这一回吧。” 探春一拍桌子:“饶了你?饶了你你好去算计琏二奶奶?我也不用做别的,就 把你今天说的话告诉二奶奶,看不剥了你的皮!” 鲍二打了个哆嗦,想起凤姐的厉害来,不由得酒吓醒了一半儿,拖着哭腔哀求 道:“三姑娘饶命,三姑娘饶命!”说着左右开弓打起自己的嘴巴来。 看着鲍二狠狠地打了自己三四十个嘴巴,脸也肿了,嘴角也流血了,探春叹了 一口气:“好吧,死罪饶了,活罪难逃,明天到前面去,叫环三爷打你四十板子。” 鲍二忙磕头谢恩。探春站了起来,和侍书走出门外。那两个家丁正站在雪地里 冻得瑟缩发抖。探春一摆手:“好了,你们进去吧。” 两个家丁三步两步地赶回屋内,嘴里叫着“好冷,好冷,”各自倒了一碗酒咕 嘟咕嘟喝了下去。鲍二垂头丧气地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借酒浇愁吧,一饮而尽。 酒才下肚。三个人就觉得头重脚轻,天昏地暗,口角流涎,伏在桌子上昏睡了 过去。 门帘又掀开了,侍书和探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侍书给麦克解绳子,探春把 塞在麦克嘴里的布包掏了出来。 麦克长出了一口气:“三姑娘,侍书姐姐,谢谢你们。” 探春红着脸低下头去。侍书笑着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小声说道: “先不要讲话,出去以后再说。” 三人鱼贯出了小柴房。探春走在最前面,麦克紧紧跟着她,侍书从草丛里拾起 那个小包袱,跟在后面。 天阴沉沉的,小路上的积雪在脚下嘎嘎做响。探春叹了一口气,去年此时多热 闹,大家还联句做诗呢。第一句就是凤姐姐起的“一夜北风紧”。可是现在走得走, 散得散,荣国府的气数看来也尽了。自己和麦克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 来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微微转过头去看麦克,谁知道麦克也正望着她,双目相 对,她羞得低下头去,满面飞红。 侍书忽然把麦克拉到假山后面,嘴里叫着:“姑娘!姑娘!” 探春抬头一看,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绿袍红帽,衣色光鲜,走起路来昂头凸 肚,神气活现,不是贾环,却是哪个? 探春倒抽了一口凉气,忙做个手势叫侍书带着麦克藏好,自己大步迎了上去: “环儿,你去哪里呀?” 贾环一见是探春,就停了下来,笑着说:“我去柴房,听鲍二他们讲故事。” 探春心里一惊,嘴上却淡淡地埋怨说:“看你,现在袭了爵了,也不多和有身 份的人来往,怎么还老跟下人混在一起?” “他们都不爱答理我,我有什么办法?”贾环噘着嘴说。 “你不是和弘历不错么?他府里有好多有学问的人呢。”探春说。 “当然不错,”提起弘历,贾环的精神儿来了:“三姐姐,那弘历贝勒家里好 有钱啊,珊瑚树就摆了一屋子,最大的有这么大,”说着把手放在自己鼻尖上比划 了一下。 探春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听说他长得和宝二哥挺像的?” “是啊,不过比宝二哥可谱儿大多了,”贾环压低了声音:“有个算命先生说 他是帝王之相呢。” 探春一笑:“真有这回事儿?” “可不是,”贾环热心地说:“三姐姐,你要是能嫁到他家去,这福可享大了。” “你乱说什么呀,”探春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再说了,也不知道八字合不 合。” “这个好说,一定合的,”贾环一见探春好像对弘历有意思了,高兴地说: “三姐姐,我书房里有弘历的八字,是上次给林姐姐说的时候要来的。我这就找人 去合,你在家听我的好信儿吧。” 探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贾环笑着跑走了。 看贾环走远了,探春把麦克和侍书叫了出来,三人匆匆走出了西角门。 两匹白马已经等候在门外了。麦克把探春扶上马,关心地问:“三姑娘,你骑 马行么?” “当然行!”侍书说:“我们府里祖上是武职,姑娘每个月都得演习骑射呢。” 探春在马上拍拍侍书的头:“就你多嘴,好姐姐,你自己保重,我们走啦。” 说着揉了一下眼睛,一松缰绳,那马一溜小跑上了路。麦克急忙也翻身上马,紧紧 追了上去。 ------ 书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