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跳着慢舞的树 作者:桔子红了 那一年的炎热的夏天,我没有了姑娘,于是我想到街上去找一个人来陪我度过 夏天,但是街上的姑娘并不把我放在眼力,反而笑我还是一个小毛孩子,与是我想 姑娘是爱钱的。 我愤慨的和大勇谈论这事,大勇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就像是在看我是一个怪 物一样,他说,这不是很正常吗?现在的姑娘不好幻想,爱现实。为什么?我气愤 的问。大勇轻飘飘的回答,因为幻想太伤人。 我想找一个爱幻想的姑娘,因为我有足够的相象力陪她一起幻想,但是我要到 那里去找呢? 大勇说,那样的姑娘不是还小,就是已经老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个天真的小 女孩从我们身边跑过,追逐着天上的蜻蜓。大勇看了看我说,爱幻想的姑娘都这么 大。我生气的离开了大勇,一个人回到街上。 我的钱包里的钱不多了,我不得不停止寻找爱幻想的姑娘,打算找个工作,于 是我给朋友们打着电话,朋友们说,没有,要是有,我们早就去了。我遗憾的放下 电话,发现对面街的一家招工告示。于是我想这世界上不是没有工作,而是看你想 不想去找而已。 那是一家咖啡馆,其实也在暗中的经营酒类,只是这的环境很好,来的大都是 大学生什么的于是没有人闹事,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这家店没有酒牌仍然在经营酒罢 了,这的工作很轻松,只是擦擦桌子什么的,而且工钱也还可以,我就留了下来。 事实上是我说我生活上有困难,老板才让我留下来的。 白天这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作家常来,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作家,纯粹是为 了混口饭吃,他说他们这行干好了太难,想挣钱更难,不知道读者想看什么,言情 嫌腻,武侠说你瞎编,枪战又说你暴力。我对他说那就写流氓和妓女,写点人们不 是太知道却又很好奇的。他问我行吗?我说行,我就想看,可是没人写。 晚上的时候,这里的人渐渐多了,但大多是很安静,人们静静的和喜欢的人说 着话,偶尔会听见女人小声的哭泣,男人的叹息,于是我想这世界其实是安静和伤 感的,只是你没有在恰当的时间来到街上,没有发现这一点而已。 听人说,这一年的烟火非常的漂亮,说这话的是一个瞎子,因为他的看不见所 以他总是口口声声的说着美啊,好啊的,于是我想,一个看不见的人能看见的世界 是什么样呢?也许真的是很美好,那种美好不应该睁眼去看,而是应该闭上眼。 我喜欢长发的姑娘,因为那样的姑娘容易让人产生幻想,我喜欢皮肤白的姑娘, 那样的姑娘让人看着就喜欢,我喜欢姑娘的名字叫俏,因为,我喜欢的姑娘就叫俏。 她每天都来,每个晚上和她的男朋友来,坐在11号桌,要两杯咖啡,那种浓浓 的带着热气的咖啡。她是不加奶,她男朋友是不加糖,我想她不加奶是因为她喜欢 单纯的生活,她男朋友不加糖是因为过于悲观。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因为理由很简单,她长发,白皮肤,而且叫俏。 人们说新年就快来了,人们说还有两个月,于是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都在买着 礼物,送给朋友或送给自己,我想卖一个礼物送给俏,但是她甚至还不认识我,我 想我应该找个机会和她相识。想到这,我就开始工作,很早就干好了活,我在一把 椅子上坐下来,等她。 等人中我喜欢在车站等,因为那感觉就像是在打开礼物,车就是礼物的包装, 你要等的人就是里面的礼物,于是每一个车过来我都会很期盼,耐心的看着下车的 人,没有她,我就等下一辆,有了我就很欢喜,我想也许人们就是要这样,让自己 充满希望吧。 今天俏来了,穿着深色的牛仔裤和一件红色的外套,看上去是那样的漂亮,她 在我旁边的桌子坐下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礼物的包装,她的表情是那样的喜悦, 我想,她是在等她的心上人吧。 “咖啡,不加奶?”我问她。 她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我没有听她的,还是在她的咖啡里加了一滴奶,递给了她,她冲我笑了笑。我 想对她说新年快乐,但是我没有说出口,我显得有点紧张,我看见那个作家正在写 一篇新的小说,小说的名字叫,《流氓爱妓女》。 一个小时以后她的男朋友来了,但是却没有带礼物,他轻轻的和她说着什么, 她低着头,心情开始变的不好,一会,她哭了。 是不是任何一个在新年的时候谈分手的人都不得好死呢?我想是的,我想她的 男朋友很该死,因为如果我是她的男朋友,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她是一个好女 人,我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 咖啡店里的灯光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夜变的很暗,今天静静哭泣的女主角成为 了她,这一点让我无法接收,我不能就在一旁看着她哭,看她用那块印有她男友名 字的手娟擦脸,她低着头,哭声很轻,我清楚的看着她的肩膀抽动着,这细小的动 作仿佛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 我想过去给她一点安慰,却又怕显得轻浮,我从没有主动和女人搭僐,尤其是 像她这样的漂亮姑娘,我不想他会以为我的出现是对她别有用心,但是……的确是 别有用心。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想做一件事情第一不是去做,而是去找一个冠冕堂 皇的理由或借口。 这家店因为不是酒吧,所以没有乐队,但是咖啡店的老板娘以前的旧情人却有 一把很旧的吉它放在这,音也不是很准了,而且能发出的声音有限,我想给俏唱一 首歌,这是一首老歌,和吉它一样老,我想俏会明白的,每一个在爱中被伤害的人 都会明白,不管这伤害来自很久以前,还是5 分钟以前。 当然,我还有另一件乐器,但那是口琴,我没有两只嘴,所以无法在演奏的时 候同样唱歌。 我来到她的身边,显然她哭的累了,手娟已经湿了,眼睛也很红了,她呆呆的 看着眼前的小蜡烛,看着火苗的跳跃,似乎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离开我?的 确,在我看着俏的时候我也在问同样的问题,会扔下如此好的姑娘的男人会是什么 样的男人呢?我想,是疯了的男人吧。 当我抱着吉它出现的时候,一些独自饮酒或咖啡的人们就开始注意我了,他们 为我小声的鼓掌,看我来到俏的身边,我就那么站着,唱着。 我答应你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为你多喝一杯酒我答应你从 今以后我们都还是好朋友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这样子够不够 你看不到我的双手在痛苦的颤抖你听不到我的内心碎的我都不敢碰你想不到我 的沉默压抑着多少话要说爱不能有泪不能流你叫我这种日子怎么过 舍不得你所以才会骗了你也骗自己其实我也知道只是我,没勇气面对问题舍不 得你,虽然明知我的爱你不珍惜有些事情谁也说不出原因 我静静的唱,俏静静的听,她没有抬起头看过我一眼,只是沉默着,沉默着。 一曲终了,咖啡店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平和。 “这首歌献给你,”我对俏说了话,然后转身离开。我没有指望她会说一声谢 谢,因为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放下吉它,又一次来到街上,肉 体在夜的空寂中晃动,而心却一直留在咖啡店,好像从未离开。 这样的感觉真是奇怪,我对大勇说。大勇看了看我说,这是爱情。这爱情危险 吗?我问。 这爱情对你来说是危险的,因为你的幻想最多。难道爱情是用幻想的多于少来 衡量的吗? 大勇说,难道不是吗?有幻想的时候叫爱情,没有幻想的时候叫婚姻。 奇怪的大勇,他只所以老是说着奇怪的话是因为他是精神病人吧,我们之间的 坦诚是因为我和他搁着那暗色的铁栅栏吧。人们往往认为没有阻碍的沟通是完美的, 但其实有阻碍的沟通才是更完美,因为每个人可以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咖啡店里的人说,俏好几天没有来了,我想也许她家不在这,只是以前和男朋 友约会才来的吧,现在男朋友没了,也就不来了,很正常很正常,我这样想着,心 里却有一种失落感。 我很想再见她一面,我有话想对她说。 酒杯是透明的,而且还带着绚丽的光彩,为什么呢?它本身的颜色是那样的空 洞,却能发出任何颜色无法发出的绚丽,我想就是因为它是透明的,才会反射各种 光线,所以说纯洁的才是最好的,我一边想着,一边擦着酒杯,一个个擦好,逐次 排开。 作家对我说,他的小说写好了,就是那本有关于流氓和妓女的,我问他讲的是 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他对我说讲的是当流氓爱上妓女时,他才发现自己是一个流氓, 而妓女也是同样如此。我给他一杯酒,问为什么,难道他们以前不是吗?他说人们 往往不知道自己是谁,好坏,直到发现和自己同样的人,才会深刻的反省。我问他, 结局。他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在那一夜,她来了。同样的位置,11号。点了同样的咖啡,不加奶。我还是没 有遵循她的要求,这一次加了两滴奶,我把咖啡递给她,顺势在她面前坐下。 “等人吗?”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少了点什么,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不,”她的回答很简练。 “能让我把我想说的说了吗?”我想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因为我看见她拿着 一个大包,里面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她要离开了,而且不会回来了。 “能。”她看着我,一点也不介意我是一个陌生人。 “其实,我很喜欢你,每一天我都希望你会来,我觉得你是我喜欢的那种姑娘 ……”我就那么说着,谈以前,也说现在,一边说一边看她脸色的变化,看她小口 的喝着咖啡,看她不时的看着手表。 “我有事,要走了。”她轻轻的打断我,其实我也要说完了。她起身离开,我 向她挥手告别,问她是不是不会在来,她说是的,我点了点头。问她,还能见面吗? 她说不能。我对她说,我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她说,嗯,不是。 新年真的快要来了,街上的红色的东西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欢天喜地的, 我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听瞎子说,今年的烟火有多么多么漂亮。作家说,他的稿把 出版社震了,包括主编在内,所有人都仿佛带上有色眼镜看他,他说那目光中除了 崇拜就是崇拜。我问他什么时候出版,他说就是新年前后吧。 那一天,俏的男友来了,带着女人但不是俏,我走过去向他打听俏,他说,分 手了。我问为什么,我很想知道这个傻瓜的理由,他说俏有病,是肾不好,本以为 会有献体,但是却没了,医生说最近也要等新年后,但是俏维持不了那么久。所以 你就和她分手?我生气了,声音很大。我想把咖啡从这家伙的耳朵里灌进去,让他 的眼睛被冲出来。他说,说分手的不是他,是俏。 我问大勇,大勇说俏还爱那男人所以才会这样。我问那我该怎么办?大勇说你 该干吗干吗。 你想她死吗?我说不想。那你就把你的肾给她,她不就活了。那我呢?我用什 么?大勇说你要的是爱情还是生命。我说能都要吗?他说,那你就去爱别人吧。 我终于找到了俏,她在一家大的医院做化疗,她的家不缺钱,所以她可以在单 人的豪华间住着,我发现医院的好房间比某些旅馆好多了,而且干净。俏显得很憔 悴,头发掉的多,脸色也不好,她没想到我会去,看见我时觉得很惊讶,问我为什 么来。我说想你了,来看看。 “你的房间不错,”我笑了笑,四下看了看环境。 “是啊,很干净。”她稍稍直了直身体。 “很贵吧,一天。”我问。 “还可以,”她看了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看见你男朋友了。”我说完,房间就沉默了,没有人说话,她低着头想着 心事,我想着我的。我看着那雪白的墙上一棵大树的影子正在跳舞,那舞很轻很轻, 只是不时的摇动一下,风在吹过铝合金的窗框时发出细小的尖叫声,一束不知道什 么时候送来的鲜花正在枯萎着,房间弥漫着的压抑的气氛和消毒水的味道。 “他还好吗?” “嗯,还是比我帅” 在离新年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我接到医院的通知,他们说我的身体条件很好, 而且血型相配,我记得有一本算命的书说血型相配的人怎么样怎么样的,我忘了, 我只是一再重复,只给俏,这肾不给别人。在电话那端医生们笑了,说好好,请放 心。还说了一大堆的感人肺腑的话语,我没听清只是觉得耳朵嗡嗡的响。 我没敢告诉我妈,因为我不想我爸知道。我听说只要刀够快就不会有太大的疤 痕,那就能瞒就瞒吧。医院会给我5 万块钱,我想我拿到后就给我妈寄去,告诉她, 我中了六合彩。我在咖啡馆结了工资,老板还多给了我200 百,还说要是以后没什 么事就常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来了。 精神病院,不能随便进,于是我就给大勇送了些吃的,还没到放风的时间,也 就没能见上面,瞎子还在到处说着烟火的事情,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医生问要不要戴上眼罩,可以减小恐惧感,我说还是不用了,我一定会沉沉的 睡去,麻醉还没有生效的时候,我一直看着无影灯,那灯光很刺眼,医生说,手术 在另一个房间同步进行,那个房间就是俏。我对他们说,拿肾的时候别急,万一不 小心掉地上了,要洗干净在给俏安上。他们说好,真要发生了,就好好用水冲冲。 然后我就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俏问我为什么偷偷的在她的咖啡里加奶。 手术很成功,俏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反应,她的男友来看过她,但是好像没有 合好,因为俏不像以前那样漂亮了。俏问我,她还美吗?我说美,美的像朵花一样。 你才像花呢,老土。俏说。 新年来了,新年好,住院处里到处是这样的话,俏的父母没有把俏接走,因为 现在还有可能出现急性的症状,在11点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开了,去参加家庭的 餐宴,并说明天所有的人都会来看她的,俏的气色好了很多,又开始长出很多的头 发,她说头发少的人是有福的,我笑说那你有福的日子可不多了。 半夜里,我偷偷的跑到俏的房间,和她一起看烟火,在她的房间就能看见很大 的天空,和放烟火的地点。她问我烟火会不会很美,我说会吧,因为一个人老是说 很美,她问我是谁,我说是一个瞎子。她一边笑一边说我臭屁。我说是吗?她说是, 但是她喜欢。 烟火在12点准时开放,美丽,光芒四射,各种形状和样式的都有,各种颜色的 也不例外。 我们看着,看着那瞬间即逝的美丽,不时的发出惊叹。你看你看,我指这个, 你看啊,她指着那个。我们的脸上洋溢的喜悦,我一边指着烟火一边看着俏,看她 那被烟火映红的脸,看烟火出现时她的影子,那影子映在墙上,还有那棵会跳慢舞 的树。 我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没有挣脱。我笑,她也笑,医院的小电视里,人 们也在笑。 忽然间,我的肾痛了一下,即而是针刺般的绞痛,我的脸变的雪白,一只手把 俏捏的紧紧的,在我失去知觉的刹那间,我听见俏说,你看你看,那个好漂亮…… 医生说,我是突发性的肾衰竭,我问医生,那俏会不会也发生?医生说不会, 俏的情况良好。俏问医生什么时候会有新的肾脏,医生说要等很久,因为中国人死 后老是想留个全尸。 我知道我会不会挺那么久,因为我连睁眼都觉得费劲,我问俏这命运是不是爱 捉弄人。俏不理我,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说,可能是做手术的时候落里灰了吧。 俏听完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打我的胸口,当她静下来时,我看见房间里那棵会跳慢 舞的树正在跳着,跳的一般,不是很美。 明年一起看烟火,我对俏说。俏说好,你不许先死。我答应着,想伸手去摸摸 俏的脸,但是却没能抬起来。那天开始下雪了,雪又薄又大铺天盖地的就来了,把 什么都变白了,俏给我了一头猪的玩具。我请俏喝了一杯咖啡加奶的。 我再次闭上眼睛后就怎么也睁不开,我听见医生喊着靠边靠边,和活动担架发 出的刺耳的滚动声,医院人们的抱怨声,问在哪挂号的声,和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我对这个声音进行仔细的分辨,也听见那哭泣声。是俏吗?是俏吗?我问,没人回 答,于是我知道,我不能说话了。 麻醉剂流进我的血管中的时候,我又做了那个梦,俏在那个咖啡馆认真的问我, 为什么要在我的咖啡里加奶?我笑着说,给你一点幻想不好吗? 我听见心电图发出心脏停跳的警告声,我最后感觉到的是俏搂着我哭着,身后 是那棵跳着慢舞的树。 你不许死在我前面,俏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