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睛蒙上 作者:饮风一笑 张三无聊地走在街上,他和街上所有熟悉的人打招呼。迷迷茫茫又不知所措 地走着,直到走到一个陌生的街道,他迷路了。他笑了笑,心想:我也会迷路, 我竟会在这个我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迷路,真可笑。他又跟着感觉迷迷茫茫地走, 直到又走回原处时,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迷路了。他找不着家了。站在街头想了一 会儿,他索性不走了。他坐在一个石台上抽起了烟,是“大前门”香烟,最便宜 的那一种烟。这烟很辣,像是拿树叶做的烟草。张三不由得咳嗽了一阵,眼中被 呛出了泪。他爱上了这种自虐。这使他麻木的神经被触动,有一丝让他喜悦的兴 奋。 这时,他透过蒙胧的泪眼,看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当泪水消 退时,他看到了对方脸上同样迷茫的神色。他知道他也迷路了。这是迷路人共有 的神色。 起初,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这个人左顾右盼地望了一会儿,又带着一脸迷 茫的神色走了。一会儿,路口又出现了这个人的身影。张三心里暗笑,笑这个人 徒劳的奔波。 这个人又来到张三面前,前后左右看了一番,又看了看张三。终于,一屁股 坐在石台上,不走了。这时,张三的第一根烟已经吸完,他又掏出一根接着吸。 “朋友,这是什么烟呀,能给我一根么?”这个人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大前门’,抽得惯么?” “行,消磨时间呗?” “你叫什么?”张三问。 “李四。”对方回答。 “哦,我叫张三。哎,你怎么会到这来呢?”张三其实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个 问题,实在是想找个话题消磨时间,因为现在还没有日上中天,离天黑还有很长 时间呢。时间过得真慢呀,张三心想。 “不知道,糊里糊涂就到这来了。是呀,我怎么会到这儿呢?我也不到这儿 干什么,我到这儿干什么?”李四越想越觉得可笑,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条路好哇,这一片都是古迹,都是清朝留下来的。不知经过了多少年, 多少代,保存到现在,听说还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呢。 你看这砖都长了厚厚的绿苔,一层又一层,像树的年轮似的。要是科学家把 这绿苔取走,能测出这条街的年纪。 喂,你说这条街能有多少年?“ 李四显然被张三突然的提问搞的有点不知所措。他刚才一直在乱七八糟的思 考,猛地被问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说:“该有一百多年了吧。反正 我从出生起就在这个像迷宫似的街道转悠,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转悠出去。 你说他当初怎么想的,怎么把一个街道建得这么复杂,弄得像《地道战》里 的迷宫似的。你说这条街的外面是什么样?“ “这条街的外面……应该是个更大的迷宫吧。”张三想当然地回答。 “是么?要是这样,那出去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这里继续转悠了。” “对,那儿都一样,那儿都是迷迷茫茫的转悠。什么时候走不动了,就坐下 歇歇,歇够了再继续走。” 李四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又想了想,摇了摇头,觉得很没道理。 “咱们一辈子就是转悠!瞎转悠一辈子就两腿一登,隔儿屁朝凉?没道理, 没道理。”李四不住地摇头。 “哼,那你说,咱们一辈子是什么样?”张三不屑地问到。 李四也一时无语,只是喃喃地说:“不该是那样呀,怎么会是那样呢?” 这时,李四的烟已经吸完了。但他的思维还在继续,而没了烟思维继续得很 艰难。李四不好意思地又向张三要烟。张三因为他刚才反对自己,所以很不痛快 地勉强拿出一根烟递给了李四。 李四点着烟,继续想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人生就是转悠,老兄你说得对。” 张三得意地笑了笑,看李四的烟快吸完,就掏出一根递给了他。李四感激地 朝他笑了笑。 在日头偏西时,他们的谈话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实在没什么可谈,又无 所事事。 “咱们再继续走走吧。”张三提议。 “好。”李四也有点呆烦了。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了一会儿,没想到居然走出了这个古老的街道。那 是一片开阔的芦苇塘。蒹葭苍苍,四野茫茫。两个人的心情舒畅起来。但没过多 久,一种迷茫又涌上了心头。因为他们仍旧找不到家,而且越走离家越远。刚出 来时兴奋的心情片刻变成了更大的失落。 这时,李四发现塘边有一具尸体。尸体手中紧握着一把枪,枪直指太阳穴, 太阳穴处血流汩汩。显然,这个人刚自杀不久。 李四拾起这把枪。这是把老式的左轮枪。打开枪膛,里面只剩下一发子弹。 张三走过来,看了看,忽然诡谲地一笑,说:“咱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李四不解地问。 “你看这把枪。”张三拿过那把左轮枪,打开枪膛说:“这里只有一发子弹, 你朝我脑袋打一枪,我再朝你脑袋打一枪。然后,咱们再从新转动枪轮,接着玩。 好不好?” 李四听了很吃惊,不过又想了想,反正现在已经迷路了,与其饿死、累死在 茫茫郊外,不如这么死还有些趣味。李四点了点头。 直到夕阳残照,两个人仍没有一个人倒下。两个人玩得很痛快,李四一脸傻 笑,张三也笑得很灿烂。风柔和地从芦苇塘上抚过,四周很静,静得连落在芦苇 上的翠鸟都不敢鸣叫怕打破这份宁静。只能听到扳机“啪啪”地响。 李四玩得有点烦了。张三也有点厌倦了。李四提议:“咱们把眼睛蒙上玩吧。” 张三同意。两人从尸体上撕下一块儿布,互相蒙上对方的眼睛。 这时,一直沉默的翠鸟忽然莫名地惊叫了一声。两人吓了一跳,不过没在意, 继续玩。张三转动了一下枪轮,嘴角露出一丝笑。他把枪对准了李四。“啪”地 一声空响。 李四笑了笑说:“该我了。” 李四接过枪,对准张三。如血的残阳把天地涂成血淋淋的红色。翠鸟再一次 的惊叫,在空旷的荒野中显得格外凄厉。 “乓”的一声巨响。张三随声倒下,嘴角还残留着那丝快乐的笑。 李四撕下眼前的布,望着余烟渺渺的枪和地上张三的尸体,心中莫名其妙。 他扔下枪,掏出张三兜里的“大前门”香烟,点上一支,起身,消失在茫茫的芦 苇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