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又是到处找工作忙了一个星期,我发出的resume都如石沉大海,Brittany填的 那么多申请表也大多渺无音信。Brittany偶尔倒有过几次interview ,每回interview 回来都高兴地跟我说那些人如何nice,她如何喜欢那些工作环境,但是也都没再有 下文了。星期六我们买菜回家后有个电话留言叫Brittany星期一去上班。听到留言 Brittany愣了好半天,“怎么会是这家公司,我还以为肯定没有戏了呢,那个interview 我的中国老太太当时对我爱理不理的,边训斥其它人边随便问了两句就打发我走了。” 不管如何,费了那么大的劲终于找到了个工作还是很高兴的事情,Brittany现 在太需要钱了,当然马上回了电话忙不叠答应去上班,高兴得不行。Brittany又告 诉我说那家公司是那个中国老太婆开的服装进出口公司,四五个人的草台班子,从 中国进口些廉价服装卖,那老太太看上去也怪怪的,公司取得名字也怪,叫什么 “On Our Own,Inc ”。就在五大道上租了个很小的office,office里面也乱,象 个小作坊一样的。但是在五大道上的一间时装公司做营销工作听起来到是很好听的, “你不知道第五大道是多么的有名的时装中心,我还是做小姑娘的时候就一直幻想 在那里工作是多么优雅高贵,这个五大道某时装公司的工作一定会让人听起来觉得 很有身份的。”Brittany挺有些兴奋地说了半天后,歪头想了想又做了个怪样笑道: “其实这么好听的东西原来是个简陋的草台班子。不管怎么样可以吓吓人。”果然 到了晚上她就吓人去了,我听见她在我们那只有两个破单人沙发的空客厅里给好多 朋友打电话说她五大道上的工作,一会是Fashion Company 的销售,一会又是Designer 的助理,满屋都是她的笑声。一定有很多朋友听到后很羡慕她的。我在自己屋里听 到了觉得又好玩又有些好笑。 以后几天Brittany都是很早起来上班,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不停地格格笑着 给我讲公司里的各种趣事。原来那个中国老太婆已经七十多岁了,出身于一个非常 富有的马来亚华侨家庭,第一嫁嫁了个中国外交官到了纽约,第二嫁嫁了个纽约挺 有身份地位的洋人。她老早就办了这个公司,老公前些年死了以后更是把这个公司 做为全部的寄托了。那个欧太太每个地方都古里古怪的,有栋大房子不住,一个人 长期住在曼哈顿一家离公司不远的高级酒店里,说是嫌住家里影响工作。 反正她有的是钱,办公司只是精神寄托而已。欧太太典型的工作狂,每天五六 点钟就到公司,六七点天黑以后才走,星期六星期天照样工作。脾气也极坏,把公 司里的人一个个骂得跟龟儿子龟孙子一样的。特别是那个跟了她二十年的可怜的Linda, 每天都要被狗血淋头地骂几顿。 “你知道吗,欧太太好玩得很,每天都要恶狠狠的对别人叫嚷好几次说:' 你 不要和我争,我在这一行已经二十年了,我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这个我比 你懂得多,你闭嘴少出花花点子。' ”“她对你也这样吗?”Brittany笑道:“她 好象挺喜欢我的,没有对我这么厉害,我每次看见她骂人的样子都觉得好玩得不得 了,老是躲着偷偷地笑。”几天小来,那个On Our Own,Inc 里面大大小小各种事 情我都清楚了,Linda 是个二十多年前嫁到美国来的中国人,给欧太太干了二十多 年,欧太太虽然离不得她,却不喜欢她,嫌她笨,嫌她没有能力,每天都被骂得个 狗血淋头的。Linda 也最能挨骂,人挺好,是个虔诚的教徒,天天上教堂。另外有 个中国小姑娘Angel 做秘书,还有两个洋人一个做粗笨杂活,一个负责制作宣传品。 欧太太好象特别喜欢Brittany,老给她讲自己老了,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么多年来 这个公司不知道投了多少钱进去,但就是没有赚过钱,她觉得Brittany很有培养前 途,想把Brittany培养起来挑大头。 “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头衔是Sales Director,够大吧,可以到外面骗人了, 其实什么鬼的Sales Director,以前听到这些头衔觉得好了不起,没想到我才上两 天班就是了。好不好笑?”每天回来她的那些趣事都要说得我们两个一起格格地笑 半天。这个欧太太和她的公司还有Brittany这份Sales Director的工作处处都透着 滑稽古怪。 没过几天我们都学到了欧太太的口头禅,每次有意见分歧的时候就学着欧太太 叉个腰,故意凶着个脸嚷到:“你给我住嘴,我做这一行已经二十年了,吃过的盐 也比你吃的饭多,你少跟我争。”然后就是一阵大笑。 月底的一天,我的工作还是没有什么音信。Brittany有天回家告诉我说她们那 里现在缺个office里面干杂活的人,她和欧太太说了,想把我介绍去,欧太太叫我 给她打电话。 “欧太太,您好,我是Brittany的roomate , 听说你那里需要一个人手。” 欧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是指使惯人的那种,“你有工卡吗?你想要多少工钱。”“哦, 我现在还没有,工钱只要合适就可以。”“唔,没有工卡,那只能五块钱一个小时, 愿不愿干随便你。”五块钱是太低了,但是我现在也穷得慌,看看Brittany找个事 情都那么艰难,我还是答应了。 “那明天早上七点跟Brittany来上班。”欧太太还是那种不容讨论的指使的口 气,说完后就挂了电话。我皱了皱眉和Brittany对望了一下。这个欧太太看来确实 是怪。管它的,先干着再慢慢找其它工吧。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我就被Brittany叫醒,急急忙忙地穿衣梳洗完毕后六点不到 就出了了。离天亮还早,但是地铁上已经有很多人了,站了一路换了两次车到了第 五大道,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下了车我们跑了好一会才在七点钟按时赶到。是一栋 外表比较陈旧简陋的大楼的八楼上,顺着走廊全是些时装公司,都还关着门,从外 面的落地窗看进去每家公司里面的布置都很优雅精致,走道布置也不错,确实是那 种时装中心的派头。走道的最尽头就是那个“On Our Own,Inc ”了。果然是个小 作坊样子,正对落地门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堆凌乱的文件夹和一 台简陋的电脑,电脑上面积了好一层灰,进了门转个拐走进里面,两旁是些架子和 一张小桌子,上面随随便便地放着些文件和办公用品,再里面一些是一串衣架,挂 着一大排廉价样品女装、围巾等。另外又有几张桌子,和文件架子。整个office本 来就小,东西放得却那么多又一点不整齐,很拥挤很凌乱的感觉,一点不象个五大 道上的时装公司,倒象个那种国内随处可见的家庭小作坊。 欧太太已经来了,是个外表看上去很有些严厉、眼光颇为逼人的老太。 “你叫什么名字?”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后盯着我问。 “我叫SAM.”“我们这已经有个SAM 了,不好叫,你姓什么?”“我姓蛛。” “ok, 那以后我就叫你蛛,其它人也这么叫。”说完转头对Brittany说:“B , 你先带蛛到处熟悉下,然后把昨天那个弄联系名单的事情交给他做。”说完就转身 做自己的事情不再理我们了。 我不禁有些皱眉,怎么这老太婆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别人这么叫我。叫Brittany 什么“B ”也是怪怪的。 Brittany带我到里面一间文件堆的乱七八糟的阴暗的房间里去看的时候,我不 禁悄声问:“她为什么要叫你B ?”“哦,欧太太嫌叫Brittany麻烦,就改叫B 了。” 我突然想起个东西忍不住地笑。Brittany看我偷笑的样子奇怪地问我笑什么。 我忍住笑道:“你知道中文里B 是什么东西吗?是指的那个……”听得Brittany 先瞪大眼睛再又和我一起偷偷地止不住地笑。 “我也不喜欢她那么称呼我,中文里蛛和猪是一个意思。”说完我们两个躲在 那里更是笑得个不行,又不敢笑出声。 “B ,你在干什么,怎么弄了那么久,不是叫你只带他随便看一看吗。快过来 我有事情给你做。”欧太太声音很不耐烦地在外面叫。我们对视着吐了吐舌头赶快 停住笑走了出去。 没做到两个小时,我就知道欧太太的这个工不好做了。不是说事情多或是难, 而是欧太太drive everybody crazy.欧太太是个思想很没有条理的人,刚给你个事 情没到两分钟,就叫你过去做另一件事,另一件事还没有做到两分钟,就听见她大 喊为什么头一件事情没有做完或是做得不合她意,等你赶忙过去把开头那件事情弄 完后,她突然灵感一来,发现应该怎么怎么做才好,又叫你从头再做一遍,还没有 做两分钟,又是其它事情大呼小叫的叫人赶快过去。最后一大堆东西搅在一起再也 分不出头绪的时候,欧太太就会做出万分痛苦状叹道:“Jesus ,怎么这么简单的 事情你们都做不好啊,这个公司离了我怎么行。”没几个小时下来,我的神经已经 被弄得高度紧张了,随时等候着她的新指令来了我好立即跑过去。 全公司的人都是这样被她弄得神经兮兮地团团转。一个上午下来,我已经听她 狗血淋头地骂了Linda 两次了。下午的时候不知怎么她又开始大声训斥另一个SAM 道,“你少乱出新花样,我做这行已经二十年了,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然 后又做无可奈何怨天怨地状叫道:“Jesus ,怎么你们都要我样样教你们,事事都 这么操心啊。”听到这里,我和Brittany不禁相对一笑。 欧太太每工作一会后就要停下来为自己这样英勇独立办公司、日理万机、还有 自己的精明干练感叹一番,这时我们就都得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等她感叹半天自 我陶醉完后又会突然间大叫:“Linda ,那个文件怎么你还没有弄好,怎么那么笨 啊,那么多时间都懒到哪里去了。”最后要下班的时候欧太太一下又要改变形象, 要表现她多么亲切慈祥善良的一面,也不骂人了,还亲切地给每个人交谈,有什么 事情都是笑眯眯地慢慢说,还夸奖我们做得真好。弄得习惯了她骂人的一个个脸上 怪怪的不知道她又犯了什么毛病。做了一天下来,我不禁感叹,真是吃饱了精力过 剩的有钱人啊。 那天的事情特别多,一直弄到七点钟才弄完。天早就黑了,最后我跟Brittany 精疲力竭地走到满是冷风和夜雾的街上时,才想起来被欧太太弄得这么神经紧张兮 兮地一天下来,连饭都忘记吃了。地铁上站了一个多小时,八点半回到家胡乱做了 些饭吃后我再也撑不住了,倒在我那地铺上立即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五点半出门赶去上班。今天新来了个印度女人做秘书,据她说她才 从印度移民过来,这是她在美国的第一份工作。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欧太太对那个 新来的印度女人特别恶劣,一个上午下来我已经听见她恶狠狠地骂那个印度女人好 多次了。 “你怎么这么笨啊,做事情又那么慢,那么不能干,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印度, 象你这样的人真不应该来美国。”骂得那个印度女人可怜巴巴地问我:“我是不是 真的有些什么没做好吗?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没有做好啊。”我忙安慰她道: “没有的,欧太太脾气不好,不关你的事情,你过两天就会习惯她了。” 我注意到欧太太整早上老是皱着眉头盯着那个印度女人,有些莫名其妙地不知 道什么回事。她皱了半天眉头最后叫我道:“蛛,你去楼下买瓶空气清新剂来,马 上就去。”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敢乱问怕挨骂,立即下去买了一瓶上来。没多 久我就发现欧太太每次经过那个印度女人的身边时都要拿那瓶空气清新剂左喷右喷 后才走过去。Brittany每次看见欧太太这样做都在偷偷地笑。找了个机会我悄悄地 问Brittany:“为什么你看见欧太太用空气清新剂的时候老是偷笑?好象她每次从 那个印度人身边过都要喷那鬼东西,”Brittany小声笑道:“那个印度女人身上有 一点点味道,你们男人鼻子没有女人灵不太闻得出来,欧太太就是不喜欢她那味道 才叫你去买清新剂的,也就是为了这个才骂她那么厉害。”就在这个时候,欧太太 要出门了,又照例拿着那瓶空气清新剂左喷右喷后恨了那个印度女人一眼才从她身 边走过出了门。她一出门,我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Brittany又笑道:“还有更好玩的事情呢,我今天看见欧太太的屁股了。”我 不禁瞪大眼睛,“什么,欧太太的屁股?”Brittany忍住笑小声道:“刚才我上厕 所,从我那一格的门缝里看见欧太太上完厕所后走出自己那格,就站在我那格前面 先把裤子退到膝盖,慢慢地一层层地提裤子,她的屁股给我看得个清清楚楚的,笑 死我了,我从来没有看见其它人这样,跟个乡巴佬一样的。”我正要大笑,突然一 下闻到好大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扭头一看,妈呀好险,欧太太已经回来,并且 快走到我们身边,Brittany看我脸色不对,回头也看见了欧太太,马上吓得脸上的 笑容僵住了。欧太太可万万不能听见我们刚才谈论的有关她的屁股的话题,好在这 回她进门时喷的那那空气清新剂给我闻着了,救了我们一命。隔了好久我们两个才 缓过气来相视一笑。 又是累了一天到天黑才下班。下班的时候欧太太给我们两包样品叫顺便送到曼 哈顿上东城某个客户家里。这里据说是曼哈顿最好的居住区也是房租最贵的地区, 道路两边都是整齐干净优雅的高级高层公寓,街道上都是些绅士亮女来来往往。 路边一个个的商店都是装饰得很高贵漂亮的,灯火闪烁,正是晚饭的时候,街 边的cafe里飘出诱人的香味,弥漫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那个客户住在一个很好的 公寓楼的高层,屋里弄得很nice很舒适,从宽敞的窗户望出去,不知是满天的星星 还是灯海在闪烁,往下望是车灯流淌,跟做梦一样的感觉。下了楼,正好有一对俊 男美女从我们面前嘻嘻哈哈地跑过,男的手上拿着一束玫瑰花、英俊的脸上带着迷 人的笑容追赶着前面的那个女的。 Brittany叹道:“这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浪漫迷人的纽约啊,什么时候能住在 这种地方该多好啊。”“唔,我也想这种地方啊,但是我们肯定是不行的,这里房 租那么贵,除非我们能找个富哥靠上。”“嘻嘻,那我们多到这里走走说不定哪天 真钓上大鱼呢。”说了一阵笑话后Brittany有些感慨地说道:“来纽约那么一阵子 了,一直是忙得焦头烂额的,住也是住那种乱乱的社区的破房子,连个床和桌子都 没有,每天忙着上班,也没有什么机会认识朋友,更没有时间出去玩,跟我想象中 纽约的那种浪漫精彩的生活很不一样。不知道过段时间安顿下来后会不会好些。” 我听后不禁也叹了叹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以后会好的,我们只是才来所以要花 一段时间才能安定下来。以后你上学了会在学校里认识很多朋友的,我们现在什么 都没有弄好,就算有时间有机会,也没有那个心情去交朋友去玩的。但是过一段时 间应该会好的,纽约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也这么想的。”然后Brittany很留 恋地到处望了望才和我一起走下了地铁车站。 又再上了两天班,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那个欧太太了,她倒没怎么骂过我,但 是她每天不停的骂这个骂那个弄得我神经极度紧张,她又把所有的事情弄成一团乱 麻根本没法做,我估计长期下去该得神经衰弱了。终于星期五的时候我决定辞工了, 也没给谁说,就在欧太太桌上留了个条就走了,工钱她给不给我我都不在乎,我只 想离开得越早越好。走出大楼,我不禁喘了口长气,又解放了,自由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