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 来美国的头两年,我住在落基山的一个小城里。小城民风纯朴,居民勤劳,真 的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象世外桃源一样的,所以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乞丐,妓 女之类的。后来去了纽约,又在各地逛了逛,才发现原来到处都是乞丐. 乞丐见得最多的地方是纽约繁华的街头和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清一色的黑人,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见过其它人种的乞丐。年龄分布很广,有老有年轻的,但是 象中国那种遍地都是的儿童乞丐我还真没有见过,也许就象别人说的美国是儿童的 天堂吧,社会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乞丐们乞讨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大多只是坐在人流来往的街边或是地铁站里, 穿着廉价而肮脏不整的衣衫,前面放一个破纸牌子,写着“Hungry ”或是“Need help ”,边上还有一个小杯子等人投钱。大多数的路人看都不看一眼就匆匆走过, 偶尔会有人投几个硬币或是张一元的纸币进去,那时你就会听到一声卑微的“谢谢 您,上帝保佑您。”也会有些乞丐主动上前来找你,一般都是用卑怯地语气请求, 遇上这种事的路人有些会不耐烦地摇摇头,更多的则是看也不看就面无表情地走过 了。如果有人给了钱,你又会听到一声卑微的“谢谢,上帝保佑您。” 还有些人的乞讨方式蛮有意思的。我曾经在纽约看见过一个年轻的黑人,胸前 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道:“我需要钱去买大麻,我知道这不好,但是至少我是诚 实的。”在纽约四十二街的汽车总站门口,总有一个笑呵呵的黑人一手为你开门, 一手举个着个脏兮兮的纸杯到你面前,不管人给不给钱都是笑呵呵的。年轻的乞丐 一般会比较咄咄逼人一些,很多人说话的语气壮得很,追着你缠着你要。有次下雪 的凌晨,我从纽约曼哈顿的一个GAY BAR 里出来的时候,遇见一个黑人青年缠着我 走了三个街区,不停地赌咒发誓对我说:“兄弟,我只是要点钱去买食物,我保证 不会拿去买毒品,我理解支持GAY ……”最后没有成功远远地诅咒了我好几句。还 有次在孟斐斯的灰狗汽车站,一个人神经兮兮的黑人青年在洗手间里上前跟我握手、 欢迎我到孟斐斯,然后笑兮兮地歪着头问我要些零钱。年老的人一般就老实座在一 旁或是最多怯怯地问问就算了。我在纽瓦克的火车站曾看见过一个褴缕的老乞丐一 个个售货机地摸,想摸到些别人忘记拿走的零钱。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得到,摸的时 候那满脸的期盼和最后满脸的失望我一直记得。 原先我是从来不给钱的。遇见年轻的,我会鄙视他们,认为那是懒惰,年轻力 壮地不去好好工作学习,纯属自作自受或是自甘堕落。遇见确实年老无依的,也许 心里会闪过一丝同情,不过很快又冷笑一声想,哼,我可怜他,这个世界该可怜的 人多了,我管得过来吗,也轮不到该我来管,我可怜别人,谁又来可怜我呢。然后 就昂着头面无表情地走过了。 后来我也潦倒落泊了,也有几次穷得要到月底了,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 甚至有整整两个星期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时候。这时候一下变得对那些人很理解、 很宽容了。我也开始给钱给乞丐们了,越是穷的时候越容易在街头给个几个硬币或 是一块钱给他们。同情心当然是有些的,但是要说给钱纯粹是出于同情心那则未必, 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是出于触景生情,是因为感伤自己的境遇吧。有时也是因为幻 想会不会做点好事得好报,把我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给了钱后又可以廉价地为自己 感动一回,心中也会因“原来有人比我还糟糕”而稍稍感到宽慰。如果是跟朋友一 块上街,这也是表演自己如何如何富有同情心的一个机会。总之我给钱给乞丐们是 出于一种非常复杂的动机吧。我境况好转了后仍然保持了这个习惯。一点点的零钱 让自己感觉好半天,何乐而不为之呢。 最让我难忘的一次是去年的圣诞之夜,我和几个朋友在旧金山的卡斯楚区的一 家酒吧玩到一点多出来,稍稍喝了些酒,很高兴地和朋友们又笑又说地走在灯红酒 绿的街头。街上人很少,过节人们都应该是在家里围在圣诞树边上吧。这个时候有 个五十多岁瘦小的女人从我们边上走过,怯声问我们可不可以施舍一点。那天我是 真的有点动了同情心,可怜她在这么个节日的夜晚也无家可归,在街头乞讨。再说 也玩得比较高兴,在朋友们面前也还想表现下自己如何如何善良,于是就伸手从包 里把剩下的几个硬币全掏了出来给她,掏出来后我才发现原来只是三个一分的硬币, 这时才想起来白天打电话把所有其它的硬币全用光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几个硬 币放在她手上,其中一个我没拿稳刚摸出来就掉在了地上。她向我指指地上,从她 企盼的眼睛里我看得出她不太敢肯定那第三个硬币是不是给她的,同时也希望那是 个大些的面值,我把那个一分得硬币捡起来放在她手里,心里很是有些过意不去, 想再给点才又想起来刚才看过钱包里最小的面额就是二十元了,那又大大超出我的 承受能力了。我尴尬地对她笑了笑,她的表情显然很失望,但是还是诚心向我说了 声:“谢谢您,上帝保佑您,祝你圣诞快乐,新年快乐。”我当时听到后心里一下 觉得很是惭愧和慌乱,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也祝你快乐。”又给一个假装的笑 容。然后她就勾着腰走远了,那天回去后好久心里感觉都不是很好。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那期望和失望的表情,她对我的那句祝福,还有她勾着腰 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