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在笑 序 推开窗户,小叶子猛吸一口凉气,簌簌寒流侵入肺腑,整个身子骨登时被刺激 的活跃起来。 屋外飘雪,小雪,洁白如晶的小雪。 寒风在无规律的运转,时而打折了枯枝,时而掀翻了瓦罐,骤风将小叶子的一 头乌黑幽靓的长发泫然吹飘的向后摆伏,就像一缕粼动妩媚的黑绫。 冬天来了。 小叶子喜欢冬天。 屋内本来暖和,却被小叶子的开窗迎风折损掉不少暖气。端坐于桦木桌旁的一 袭白衣老叟,蓦的起身,左手倒擎笔杆,奔向窗前,对着小叶子的脑门“笃笃笃” 就是三下,然后才期艾道:“丫头,还……还不快把……窗户……关上。冻死 了,爷爷年纪大啦,腿上关节又不争气,受不了这等刺激啊。”小叶子双指掐腮, 摆了个鬼脸,悻悻的关上窗户,没好气的说:“不是我说您呀,爷爷,整日价端坐 在屋内写写画画,屁股都懒得挪动一下,像一尊阿弥陀佛似的。您该到室外活动活 动才对嘛!这样吧,待会儿雪大了,我们出去堆雪人?”“堆你个头,爷爷还得赶 着把‘武林榜’排出来呢。”原来说话的老叟就是负责三年一排‘武林榜’的郭芾 鸿郭老前辈。 小叶子欺身桌前,一边翻弄着零乱的纸张,一边问着:“爷爷,前十位有什么 变动吗?有没有新人出来?”郭芾鸿走过来,缓缓坐下,嘘嗟一口气,道:“唉! 这几年很少见到新人涌现了。“小叶子拿起郭芾鸿的云墨茶杯,便大口一呷道:” 爷爷,小……呜……呸!“小叶子茶一进口,已察出不对,哪知这茶杯里放的不是 茶水而是墨汁。 小叶子赶紧奔到厨房,用瓢自缸内舀了一大碗水,连漱了十几口,又嚼了块饼 干,才跑回来骂骂咧咧的道:“臭爷爷,茶杯里放墨汁也不言语一声,臭爷爷。” 郭芾鸿笑了笑,端起原先装墨汁的瓶子,边说边喝道:“哈哈!真茶在这…… 啊… …泼!……呸呸呸!“郭芾鸿茶一进口,也觉出不妙,谁知这墨汁瓶里放的仍 然是昨日研磨好的墨汁。 郭芾鸿重复着小叶子先才的步骤,喝水漱口,更嚼了四块饼干,才跑回来唧唧 歪歪的道:“死丫头,把茶水换成墨汁也不支会一下,死丫头。”小叶子樱唇一撇, 两颊立时荡出两个可人的小梨窝,似笑非笑的道:“呵呵!这叫一报还一报。对了, 爷爷,第一名还是‘神枪’郭啸海吗?”郭芾鸿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叶子又问道:“那小白叔叔呢?”“小白仍然排在第四。”“小白叔叔好久 都不来看我了,我好想他啊。爷爷,小白叔叔最近有什么新的事迹写进‘名宿录’ 吗?最近的,关于小白的?”“嗯,我想想啊——有,都记录在《波斯、女人、猫》 当中了,有空你自己翻看吧。”“爷爷,我搞不懂哎,您是不是太偏心了?为什么 郭啸海、关平逸两位伯伯十五年来一直稳坐头、次两把交椅呢?难道您从来就不打 算给别人问鼎的机会吗?依我看呀,小白叔叔就算真比不上‘神枪’郭啸海也起码 不该输给‘笑刀’关平逸呀,小白叔叔至少该排在第二位嘛。”郭芾鸿“哼”了一 声,揉了揉眼球,才缓缓的道:“你以为爷爷是凭个人喜好胡乱排‘武林榜’的嘛? 爷爷向来本着以‘事迹为依据,武功为准绳’的法则,但求公平、公正、公允。 你喜欢小白叔叔,难道就能让小白排第一吗?“小叶子努嘴不服。 郭芾鸿笑道:“丫头,你要是听说过关平逸的事迹,就绝不会这么说了。你如 果早生二十年,恐怕整天唠叨挂念的就不是‘空手道’小白,而是‘笑刀’关平逸 了。”“哦?”小叶子好奇的道:“关伯伯真的那么伟大吗?那爷爷给我讲讲吧。” 郭芾鸿点头应诺:“好,爷爷今天就给你说几个关于‘笑刀’关平逸的英伟事迹。” 郭芾鸿铺开漂白宣纸,紧握狼毫精笔,一字一画的认真写了三个字——刀在笑。 一 那年雪大。 大雪连绵三日,将道路掩埋的难以捉摸。 风冷的凄寒。 雪落的凄凉。 关平逸顶着狂风暴雪,步履艰难的跋涉了三千多里地,只为去给他的结拜大哥 贺秋白送一坛陈年女儿红。 他走进贺家庄时,全身都已冻僵。 傲风锐雪中,关平逸的身形就像一塑玄明的雕像,只是他掌中托的那一坛女儿 红,始终把持的稳稳当当。 贺秋白亲自出门迎接,眼里含着泪,第一句话就是:“好兄弟,你不该来的。” 关平逸被请到庄上,四顾一视,但见庄内门庭冷落,人迹寥寥,一副凄凉萧索的样 子,不及调整身体,便急切关注的问贺秋白:“大哥,出了什么事?”贺秋白一面 感激关平逸千里迢迢送来的酒,一面心下却是翻腾搅沸不已,只是凄厉道:“好兄 弟,不是大哥不讲情面,你歇息一下,入暮之前必须得走。”关平逸听出语含玄机, 便问:“大哥但有难言之隐,难道连小弟也要搪塞吗?”贺秋白凝望着关平逸,一 搭双肩道:“好兄弟,千力迢迢来给大哥我送最喜欢喝的女儿红,这份情愫,大哥 永远记上了,只是目前大哥家有难事,兄弟还是勿要牵扯进去的为妙,免得殃及池 鱼啊。”关平逸一拍胸脯道:“大哥待小弟恩重如山,给小弟饭吃,教小弟做人, 学武功,小弟就是一辈子给大哥做牛做马,也难报大恩之万一,现下大哥有难,小 弟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贺秋白无助的摇首道:“昔年的那点芝麻恩惠,老提它做什?承蒙兄弟有这分 侠心,大哥已心领神会,只是这次大哥我恐怕在劫难逃,家丁早已大部遣散,留下 来几个都是昔日就跟随大哥我的忠心老将。好兄弟,你走,把我的女儿贺青霜也带 走。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啊。”关平逸慷慨激壮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 雄。咱们闯江湖的,最不能背弃的就是‘义’字。我知道大哥为我好,大哥权且宽 心,不管贼人点子有多棘辣,小弟势必与大哥共存协战,哪怕戮力同心到最后一刻, 绝不悔惜。”贺秋白知道关平逸是倔脾气,便不再解劝,便悠然道:“十几年前, 我与‘秦淮一舫’的二当家叶聪争抢‘神刀图谱’时结下仇怨,不想叶聪一直埋恨 至今。去年,叶聪已然当上了‘归心堂’的堂主,他曾经派人到我贺家庄来提亲, 说是想为两家化解怨仇,我深知他是不肖不义之人,小女要是嫁他摧残,等于投入 火坑,当时便断然拒绝了。没想到一月前,叶聪突然送来了拜帖,说是一月后要血 洗我贺家庄,这次来犯的全是他们‘归心堂’的特级杀手,恐怕叶聪也会亲临阵仗, 大哥心下算计着凶多吉少,惟盼小女贺青霜能够安全托困,我就算难过此劫,也心 下无悔了。”关平逸听后大为感动,又说了些豪迈肺腑的话,便由贺秋白安排着歇 息去了。 半夜。 雪花犹自狂落不止。 漫山遍野都被铺上一层厚厚的白毯,深可没膝。 啸风似魔鬼般的呼叫咆哮,把那夜空里的静谧给渲染的异常恐怖嚣杀。 几十条人影开始在雪地里窜动,像鬼魅一般,一闪即猝。 关平逸本就带着警惕轻睡,一听动静,神经骤崩,一提腰畔刀柄,搁开窗户, 便飞掠了出去。 关平逸在贺家庄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地形他非常熟悉。 他最担心贺青霜的安危,是以立即飞身上墙,纵跃了三个弧度,终于来到西跨 院贺青霜的闺房。 里面似有人在打斗,还有女子惊豪呼叫的声音。 关平逸拔刀纵身,破窗而入,室内黑暗一片,但关平逸夜视能力极强,他已能 看见贺青霜衣襟破裂,丰挺的乳房也裸露出来。 关平逸想退出去,却是忌惮着贼人仍在屋内,还是关切的探问了一句:“贺妹 可有事,贼人往哪逃了?”哪想贺青霜手指着关平逸突然大叫“非礼”,此一刻西 跨院猝然涌进一大群人,每人手心里都擎着灯笼,将院内照透的灯火通明,伴着呼 呼肆虐的雪风,更加剔透绚灿。 关平逸一头雾水般的刚欲出去辩解,那想房门已然被人几脚踹开,人流一股脑 涌了进来。 紧跟着后面进来的是苏州府六扇门四品捕快凌鹊风和贺家庄的庄主贺秋白。 贺青霜遮衣蔽胸,已然躲缩进贺秋白的怀里,嘴里还不停的叽咕着:“爹爹, 关大哥他……对我……”贺秋白一沉脸色,恚怒道:“兄弟,你怎么能?我本来还 欲把青霜许配于你,可是你居然……唉,你太让我失望了。”关平逸忙推手辩解道: “不,不是我。我听到屋外有动静,追察到贺妹这里,怕她有所闪失,又听见喊斗 声,才破窗进来的。”那知贺青霜转脸怒骂道:“你胡说,就是你,扒光了我的上 衣,欲行非礼,要不是爹爹来的及时,女儿我……呜呜。”边说就边哭上了。 关平逸又争辩道:“大哥,你说今晚‘归心堂’有杀手来犯的,我才……大哥, 难道你也不相信我?”贺秋白怒骂道:“你才会乘人之危不成吗?哦呸,哪有什么 ‘归心堂’的杀手,简直一派胡言。我真是瞎了狗眼,居然结交了你这样狼心狗肺 的淫徒,呸!凌捕快你也看到了,此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绝不徇情。”凌 鹊风自腰间解下镣铐,喝问道:“关平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关平逸已知道这 是一场骗局,再怎么申辩也是没有用的。 可他不明白和他交密挚深的贺秋白、他的结拜大哥为什么要陷害他,他怎么也 想不通。 所以关平逸不再言语,只摇了摇头,他本可破窗飞纵,就此逃匿而去,如果他 想这么做,在场的诸人也绝对拦不住他。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关平逸知道自己若 真是逃了,那才真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老老实实的跟随凌捕快而去,却含冤蹲了三年监狱后才得获释放。 ——* ——小叶子听到这,突然奇问道:“爷爷,贺秋白为什么要害关平逸呢?” 郭芾鸿品了口茶道:“因为——魔刀。”“魔刀?”“对。传说在西域沙漠中有一 个神奇绿洲,每隔二十年才会在人间出现一次,这绿洲中有不少奇珍异宝,不过最 著名的还要属昔年‘白鹭山庄’庄主花中鸣用过的魔刀。那年是魔刀轮回二十载重 现江湖的日子,但进入神奇绿洲的刀客们必须遵守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所有人 都得先相互较技刀法,只有最终的胜利者才能拥有魔刀。贺秋白一生钻研刀谱,自 然是爱刀如命,他深知如果关平逸在的话,他是绝没有享受魔刀的份的,因为关平 逸的刀法要远胜于他。所以贺秋白只有设计害那远赴千里只为送他一坛美酒的好兄 弟,这样关平逸蹲坐牢内,自然无法再去与之抢夺魔刀了。”“为什么非要遵守那 个不成文的规定呢?”“魔刀拥有传奇般的魔力,违反了誓言的人,必将受到魔刀 最严厉的惩罚。”“那后来呢……关大哥放出来后,怎样了呢?他有没有找贺秋白 去报仇?”“他的确是去找了贺秋白,同样的大雪天,同样带上一坛美酒,关平逸 再次看见贺秋白时,贺秋白已然是少了一条膀子的残废之体了,为了抢夺魔刀,不 少人都将性命身体赔了进去。贺秋白也不例外,他非但没有抢到魔刀,还断了条膀 子。”“这大概就是报应吧。关平逸有没有杀了他那背信弃义的大哥?”“关平逸 来时,贺秋白以为关平逸要算陈年旧帐,害怕的直往后躲。可关平逸说的一句话, 使得贺秋白内疚惭愧不已。”“什么话?”“‘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大哥。只要我行 动自如,我年年都会来给你送一坛陈年女儿红。’”“太感人了。”“贺秋白翻然 觉悟,拔刀就要抹脖自刎,却被关平逸制止住了。”“后来呢?”“后来他们和好 如初。每年腊月十八,关平逸都会送一坛成年女儿红给他的大哥贺秋白,这件事, 早已被武林人士传为佳话。”“继续说呀。” 二 这是在一个比较落破的小镇上。 关平逸不知不觉中已浪迹到此地。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浪子。 一个没有家也没有根的浪子。 可他并不想当一个浪子。 他很想有一个安稳的家。 可是与他相识的女人,不是深深的欺骗了他,就是窃窃的看不起他。 也许这一辈子他注定要流浪漂泊。 但他一定会努力的为自己找一个家。 如果找不到的话,也不打紧。 至少他还有刀。 这么多年来,刀就像他的情人一样天天陪伴着他。 他每天都要抚摩刀面上百次。 他爱刀。 但他从不滥用刀。 他的刀是一种象征,一种含蓄正义、友情、宽容、博爱的象征。 他不喜欢笑。 可他的刀却经常在笑。 因为他的刀救人的时候,总是很多的。 关平逸觉得他还能用刀救人,他就有活下去的价值与勇气。 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算他受了委屈,吃了哑亏,却从不计较,从不生 恨。 他相信这世上好人总要比坏人多。 他坚信坏人若经导化也同样能变成好人的。 关平逸要用他的刀,去努力的改造他心目中美好的世界。 走着走着,关平逸看见一位老妪,双腿残废的老妪,用仅有的半个身子跪在路 边,向过往行人乞求着一点生存的希望。 关平逸年少时是看不惯这种事的。 他当时觉得乞讨是可耻的事,如果换了他自己,他就是情愿饿死,也绝不会乞 求嗟来之食的。 可是随着关平逸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摩挲,他渐渐的开始懂得:乞讨并不耻辱。 一个人究竟是否可耻是否卑鄙是否下贱并不应该看他的外表、家世、财力、职 业等等外在的因素。而是应该衡量他是否有一颗正义善良的心灵。 心善的人也许未必有善报,但绝不能因此去做坏事;心恶的人也许并非有恶报, 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做好事,为非作歹。 一个人活着就算再痛苦,再悲观,但若他的心灵是善良的、美好的、纯洁的, 那他就永远充满希望与生机。 所以关平逸看见这个虽风烛残年却犹在痛苦折磨里与生命抗争的老妪时,他所 能做的,就是将身上的食物与银两全部奉献出来。 老妪捣蒜般的向他磕头称谢。 他没有笑。 可是他相信他的刀一定在笑。 因为他又做了一件令自己和刀都满意的事。 关平逸继续往前走,来到一条不知名字的溪流。 溪流旁一个白衣少女松散着头发,赤着脚丫,在水里来回扑腾着,像是在找东 西。 关平逸信步靠前,大声询问白衣少女丢了什么东西,要不要帮忙。 少女突然哭了,号啕大哭。 关平逸便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白衣少女摇摇粉颈,支吾着说: “银……银票……被水冲……不见了。”关平逸后悔刚才应该留些银钱下来,这回 想助人可就难了。 “你能不能帮我?借我些银子好吗?”白衣少女兀的停止哭泣,腼腆的问道。 关平逸愣了愣,方道:“姑娘,我很想帮你,可是我身上已空无分文了。”可 那白衣少女却说了句令关平逸惊讶的话:“小气鬼,你腰上的那把刀总还值几两银 子吧,肯不肯送给我卖了?帮帮忙嘛!”关平逸沉思一下,豁然解下腰畔刀柄,递 与了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笑着说了声“谢谢,你真好。”后便一溜烟跑开了。 这时,关平逸身上既没有钱,又没有刀,仿佛他在瞬间也变成了个一无所有的 乞丐了。 这回关平逸却笑了。 他的刀已经不在了。 他只有自己笑。 因为他又做了件善事了。 再往前走,关平逸看见一个八角小蓬,蓬顶上用细竹竿挑出一个久经风雨剥蚀 的三角小旗,不清不楚的旗面上依稀还可辨得是一个“茶”字。 关平逸走进小蓬,坐了下来。 老叟热情的过来替他沏了杯热茶,还递给了他一碟五香桂皮豆。 关平逸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身上已没有钱。 关平逸又笑了,苦笑。 关平逸无奈的说:“老人家,对不起,我没有钱。”那老叟却满不在乎的说: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没有钱不打紧,我请了。”关平逸便开始喝茶,喝了 两口后,还抓了两颗五香桂皮豆送入嘴里。 “你是不是闻名江湖、人称‘笑刀’关平逸的关大侠?”老叟提着茶壶突然问 道。 “你认识我?看不出我竟还这么出名。我是关平逸,大侠可不敢当。”关平逸 道。 “你的刀呢?”老叟疑惑的问。 “送人了。”关平逸爽快的答。 “你的肚子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老叟突然转话问道。 “好像,”关平逸道:“有点痛。”老叟笑了,咧嘴大笑,道:“你已没有了 刀,你还重了毒,现在你是否已是死虾一条?”“好像是。”关平逸淡淡的道。 “可你却一点都不紧张?”老叟问道。 “我为什么要紧张?”关平逸反问道。 “难道你不怕死。”老叟又问。 “我怕。”关平逸答。 “你既然怕,又为何镇定自若呢?你可知刚才向你乞讨银两的老妪和那个朝你 要刀的白衣少女都是我们的人?”“刚才我不知道,现在都知道了。既然知道自己 必死,就算怕,又何必紧张,就算紧张也无济于事。”“说的好。”说这话的人, 正是刚才跪地乞讨的老妪。 现在这个老妪竟魔鬼般的突然又长出了好生生的双腿伫立在关平逸的面前了。 老妪来的很快。 关平逸的反应却没有平时那么快了。 老叟晃了晃茶壶把子道:“说良心话,我们也不想杀你。以你的武功,如果不 中毒,更有刀在身边的话,就是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对你下手,可我们不得不杀 你,便只好出此下策了。黄泉路上还请你关大侠海涵担待着我老夫妻俩。”老妪却 怒道:“关大侠,我们其实是打心眼里敬重你的,可你这个人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我以后会改。”关平逸道。 老妪不屑问道:“你还有改的机会吗?”“他有。”飞身形飘忽过来的是一位 白衣少女,她手握刀柄,将刀拔出,并抛递给了关平逸。 “你……”老叟惊惑道,“你不能放过他,不杀他,我们就拿不到‘宣华散’ 的解药,拿不到解药,我们都得死。”老妪也恚怒道:“小妮子真不知好歹,你以 为把刀还给人家,人家就会放了你不成?”白衣少女却笑道:“我喜欢他。”关平 逸打了个冷战,蓦然起身,冷冷的道:“解我的毒,我帮你们拿回解药。”刀已在 关平逸的手上,关平逸就算活不过今天,也至少能将眼前这三位瞬息间结果了,这 一点,老妪和老叟都心知肚明。 忖及此,老叟无奈的道:“也罢,这回我们是必死无疑了。这是茶毒的解药。” 老妪却怀疑的问道:“你真的不杀我们?”关平逸服下解药,缓了缓心神,才道: “非但不杀你们,还要帮你们讨回解药。” ——* ——小叶子忽又插问道:“解药讨回来了吗?”“当然讨回来了。关平 逸真正成名,就是源于讨药的这场决斗。”“决斗?”“决斗!”“和谁决斗?” “和魔刀的新主人。”“魔刀的新主人是谁?”“霍天窟。”“给我讲讲这场决斗 吧,爷爷。”“爷爷说了半天了,都累死了,改天再说吧。”“不行,不行,爷爷 一定要把这场决斗讲完。”“好好好,讲完了可得让爷爷休息了啊。”“一定。” 三 这是在雨花台前的一场决斗。 决斗的双方就是‘笑刀’关平逸与‘魔刀’霍天窟。 霍天窟之所以要设计杀害关平逸,跟贺秋白多少还有点关系。 因为当年在争夺魔刀的时候,正是霍天窟砍断了贺秋白的一只胳臂。 尽管霍天窟已拥有魔刀,却还是忌惮着关平逸的骁勇无畏,生怕与他硬碰硬对 决,便派了那个白衣少女和两个老人去计赚关平逸。 没想到人没杀成,关平逸反要替杀他的人讨回解药。 关平逸在找霍天窟决斗时说的明了:我若胜了,把解药给我就行;我若败了, 任凭处置。 霍天窟感到很可笑,他觉得关平逸这个人很愚昧,他不相信自己连一个愚昧的 人都制服不了,何况他还有举世无双的魔刀。 霍天窟很爽快也很自信的答应了关平逸的这场决斗。 那天来观战的人很多,有的人是想瞻仰一下魔刀的威力;有的人是想看看关平 逸的神奇刀法;有的人则是纯粹看热闹而来的。 可也有一个人却是特意赶来给关平逸助威的。 特意赶来给关平逸助威的就是‘神枪’郭啸海。 这场决斗的气氛被渲染的极其热烈,因为它是江湖中近十年来少有的强对强的 碰撞。 当时的关平逸就已被排进‘武林榜’第七位了。 而霍天窟因为神奇绿洲抢夺魔刀一战出尽风头,排名已然飙升至‘武林榜’第 二位。 ‘神枪’郭啸海也不含糊,那时已排在‘武林榜’第四位。 仅就名次而言,霍天窟便觉得自己早已把关平逸给远比了下去。 再就兵刃而言,关平逸使的只是稀松平常的钢刀;而霍天窟拥有的却是神气魔 幻的魔刀。 所以在出手前的那一刻,霍天窟始终笑容满面,容光焕发,一副怡然自得的样 子。 倒是关平逸神情较为凝重,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霍天窟在决斗前还说了句:“刀锋无眼,难免死伤,关兄千万莫怪啊。”于是 两人摆开阵势,踩宫扎步,各就其位。 霍天窟急速的拔刀,他自信只要出手,魔刀肯定就能致关平逸于死地。 观战一旁的郭啸海看的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但关平逸的出刀速度更快。 关平逸出刀。 刀光闪了两下。 第一下刺穿了魔刀;第二下洞穿了霍天窟的琵琶骨。 霍天窟惊呆。 血流了出来,霍天窟的血。 刀被震碎,魔刀。 霍天窟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败了。 魔刀居然被普普通通的钢刀击碎了。 这就是关平逸的刀。 笑刀。 笑刀盛于魔刀。 霍天窟交出解药,从此消失江湖。 关平逸一刀惊魂天下,自此博得‘笑刀’的美名。 ——* ——“不精彩。这叫什么决斗嘛,还没怎么打呢就结束了,爷爷你是不 是偷懒省略了不少关键部分啊。”“高手决斗,生死胜负往往只在一线间决出的。 爷爷我气不喘嘴不歇的劳动到现在,丫头,也该给爷爷我休息休息了吧。你要 想听精彩的决斗,爷爷下回就讲讲那二十年来惟一名动江湖响震八表的一战给你听。 “ “我知道,是‘神枪’郭啸海和‘笑刀’关平逸于紫金山之巅的那一战。爷爷, 快讲给我听嘛。”“下回再讲,下回再讲。丫头,现在,你认为小白叔叔该排第二 呢,还是关平逸关伯伯呢?”“当然是关伯伯了。”“为什么?”“因为关伯伯的 刀在笑。”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