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蚁 作者:尹漠然 位于加勒比海的一座名叫“莫茨拉比”的小岛上,两个洛开大学生物系一年 纪的学生哈肯和贝克,正在鼓鼓热浪的吹耸下费力地搭弄着帐篷。 太阳异常的火辣,突然而发的高温天气给他们这次探险活动带来了极大的麻 烦。早晨直升机带他们来时这里还极度凉爽,这回儿却是有一种连气都喘不过来 的感觉了。 贝克被晒得实在受不了了,便从带囊里取出了一方小冰柜,里面冷藏着四瓶 罐装可乐和二块速冻肉饼。贝克信手拿出两瓶可乐,偷偷猛力摇晃了其中的一听, 然后递了这听给哈肯。 哈肯一边接过可乐,一边向贝克抱怨道:“我说臭小子,你也不来帮我一把, 这半天大半是我一人在忙呼了。我说……” “扑哧”随着拉环的起来,哈肯意外地给可乐沫溅了个透心凉,哈肯立即气 愤地瞪着贝克道:“你小子欠揍啊!” 贝克一面呷着可乐,一面乐呵呵地说:“干吗?开个玩笑嘛,犯得着那么来 火嘛。” 哈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听说这个岛很少有人来。据说我们还是第三波观 光者呢。” 贝克抹了抹颈项的汗渍,仰头瞥了一眼刺目的苍穹,随即将手掌窝成陀形, 贴着耳畔道:“嘿! 兄弟,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惶惑地摇了摇头,哈肯说:“我说你别神经稀稀的好不好,这会儿是大白天, 哪来什么诡异的声音。” “咕——吱、咕——吱的声音连绵不绝,你真的一点也没听到吗?”贝克期 待地问。 “那是你的肚子在叫唤吧。”哈肯随意地答。 哈肯支好了帐篷,先钻了进去,然后招了招手,示意贝克挪进来。 贝克晃了晃脑袋,然后身子后仰,猛力将那瓶喝干了的可乐罐朝远处掷去。 哈肯抱怨道:“你在干什么?不能乱扔东西,万一惊动了什么猛兽怎么办?” 不屑一顾地猫了哈肯一眼,贝克钻进帐篷,说:“稀特(shit),这里是昆 虫岛,哪来的猛兽?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好,就算是我胆子小,可你别忘了,我们只有十颗子弹,千万得省着用, 真要邂逅危机看你还是不是那么猖狂?” 哈肯接着说:“别说了,先睡觉,下午我们还要采集蝴蝶标本呢。” “发克(fuck),这么热,怎么睡得着?喂,伙计,听教授说,这一带曾出 现过世界上最大的回纹彩袄蛱蝶,不知我们是不是有福气看到。嘿!这种蛱蝶的 特征是什么,你还记得吗?”贝克问。 哈肯闭上双目,躺在将近密封的睡带里,额头不时地沁出汗珠,停顿了一会 才说:“当然记得。这种蛱蝶,翅成黑褐色,前翅从基部到内角会有一块接近暗 红色的弧形大斑,后翅的后半部分镶有蓝鳞,前翅反面的鲜红弧形斑十分明显, 顶角还有黄纹,基部有三重黄色圈,亚缘伴有七个蓝瞳的黑斑。一般出现于南美 洲,中美洲偶尔也能见到,而且在中美洲一带发现的还都是身躯硕大翅色夺目的 呢。” “到底有多大,比我的屁股还大吗?”贝克问。 “有这种可能哦,别废话了,我要睡了。”哈克终于进入睡眠状态,任凭贝 克怎么挑逗他,他都是一言不发,贝克闹了一会觉得没劲,天又那么热,也自忍 着热气慢慢睡着了。 两人都睡得很沉,也许是他们的确太累的原故,以致于当哈肯醒来时,已经 发觉暮霭迷离星河耿耿了。 哈肯抱怨着自己:“呆门(damn),睡过头了,贝克,贝克,”哈肯突然发 现贝克早就不在帐篷里了,“这个该死的家伙,醒了都不叫我一声。” 突然间,哈肯心头一震,脚底突兀的神经反射了一下,像是一种被蜜蜂蛰了 一针的感觉一样。 “咕——吱、咕——吱” 一种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了哈肯的耳际。 哈肯揉了透太阳穴,清醒了一下脑袋,他觉得这种“咕——吱、咕——吱” 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靠近了。 而且这种声音像是层叠交错一样,从四面八方环绕过来。哈肯往带囊旁摸枪, 可是他没摸到,他估计贝克可能是带着枪出去的了。 平缓了一下气息,哈肯点开照明灯,先是将头轻悄悄地伸出合带拉链,然后 将手递出,往四周那么一照。 哈肯差点就要瘫软下来。他看见了,突兀不平的地上,正爬行着成千上万只 黑絮絮的蚂蚁,每只蚂蚁虽然至多是指甲盖的大小,可是成千上万只蚂蚁组成的 蚁群,那是相当恐怖相当可怕的。 哈肯迅速合起帐篷拉链,匆忙地从背带中取出Nokia 手机,抖抖颤颤地点按 着求救电话:“喂! 喂!喂!“ 哈肯只能听见一片嚣音,根本接受不到任何信号。 “遭了,”哈肯心想,“这些蚂蚁一定是能发出声波来干扰我的通讯线路。 这回完了,枪又不在身边,我该怎么办?” 哈肯正在焦急的当儿,他感觉得到,蚁群正在往他的帐篷四面爬着,帐篷底 缘业已是黑洞洞的一圈了,而且这个圈子正在不断的往上扩张。 “贝克,你在哪?贝克,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听见了请放一枪。”哈肯费力 地大吼着。 可是他没有听见枪声,他所能听见的,是越来越响,越来越重,越来越分明 的“咕——吱、咕——吱”的声音。 蚁群已然包围了半个帐篷,从底部到中圈,哈肯预感到蚁群就要开始啃噬他 的帐篷了。 他果然没猜错,蚁群一边在有条不紊地往帐篷的顶尖攀升,一边正由兵蚁指 挥开始无情地咬噬着蓬线,虽然咬得很慢,很细,但毕竟是成千上万的蚂蚁,你 咬一口,它扯一下,哈肯躲在帐篷里,慢慢开始体会到帐篷摇摇欲坠的感觉。 哈肯绝望地喊叫着,抽噎着,贝克不知所踪,来接他们的直升飞机至少要到 后天早上才会赶到,他能求助谁呢? 哈肯左手拿着水果刀,右手提着夜灯,下巴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汗水已经浸 湿了他全身,他感到孤独,他觉得无助,他突然后悔这次孤岛探险活动,可是现 在已晚了,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不管是等待意外的救援,还是等待蚁群的啃噬,他只有等待。 蚁群已经衍生到了蓬顶,黑压压地挤成一大片,哈肯已经看不到外面的天光 了,他所能朦胧看见的,就只有不断蠕动着的黑色精灵和那些个令人撕心裂肺的 “咕——吱、咕——吱”的声音。 哈肯渐渐感到窒息,帐篷内的空气就要透支了。他开始揣测自己是先死于缺 氧还是先死于蚁嗜了。 蚂蚁数量越来越多,积得帐篷四周厚厚的一大片,哈肯正凝视着不断往下坠 滑的帐篷,他感觉得到,蚁群就要把他压垮了。 他想冲出去,先前往帐篷外伸头的时候,他就有过这种念头,不过当时意念 不坚决,而且一下子碰见这么多百年不遇的小家伙,把他给吓蒙了。 这会儿哈肯就是想冲都冲不出去了,因为四周已然成了黑暗的世界。“咕— —吱、咕——吱” 的声音逐步剧烈地震撼着哈肯的心魄。 蓬丝一点一点地往外崩溃,蓬顶一寸一寸地向下坠落,哈克曲漆抱头,眼泪 不禁从睑缝中流了出来,处在蚁群的包围夹攻当中,哈肯迷惘地抽噎着。 “滋啦”一声,帐篷左面中部竟已被兵蚁咬出了袖珍扣眼般的小洞,两只小 蚂蚁正试图努力的往里面钻爬。 哈肯将手指弯曲,随时准备捏死钻进来的蚂蚁。 蚁群在帐篷上下跳舞翻腾,欢快雀跃,仿佛正在为一场丰盛的大餐预备典礼。 哈肯开始呼吸困难,他已将拿灯的手垂了下来,另一只手,早扔下刀,忙不 迭地掐死了四五只先锋蚁。 哈肯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努力节省着每一口吸进的氧气,可是他已经发觉帐 篷内的小洞意料之中的变多起来了。 哈肯从东面掐死两只蚂蚁,又赶到西面把刚伸进触须的一只蚂蚁给顶了出去, 接着又跑到南面捂住一点一滴张大的缺口,当他转至北面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放 弃了,因为那边的蓬面已被孜孜不倦的兵蚁错开了杯面大小的口子。 蚂蚁正在稀稀拉拉的往蓬里滑坠,先是十只、二十只,紧接着洞口继续变大, 东南西北四处的蓬丝都被咬得口子越来越大,蚁群像泉水般绵延涌入帐篷,此刻 哈肯惟一感到好受的一点是:他总算能吸到一些新鲜空气了。 哈肯拼尽全身力量同蚁群展开搏斗。 他开始用拳头捶,用脚剁,用身体压,虽然过十过百的蚂蚁不断地被他弄死, 可是蚁群却像是一只既训练有素且后援充裕的战斗部队,死了的蚂蚁由活着的补 上,后面的蚂蚁紧凑着前面的蚂蚁挨排排的往哈肯全身靠近。 几十只蚂蚁开始在哈肯的身上乱爬,它们咬哈肯的衣服,啃哈肯的裤子,甚 至钻进哈肯的袜筒里,直接攻击他的肉体。 哈肯被蚂蚁绞得晕头转向,他身上的蚂蚁乱爬乱动,他根本别想轻易地捉住 这些个黑色小精灵。 哈肯想往外狂奔,可是当他探身往外瞧去时,他吓呆了,在月光浩淼下,他 看得清清楚楚,方圆半英里的圆弧内爬满了难以记数的蚂蚁。 现在,哈肯的脑袋、头发、脸部,竟也被蚂蚁们占领了,哈肯一点办法也没 有,他杀一只,后面补上十只,他弄死一百只,等着攻击他的还有一千只,一万 只,更多。 哈肯无奈地扭动着身躯,想把蚁群从他身上甩开来,可那些小蚂蚁仿佛装了 吸盘一样,就是踯躅在他的身上不走。 哈肯突然嚎叫起来,因为他感到疼痛,已经有些许蚂蚁开始攻击他的肉体了。 小精灵们乐此不彼地在哈肯身上漫游着,将他的衣襟撕破,将他的裤管扯拦, 它们伸出刺须,无情地扎进哈肯的皮肤,哈克觉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有被针扎的感 觉。 血,渐渐的,也流出来了。 有蚂蚁的浆,也有哈肯的血。 哈肯近乎疯狂的跳动着,痉挛着。 蚁群逐步在他的身上盘踞起来,就像先时盘踞帐篷那样。 哈肯的疼痛越发得加剧,他的肉身正在一丝一丝地被蚁群剥蚀,兵蚁豪饮着 哈肯体内溢出的血液,哈肯的身体开始打飘,连两臂的摇摆都显得越发无力了。 蚁群毫不怜悯,仍在加剧对哈肯的进攻力度。蚁源如潮,一波接着一波,一 浪跟着一浪,尽管他们的死伤也很惨重,被哈肯压死、捏死、捻死、踩死的蚂蚁 不计其数,可相对于磅礴浩瀚的整个蚁群来说,简直不过是九牛之一毛,难怪有 人说过世界是最大的动物其实是:蚁群。 哈肯疯狂地咆哮,他渐渐的滑倒在蓬外,捂面在地表痛苦地打滚,其实地表 也被蚁群占领,无论哈肯想逃到哪,滚到哪,他所能看见的,仅仅是那些个黑压 压、毛森森的蚂蚁。 哈肯体内的血液越失越多,他的生命已近虚脱垂危状态。 哈肯忍着浑身上下的钻痛,绞尽脑汁地追求着哪怕只有一线希望的救命稻草。 蚁群迅速在他身上堆积,堆了一层又一层,一叠复一叠。 兵蚁们不断地在哈肯的身上乱刺,痛得哈肯死去活来地辗转翻爬。 突然间,哈肯想到了带囊中藏有一瓶本准备晚上食用的未开封的白兰地,他 撑着羸弱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冲向带囊,用极快的速度取出白兰地,情急之下, 将这瓶白兰地劈头劈脑地往自己的头部砸去,蚁群想是受了惊吓,倒也自哈肯身 上脱落了一小部分下来。 哈肯接着从裤兜中摸出打火机,蚂蚁爬满了哈肯的手腕、指掌,可是哈肯不 顾,他点着打火机,往自己身上烧去,“呼噜”一声,冲天一声火光,白兰地在 哈肯的身上燃着,蚂蚁纷纷地自哈肯身遭撤退,它们可受不了如此的高温,蚁群 也在渐渐地往后退,想来这些蚂蚁倒是十分地害怕火烧。 可哈肯也不好受,为了躲避蚂蚁的攻击,他只能选择燃烧自己的身体,可他 不过是个普通平常的肉人,如何能忍受这样高温的炙烤。 蚁群退到离哈肯大约八尺见方时便停住不动了,它们并没有离开,它们在等 着哈肯身上火焰的熄灭,它们知道哈肯身上的白兰地总有烧尽的时候。 蚂蚁也有耐心,蚂蚁并不是呆子。 哈肯浑身都在火中蒸腾,皮肤发出阵阵的焦煳味,头发也变得枯烂、腐蚀不 堪。 哈肯忍受不住热痛又一次往地上滚去,连翻了七八下,待身上的火种渐渐地 泯灭了,他吁吁地喘了口气,他心知,这群窥视少倾的蚂蚁,又要对他发动攻击 了。 “贝克,你在哪里?救救我呀。”哈肯的声音已近似哀号,就像失落了群体 又饥饿万分的孤狼的哀号。 蚁群已经蠢蠢欲动,含蓄着对哈肯新一轮的攻击。 可就在这时候,哈肯猝然张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天空中正有一只庞大无 比的蛱蝶,就是他和贝克睡前谈论的那种回纹彩袄蛱蝶,朝地面飞来,朝他飞来。 这只蛱蝶在夜空中闪耀出绚烂无比的蓝色鳞光,翅羽翻飞,翩翩舞落。 这只蛱蝶异常的庞大,若不是亲眼所见,哈肯绝对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么 大的蛱蝶,因为这只蛱蝶的身躯,如果哈肯没有估错的话,简直比河马还要硕大。 当蚁群正待展开对哈肯最残酷的死亡进攻时,这只蛱蝶俯冲了下来,竟用它 的虹吸式口器将哈肯生生吸起,贴在蛱蝶的器口上,往远处飞去。 哈肯顿时产生一种决境逢生的感觉,他很感激这只蛱蝶,他觉得教授若是听 见了世上竟有河马那么大的蝴蝶时一定会惊得跳洛开大楼的。 哈肯觉得如果他能生还的话,今天的遭遇足可以向朋友们侃一辈子的了。 可是他想错了,这只蛱蝶飞了不足半英里,竟突然收回了虹吸式口器,残忍 地自高空任由哈肯自飘自落。 哈肯狂叫着、咆哮着、呵斥着:“Help,help,somebody help me. ” ……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我。” “Are you crazy ?What‘s wrong with you?”贝克摇动着正在熟睡中的 哈肯的躯干,终于把他推醒了过来。 “Oh,damn,a dream ,a terrible dream,just so so. ”哈肯抹了抹心 畔,他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厉害,原来这仅仅是南柯一梦。 贝克笑道:“嘿,小子,做噩梦了?别想他了,咱们还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 能发现硕大无比的回纹彩袄蛱蝶呢。” 哈肯伸了伸懒腰,一边看表,一边将脑袋探出合带拉链——“啊!” 哈肯惊呆了,数以万计的蚂蚁正一点一滴地往他们的帐篷处蠕动过来,哈肯 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回可不是做梦了。 他们该怎么办? 哈肯冷静地想到:“至少这回有贝克在身边,至少我们还有十发子弹,至少 我们还可以用白兰地来烧他们,至少……至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哈肯无奈的拍了拍贝克的肩膀,说:“嘿,小子,真希望这回是你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