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太阳雨 大概是因为坐火车通宵未眠的缘故,水晶的脸色看上去很苍白。在从火车站到 医院的一路上,她不停的问她母亲的病情。 主治医生告诉我说,她母亲的病很严重,按照医院的惯语来形容,只是时间问 题。 “如果好一点的话,也许可以拖上个大半年的。如果进一步恶化的话,那随时 都可能。。。。。。” 后面的话不说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身体里的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了。其实,如果不是坚持每星期换新鲜血 液的话,病人早就不能够存活的现在了。换一句话说,病人能够活到现在,就已经 是一个奇迹了。” 奇迹难道就只是延长?难道就不能够是痊愈吗?难怪古代的戏剧中痛恨命运不 公的台词就有一句叫做;“苍天无眼。” 水晶的眼睛一直是红红的,看来她哭过不止一次。我看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很 心疼。但是,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安慰她。 对于命运早就设计好了的情节,象我们这样的凡人又怎么能够奢想着它会为我 们而作什么改变呢。 说什么生老病死。其实生存的意义不就是以生命为状态绝望的为死亡做一次免 费的义务宣传? 更让人伤心的是水晶还要在母亲的面前装做高兴的样子。 老太太正处在半昏迷状态。因为癌细胞的扩散,瘦得很可怕。整个脸上的肌肉 都好象抽干了,颧骨很明显的凸出来。 保姆轻轻告诉我和水晶,在我到火车站去接水晶的时间,老人家又昏厥了一回。 刚刚输过了氧气。 我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亲人之间的心灵感应这么一回事情。不过,水晶 一坐在她母亲的病榻边上,她母亲居然就醒了过来。而且醒得很清醒,还可以马上 下床走动。拉着水晶的手询问水晶在外面的种种一切。 “妈妈,医生说了,只要坚持吃药,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水晶强作笑颜。 “是啊,你老不吃药,怎么能够治好病呢。”保姆在边上帮腔。 水晶的母亲显得很不好意思;“那药贵着呢,一瓶那样小的药,叫什么抗生素 来着,就要好几百块。” “只要您的病能够治好,花点钱又算什么。” “妈知道你孝顺,不过,妈也知道你在我没赚钱不容易。”。。。。。。 两娘女聊了一个下午的悄悄话,我这个外人,当然不好老站在那里做电线杆。 于是我很知趣的找借口到外面走了走。 医院里的病人很多,看望病人的人也很多。医生和护士当然更多。经常有医生 和护士跑去病房抢救垂危病人的情景。 这里是一所全国著名的肿瘤专科医院,医院里住满被癌所蹂躏的生命。 每天都有很多生离死别的悲剧,不定时会在这里上演。 生命是那样的脆弱和不堪一击,任你医术是如何的高明,又怎么能够与死神对 抗? 死神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想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与他共饮一杯。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一定要把他给灌个烂醉,然后把他拖到大街上,扒下裤子 用竹子狠抽他的屁股。 不过,没有人知道,死神的屁股,会是什么颜色的或者干脆就是什么颜色也没 有。 象一个本来是病入膏肓人,突然会精神大振,其实就是一种很不正常的表现。 回光反照现象也许是 命运因为仁慈而设计好施舍给生命的最后一次表演的机 会。 目前,还没有哪个医学家或是医科书能够对生命最后历程的这种很奇特的自然 现象作出科学的解释。 水晶的母亲在临告别这个世界的时侯也经历了这样一回。但是,亲情一直将这 种机会维持到了水晶归来的那一刻。 冥冥中不知是什么完成了这样的秩序。 关于这种绝望的告别我实在是不忍心用笔将它细细述说。 在水晶归来的当天夜里,她的母亲经过了最后一次昏厥就没有再醒过来。 当医生对我们宣布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后,水晶突然晕了过去,倒在了我的怀中。。。。。。。 水晶母亲下葬已经好几天了,水晶还没有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很多的时间,她都是抱着一个枕头,呆呆的蜷在床的一角暗自流泪。她已经好 几天没有吃一点东西。 她几乎是瘦了一圈,一张美丽的脸显得很憔悴。因为瘦的关系,所以她的大眼 睛显得比平时更大了。我很怕看她眼睛流露的那种很茫然的神情。每次看见了我心 里都会隐隐作痛。 我在厂里请了假,天天待在水晶家里陪她。 有一天夜里,电话突然响了。我拿起来电话,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嗓子有 点沙哑;“小雪在家吗?” “她在,你找她有事情吗?” “叫她接电话,”声音里有一种命令的口气。 何方神圣呢?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是小雪,你是?” 水晶接过电话,我听见电话里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好象很激动,所以语气显 得很急促。水晶面无表情的听了一会儿,最后淡淡的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话 就这样了?”然后就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半夜里电话机叫是不是也可以称做是半夜鸡叫的一种呢?围绕着那个男人会是 谁的问题,让我失眠了整整一个夜晚。 听那个男人的口气,好象和水晶的关系不同寻常。 那个夜晚电话铃没有再响过,第二天我不小心发现了电话没有再响的原因;原 来水晶把电话线给扯掉了。 水晶很疲倦的蜷在毯子里睡着了。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看来她刚睡着不久。 我很心疼的看着她憔悴的脸。她的脸上有一阵我很熟悉的红晕,如正熟的苹果 那种很诱人的颜色。我蹲在她的床前,很爱怜的注视着她。 也许是我凑得太近了,我可以感觉到她很均匀而又有节奏的呼吸的气息喷到了 我的脸上。当然,我的呼吸也毫无疑问的喷到了她的脸上。我们离得这样近,只要 再往前一丁点,就会挨在一起来。 该死的苦苦,是不是想乘人之威呢?这可不是英雄本色哦。 水晶突然醒了过来,她睁开大眼睛很茫然的瞅着我。离得那样近我甚至可以看 见她瞳子了我的倒影。她嘟哝了一突然用手环绕住我的脖子。我不知道她究竟嘟哝 了一句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嘴唇和她的嘴唇自然而然的吻在了一起。 千年等一回。别了,亲爱的面包。 我折的那架纸飞机用绳子吊着,挂在窗口,此刻正随着风得意的摇荡着。 我不知道这一吻究竟吻了多长时间,如果光从它的热切程度看来,这个吻就算 叫做倾城之吻也不过份。 水晶很疲惫的靠在我的臂弯里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虽然觉得手臂被压得很酸, 却绝不敢动上一动,惟恐她会惊醒。 我的手臂虽然觉得很酸,但是我的心里却感到很幸福很温暖。 窗外阳光很明媚。但是,到下午的时间,居然罕见的下了一场太阳雨。 难道是说 ,苍天也知道流泪吗?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