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爱情 作者:nicle y 1996年是多水的一年。 我被扑面而来的大雨打得睁不开眼睛,分不清满脸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在 狂风暴雨中我反复地喊着不要走不要走,可是这声音显得那么微弱,完全湮没在震 耳欲聋的暴雨声中。 二月底,博司从昆明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和他的表弟两天后到长沙,夜里的 飞机,要我去接他们。说了两句,他突然说:“你跟我表弟说日语吧!”就把电话 了他表弟,不理会我在这边大叫:“不要啊,我不会说日语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我只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你好,是山 崎的表弟吧。” 慌乱之中我把“川崎”说成了“山崎”,对方却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我是 川崎的表弟。”我立刻成了个大红脸。 两天后的深夜,剑虹陪我冒着雪到黄花机场去接机。博司他们是最后出来的。 我扒在栏杆上伸着脖子往出口张望,老远就看见博司背着个巨大的旅行包向我挥手, 他身后跟着一个留着长发的高个男孩子,肯定就是博司的表弟了。我迎上去打招呼, 作势踢了博司一脚。 他的表弟没有象一般的日本人一样上来对我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之类的 客套话,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的男朋友?”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指的是剑虹,赶紧说:“是啊,因为今天很晚了,所以 他陪我一起来接你们。”一边把剑虹拉过来介绍给他们。 他们在长沙停留了三天,我冒着大雪陪他们去各处玩。三天后他们起程回北京。 离开长沙的那天,健治告诉我他四天后要回国。 那时,我十九岁,健治二十六岁。 我问他:“你叫什么?” 他说:“叫我阿健。” 我笑说:“我是问,你的全名。” 他仍然坚持:“叫我阿健。” 其实他护照上的名字叫做“镰士”,写成“健治”也可以,但他总是要我这样 叫他。 多年来,我一直叫他阿健,可是每次这样叫他,我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 三月的一天,刚刚开学,我在林荫道上走,突然有人叫我,抬头一看,竟是健 治。他说要留在北京过生日,并告诉我他延长了签证,四月才回国。 健治要我带他去香山爬鬼见愁,去民族园,去故宫、雍和宫,要我给他讲各种 典故和中国的历史,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博司从来不和我们一起,他说他有升班 考试,忙不过来。 宿舍窗前加杨的秃枝冒出了新绿,慢慢地越来越绿,枝叶日渐茂盛。下课的路 上,我偶尔会在校园里看见健治游手好闲地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东张西望。一遇到 我,他就笑嘻嘻地告诉我他又延长了一个月签证。我总是乜着眼说:“你赖在这儿 不走啦!” 五月学校开校运会,健治坐在跑道边的栏杆上,对我说这次他真的要回国了。 我不以为然地说:“公安局给你延长了那么多次签证已经仁至义尽啦,你是不是看 上签证科的小姐了?” 五月末,健治要我陪他去景山后街一家叫满福楼的餐馆吃火锅。我们到那里已 经是黄昏了,健治挑了个临窗的桌子。我兴致勃勃地把各种野味一一放到火锅里去 涮,健治却一反常态吃得很少。我笑问他不是一直吵着要来吗,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怎么不吃。健治抬起头,一向笑嘻嘻的表情没有了,他有些黯然地说:“就要回国 了,心里挺难受的。”我放下筷子,突然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中国女孩,”健治缓慢但是很清楚地说,“我一直推迟回国, 是因为舍不得她。” 看了一眼健治清澈的眼睛,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他说的是谁。但是我还是一副不 明就里的表情,咬着筷子专心盯着盘子里的九节虾说:“觉得合得来就会喜欢嘛,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健治打断了我:“不是简单的喜欢,我是…一见钟情。” 我笑起来:“你们日本人也会一见钟情?” 健治认真地看着我:“是真的,从我在黄花机场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我尴尬地把目光移开,健治却直视着我继续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女孩 象你一样率真,是你的性格吸引了我,不是别的。” “可是,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所以我一直不能告诉你,”健治把头转向窗外,脸被垂下来的长发隐藏在阴 影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时间越久我越不能释怀,每天我远远地看着你抱 着书本去上课,看着你穿过操场回宿舍,我真想带你回日本,带你到我的生活里来, 可是我知道你是别人的女朋友…如果不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我没法安心回日本。” 我们在空空的餐厅里沉默地一直坐到打烊。健治一个人喝一瓶日本酒,我用筷 子扒拉着早就凉了的虾。 那个微寒的夜里,健治在满福楼蒙着薄薄一层水气的落地大玻璃上用手指一笔 一划地写:爱情。透过那两个透明的字,窗外的槐花静静地落了一地。 健治是六月份回的日本。 回国前一天晚上,在学校旁边的咖啡馆里,他那悲伤的眼神,直到今天我还清 楚地记得。 健治的中国爱情终究落了空,我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也要落空了。 七月,剑虹如约来了北京。之后我们去旅行,先到青岛,然后去苏州,再从苏 州坐船去杭州,最后去了上海。看起来,我们仍然是一对快乐的情侣,但是我已经 感觉到了什么。 在青岛的海滩上我的脚踝被沙子磨破了,一沾水就疼。到苏州的第一个晚上, 在下过雨的观前街,他大步走在前面,我一步一疼的拉在后面,他始终没有回头看 我一眼。 我在杭州病了。从西湖回来的那个夜里,我发烧了。他安顿我早早睡下,就回 到自己的房间去了。我迷迷糊糊睡到午夜,突然醒来,光着脚跑过整个走廊,把他 从房间里叫出来。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听我说:“可不可以耽误你五分钟,我有 话想跟你说。”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我没有穿鞋。 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我大睁着眼睛看着他,问他:“我们怎么了?” 他慢慢地说:“没有什么,我们不是还跟从前一样吗?” 我把脸别向窗外,眼泪静静地流下来:“可是我觉得不对劲了,我们已经不象 以前了。你甚至不愿意碰我一下,我们是不是变了?” 他伸出双臂把我揽到怀里,下巴抵在我头发上,很轻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 没有什么变了,我们和以前是一样的。” 深夜的走廊里,他的声音是那么空洞。 我无力地在他胸前流着泪,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啊。 他给我擦掉眼泪,说:“快回去睡吧,你在发烧。” 我光着脚走回自己的房间,第一次觉得那么虚弱。 五天以后我们分手了。象两年前开始恋爱的那个夏天的晚上一样,本来好好的 天气突然没有任何先兆地天降暴雨,把我们困在同一个地方。我靠着墙根听他说了 很多,浑身都麻木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雨停了,他非常决绝地坚持要走,我终于 知道无法挽回,于是放开手对他说:“让我再抱你一次,好吗?”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我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那是我们初恋时常常一起散 步的地方,在同一个地方,同样的夜色中他第一次吻了我,可是我知道,从此以后 我再也不能抱他了,我们,什么也不是了。我想着这些,眼泪就象那夜的雨一样绝 望地狂下,紧搂着他的胳膊都要勒断了。在他挣脱我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的眼里 突然涌出泪来。 他送我回家,一路上不断地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之类的话。我反问:“我寂寞 的时候,你会来陪我说说话吗?”他点头说:“会的。” 分开后最初的几天,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怎么也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傍晚,我打电话给他,叫他出来。他不置可否,但还是来了。我喜气洋洋的 穿上第一次约会时穿的裙子,梳了两条辫子,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和他一起出 去散步。他显然没话可说,我却兴高采烈地说这说那。我们坐在花坛边时,已经凌 晨一点了。我自言自语地说:“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要是能死在你前头就好了, 那样我就不会太难过了。”他敷衍着我说:“你会长寿的。”我抬头想了想:“对, 我还是死在你后边的好。”一边说一边靠住他的肩膀:“要是我先死了,你老了以 后怎么办呢?我不要你老了病了没人管。” 痴人说梦一般迷糊了一个晚上的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突然清醒过来了。 之后一直到我走,我们没有再联系。 在那些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日子里,我没日没夜地挣扎在现实与梦境之间。 整个夏天,我每天一早起来,对着镜子梳理好剪短的头发,表情平静地在房间里走 来走去。可是父母一走,我就不能克制地倒在地上哭。整天对着电视,可是什么都 不能看,因为什么都会刺激我。转一个台,是体育节目,再转一个台,是言情片, 再转,是无休止的“是你给我一片天…”看什么我都会哭,眼泪流到地板上,湿了 衣服。 开始的一个月我不能睡,整夜的睁着眼睛无法入睡,失眠的痛苦几乎快把我折 磨疯了,我只希望能安稳地睡去,就不会去想我们之间的事,不会去想那些我想不 通的事。 后来,我终于能睡着了,可是我却发现情况并没有好转。每夜梦中,他都会出 现,我们还象从前一样好,快乐的我完全忘掉了现实。可是每天当我快要醒来的一 刹那,残酷的真实又回到面前,每一缕光线都在提醒我,那些时光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什么都不是了。那半梦半醒之间,梦境与现实之间,心中真的好象被撕裂一 般剧痛,痛得我一睁眼眼泪就会涌出来。 我真的怕自己睡去,因为我总会醒来。每晚枯坐在阳台上熬到深夜不敢去睡, 那时我发现,我的眼泪是冰凉的。 离开长沙的那一天,剑虹打来电话说要送送我。我们客客气气地推来推去半天 他还是坚持要来。 那天他迟到了,我快走到巴士站时他才急急忙忙地跑来。开始我们一直心平气 和地寒暄着,非常客气地互相谦让着。进站时,我感叹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 会变成陌生人。”他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还是我最贴心的朋友啊。”“可 是对待朋友也不该是这样啊!”他低头看着脚下:“那,我们总是同学,是朋友吧。” 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怒气:“我不是你的朋友,永远都不是。我们做不成恋人,就 什么也不是。”曾经那样亲的两个人,曾经那样爱过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再退一步做 朋友呢。对我来说,这是无法做到的事。分手后浸透了我的悲伤突然变成了愤怒, 我提着行李在站台上快步往前冲,他小跑着跟在后面,“你别发火,别发火。” 面对面站在站台的尽头,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这一生,最 单纯最干净的感情是被你破坏掉的。不管怎么说,你欠我的。”他低下头:“我知 道。对不起。” 火车最后一次鸣笛时,我一定要上车了。我仰起脸:“杨剑虹,你这一辈子再 也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人了。”他突然伸手把我揽进怀里,脸贴在我头发上。我默 默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在我放开他的手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在心底默默地说,再见了,我永远不会再 见你了。我不能爱你,至少我还能离开,我一定要给自己勇气离你远远的,永不回 头。 火车开动时,剑虹向我做了一个手势。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了。站台上的 他,连同那个我快乐过悲伤过的城市在我视线中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我永远也不会再流着泪恳求你不要离开,永远也不会再拉着你的手不肯放开了。 那个七月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爱如生命的人绝尘而去,连头都没有回,那种万箭穿心 的疼痛让我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无论你如何想挽留却根本无法留住的心情。你只能 看着你的信念和爱情象沙子一样从指间无情地流走,根本无能为力。 我在两节车厢之间的吸烟处一个人靠窗抽烟。拿出最后一支烟时,一簇火苗啪 的在我眼前亮起。我转过脸,一个举着打火机的男孩笑盈盈地看着我。 他是刘桐。 那一年深秋,我收到了健治从日本寄来的包裹。里边有咖啡、煎绿茶、一个海 螺、一个神社里求来的护身符、三封信和一些照片。有我们在鬼见愁的合影,香川 的海景,还有几张在沙滩上用手写的字,是健治用中文写的。我一张张看下去,第 一张是“学业有成”,第二张是“重逢”,第三张是三个清晰的大字:“我爱你”。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照片上。 从餐厅出来,刘桐一只手撑起伞,另一只胳膊恰到好处地护住我,却一点也没 有碰到我。在孤单的日子里我曾经无数次渴望着有一只胳膊在伞下温暖地搂住我, 可是这个时候,我又哪怕淋它个透湿呢! 那一年我满二十岁。 十月是北京最美的季节。下午暖和的阳光下,操场边的法国梧桐一片金黄,层 层叠叠的黄叶盖满枝桠,把深秋那蓝得一尘不染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我坐在长 满加杨和白桦的小树林里,看健治的信。他在存钱,计划第二年春天再来中国。我 把健治寄给我的磁带放进walkman ,耳机里传出的是谷村新司那首熟悉的老歌: “……在日本的某个地方,有人在默默地等待着我……” 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九十九朵深红的玫瑰,满满的一大捧。我哭了一夜。为了 有那么多人爱着我,可是他们都不是我爱着的人。 我不肯再见刘桐,因为他的玫瑰在我心里是不会开放的。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好 人,好人应该有好报。这个每个星期五都会来陪伴我的人,就这样被我轻轻地推开 了。 生日过后的第二个星期二,下午在梯形教室上大课,政治经济学。课间休息时, 我低头用铅笔在书上做记号,突然一张包裹单放在眼前。那上面是我曾经看过无数 次的笔迹,物是人非的今天,这样突兀地放在我面前,熟悉得刺眼极了。 我没有上下一节课,一个人骑车去了邮局。拿着那个小小的纸盒回到宿舍,大 家都还没有下课,房间里空无一人。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件他的旧衣服,那是我向 他要的唯一的一件东西,本以为他不会再寄给我了。衣服上放着三盒德国产的胃药。 我的眼光掠过药盒,突然涌起满怀愤怒,既然当初那样对我,现在又何必作态关心 我!分了手,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有我的尊严。 那件旧衣服是他以前常穿的一件短袖汗衫,充满了我曾经熟悉的气息。我伸手 拿起它,手指忽然触摸到一样东西。 是三封信。 头两封信还象从前一样,叙述着一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口气很平淡, 就好象我们并没有分开一样。第三封信是我生日当天写的,他说,分手后,他感到 前所未有的轻松,没有了信,起初也没有什么不习惯。可是长期以来事无巨细都在 信中分享,可能是一种惯性吧,他仍然偶尔会写写信,只是不寄走罢了。在这样的 轻松中,他却一天天地感到虚无。我给他的朋友写过一封信,因为那个男孩子曾经 安慰过我。信封上我没有落款,甚至没有写北京两个字,可是他仍然认出了我的笔 迹。他说,那时他感到了妒忌,我怎么能写信给别人而和他毫不相干呢?也许就是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我们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虽然这是他一直渴望的一种 解脱,他下了半年的决心终于成为现实,可是在他清楚地看到这个现实呈现在他面 前的那一刻,他难过了。 那时我们分手三个月,他艰难地想着是不是应该回头来找我,毕竟他好不容易 才下了分手的决心,并且冷血地坚持到最后。而我,此时很可能已经有了新的男朋 友了,按照惯例来说,一个伤心的女孩子是很容易被别人的温柔融化的。 于是他把这三封信藏在了衣服下面。他想要一个答案。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他再回头找我,我会多么的高兴,会不顾一切地飞 奔到他面前告诉他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怎样都可以。可是当他的信真真切切地握 在我手中时,我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下课回来的同学们看到桌上东西立刻明白 了,她们欢呼着真心真意地为我高兴,我默默地看着她们的笑容,心里一片茫然。 不知哪个房间在放唱片,一首英文老歌,“回到你爱的人身边,还是留在爱你 的人怀中……”,低沉的歌声盘旋在楼道里,反反复复,低回不已。 走在夜风中,我突然感到筋疲力尽,疲惫不堪。 我考虑了半个月,决定去重庆一趟。我要亲眼看看我是否还值得回头。那时是 十一月中旬了。 我没有回信也没有打电话,一个人坐上了去西南的火车。车到重庆是凌晨五点, 我换了两趟车,还走错了一段路,凭着记忆找到了他的学校。那时是早上七点,天 还只是蒙蒙亮。因为是星期六,校园里还没什么人,静悄悄的。 我碰到了一个高中时候的校友,他看到我惊讶极了,主动提出带我去剑虹的宿 舍。我也觉得这么早一个人去男生楼不方便,就和他一起上楼。那个校友敲开了门, 进去嘀咕了几句就走了。紧接着,剑虹衣衫不整地冲出来,看到站在漆黑的楼道里 面色苍白的我,他愣住了。 那时,我清瘦了许多,剪了齐耳的短发,站在阴暗的楼道里,只有一束早晨的 微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到我脸上,显得脸格外的煞白。那一刻,我心里平静得象一 潭止水,三千里旅途中所想的一切在这瞬间都化成了飞灰,在风里扬了。我看着他 惊异的、表情复杂的脸,突然什么感觉都消失了,没有痛苦也没有兴奋,没有悲伤 也没有高兴。我穿越了千山万水来寻找一个答案,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我决定坐当天晚上的车回北京,剑虹执意要去陪我买票。他留了我四天。我们 好象又变回了一对相爱的恋人,可是,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他拉我的手时,我会下意识地把手缩回去。我害怕。我就象一个曾经被烧伤过 的人,即使取暖时看到火苗也会不寒而栗。 圣诞节的夜晚,留学生唱诗班照例端着蜡烛来每一栋学生楼唱圣诞歌,所有的 窗户都推开了,学生们把头伸出窗外,应和着他们的歌声,他们站在雪地里,冒着 纷纷扬扬的大雪唱着一首又一首祝福的歌曲,烛光中的笑容是多么的温暖。我们挥 着手臂大声地用各种语言向他们祝福圣诞,分享着这个不分国界相亲相爱的时刻。 这一年,我经过了大悲大喜的起伏,笑过,痛过,挣扎过,终于归于宁静。那 以后我也有过很多感情的经历,但是我刻骨难忘的始终是1996年。那一年我受到了 我青涩年华中最大的伤害,也遇到了最爱我的三个人。我得到了太多珍贵的体验, 想通了许多东西。无论我曾经怎样痛苦过,我总相信那是生活对我的馈赠,我始终 心存感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