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告别 窗外开始下大雨,你望着窗外,听着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棂,和那些街道上的树 木。你回过头,昏黄的灯光,电视伊咿呀呀地响着,那些个悲欢离合爱了又爱恨了又恨 的故事对你构不成半分吸引力,你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看表。 那时候,很多人都在家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看着电视聊着天,或者和爱人朋友一 道,言笑晏晏,那时的灯光一定是透明的,闪烁着美丽动人的光泽,那样的笑脸一定也 是透明的。你想起家中的两张苍老的容颜,心中有些酸涩的感觉。你抓起电话,却不知 可以拨动哪个号码,或者是在这个城市里,你本来就只是个陌生人,你根本就没有什么 可以在这时候拨动的号码。 下着雨,而你没有伞,你想出去买把伞,摸了摸钱包,里面只有少少的一点零钱了, 你不敢动。这点儿只够支撑你上路的费用。那么,就祈祷,祈祷出发的时候,雨会停下 来,默默的夜晚里,你的身影在诺大的房间里有些凄凉的感觉。二十二岁,多美丽的年 龄,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还只是做梦的年月里,在男友,父母怀中撒着娇,快乐的笑容 如春日阳光般地可以融化一冬的寒冷。 你也曾是这样的女孩,不知忧愁的岁月里,一口气爬到学校后面的山顶上,在那儿, 你捧着一本书,风拂你的短发,你凝神的模样常常是那满山荒石中的风景。你装模作样 地读书,其实只是喜欢让风这样吹拂自己,有种透心凉的感觉,心儿整个凉凉的,你忘 了那个山下的世界,你忘了和谁有过什么样的纷至沓来。山石上的你静得也如化石,只 这化石带有着几分青春的活气。 而这一天的你已没有了那份心思去享受那些美丽的思绪,你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床头。 那儿有三个背包,一个大的,两个小的。你精确地计算过,刚好够自己背一个提两个地 离开。离开,是的离开,你已完成了在这座城市里的使命,你可以离开了。 白天,你去找过一个朋友,虽然在这座城市里曾有过你最心爱的女友,而她已离开 了你,不知飘流去了哪里的天空下。那时候,有她在这座城市共度的日子里,你总是快 乐的笑着,女友的长发于暗夜的灯光下轻轻垂下,拂住她的面容,她的神情安祥而宁静。 望着她,你忘了自己是个孤单的孩子。 后来,在你可以敲击键盘写出一些很无聊文字的时候,你无数次地重描过那个时刻, 描述过她的长发拂面,她对你笑,你觉得很温暖。无数次,无数次的描述,只不过因为 你再也不可以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容颜,是的,再也不能!有段日子里想 起她的名字你会难以成寐,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或者什么都不想,只是那那么呆 呆地凝望着头顶的床罩,那床罩于那时刻就象具棺材。 白天,你去找那朋友时,他不在。你找过他好几次,他总是不在。在这座陌生的城 市里,人人都在为自己各式各样的事情奔忙着,没人会专等在房间里等候你的到来。你 敲门,门静静的,整幢楼都静静的,忽然隔壁露出一张脸,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已经回家。 所以,你只有离开。这时候你明白自己离开这座城市时,将会是一个人了。这其实也算 不了什么,这座城市你已来来去去很多次了,每次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除了她在 时,曾经送过你,其他,你也再忆不起有人相送于站台,挥手相看泪眼的时刻。于这座 城市,你不过是个十足的过客而已。离开就是离开,没有什么舍不得丢不开的。 在你回到家乡后,那朋友曾给你来过一封信。信上说: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儿,你总 是在我找到你时,已自己解决了自己面临的困难。 你想到这里时,叹口气。楼道里的服务员在敲你的门,告诉你时间已快到,你可以 离开了。是的你可以离开了,虽然窗外还下着很大的雨,街上仍空无一人,已经很晚的 时分的,下着大雨的夜晚,店铺也都关门了。你对服务员笑着说再见。你背着很深重的 背包,提起小包,服务员有点担心地看你。你笑,说:我能行。于是你走下楼去。走出 宾馆的大门,迎面而来的雨就温了你的发你的包,街道黑黑的,只有雨亲吻着你的面颊, 即使这时刻的你一点也不需要这样的关爱。你走着,走在无人的雨夜里,走在冷冷的春 风中。 你来到这城市时,春天刚刚露出一点笑脸。三月了,放风筝的季节,你看见人们穿 着艳丽的春衣,在阳光下追逐着,或者懒懒地坐在靠椅上晒着太阳聊天。有时只是干脆 打着瞌睡而已。你走在陌生的校园里。春花秋月,一点不错,你看了那年的春花,你望 了今年的秋月。那年的春花旁你没有一张可爱的笑脸。你只是日日匆匆地奔忙于一些需 要你去关注的俗务,天生不会讨人欢心的你必须去把脸都笑痛了讨人的欢心,你尽量地 甜言蜜语,而说出来的话自己听了都会吓了一跳,仿佛那不是你自己的声音!你别扭极 了,而别无选择!因为你有所求,你想离开家乡那偏僻的小城,你想选择一份新的生活, 你选择了考研,即使你知道你是以总分第一的成绩名列榜首,你仍然不敢肯定自己就可 以仰首走进这座校园。你早起晚归,练打字,学电脑,见人就笑。你的模样十足是个乡 下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而直到最后的时刻,你才终于肯定你可以放心地离开了,你 会成为这所学校一名学生了。这时候,你才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这时候,你 唯一的念头就只想回家。 你选择了一个大雨的夜晚离开这座城市。搭的是晚上十二点的列车。没有人相送, 兜里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盘缠。你吃力地走着,不时紧一下背上的背包,你将它包裹得 紧紧的,怕雨会打湿里面的书本,走到哪儿你唯一的行李就是书本,这些少人问津的东 西是支撑你活过那些青春狂燥的岁月里的珍宝。生命里不同的时期我们会认定不同的东 西是值得我们关爱的珍宝。在你最为青春的岁月里,在那黯淡无光的小城中,只有书本, 支撑着你所谓的理念不曾消失过,支撑着你认定这亲爱的世界上有值得你去用心呵护的 宝贝。值得你去憧憬,去向往,去苦苦追逐。那时候,你是多么纯洁啊,你以为只要拥 有了书本,拥有了精神的自由,你就可以自由自在。你当然不可能想到一年以后,在你 走入这座城市后,你居然开始重新追逐别的,从前你曾不屑一顾的东西。比如:情感。 你苦苦地追逐,千辛万苦。你以为这值得追逐的情感将是你一生的所有。你满心狂燥, 满心忧伤。最终你的故事只不过是在满天烟火中烟消云散,那灼热的痛楚也许会淡去, 淡去无痕,而于某些黑暗的时分里,你仍然会因为想起了某个名字,某张笑脸,或者曾 感动,深深地感动过,铭刻在了记忆中的某些画面而怔怔不能言,有一些泛苦的感觉, 胃里的酸水,手上那伤痕,仿佛在提醒你那狂燥的青春,大雪纷飞时滚滚的心不会随雪 飞而冷却,青春可以不再,笑容可以不再,爱过的人可以不再,身旁的风景可以不再, 可是,记忆中的画面已定格,生命中的往事,也已定格。凝眸的刹那里有一些泪花闪闪, 有一些痛楚,有一些忧伤,而这,都是忘却,时光之河远远地冲走了很多很多的是是非 非之后的故事了…… 而这时候,恍恍惚惚中,你回过头来,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仍然在爱,仍然是,无法 忘却的忧伤…… 生命是一种感觉。 爱,是属于你独有的体验。 而那个时刻里,大雨滂沱的雨夜里,你对这所有将发生的过程都一无所知,雨水中 滴落的是命运的气味。生命在哪里都是苦难。渺小而诚实的你曾背负着累累的伤痕来到 这里,又在这个雨夜里,选择归去。 你走在无人的雨夜里。 你从无边的黑暗中。 你终于搭乘车辆到了站台,而正巧,车晚点了。你疲惫不堪地在候车室里静静地坐 着,等候。周围的人们都是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只有你是沉默着。你感觉胸口有些发 闷,你的脸通红通红的,这时候你已经开始发烧。你自己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毫无所知, 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你开始流鼻涕,大力地撸着自己的鼻子,直到它都有些酸痛的感 觉。这时候你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知道自己将要回家。 是的,你将要回家…… 后来,你记得那天晚上,列车到达这座城市时,已是凌晨一点了。上车后,你一直 昏昏沉沉。第二天中午到达家乡时,你看见年迈的父亲站在站台上焦灼地往出站口张望, 家乡的天空湛蓝,灿灿烂烂。春日阳光明媚地照耀在这片高原上。你向父亲走去,背着 沉重的行囊。你知道生命里有些东西,有些信念已于那一个雨夜里永远破碎,有些水晶 一样的东西,已砰然坠落,在亚热带的阳光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