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岁月 作者:一刀 那天高竿在办公室里吹嘘他追女仔如何如何的厉害,如何同时让三个女仔缠着他要 死要活的,我说那当然,你是厚颜无耻爬行榜上第一名嘛。 爬行榜是卫视音乐台每周排行,我也不知道当时则么冒出这样一个创意。办公室的 人"哄"地笑起来。高竿这家伙的无耻,在整个公司深入人心。 其实他最无耻的不是这个,而是在给公司招人的过程当中,把人家招到自己的床上。 从此爬行榜在公司竖立起来。 第二个上榜的是妞妞,和她同住的遥遥埋怨她在房间里衣裳不整春光毕露,引得对 面的男孩看过来,又吹口哨又鼓掌,让遥遥浑身不自在。妞妞把嘴一撇,“有什么大不 了,看得见摸不着的,何况本姑娘除了屁股大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的被红色牛 仔裤紧紧包裹的屁股,是很浑圆饱满,比常人略大一个比例。在我面前扭动的时候,我 都很想在那上面恶狠狠地踹上一脚。 老颜上榜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只是给公司的一个常用词汇赋予了新的定义。 公司除工资之外给大伙发点"房补",让大家可以在石牌冼村这样的地方租个三五平米住 祝老颜从分公司调回来,第一次领到"房补"大呼小叫的"好了好了,发房事补贴了!"让 老总也跑出来看,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也可怜老颜,老婆在遥远的哈尔滨那疙瘩,平均三年见两次。 整天没啥事跟我们小青年打台球锄大地瞎胡闹,嘴上全是水疱。 以后发"房补"的时候,女孩子们都开始阴森森地笑。 阿超熊腰虎背,号称公司第一猛男,出差时在任何酒店都可以打七五折以下。在销 售部其他同事的拷问之下,终于透露天机:“无他,搞掂大堂女副理可矣。”某日无事 在一起锄大地,又扯到男人的能耐这方面,阿超说他是两个小时的时间量,米粉说他是 一场足球连中场休息不打加时赛。 高竿不想捅破他们的牛皮,说自己只有二十分钟。后来他们全逼问我,我惊慌失措, 说了个"两,两分钟"。他们全都哈哈大笑。 我宣布阿超和米粉为厚颜无耻爬行榜的两个并列冠军。 这样的日子显然是无耻并且快乐的。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无耻的人。晚上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去区庄的立交桥下瞎逛,多少 个衣着艳丽身材玲珑的女子用它们的职业眼神挑衅我的时候,我都假装低头看走鬼摊上 没卖完的最后几枝玫瑰花,或者表现出对店铺里二十元一件的衬衫有更大的兴趣。在区 庄那块我最喜欢有人向我问路,不论东南西北我全指一个方向,就是黄花岗后面广州殡 仪馆的方向,然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独自窃笑。 我要在他们只劳动双脚而没有金钱损失的前提下给他们上一课:在这种灯红酒绿的 城市里,别指望谁给你指路,尤其是正确的路。 这,不算无耻吧? 高竿说他的身材玉树临风,阿超说是啊玉树临空调风,空调一开,瑟瑟发抖,哎呀 今天好大的风。 阿超高竿还有米粉喜欢泡吧,锄大地有了输赢,银子也不揣进自己的口袋,不是给 大排挡就是给了各种形形色色的酒吧。我虽然酒精过敏,但作为锄大地的一员,战果败 绩都有分享的必要,所以常跟他们瞎泡。半杯啤酒下肚,也浑身通红晕乎乎地回来,蚊 子咬我一口,也晕乎乎地飞不动,让我在醉眼朦胧下"啪"地一巴掌,手心多一团艳红的 血。 选择酒吧的过程中往往有分歧,我和米粉倾向于安静点的清吧,阿超和高竿却一定 要去大红大绿歌舞狂劲的迪吧,并说那里刺激精彩,有各种迷途的女仔失意的女仔伤心 的女仔正在寻求心灵的慰籍身体的慰籍。他们也偶有斩获,三两次于凌晨三点带艳丽女 子回石牌的出租屋,事后还说并不花分文。 他们一直认为我很虚伪故作清高,对我的不认同不参与不合作态度很不满意。那时 侯他们也不断地DATE女仔,我则毫无动静。他们密谋要将我拖下水,并且发誓要让我陷 得很深直到小死一常我也不是故作清高,我和娅妮有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娅妮是那种大 眼睛圆脸的女孩,走在路上人们都看她。她是我同学的妹妹,一晃眼出落得花儿似的靓 丽得让人睁不开眼,可惜的是没考上大学,出来打工在一家公司做文员。我们一月两月 通一次电话,互致一些关心,无论是她打给我还是我打给她,双方都有些惊慌和欢喜, 说些没主题的话,直到穷途末路无话可说才有点惋惜地挂上电话。 对于娅妮我茫然无绪,所以和她的交往也只在浅淡中蹉跎。一年中唯一的一次和她 吃饭给高竿看到了,他惊羡的目光说明了他们以往所谓浪漫经历的虚无和低质。他偷偷 问我搞掂了没有,我说搞掂什么呀你就知道搞掂你能不能吐点象牙出来呢。其实我也在 暗暗兴奋,娅妮在那个时候表现得千般娇媚万分柔顺,让我在嘈杂的饭店里,在众人的 注视下,充分享受到拥有美丽的虚荣。高竿他们是物质主义,关心的是搞掂或者不能搞 掂,我是精神主义,一点虚荣,一点关心问候,就让我很满足。走出饭店下台阶的时候, 娅妮轻轻抓住我的胳膊,秀发披肩,长裙飘曳,我的感觉简直就是国王。 娅妮建议我们去附近的一间大学走走。我们走进大操场,有一对对情侣坐在草地上, 不知道是学生不是学生,也有三三五五的学生坐着聊天,嬉笑。夜色朦胧,我们坐在看 台边上,听风吹。 《围城》里方鸿渐和苏文纨在苏家的花园里看月亮,钱钟书这老夫子在旁边很毒辣 地说了句"皎洁的月亮也经不起三遍四遍地赞美",后来在就出现了苏小姐对鸿渐用法语 说"吻我"的情节。坐在操场边上,娅妮就在旁边,风从她那边吹过来,头发偶尔还扫到 我的脸上,她用了一种很特别的香水,使我心驰神往。 但是我联想到方鸿渐和苏文纨的情境,我不想成为方鸿渐,于是站起来说:“走, 我们去看他们唱歌。"那边有学生在弹吉他,唱着几首齐秦的歌。我们走过去的时候,正 在唱《外面的世界》"天空中虽然飘着雨……""飘着雨……"我和娅妮加入进去,正好唱 和声部分。对方几个学生很高兴,下面又唱了几首《花祭》、《玻璃心》等。齐秦的歌 对任何年轻的心灵都有一些煽情,而年轻的心都是感性并带着些伤感,尤其是涉及爱情 的时候。很快大家的情绪漫溧开来,各自用歌声诠释自己的心情。后来我拿过吉他抱在 怀里,拨弄琴弦,唱了一首《蜗牛的家》: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找不到我的家,在人来 人往的拥挤街道浪迹天涯,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却永永远远赶不上飞涨的 房价……其他人齐声跟着: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太大, 给我一个小小的家只是蜗牛的家,能安抚疲惫的空间不必害怕……歌声响亮起来,旁边 的人也走过来。这不是一首特别流行的歌曲,不料有这么多人会常并且喜欢。后来一遍 又一遍地唱着,大家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突然看见娅妮的眼中泪光闪闪。 她猛地站起来,朝外面疾走。我只好放下吉他,追着跑去。 在校园的一棵树下我终于追上娅妮,拉住她的手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说,回过 头来,靠在我的肩上。 娅妮穿着高跟鞋,可能比我还高一二厘米,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用手轻轻抚摩 她的头发,动作僵硬,极不自然。 那便是我和娅妮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以后很长时间与娅妮的电话联系也少了。我继续和高竿他们过着无耻的日子。 广州是个奇怪的地方,在最漂亮的体育中心和珠江新城之间居然存在着石牌这样的 村落。准确讲石牌已经不是一个村,因为村民们都没有了自己耕种的土地,除了自己的 宅基地,田地已经全部被征用形成了周围的高楼,石牌村的村民们都靠村里的分红和做 买卖以及出租房屋过日子,简直富得流油。我和高竿的房东盖了两幢五层的楼,除了自 己住一套间其余全部出租,另外还开了个小小的榨油厂男的经营,女的则在自己楼下开 了个士多点,加上村里每年不菲的分红,过的是给皇帝都不做的日子。石牌村的房子全 部是村民自己盖的,对土地的利用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楼与楼之间相隔不过半米到三 米,经常有在自己房间睡觉被对面楼的人用钩子钩去了裤子洗掠一空的故事发生。最好 玩的是石牌村宽不过两三米的巷子,七弯八拐,错综复杂,我跟高竿租了房子后我第二 次居然找不到自己租的房子,而这些巷子都冠以"龙马大街"、"豪居大街"这样雄浑的名 字。巷子里人来人往,但总有本村的一班黎黑瘦小的老婆婆坐在街边的台阶上歇息,斜 眼睥睨外来的捞仔捞妹。她们边开襟的衣裳和古旧的发髻与村里时髦女子的吊带裙露脐 装相映成趣,组成石牌村里大街特有的风景。这些大街虽然狭窄简陋,商业却极度繁荣, 基本上下楼就可以买到油米,五米内必有发廊,饮食店录象厅游戏机室电脑室台球室齐 备,设施齐全加上租金相对低廉,成了广州最大的外来人口聚居地之一。由于村里每天 都在盖新的房子,如果不是连续十天半月的出太阳,村里的"大街"永远都是泥泞的。但 这不妨碍石牌村里临时的永久的居民们走进走出,在广州这个"最说不清"的城市里搏自 己想要搏到的东西。 我和高竿以及阿超米粉有个无耻的保留节目就是在石牌村的村口看靓女。石牌村的 靓女真多,我把她们分成最基本的两类:朝九晚五的和晚九朝五的。朝九晚五的是外来 的白领丽人,早上必须衣着鲜丽容光焕发匆匆忙忙地赶着去上班,这一类只能早上看不 能晚上看,因为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疲惫神色黯淡,手里拎着的盒饭或者肉菜都 不是好看的道具。晚九朝五的就只能晚上看而不能白天看,这类女子是天生的夜行动物, 她们常穿黑色半透明紧身的衣裙,把身体衬托得玲珑剔透,加上脂粉口红的辅佐,在夜 色下能焕发一种惊人的艳丽。她们逡巡于石牌的街巷,使周围目光涣散的男人们眼睛一 亮,忍不住有猎获她们或被她们猎获的欲望。但白天就不能看了,休息天的上午和中午, 我们在士多店里看到这类女子,卸了妆,面色惨淡,眼圈浮肿,头发凌乱,即使还穿着 隐隐约约显山露水的睡裙,也只象菜市场收档后被农人遗弃的白菜。 遥遥曾经对我们的这种无耻做过极力的批判,说那样脏的东西你们居然都看,并且 特别对我作出语重心长的劝导,"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呢,想不到也是一样的货色!" 我对遥遥说女人好比一道风景天生是要给人看的,女人又好比一道菜天生是要给人吃的。 看女人不是吃女人,只有眼睛的愉悦而没有其他,比如看靓女你就可以物理地看而不能 化学地看,你要只看她的自然属性而不要去看她的人文属性。我们只是"远观"而不是"亵 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遥遥说什么呀,什么物理化学,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妞妞在一旁哈哈大笑,对我说遥遥对你的堕落感到心痛,有种幻灭的感觉。遥遥回 头去打妞妞。米粉在酸溜溜地叹了一口气:“唉! 我怎么堕落也没人心痛,简直堕落得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后来米粉给遥遥补课讲解 我们看靓女只是看人的物理特征,比如眼鼻嘴脸身高三围啦,而不研究她今天开展了什 么活动,身上有多少个细菌,口袋里的钱是怎么来的。说什么在简单物理状态下的女子 是最美的,你不能否认那种艳丽和性感。遥遥老是撇嘴,对米粉的不倦教诲露出很不屑 的样子。 遥遥和妞妞,一个是汉代的美人,一个是唐代的美人。遥遥窈窕可人,妞妞丰满圆 润。两个人又是极不一样的脾性,遥遥传统保守,只穿过膝的长裙,妞妞却风格大胆, 什么样的衣服都敢穿,明眸善睐,对谁都敢抛一两个不着边际的眉眼。遥遥是个乖孩子, 每天晚上回石牌村里还买菜做饭吃,妞妞却更热衷于跟我们厮混在一起,听并且说一些 带颜色的笑话,扮演坏孩子的角色。没有策划任何节目的时候,我们就赖到遥遥妞妞她 们哪里,让遥遥做饭给我们吃。吃完饭轮到妞妞洗碗,她总是露出悲哀的神情。遥遥经 常批评妞妞太招摇太开放,妞妞则说遥遥太古板太守旧。反正她们两个环肥燕瘦,各有 各的风味,给我们的日子增添一些乐趣。 我最得意是一次在大排挡吃饭,妞妞问我看过琼瑶的《碧云天》没有,我哪看过这 些东西,妞妞说我就象里面的高浩天,她和遥遥则是依云和碧寒。我弄清楚依云和碧寒 是高浩天的两个老婆后乐坏了,称妞妞为"大",遥遥为"小"。要知道男人都有些小老婆 情结,这来源于人类的祖先猴子,每座猴山都有猴王,猴王总是霸占着所有的母猴。男 人遗传了猴子的这一属性,在法律社会里也乐于在嘴巴上过过有小老婆的瘾。现在妞妞 自己说出来,我乐不可支,环看她们两个,俨然有依红偎翠,风月无边的感受。米粉和 高竿阿超在一旁着急,说他们能扮演什么角色,妞妞说他们只能当观众,气得他们猛喝 啤酒。奇怪的是古板的遥遥对这种过分的话语居然微笑不语,脸色酡红。其实她只喝了 半杯。 后来阿超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高竿告诉我阿超在家乡的女朋友终于嫁人了。阿 超的女朋友上学的时候就跟阿超好了,可家里死活都不同意,说阿超只是个小业务员, 没什么出息。阿超是憋着气到广东的的,发誓三年后衣锦还乡娶他的女朋友,可是三年 过去了,阿超在我们公司也还是个业务员,只签了几个小单,离衣锦还乡还差得远。"都 难啊!"高竿说,"他妈的这世道就只认钱。"我说不认钱那认什么,阿超也不照样泡吧抠 女吗,高竿说阿超是借酒浇愁埃我突然想起娅妮,立即CALL她但她没有复机。第二天上 班的时候我就往她办公室打电话,那边说她跟老总出差了。 每个人总有些东西要固执地坚持,张承志要固守一种清洁的精神,坐台小姐的“只 坐不出”(只坐台不出台)、“nomoney,notouch!”(不给钱就别摸)也是一种坚持, 我的坚持是什么我自己一直意识不到,但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还在坚持着什么。 在酒吧喝酒的时候高竿阿超们都能很快找到说话的女伴,有时候就剩下我自己独自 枯坐。这个时候我会不太经常地有些艳遇,比如说有穿吊带裙的女子问我一个人坐着是 不是很闷,另类的学生妹问我还有没有烟,还有找我猜拳的,我都是笑一笑,一律地用 上否定回答。阿超见我老是这么无趣,偷偷问高竿我是不是心理或生理有点问题。 我倒是喜欢眯缝着眼睛看酒吧里明灭灯光下的女子,她们的打扮一般前卫性感,对 自己的身体极端自信,决不吝惜做充分的展示。往往一个晚上,我的眼睛就对着周围扫 描,有时候和别人的眼神接上火,我却要立即闪开,免得有人又要来和我喝上一杯。 这个酒吧还不算嘈杂,有些轻柔的音乐。我又枯坐在灯光下。 她一进来我就注意了她,白色牛仔裤紧紧包裹着修长的腿,黑色紧身T恤下曲线玲珑, 长长黑发遮住小半白皙的脸,艳红的嘴唇——我平常最不喜欢的,显得性感奔放又雅致 收敛。 她坐在我斜对面的小桌上,啤酒一上来就仰脖子喝了两杯。她进来后我的眼睛就没 有离开过她。我注视她的表情,研究她的眼神。 人的眼神各不一样,有直率的,大胆的,暧昧的,深邃的,空洞的,无神的,寂寥 的,疲惫的,迷惑的,无邪的等等诸种,我研究人的眼神是我业余的重大爱好,自信看 见别人的眼神就可以窥视他的内心。这一爱好在公司里屡试不爽,使得遥遥妞妞之流总 认为我对相学有什么研究,缠着我给她们指点迷津,而我总是见好就收,留个意味深长 的笑容给她们。告戒她们对于人和天,要保持一种的敬畏的心态。 但眼前的这一个女子,眼睛是清澈的,但她的眼神却不可捉摸,刚刚闪现出迷离散 乱,顷刻间又凝若寒冰。说实在,我喜欢这眼神。 两杯下去后,她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浅酌。涂成黑色(或者紫色)的指甲,使手指 显得纤长,握着杯子,是一种故作镇静的优雅。 我拈起一枝烟,“扑”地点燃,火光闪过的刹那,她朝这边一瞥。 电闪雷鸣。 这是我内心的感受。接到这目光我不象往常一样地闪开,而是肆无忌惮地盯住她。 她,也毫不示弱,用她的眼睛迎接这种挑衅,嘴角还漾起揶揄的微笑。 胶着了几秒钟,我承认我出现了些许慌乱,只好笑笑,朝她举起杯子。 她一饮而荆 我也只好一气喝完,虽然喝酒不是我的强项。而且我叫服务小姐斟满,我的,还有 她的。我打着酒嗝,正想是不是过去的时候,她端着杯子走了过来。 “给我一枝烟。” 她点燃了烟。“你是抽烟的老手。”我说。 “你却不是喝酒的材料。”她说。 “哈哈,是吗?不要告诉我你会看相算命。我可是靠这个骗人的。” “那你骗一骗我。看看我的前生来世还有今天。” “我骗不到你。” 她也哈哈一笑,“那你都骗过谁?” “各色人等。就缺你这号的。” “我属于哪号?” “你是荒郊野外一只凄艳的女鬼。” “哈!有点新意。凄艳这个词用得好。” “聊斋里的狐妖女鬼,都是美丽善良的,有一段凄惨的前生,都是苦大仇深的孩子。” “哈哈,苦大仇深。” “在报仇的前夕,她们总有闲情逸致,对在古庙书斋里挑灯苦读的书生投怀送抱。” “你是书生?” “书生一般是懦弱无力的,但总会遇到一两个法力无边的和尚道士,所谓贵人天助。” “那就没意思了,后来无非是战胜魔王,女鬼还阳,跟狗屁书生生了一大堆孩子。” 我们都哈哈大笑。她提议喝一杯。我讨价还价喝了半杯:“我一直有个梦想,想遇 见聊斋里的女鬼,即使给她掏了心肝喝了骨髓。” “牡丹花下死?” “不是,我不喜欢太重的人气。” “俗气?”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恶浊不堪的那种。说俗,我自己就是俗人,大家也都这样。” 这时候酒吧里放出《Thecolorofthewind》的音乐,她跟着唱起来,字正腔圆。 “你是个悲观主义者。”唱完歌,她突然对我说。 “你也乐观不到哪里。” “何以见得?” “你的眼神。” “我眼神里有什么? “她以为她,脸上没有,露出痕迹,在她的脸上,早已经写着孤寂……”我哼起邓 丽君的《诗意》。 “又是这套。”她说,“没劲。走,咱们去推杯子。” 推杯子就是在吧台上把装满啤酒的杯子推向吧台的边缘,看谁推的远,不许洒出酒。 手轻了就不够远,手重了杯子就会掉到地上摔破。 “赌什么输赢?”我有点不怀好意了。 “你说呢?” “我赢了,我就亲你一下,你赢了,你就亲我一下。”借着酒劲我涎着脸。 “呸!想得倒美!谁输了谁买单。” 推杯子的时候阿超他们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哈哈,小树发新芽。榆木脑袋 也开窍了!” 我回过头:“哪里哪里,这叫枯木又逢春。” 她一脸惊讶:“你还枯木?我看你是没熟的柿子,又青又涩。” 摔了多少个杯子后我知道玩这游戏我不是她的对手,也掂量着钱包里的银子也不够 再摔几个了。对她说:“我今天喝多了,斗不过你,这游戏不好玩。”摸着钱包准备买 单。 “那好,咱们出去玩。”她扔了几张纸给吧台里,“不用找了。”拉着我就跑了出 去。钻进一辆的士。 被她拉着手我觉得无限的幸福,虽然她的手是冰凉冰凉。 在车上我们都相距着一段距离,手却是一直牵着。 车开到了白云山上。 在山顶我们看着山下城市的灯光,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只顾捋自己的头发, 白净的胳膊在我眼前晃动。一股酒气上来,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说说你的故事吧。”我侧身向她。 “故事?想听哪方面的?什么风格的?” “比如说恋爱故事,喜剧,悲剧,闹剧都成。最好带点荒诞。” “那好,第一个版本:我是个苦大仇深的孩子,按照你的说法,长在遥远的小山村, 年幼丧父,家里只有寡母和小弟,上到初中的时候,家里太穷,为了让弟弟能继续上学, 我就只好出来打工,谁知道一出来,便沦落风尘……”“不对不对,”我连声说,“这 不是你的故事,这是发廊小姐在给客人编自己的苦难身世。” “第二个版本:我是个温馨家庭的娇娇女,在撒娇和任性中长大,不好好读书,整 天和一班不良少年在一起逃学,看电影,下舞厅,泡酒吧,十来岁找了个男朋友,未婚 同居,然后跟男朋友吵架分手,然后又找一个,又分手,一个又一个,自己都麻木了, 最后找了一个戴眼镜的,年纪和老爸一样大的……”“这也不是你,你不是飞女这类的, 你应该属于文学女青年,有理想有文化的那种。” “好,下面是第三个版本,,那么我就应该是文学女青年啦,在大学上学的时候, 一肚子的浪漫幻想,不久就有了个白马王子,在校园里招摇过市,演绎一段众人注目的 经典爱情。然后,然后毕业了,分配了,各自面临重大的选择,在关键的时刻,白马王 子舍弃浪漫爱情选择锦绣前程,与高干千斤共结连理。从此文学女青年形如槁木,心如 死灰……”“怎么说来说去都这结果?“我有点急,”你就不能好好地活?俗套!说说 你真实的自己!” “你别说俗套,”她眼睛盯着我,露出一些醉态(我怀疑是故意装的),“我们大 家,都是生活在一个大俗套里。这是最大的真实。你说过我是荒郊野外的一只女鬼,这 个角色很有新意,来去无踪,随心所欲,所以,我觉得今天晚上,我有点跳出那个俗套 了。” “你就是这样让人捉摸不定。”刚说完这句话,我看到她打了个寒颤,“你冷吗?” 拉过她的胳膊,她顺势倒在我怀里。 抱着这样一个精巧的躯体,我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抚摩着她冷冷的胳膊,“你看, 你看,浑身冰冷,一点阳气都没有了。” “今晚你就做那倒霉的书生,让我把你的阳气吸荆”说完这话,她露出狡猾的笑容, 两手勾住我的脖子,红红的嘴唇就靠了上来。 一股浓浓的,酽酽的异香在空中散发开来,仿佛万紫千红在我身边盛放,朦胧的绿, 压抑的紫,闪亮耀眼的黄,奔放狂热的红,忧伤痛楚的蓝,虚无空洞的白,万劫不复的 黑,所有色彩汇成光流如万箭穿心,让我们几乎在一种绝望的痛苦中相互撕咬,喘息, 抚摸,拥抱。就好象觉得我们在一起坠入一个深不可测的山谷,在下坠的过程里,在呼 呼的风声中,我们亡命地紧紧拥抱对方,抱得对方痛得叫出来。期盼在一种极痛苦的挤 压下,榨出一些如闪电般明亮耀眼而注定只能是短暂的快乐。 大半个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逐渐使她的身体温暖起来,她躺在我怀里幽幽地说: “我不做女鬼了,不做女鬼了。” 我抱着她钻进的士,回到石牌我的狗窝。高竿已经在他的房间里,出来看了我们一 眼,露出一个大家都明白的暧昧的笑。 这时候酒精开始发作了,我的太阳穴里面好象有木柱撞击一样的痛。 “醉了,死了。”我把她放在床上,自己也仰面躺在她的旁边。 “你装醉,你装死。”她翻起身来看着我,趴在我身上,开始吻我。首先是唇,然 后是额头,脸,下巴,突然,一种冰凉酥麻传遍我的全身,她一下叼住我的耳垂,并用 舌头轻轻咬着,舔着。我不禁“氨的叫出来。紧紧揽住她的小巧的腰,在她后背揉搓抚 摩。她听到我的叫声后,有点受到鼓舞,抬起头很得意地笑笑,然后又埋头下去,在我 的耳根,脖子处舔舐,并逐渐解开我脖子下的纽扣,一路吻了下去。 天边云舒云卷,地面惊雷阵阵。一柱龙卷风,从远处大地升腾而起,刚刚还远在别 处,一下子就把我包裹起来。我听得见房屋倒塌门窗破裂,看得见大树被连根拔起横飞 眼前,在飞砂走石中我拼命睁眼,想伸手抓住什么东西,刚刚抓到什么,就被“呼”地 一下吸引过去,身体也在空中横飞,忽上忽下,旋转跳跃。我拼命挣扎,然而一切反抗 都是徒劳,强大的气流把我吸进无穷的黑暗,在往某个高处攀升,身旁有点点星火在往 下坠落。 在上升的气流中,迎面扑来“劈啪”的雨点,打得面颊发麻,浑身发痛。突然“当” 的一声,我的头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黑暗褪去大放光明,天空登时空明澄 碧,山川大地在我身下明晰展现。我不由自主地翻身,四肢张开,在风的鼓噪下,向我 的山峰,我的平原,我的河流,我的峡谷俯冲,翱翔……耳边是她轻轻的吟哦,和着风 声,如天外飘来的弦歌。 大地终于在我面前展开,我几乎是带着无比的剧痛无比的舒畅无比的悲伤无比的快 慰扑进大地温柔的怀里。我象孩子一样地依恋,轻轻的摩挲亲吻那象牙般的颈和胳膊; 象野狼一样凶狠,搓揉撕咬那丰润精巧散发迷人馨香的玉峰;我象诗人一样地伤感,当 我侧脸贴住她的小腹,抚摸她微微隆起的维纳斯小山丘,以及水草丰盛的生命圣地,光 洁纤长的大腿,小腿,我实在忍不住为这种完美激动不已,浑身发抖,竟然象孩子一样 地恸哭起来。 她用手拉我:“抱紧我,抱紧我。”我见她双眼紧闭,睫毛上却挂着泪珠。我吻了 吻她的眼睛,把那泪水糊在我的嘴唇上。然后搂着她的肩膀,把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前。 看着她缎子般的头发,悲情主义潮水般地向我袭来。 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当时怎么会出现那么浓重的悲伤,使我不能自已,可能是 冥冥中的直觉让我觉得美艳的东西都是悲剧的,错误的,不真实的。加上还有另外一些 不可名状的东西,比如我跟她恍若隔世的感觉,让我的目光落在一片狼籍的小屋内:这 不是书生的书斋,也不是艳丽女鬼来红袖添香的年代了。 我要快乐,更要身心合一的快乐,我不能带着心灵巨大的伤感,去追求所谓身体的 快乐。我身心颤抖地钟爱她,疼爱怜惜如生命荷叶上一珠稍纵即逝的水滴。我无法,无 法继续扮演书生的角色了,我知道,在人生这个真真假假的舞台上,什么时候上台,什 么时候下台,什么时候扮演生,旦,净,末,丑,什么时候嬉,笑,怒,骂,哭,这些 都是我修不完的课业。 我俯身起来,亲亲她的额头:“好了,你睡觉吧。”要起身走。 “不!”她一下拉住我,“我要你陪着我。” “我也想陪着你,不过,人要清醒地做事。今天大家都喝多了。” “得了吧,”她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人不需要清醒地做爱。” “好了,好了,你看你脸红成这样,都醉糊涂了。明天再说好吗?我想听你真实的 故事。” “那你抱着我,我现在讲给你听。一个很伤感的故事。”她固执地抓住我,“符合 你的调调。” 我挣开她:“今天太晚了,先好好休息,明天,明天好吗?” 她一下翻过去,给我一个后背。我出去敲开高竿的房门,这家伙睡眼朦胧居然递给 我一个套子。我往他床上一躺,“不要。” “怎么?”高竿大为迷惑,“到嘴的肉都不吃?” “睡觉吧。” “他妈的,通杀嘛。” “通杀”是高竿们的生存哲学,人都有趋利避害的特性,在任何有利的情况下都要 痛下毒手,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但我有我的坚持,在酒精和情欲的折腾 下,我的坚持已经使我极度疲惫,我在痛苦和幸福交织中沉沉睡去。 醒来是艳阳天。 我的小屋已经人去屋空。 这是真正孤绝的女子,连一张小纸条也不留,只有我的床被很整齐地铺好。看到这 情形我目瞪口呆。只好使劲吸口气,闻一闻空中她遗留的馨香。 以后我还去过那个酒吧,再也不能遇见她。如果不是长久时间里我情绪中很真切地 延续着那种爱怜之间的苦痛,我真的会以为遇见她仅仅是做了一个冷艳的梦,遇见了一 个神秘飘逸的美丽女鬼。 高竿把我的这一事迹在公司里大作宣传。引来众人的感叹,阿超坚持我“有脖的论 调;老颜说不管我目的如何,唐突佳人冷落美女都是罪过;妞妞说我很有原则可惜自己 不是我所喜欢的那种,如果是也会一狠心把自己嫁给我;遥遥在没人的时候对我说不要 去泡吧了你又不能喝酒老去那里浪费钱而且那种地方没有一个好人。 我对遥遥说那好你做好人就按妞妞的说法你是我的“斜每天做饭给我们吃吧,遥遥 把脸一沉:“哼!谁跟你油腔滑调嘴花花,”却又忸怩起来,“才不跟你们讲这些鬼话 呢,浪费感情,又不是来真的。” 钱钟书说人倒霉的时候是“摔个仰天跤还跌破鼻子”。我在与一个美艳女鬼失之交 臂的同时,也失去了一个在人间蹭饭吃的地方。 从此我陷入长久的悲伤。 人说错过一夕,便是错过千年,我也知道我必须为自己的坚持付出代价。接下来的 日子是妞妞在与阿超在一次出差当中出现了强盗剪径阿超英雄救美的故事,在医院里妞 妞当众亲吻了阿超绑了绷带的脑袋,从此他们的关系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另外遥遥也开 始接受米粉的约会并且开始了他们两个人的做饭生涯。高竿则在与一个以前同事的偶然 邂逅中与那同事发生了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恋爱,那女孩是广东本地人,外貌是典型的马 来人种,颧骨高眼窝深,皮肤也是热带风情,极其贤惠能干,为我和高竿做饭,而且也 迁就我们学着吃辣。有一次我打完球后我感冒了,病到头晕目眩昏倒在走道的一滩积水 里,是这个女孩给我煲汤煮药,使我恢复过来。躺在床上我听收音机里唱一首杨庆煌的 老歌:“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不用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回家,会有那么一天会 有那么一天,不会迷失在走过的天桥上……”后来我就CALL了娅妮,娅妮很快复了机。 然后她来看我,摸着我的额头,我就抓住她的手紧紧不放。 高竿和他的女朋友搬到离她女朋友上班更近的一个地方去住了。我也另外租了个一 房一厅。娅妮有时候过来跟我一起做饭,各自怀着心知肚明的心事,基本上还是保持着 发乎情而止乎礼。这样的日子有怎么样的结局是一开始都知道的,在一个细雨淅沥灯光 发黄的周末黄昏我们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 或许因为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个情节,我并没有特别的激动,当时我还在背着“春 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在想象中的 月光潮水下,我们让自己象花儿一样地盛开。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毫无节制地缠绵,把自己弄得筋疲力荆星期一上班我还迟到了, 给米粉这家伙看到,念了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使我也终于上了自 己创立的“厚颜无耻爬行榜”。 娅妮极尽温柔,对我在生活上也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有她的主张,绝不应承搬来 和我一起祝她做她的文员,也尝试学做业务,并且开始用自己的积蓄炒股。我最不满意 的是在很多时候我盼望她在我身边,她却有没完没了的应酬。我只有苦笑,在中国的食 文化里,秀色总是和佳肴摆在一起,是用来佐餐的。要不然在中国的餐馆里,怎么会出 现那么多的时装(主要是泳装)表演?任何一间公司,都会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源,尤其 是这个讲究公关的商业社会。娅妮这类女孩们也不得不在这架机器上做个中规中矩的齿 轮。 公司忙了起来。昆仑机场的工程合同进入最后的攻关阶段。公司做机场已经尝到了 甜头,去年的海峡机场第一期工程已经让我们过上了一段吃香喝辣的幸福日子,这回昆 仑机场又已经顺利入围,不过竞争比海峡机场激烈多了,设备部分我们比不过SIMENS, 工程部分我们比不过LUCENTTECHNOLOGY,性价比我们和另一家国内公司不相上下,现在 关键的问题就是要“搞掂”有关领导了。公司部署兵分两路,一路由老总亲自上北京, 去有关部委活动,副总在公司坐镇,迎接昆仑机场工程指挥部的领导来公司考察,讲解 方案和作最后报价。 对方的考察团来了,开了一整天会。晚上吃完饭后,副总便建议客人去卡拉OK放松 放松。 那个设备处处长身形魁梧红光满面肥头大耳,是人们所说的官相,但我一看就知道 不是好东西,当咨客小姐把我们领到包房的时候我就看见他在人家屁股后面摸了一把, 好在人家对这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回头莞尔一笑,盈盈离去。 对方的考察期安排了五天,来了工程副总指挥和计财、工程、设备三个处长,我们 的方案介绍会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公司安排他们港澳四天游。今天算是给 他们送行。 大家坐定后有“妈咪”带着一大帮花枝招展的姑娘来了,我和另外几个无关紧要的 人就跑到外面的大厅玩去了。剩下副总陪着领导们HAPPY。 我们在蹦迪的时候才知道出事了:设备处处长借着酒劲把三陪小姐拖到包房里的洗 手间强奸了,而这个三陪小姐居然是处女兼烈女,逃出魔掌后立即向110报警,警察立即 过来把我们的客人和副总还有卡拉OK的经理及妈咪带走了,副总走的时候还趁混乱让我 找找那个小姐看十万或者二十万能不能搞掂,让她改口说起初是自愿而后来想多要钱不 成才报警。 我是跟在记者(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的后面才进去看到现场,洗 手间瓷砖上果然有几滴殷红的血迹,我的世界又开始混沌起来,虽然听过有些坐台小姐 “只坐不出”的坚持,但是我并曾想她们中居然有人会这么较真。活着,真是一门学问。 我当然没有按照副总的吩咐去“搞掂”那个小姐,再不完善的法律也是法律,在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延续了几千年的社会里,我只是个“鸡鸣狗盗”之徒。处于我 们这种层次,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讲“搞掂”的。 报纸上开始连篇累牍的追踪报道这一事件,虽然没有点我们公司的名,但是我们的 所有客户和竞争对手都知道了这回事。 昆仑机场另外几个“领导”回去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分,我们副总回公司不到半 个月,昆仑机场就和我们的竞争对手签合同了。 然而祸不单行,公司去年所做的海峡机场已经完工,但工程款却迟迟收不回来,收 不到款的理由首先是那边市政府财政紧张,接着是领导换届,再后来是新领导对旧领导 任内所做重大项目进行审计检查,发现了若干问题,我们公司也有行贿嫌疑,所以不单 二期工程不给我们做,而且无限期冻结支付给我们工程款。这时候股市又陷入长期低迷 状态,金融证券行业我们很难签到新的合同,就连已完成工程的余款也很难收回了。银 行信贷也对我们另眼相看,发放贷款成为毫无可能,公司开始走下坡路。 我开始毫无理由地发脾气,嫌娅妮来得太迟让我等得太久,挑剔她不该把头发染成 紫红色象个被人包起来的二奶,说她胸部太丰满走路扭得太厉害总之太风骚,并且在做 爱的时候不顾她的感受只顾让自己一泄了事。我发脾气时娅妮有时候会背过脸去抹自己 的眼泪,有时候会到外面去回来时给我买一包烟,有时候会一走两个星期不见我,再回 来时我们又好象把什么都忘了疯狂地拥抱疯狂地亲热。不止一次我发现她在做完爱后偷 偷转过身流泪,我扳着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轻轻地说:“傻瓜,女人这个时候, 会欢喜得流泪的。” 我不是为公司的事情烦躁,我只是再一次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但我一次又一次 的误导娅妮,让她认为我是因为公司才这样,我才可以享受她一次又一次的宽容和原谅。 高竿要结婚了。 高竿的外父外母(广东说法,岳父岳母)对高竿这个四川“捞仔”很不满意。很大 一部分广东人痛恨以四川人和湖南人为主的外省人,因为四川湖南的民工盲流造成广东 的治安问题,四川湖南的“捞仔”“捞妹”抢走了他们晚辈甚至自己的就业机会。高竿 没钱,也不是在国营单位工作,他们一开始就不看好,坚决反对这桩婚事,在知道自己 的女儿已经和高竿同居并且怀孕后才作罢,并催促他们赶快结婚给女儿一个正而八经的 名份。 说实在我为高竿的修成正果感到高兴。从个人经济学的角度来讲,两个人的生活和 一个人的生活固定成本(比如房租水电柴米油盐)大致相等,合二为一可使整体成本大 大降低,而且从此节省了狐朋狗友泡吧抠女打牌吃饭等不合理开支,在收入增加的情况 下成本费用减少,这样就可以提高个人理财绩效,形成购置固定资产进行长期投资的能 力。从个人心理生理学等方面来看,一个成熟男人无论如何不能象《红楼梦》里贾瑞一 样,靠手指头和想象耗尽自己,适当的生理释放和情绪释放有利于提高个人的智商和情 商,成熟的女人也是同样的道理。高竿等人还发现了一个现象:一些年轻的,特别是刚 刚结婚的少妇,要比所谓青春少女漂亮得多,特别是气色韵致方面,那些学生妹简直就 只是五月枝头个小皮青的小毛桃。导致这种差异的原因最终被总结出来,归纳为一句话: “雨露滋润禾苗壮”。高竿是个现实的人,擅长在众多方案中进行最优选择,虽然他对 外也说自己的老婆不漂亮,他还是一个“但是”转折过来,说自己是喜欢他老婆的贤惠 能干。 不管怎样高竿张灯结彩地结婚了,还在广州酒家摆了十来桌。公司的人和高竿以前 的同事占了三四桌,其余全是女方的亲戚。起先高竿红光满面,带着他的新娘举着酒杯 在桌与桌之间逡巡游弋,一副苦尽甘来志得意满游刃有余的样子,后来新娘的叔伯兄弟 们开火了,一个又一个地来祝福高竿,在一片“丢”(广东方言,类似于北方的CAO)声 中高竿吞下了不下八两,然后轮到了同事这边。我对高竿没有手下留情,而是落井下石, 自己滴酒不沾,却在旁边扇阴风点鬼火,让娅妮灌了他好几杯。 回家的路上娅妮撒酒疯不肯坐车,要我慢慢地陪着她走,走着走着,缠住我说她也 要做新娘。我知道娅妮的酒量不至于这样,也知道她的用心,只是推说她喝醉了哄她上 车回去。婚姻应该是在没有任何生存压力情况下的身心自然契合,而漂泊在外的所谓同 舟共济,包含着太多的外力作用下的凑合、苟且,也包含着太多的变数。我虽然在坚持 中屈服,又在屈服中坚持,但我始终不敢向她承诺,也不敢向自己承诺。象崔健歌中唱 的那样,如果我给她蒙上一块红布,我就要让她看到幸福。 后来高竿对我说,结一次婚,就是自己亲自导演一场闹剧,让别人把自己戏耍一番。 公司开始裁员。 行政只留一个打字小姐,高竿这个主管在得到这个信息后自己走人了,与大小舅子 搭伙开个档口买CALL机和手机。销售部的人也走的只剩一二个,米粉和阿超合伙去洛溪 新城开大排挡,老颜回东北一去再无消息,妞妞自己去另一家电脑公司应聘被录用了, 遥遥是财务人员倒没有被裁的危险,但她不久也跳槽到一家港资大公司。我算是留守骨 干,老总们笑着对我们形容公司是黑夜尽头油将枯灯将灭的灯盏,但天马上就要亮了。 我在看到老总的玻利维亚护照后我就决定不再做这黑夜里最后的灯心草,因为最终亮的 是他们的天我们却把自己燃尽了。 娅妮倒越来越被公司重用了,陪老总出差和应酬的机会更多了。股市从熊到牛的时 候,公司让她和另一个炒股老手整天蹲在大户室,她也逐渐修炼成精。好多次她跟我在 一起的时候,得意洋洋地说起她如何偷袭得手的经历,而我这时候我几次出去应聘不理 想,一肚子烦躁哪容得了她的这些快意,总是粗暴打断或者是冷嘲热讽,最后大家不欢 而散。 娅妮最大的优点是擅长忘记,我对她的所有粗横暴戾阴阳怪气她都在气得大哭之后 三两天至三两个星期内忘得一干二净,再见我时就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对我既往不咎。 对照她的大度我也自省自己的狭隘,但是一旦处于同样的境地我又忍不住犯老毛玻我们 的关系开始进入一种恶性循环的状况。 留守公司再没有任何奖金福利,工资也开始下浮百分之十。我到处留意其他的招聘 消息但一直都没有一个理想的结果。 娅妮不到我那里去的日子,我晚上常常一个人在街上乱逛。漫无目的而又惶惶不安。 这天我驻足在一家霓虹闪闪的酒店外看水箱里的龙虾和其他希奇古怪叫不出名的鱼 类和贝类,突然看见娅妮和一帮人从酒店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手搭在 娅妮的右肩,头还伏在娅妮的左肩上。我脑袋“轰”地一下象受到沉重的撞击,木头一 样地站在那里,愕然地看着他们一帮人说笑着,走进汽车,绝尘而去。然后昏头昏脑地, 在回家的路上琢磨自己到底是什么货色,我和娅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尚是高尚者 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这是谁的狗屁诗来着?我当然不是高尚者,但我 也算不得卑鄙者,我顶多是有些无耻,而且还是一种尽量斯斯文文的无耻,完全是自我 轻狂自我厌倦自我陶醉自我悲哀式的无耻。无耻的人怎么就拿不到通行证,反而不是跌 入阴沟就是撞进坟墓?什么是无耻什么又是卑鄙呢,卑鄙和无耻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问题让我的头都炸了。 回到石牌后没多久娅妮就CALL我,电话那头传来她兴奋的声音,说她今天大获全胜, 为公司赚了几百万自己也赚了十几万,还说通过内线得知某只股票有重组题材问我要不 要买,我冷冷地说,我正要找你,你过来吧。 见面后娅妮还在兴高采烈,我说你已经喝疯了,但我今天也懒得讲你了,咱们散伙 吧。 娅妮瞪大了眼睛,问我理由。 我说算了吧,如果什么事情都要讲原因或者讲得清原因,那世界就清楚得一点意思 也没有了。什么事情你清楚我清楚留在心里清楚可千万别在嘴上说清楚。 “我清楚什么呀?!”娅妮嚷嚷。 “不清楚也好。”我几乎是狞笑了,“鸵鸟看见敌人就把头埋在沙里,以为看不见 就不存在了。把自己做的事忘掉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样就可以对自己对别人说没做过那 件事了。好了吧,让我来最后抱一抱你。” 娅妮推开我,盯着我看了很久。我也气势汹汹地盯着她,看着眼泪在她眼眶里转动 但始终没有掉下来,看着她眼神里的光泽象大地最后一轮暮色那么黯淡,黯淡下去,看 着她嘴角轻轻颤抖终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看着她缓缓转身背起自己的包走出门外留 给我一个迟滞的背影。这个时候突然停电,黑暗中我眼前闪动着红的绿的没有形状的色 斑,让我混乱,寒冷。后来我就坐在房间里发呆,想卑鄙和无耻的区别,到第二天我还 没有想清,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公司办了离职手续。 为排遣失业的日子,我去了番禺米粉和阿超开的大排挡那里。大排挡位于和广州一 水相隔的洛溪新城,是个新贵地区。这个地方离广州近,地价却比广州市内低很多,吸 引了不少香港大的地产商在这里盖楼,也吸引了不少有钱的或者不怎么有钱的人来这里 买楼。虽然现在房地产市道低落,但洛溪新城的房子还是越盖越多,人也越来越多,阿 超和米粉就是看着这里的发展前景才从别人手里顶手过来做,做川湘风味。 开餐馆最大的好处就是解决了自己的肚子问题,但米粉和阿超都没见胖,我说他们 做了老板怎么还不出落得象个老板的样子,他们同声叹气,说“唉,操心埃”我有时候 陪着他们去买菜和各类用料,但大部分的时间是纠集起来打牌,麻将或者锄大地。我就 和他们一起过着辣子鸡啤酒鸭的日子。大排挡生意并不太好,但阿超米粉都有信心,说 会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妞妞和遥遥周末的时候会过来看看自己的男 朋友,妞妞还喜欢在平常上班的日子里在阿超的CALL机上留各种肉麻的话。遥遥则含蓄 得多,还会跟米粉为一些小事耍点小脾气。他们得知我和娅妮散伙后,都装模作样地唏 嘘了几声,仿佛我的不幸是他们大家的不幸。 阿超和米粉同时有了一个新的嗜好:泡发廊。这个爱好源自他们的一次理发。理发 首先洗头,给阿超洗头的小姐手势极好,给阿超做了头部和肩部的按摩,阿超连连说舒 服。小姐在他耳边轻声说呆会理完发我给你在身上按摩你会更舒服。阿超那时为了筹备 开张累得要死,理完发后问米粉上不上去按摩,米粉犹豫着不去。阿超上去了,一个小 时以后,容光焕发地回来,告诉米粉说太舒服了,我怎么累都不怕了。米粉本来就不是 坚定的家伙,立马就跟着下水了。 我跟阿超他们上发廊的那一天,晚上九点钟了,我收到娅妮的CALL,我复过去的时 候娅妮问我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有没有想到向她道歉,我说没有,就是你道歉我也不会接 受。娅妮就在那边挂了机。我又开始发呆,胸口象被挖掉一块地痛,却又摸来摸去找不 到伤处在什么地方。阿超米粉见我这样,拉着我就出去了。 那个发廊装修得还挺漂亮,只是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五六个容貌艳丽衣着暴露的小姐 坐在那里,难免让人浮想连翩。她们一看我们来就说“靓仔超来了”。我坚持只是洗头 不上去按摩,说按摩一下头部和肩部就行了,其实心里还在隐隐作痛有点六神无主。米 粉直接就和一个相熟的小姐上去了,阿超却不上去,在下面和老板娘以及其他小姐有一 搭没一搭的说话。给我洗头的小姐身材小巧玲珑,穿着黑色的短裤把屁股包得紧紧的, 白晃晃的两条腿倒是匀称,在给我洗头的过程当中不断地用大腿、小腹、丰胸碰触我的 身体,还问我够不够力,舒不舒服。我懒得回答,后来干脆闭上眼睛,任她在我头上抓 搓,也任她的身体对我进行碰触,挑逗。渐渐地这种接触让我浑身发热有了许多遐想, 于是在她再一次用身体靠向我的时候我故意用肘部顶住她大腿连小腹的地方,她很会意 地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耳根。在冲水的时候她俯下身子,在我后脖子上呼了一口气,痒痒 的让我背后一阵酥麻。 阿超和小姐们正在大笑,有个小姐说“我们老板娘看上你了。”阿超说“那好呀, 我正少个姐姐关心呢。”阿超一肚子的黄色笑话,一会就和她们打成一片,争先恐后地 讲进行黄色故事竞赛了。我从镜子里注意了老板娘,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皮肤白皙, 卷曲的长发染成了黄色,打扮时髦性感,身材丰满高大,唯一的遗憾摆在脸上,虽然看 得见曾经有过的韶华,但青春已经消退却是事实:嘴角有些松弛,脂粉遮不住疲惫的眼 神和颓唐的神情。涂红了的指甲间夹着一枝烟,暗红的烟头和散落的烟灰成了最好的生 命写照,一弹指,便成灰。 洗完头后我被那个小姐施施然拖手上楼。刚才洗头期间与小姐陈仓暗渡的身体接触, 让我下定决心在今晚一定要忘了些东西。放纵和麻醉在绝望的时候总能找对最充分的理 由,在这样的时候我连理由都不想找了,小姐拖着我在在前面,上楼梯的时候我忍不住 伸出手来在她后面大腿上狠抓了一把。 楼上一排床,用布帘子隔开。隔着帘子,可以听到米粉跟小姐在里面嬉闹,喘息。 本来我想招呼米粉一声,想想还是算了,装作很疲惫的样子在一张床上躺下。小姐便象 饿虎扑羊般的扑了上来。由于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小姐的手在我身上开始上下游离的 时候我身上起了好些疙瘩,尤其当她的手自上而下伸到腹股沟的时候,我一激灵翻了个 身,说“还是先按后背吧。”我就闭上了眼睛。 我又忍不住悲伤起来。 小姐厚实的屁股坐在我身上,我都能感觉到那温热潮湿的气息。她的手在我被背上 游走,漫不经心地移来移去,又时不时地到一些敏感部位作一两次偷袭,在我嘟囔着表 示异议的时候她却“咯咯”地笑起来。这也是人家的女儿,也是个玲珑的女人呀。我翻 过身来,让她趴在我的胸前,自己闭上眼,一动也不动。 她几乎是完全地压在我的身上,鼻息喷在我脸上,我闭着眼感受她的胸部、她小腹 和大腿给我的挤压,我的手也在她背上搓揉并且慢慢的滑到她的臀部在那里流连摩挲。 这时候她腾出一只手朝我的小腹往下摸去,我热血沸腾一下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翻过身后我就呆住了: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只是被乱七八糟的口红眼影涂得不成样 子,如果清水出芙蓉,这也算的上小家碧玉的标致。我不睁眼还好,一睁眼看到她对我 露出一种怪诞的笑容,这显然是一种挤出来的表情,我不禁由此产生了对世界上所有重 大阴谋的丰富联想,觉得自己好象是一只被扑翻在地,任人撕咬的小动物。但事实的状 况是我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并且还用两只手扳住她的肩头。撕咬和被嘶哑的究竟是谁一 下子模糊起来,仿佛千万人都被一只巨大的野兽在撕咬。一口气从我心里叹出来,我垂 头丧气地伏到她的胸前。“怎么了?”她也懂得柔情万丈地在我耳边轻问,手继续在我 身上轻轻地抚摩,下半身也很机巧地缓缓蠕动,激起我身体热核把热量一轮一轮地往外 扩张。 终于我的手开始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滑,慢慢伸到她腰和臀部之间,突然我的手触到 床单是硬僵僵的一块,猛然有意识地缩了出来。我掀开她的身体一看,果然是那么一块 板结了的龌龊秽物。 我一阵恶心,逃了出去。 那一晚阿超没有回大排挡睡觉,米粉回来的时候说给老板娘扣留了。米粉说老板娘 是个小小的富婆,开了好几间发廊和美容院。并且对我今晚的表现很不以为然,说人生 就是逢场作戏,你早不做戏晚也得做戏终究都得要做戏。 第二天有间我曾经寄过应聘资料的公司CALL我面试,我就回到广州。做了个业务员。 这份工作干了三个月公司就通知我试用期满公司认为我不适合,其实我早就知道, 那个部门经理认为我对他是个威胁,所以千方百计到老板那里说的我坏话。好在我本来 就没有想在这里多干,在上班的同时也寄了不少资料并且面试了好几家,最后给一家规 模比较大的民营企业录用了。 在那间公司做业务员的时候有一次在街上碰到了娅妮,准确地说是她看见了我。我 提着一个公文包,鞋也几天没擦,反正是标准业务员的模样。当时头顶上是毒花花的太 阳,汗水从衬衫里渗出,我正往客户公司赶去。突然一辆的士停在我前面,从里面下来 一个靓丽女子,我正高兴我眼睛可以凉快一下,谁知仔细一看,是娅妮。 她问我怎么样,我说就是这样。她问我去哪里,我说去客户那里。她问我有没有找 女朋友,我说有那么一两个还不太固定。她说你过得开心吗,我说开心不开心全看自己 把握。她还问我这份工作干得顺不顺,我说怎么了做老板娘了要我去给你打工?总之把 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扬长而去。她走后我又站在那里发呆,看太阳下自己短短的影子, 任汗水一滴滴掉到地上,也任马路上的人象看怪物一样地回头看我。 在那家民营企业我无聊地混日子,知道在这种家族企业里我不必想的太多所以也没 有干得太多。在这期间,高竿生了个儿子,妞妞逐渐知道了阿超和发廊老板娘的事情, 到我这里哭了一场,然后告诉我遥遥也对米粉有些失望并且开始和其他的男孩子出外吃 饭或旅游。妞妞还说本来男人谋生女人谋爱以后她自己只谋生不谋爱了。讲到这些话题 的时候我眼睛又开始发直,妞妞说的是我眼神空洞无光有瞳孔放大的先兆。谁谋生谁谋 爱我在谋什么?我想着想着妞妞可能害怕了就溜走了。我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后来阿超和米粉没有开大排挡了。生意渐渐好起来了,但麻烦也来了,一天一班人 吃完消夜不给钱,阿超他们讨要的时候跟人打起来了,对方人多,把大排挡砸个稀烂, 然后骑摩托车扬长而去。阿超他们报案了,公安联防不但不去抓那些人,反而查阿超他 们的暂住证,店里上上下下十几个人补办暂住证花了两千多,还是发廊老板娘帮忙才免 了十几人的罚款。她告诉阿超对方是某镇长的公子,有名的恶霸,惹了他不但现在,以 后还有麻烦。阿超米粉垂头丧气,万念俱灰,几天后就以极低的价格把大排挡顶手出去, 米粉回家乡去了,阿超和老板娘住到了番禺的市桥。 阿超一次请我跟高竿吃海鲜,我问阿超忙什么,他说几乎不忙什么,有兴趣就可以 和老板娘一起骑摩托车去几个美容院发廊看看,不想去的时候,就在家里睡觉,什么也 不干。我建议他还是做点什么事情,如果老板娘真的爱你的话肯定会支持你的,阿超说 也正有此打算,老板娘认识番禺好些生产VCD和家庭影院的老板,他想去海印电器城开个 档口,倒这些电器。后来阿超真的在电器城开了档口,听说忙的不得了,我也就很少打 扰他,联系就少了。 这家民营企业当年做建材做贸易起家,后来又做房地产,现在也算是多元化集团化 的公司了。在这企业里,老板是董事长兼总裁,他弟弟是常务副总裁,老板娘是财务总 监,老板的弟媳是办公室主任,还有若干经理副经理都是家族中有千丝万缕瓜葛的亲戚。 对于老板来说,老婆和兄弟同样重要,总希望能平衡调和,但老板娘绝对和小叔子合不 到一块去,这是根本的利益所决定的。所以公司就象清朝末年的“帝党”“后党”一样 分成两派,相互明里不屑,暗中杯葛。一开始我到这新公司是企业管理部的副经理,经 理是老板的舅舅,一个只会讲白话不会讲普通话的老头子,干活的自然是我,我想着怎 样把这个家族公司纳如规范管理的轨道,写了不少关于改善管理的合理化建议,受到常 务副总裁的表扬也把制订的相应制度颁布出来,只是后来这些制度和管理办法在执行的 过程中总是遇到方方面面的挑战,不是“帝党”就是“后党”,公司里的“外边人”谁 也奈何不了最后这些东西都形同虚设,我也就寒心了。把这些东西跟老板弟弟一说,他 也叹了口气,说他跟他哥哥说过好多次了,他哥哥也要照顾各方面的关系。谈完一通后, 他说这样吧,你干脆到市场研开部做经理,做些市场方面的调研统计分析吧。以后我的 日子就清闲起来。 我发觉我对女人很木然了,有几次和同事朋友聚会,遇到了其他的女孩,有的比较 可爱,有的不怎么可爱,我都一样恬不知耻地用语言或者表情挑逗她们,总有那么一两 个两三个着了我的道道,跟我演绎一段什么一见钟情的故事。结局就不用讲了,人人都 知道是“散伙”两个字,至于是什么样的理由,全看我自己怎么安排。那些女孩说傻也 不傻,有时候会在亲热的过程中停下来,问我在想什么或者问我爱不爱她,这时候我必 须装作全情投入埋头亲热才会躲过他们的追问。有一次实在躲不过,那女孩非要我回答 爱不爱她,我连声说“我不说我不说”,那女孩问为什么,我就给她讲郭靖的故事: 《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小时侯在蒙古,那时候部族之间老有战争,一次一个叫哲别的射 手和成吉思汗的部族打战被打败了,躲到郭靖家的草垛中,郭靖因为看到哲别很英勇就 掩护他,蒙古兵追来了,成吉思汗的两个儿子对郭靖威逼利诱,郭靖只回答“我不说我 不说。”给人看出这孩子不会撒谎,连“不知道”都不会说,“我不说”就是我知道不 说呀。我对那女孩说,你看我就是象郭靖一样的不会撒谎,我们认识还不太久你要我那 样回答我真的做不到,但是我愿意象现在一样这样抱着你。感动得那女孩眼泪汪汪,连 连说不重要不重要,只要你喜欢我就行。 在这个城市里象我这样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年轻男女有上百万之多,尽管都怀着各色 的梦想,但在现实的磨砺之下,都还是再一次认识到“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这一在中学就学过的道理。对于前途,都有着最乐观的设想,但也保留着最坏的打算; 对于爱情,大都是屈服于独自在外的寂寞,相互体恤的需求,生存的压力和减低日常生 活成本的企图,因此来得快去得快成了这种爱情的特点,谁也不太在乎谁,谁也无法在 乎谁,象冬天里冷得挤在一起的豪猪,觉得冷,就靠近点,一靠近,各自身上的刺就刺 痛对方,在温暖与刺痛之间靠近、分开,作着两难的取舍。谈及婚姻的时候,女孩子们 最关心的是对方有没有房子,而不是关心自己和对方之间有没有感情,所以这不是一个 适合谈爱情的年代而是一个适合谈房子的年代。 我和后来昙花一现的女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日子过得很平静,大多数的时候保持着 所谓的斯文和涵养,使她们认为我文质彬彬基本上还是个好人。我的性知识和性技巧也 日益丰富娴熟,因为我根本就不投入,所以也不激动,有时候看着女人的身体还有嫌恶 的感觉,却很麻木地上下折腾,变换各种姿势而且时间长久,看着女人在自己身体下发 出各种迷醉的声音做出各种妖冶的表情,我没有任何的成就感,反而有一种英雄穷途末 路的悲壮。 一次去高竿家玩认识了他老婆家的一个亲戚,姓张,在电视台总编室负责,告诉我 他们电视台现在把一些时段承包出去让人搞自办栏目效益很不错,我在了解这种运作模 式后把我自己的设想向老板汇报,老板认为自己的企业无论生产还是贸易都还需要做广 告,而且还可以经营赚钱,加上承包费并不很贵,因此眉头也不皱一下立马同意我的计 划了,很快就和电视台签了合同,我们成为台里的一个栏目组,并且另外注册一个商贸 公司同时开展贸易。我摇身一变成了这个公司的总经理兼栏目制作人。为了减少老板家 族的影响,我建议老板在电视台附近另租写字楼,说这样客户就不会怀疑我们跟电视台 的关系,老板也答应了。当然,老板没有忘记派个亲戚来当主管会计。 这个主管会计叫阿梅,是老板的一个远房表妹。在广东任何一辆公共汽车上叫声 “阿梅”,就会有五六个人答应,这个阿梅长得跟她的名字一样平常,身材小巧肤色黎 黑,唯一的亮点是马来人种特有的深眼窝下的大眼睛,闪闪有光,仿佛宣示着广东人的 精明。我和阿梅客气中带着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提防,倒是相安无事。 人们说广东的一座高楼掉下一块石头,砸中十个人,九个是老总,还有一个是董事。 我就是那第九个。相对于那些辛辛苦苦的自我创业者,我属于投机取巧的寄生虫,背靠 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贩卖自己的聪明和机巧。在心态上,我不是气宇轩昂的外企白领, 也不是白天含辛茹苦晚上偷着数钱的杂货店老板和小米铺东主,更不是行则奔驰宝马的 国企穷庙富方丈,更多时候,我觉得自己象《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二姨太,咬牙切齿 地给老爷按摩捶背后,还趴在老爷身上说:“老爷,我还想给你生个娃。”不能给老爷 生“娃”的话,今天是总经理,明天就是业务员。我给老爷生的“娃”就是这个栏目和 围绕栏目的生意,我必须小心伺候,让这“娃”长大成人。 生意却不如我想象的好,一个月居然没有签到单,不能老是只播老板公司的广告, 老板也时不时打电话问问,我感到了很大的压力,换了一批业务员,也还是不见起色。 我们的栏目叫“华南名牌精品汇萃”,我首先定下的原则是只做名牌精品的广告, 这样有利于我们做厂家的广州代理,也有利于我们建立自己的形象。但是曲高和寡事与 愿违,大的生产厂家和名优企业都直接和电视台广告部有联系根本看不上我们这样的栏 目和广告时段,并且他们都有自己的销售渠道也用不着我们来给他们做市场推广。开了 无数次会后我还是没有找到改变经营现状的好方法。我越发郁闷整天冥思苦想,和女朋 友们也象风筝断了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为了广告片的制作和协调与台里面的关系,我每月要给高竿的亲戚电视台的张总编 发一千五百大元。他也为我们着急,因为他在当初牵线的时候在台里面对我们的经营能 力拍了胸脯。我给他送第二个月的“例钱”时他帮我挖了另一个同类栏目的业务经理阿 标给我。阿标在那个栏目已经签了几十万的单,并且和广州个大商场关系很熟对产品代 理店面铺货了如指掌。 我们的业务员都只有三百块的底薪再加若干百分点的提成,我聘阿标做业务经理开 出了两千块的底薪和高出其他业务员三个百分点的提成,告诉他试用期只有一个月,做 不到业务他就走人。当然,我也要走了。 阿标到岗三天便告诉我他有一个单要签了,是个开皮肤病性病专科门诊的“老军医”, 他毫不讳言这是他在以前那个栏目的时候就联系的单,说人家一开始就做五万如果效果 好以后还要做。我没有同意,说这样做的话我们这个栏目的名声就完了。但这时候老板 给我下达了新的《经营责任书》,把我的月薪从三千减到一千五,另外又慷慨地把经营 利润定为我和公司三七分成。 我计算了一下我未来的收益有些怦然心动,还在犹豫的时候阿梅善解人意地劝我还 是做了再说,广东人做生意讲意头就怕不开张,一开张就风顺水顺财路顺,至于经营风 格可以走一步看一步以后生意好了再慢慢调整过来。我只好怅然同意。我想不到我的 “名牌精品汇萃”的第一个单居然是性病门诊,心中的感觉就象一个设计师设计了一座 宫殿,却发现人们用它来做澡堂。 阿标的第二个单是一个牙科诊所,第三个单是什么滋阴壮阳的补酒。他又带了两个 兄弟过来,也签了一两个单。为了提高业务员的业务水平,我要求阿标对业务部进行培 训,传授他收集信息的方法和与客户谈判的技巧。我又要阿梅暗底留心阿标的信息来源, 并加强铺货后与商场的联络,牢牢控制商场的销货回款。我借助树立阿标这么一个需要 我和阿梅共同提防的对象,让我和阿梅觉得在同一个战壕里,很快地拉近了与阿梅的距 离。 到第五个月的时候,其他业务员纷纷签单,我们的客户几大部分是外地厂家,产品 不是些证照不全的保健品药品就是些不入流的化妆品,他们对广州市场垂涎已久但自己 对广州市场不熟悉于是很盲目地相信了我们这些“地头蛇”,希望借助我们的媒体优势 和对本地市场的熟悉为他们打开广州这个华南最具辐射力的市常由于广告业务方面成本 不高,我们的所谓代理也是由厂家发货代销,我们不过是跑腿为他们把产品摆上广州各 大小商场的柜台,所以这时候我一计算,已经把老板的投资全部收回来了,心理开始轻 松起来。可气的是老板不肯把我的分成当月兑现,说要等到年终一次结算。 说实在我们的代理业务做的不怎么样,问题就出在产品本身。广州是真正名牌精品 汇萃的地方,象我们做的那些产品,大商场根本就不乐意把这类东西摆在柜台,即使勉 强同意铺货,也是随便搁在哪个旮旯,售货员也不愿意主动向顾客推荐,所以销售并不 理想,更谈不上有什么销货回款。几个月后有几个大商场通知我们把货收回来,这些产 品就只好在仓库里睡大觉了,而客户每每来电话询问销售情况的时候,我们的业务员都 回答“还不错,还不错。现在已经做开了以后就会更好起来。” 阿标果然搞些小名堂,他是业务经理,但其他业务员有了信息和意向的时候请他帮 忙谈判或者铺货,他居然开口向人家要三成到一半的提成。并且擅自去商场结款,幸亏 我要阿梅提前和各商场打了招呼,只有财务人员才可去结款。阿标和同他一起过来的两 个兄弟还暗地里抢其他人的单,而且这家伙胆子特别大,就是珠江三角洲的本地人也敢 骗,把牛皮吹得天大,好象只要我们一出手,人家的产品就会在广州市场遍地开花。 有个做保健酒生意的林经理,东莞人,生意做得不小了,一直没有达到他自己所想 要的那种“质的飞跃”,阿标把人骗来后,扬言说可以把他的酒铺进广州任何一家大商 场,并且在几家著名的商场给他开设专柜,三个月内做两百万的营业额。林经理把大腿 一拍,说好,我先做三个月的广告,我即刻付二十万广告费给你,除了产品广告你还给 我公司拍个专题片,回去后一周内给你发一百万的货过来。不过如果做不到,你,和你 的公司必须为我的损失负责。阿标满口答应。回去后果然款到货到。是我们做得最爽的 一笔生意。但阿标一个月后只给人把货铺到三四个中小商场和一些药店,销货回款也只 有区区两千元,这让人担心着急,我曾让阿标和其他业务员尝试跟一两个大型商场商谈 开设专柜的事情,但那些商场的条件太苛刻根本不是我们所能接受,也只好作罢。 这时已经有一些以往的客户埋怨我们的广告效果和经销业务做得不理想,经销半年 都没有销出多少产品,有些干脆开车来把自己的货拉回去。每拉完一批货,我就松一口 气。总算了结了一个。至少广告费方面,我们赚的足够了。 阿梅和我的关系处得更为和睦配合了一些,不时主动地向我提供一些其他员工的动 向并且提出一些经营管理方面的改进意见。我也在经营状况好转后给她相应地提升了工 资。信任加上收入的提高,使她精神愉快,对我也不再主动行使老板委托的监督职能了。 我有权力给员工涨工资但没有权力给自己涨工资,按照《经营责任书》我可以拿十 万分成了,但当我由于母亲高血压中风要回家探望向老板提出预支一半五万块钱的时候, 他却推说公司资金紧张而只让我借支了五千块钱。我很是有些愤懑,但没有办法,我们 的广告费收进来后,都转到老板另外指定的帐户上去了。 我在盼望着一年的期限快到。雨季来临了。 春节过后,天气开始回暖并且懊热,广州街头的红棉树都开花了,大而厚重的花朵 落到地上,有很多人捡拾起来拿回家去煲汤。红棉花落得差不多的时候,漫天的雨就下 起来,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不停歇。中间间或会出半天太阳,加速地面雨水的蒸发,整个 城市都笼罩在湿热的蒸气之中。楼道里是湿漉漉的,墙壁上也渗出水珠,家家关门闭户, 外面的热气和湿气扑到窗户上,在玻璃上遇冷凝结,千道万道地流下来。 我看着办公室窗外朦胧的世界,千头万绪,杂乱如麻:有几个年前没有签到单的业 务员过年回家的时候各借支了一千元,现在还没有回来上班,此事阿梅曾经表示过谨慎, 但我坚持说一千块这么少人在外面不容易要让人过年要相信别人的人格,如果他们不回 来我就必须为这件事情负责;一家商场过完年后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卷走所有的存货消失 了踪影,我们有三万多的货在那里代销;东莞林经理的货一个春节才一万多的营业额终 于气坏了打电话说要我们把货给他送回去,把广告费也退回,否则的话他去告我们诈骗 说我们跟电视台毫无关系他早就知道了;阿标开始把其他业务员的信息透露给我们的竞 争对手——电视台的其他承包栏目,并且和他们合伙抢了这边业务员的好几个单;另一 个消息是阿梅刚才跟我说的,说老板要派一个亲戚过来当副总经理。 “好吧,让我考虑一下。”我让阿梅出去,自己站在窗前,“妈的,就要派人摘桃 子了。” 我必须整理一下我的思路,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解决的方法。于是点燃一枝烟,让 屋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一样迷朦。 一刻钟以后,我果断地掐灭了手中的第三枝烟。 下班的时候我走在最后,我知道阿梅在等我。她是公司的总管,钥匙都由她保管, 锁门也是她份内的活。锁门后我们默默穿过走廊,进电梯,走出大厦的大堂。外边是接 天的雨幕。 “来吧。”她撑开雨伞,“我发现你是从来不带伞的。” “呵,是埃我从来不带桑” “你今天心事很重吧?” “有点吧。” “为哪件事呢?” “你知道的嘛。” 她也不吭声,走了一会,说一句:“唉,都挺难的。”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把她手中的伞吹歪,雨飘到我们身上。我用左手帮她扶住伞, 右手搭到她的肩上。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我把伞接过来,继续搂着她的肩往前走。 走到路口,我平常打的的地方,她停了下来:“你要坐车了。” “我陪你走一会吧,”我说,“平常都很难有机会跟你聊聊天。” “到底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呀?”她笑了一笑。 “那,就算是你陪我吧。”我笑得有些尴尬,为了表示我的轻松,我故意用右手在 她肩头捏捏。她“咯咯”地笑想挣脱,但被我紧紧扳住肩头,不能动弹。 这一次我又陷入万劫不复的阴谋与无耻之中。 我首先编了一个曲折动人的初恋故事给她听,引起她聆听的兴趣并且开始热烈地和 我探讨。雨中的伞下最适合这一类的话题。随着故事的深入和双腿的疲惫我建议她一起 进入路旁一家看起来还算幽雅的酒店,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在酒店的灯光下我赞美了 她的眼睛以及鼻梁还有聪慧勤恳等等使她有节制地开心起来,然后隐晦地提到我现在的 处境并且随口要了一支红酒。菜上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为年轻为事业为她的眼睛为我们的 第一次喝酒干了好几杯。 我是绝对的不胜酒力,一会就满脸通红双眼迷离,但我的头脑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但我说话的时候还是让自己的舌头故意地打哆嗦,买单的时候数错钱,起身的时候把椅 子碰倒。走出去的时候她问我:“你没事吧?要不我送送你。”其实她也喝了不少。 我“呵呵”地笑起来,和她一起钻进一辆的士。 一进车我就往后一靠,闭着眼睛抓住她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顺 便把她揽过来,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她的头发很顺,有一种淡淡的幽香,当她用手 摸我额头的时候,我吻了吻她的头发。 以后的描述少儿不宜但没有多大的意义。在我的屋子里我使劲抱住阿梅吻她的头发, 吻她的脖子吻她露在衣服外的每一寸肌肤。她首先挣扎抗拒不停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 样。”我曾经听阿超说过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就是“要”,于是更加凶猛地吻她抚摸 她,或许她是真的醉了,不一会面色酡红身体瘫软瘦瘦的手臂勾住了我的脖子。 我让自己尽量地疯狂,在她的呻吟中我紧闭双眼。我怕在睁眼的瞬间看清了自己或 者被她看清,惊破这一场精心布局下的虚假繁荣。 我醉的时候她却清醒了,手托着头在旁边柔情万丈地看着我,抚弄我额前的头发。 我只有继续闭眼拒绝任何的光亮,在自己制造的无边黑暗里心安理得地沉醉。 第二天醒来我让阿梅先走,嘱咐她准备好所有给商场经销的商品的发货单以及对方 的收货凭证,她“恩”了一声就走了。 我迟半个钟头到公司,从阿梅那里要了单据就带了两个业务员出去。在所有的大商 场我都当即结帐并且把存货要了回来。第二天第三天我又去私人商店和个人承包的商场, 跟他们谈把我们的产品三折四折卖给他们,条件是一次性付款,现款现货。 第四天的时候老板的弟弟带着新来的副总过来了,介绍说让他来做业务副总以加强 对阿标等的控制。我表示了欢迎并说以后我就轻松多了。这家伙四十来岁,看样子象是 刚洗脚上田的农民,但一点也不含糊,开口就找我要所有的单据和客户名录。我说我整 理一下,明后天就可以给你。一边加紧处理寄代销产品和仓库里的存货。 阿梅对货物的大进大出很疑惑,到我办公室问我究竟怎么想的。我把她拉过来坐在 自己腿上,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去另外一个城市。 阿梅首先被这个主意吓坏了,接着又对这样刺激的事情发生了憧憬,最后她答应这 两天帮我把存货尽可能地处理并且收回现金。她靠在我的肩头,很幸福地眯缝着眼睛, 大概是在想象着未来的生活。我偷偷看了她一样,她其实是个孩子,天真,无辜,应该 去树上摘芭蕉或者去海边抓螃蟹,反正不应该当什么主管会计。 当我笑着把手头现存的单据交给新来的副总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 收到我手里的现金正好超过我应得分成两万块,我把这超过的部分交给阿梅,对她说你 可以交给老板,也可以装进你自己口袋,如果你装进自己的口袋,可以说是我拿走的。 我让阿梅迟一点再去我将去的城市,处理掉我在石牌房子里的所有家具并且以一个 无辜受骗者的身份应付老板。我走的那天东莞林经理开着面包车带着几个汉子上门要讨 个说法,我把他推给新来的副总,说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也正考虑给你适当的处理我 现在有事你先跟我们副总谈谈具体怎样补偿吧。 阿梅在朦朦细雨中送我上车,当她帮我关上车门说“再见”的时候,我咽喉里居然 有种涩涩的感受。 在机场我打了个电话给妞妞,她很惊讶说好久不见你听说你做老总了,还告诉我有 一天在世贸门口看见遥遥开一辆红色的宝马旁边坐着个肥头大耳老板样的人物,我说这 年头什么都可能什么都不可能这也不必意外;她又说阿超还是和那个老板娘分手了自己 还是开那个电器档,我说这也不稀奇人人都应该向牛顿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她还说米 粉在家里做生意失败现在在东莞一个台资工厂做仓管我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还是说说你 自己吧,她停顿了一会,告诉我她爱上了她的经理但他还没有离婚主要原因是家里那个 九岁的男孩。 放下电话我琢磨着是不是打个电话给高竿,想想他老婆孩子热炕头还做着手机买卖 应该衣食无忧生活太平就摇了摇头决定不打了。 我还是想到了娅妮,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当那边熟悉的“喂”声传来的时候,我 屏住呼吸三五秒,毅然挂上了电话。 走进安全检查闸的时候我象其他有人送行的旅客一样向后挥挥手,我不知道我在挥 别什么,是阿梅还是这个城市,是那些只做不爱的爱情还是这一段无耻的岁月?候机室 里广播不停地响着柔和的女声,报告大家的来去;售卖处挂着好些低劣的国画和工艺品, 还摆着些名烟优酒;机场这种地方总是靓女密集,好些还是单身旅行,这是我始终爱看 的风景,但我不喜欢看她们不停用手机打电话,一副忙碌和急切的样子。 飞机轰鸣上天,几分钟后我透过舷窗看见外面阳光灿烂天空蔚蓝,下面是苍茫的云 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