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我有些沮丧地说,看来的确是没有办法的了,你就那样接爱了他的吻? 紫烟说当然。不过我当时并不是一个淑女,当他的嘴脸告近我的时候,我就用 膝盖顶他的老二,紫烟得意地说,这一招果然灵验,被我一撞之下,他就尖叫着捂 着他的老二在地上打开滚儿了。我把他摆平之后便夺命而逃,只可惜我最后一下没 有碰到他,否则他也许会怀念我一辈子的。 我吃惊地问,最后一下?你撞了他几下? 四下。紫烟说。 我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果然不是淑女。你这不象是在逃命,倒象是在打人。 紫烟说,我只不过是想让他知道一下我的厉害。她眨着眼说,后来我就再也不 去编辑部了,也很少参加课外活动了。每天抱着田天给我的情书便是最大的享受了, 每一次来信我都爱看,每一个星期我都会把所有的信全看一遍。 我也是。我说,当时我最希望的就是快些放假。在假期里,我们才能真正地相 处,过那种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不是嘛。紫烟说,假日里的爱情生活最能使人精神振奋了。我们相拥着坐在 山的最高处眺望远处的云,看云下的世界,看夕阳……。我最爱看夕阳,紫烟说, 有一次我问你,为什么夕阳这么美丽呢?为什么只有这时的阳光才能让人感到最美 呢?是因为它消失前的那种短暂吗? 我又回到了那座夕阳下的高山,高山的顶峰,峰顶上正有两个少年。我变成了 其中的男孩儿,接着紫烟的话说,不是的,是因为它的美丽,所以才显得出它的短 暂。我对云中的女孩儿说,看过凋零的花吗? 紫烟已在云中,她没有擦拭被白云吻湿的脸,没有梳理被风儿拂乱的发丝。她 的眼里充满着光,说,看过的。 当它的花瓣失落在地上时,你会埋怨那花儿的无力吗? 不会的,不会的,我只会抱怨那残暴的秋风。云中的女孩儿在问,这个世界上 难道没有永恒的生命吗? 那个男孩儿摇摇头说,我不太清楚,这个世界总是在变化啊。 为什么呢? 正如有日出,就有了日落;有了黑暗,就有了光明;邪恶产生的时候,正义便 出现了。人生本就象一朵花的开放,当花儿死亡的时候,人们才能将它永记在心。 人生象花儿的开放么? 是的,人生如花。春雷来的时候,摧开了百花。花儿开放的时候,便展现了它 的异彩。而花儿开放的时间长了,会使人因为习惯而将它淡忘,花儿在凋谢的时候, 才能使人们重新记起它的艳丽与美好,这一切宣告结束的时候,人们才能将它的芳 魂永贮心头。这时,你才会醒悟,残留的余温令人心碎,为何当时没有好好地珍惜 呢?人生也如此,活着就要向世人献出你的光彩,好好地珍惜生命就好比保护你心 中的花朵。肉体毁灭的时候,我们优雅的灵魂还在。秋风虽然摧残了百花,春雷响 的时候,它们又要开放了。 诗一样的美呀,那个女孩儿说,爱情呢? 爱情也如此。爱情象春天,让你感到温暖;象夏天,让你感到炙热;象秋天, 让你感到甜蜜; 象冬天,让你感到坚强。 爱情真美呀,你会好好地爱我吗?宝贝? 会的,会的。 …… 外面的噪杂把我们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中来。紫烟咬着我的耳朵说,真好。那一 年的假期你对着白云起了誓,说你永远爱我。 我说是啊,风把我的声音传向了全世界。 那时候你再一次霸占了我,紫烟说,你讨厌。 我笑着说,可那是你勾引我的。 胡说,紫烟在我的腿上欢呼雀跃着:臭狗屎,我才不会勾引你呢。 可你也没有反对呀。 是啊,紫烟说?/ 二 冬天的时候你可以看到石城四围青山上的积雪,从雪花开始飘落的时候那里便 开始逐渐地变为白色,花白的景色会迷乱你的双眼,让你无从分辨哪些是石头,哪 些才是白雪。如果你处在更远的地方观看这一切,会发现那些山和雪混凝成一种梦 似的诱人的粉色,这时,你便会被眼前的迷乱强迫自己在内心中营造一座假想的城 –––– 石城。 在制造虚假的这一段时间里,你不愿回到现实中来,因为你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的痛处,中断会使你恍然大悟,你忽然发现自己仿佛正在受伤,当这一切虚假的幻 象被现实摧残之后,你的伤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平复的了。这时你才会明白你的幻 想本是件多么惨烈的事,因为这时你才会注意到石城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一块象样的 石头,而那银色的雪花在飘落在地上的同时,会在快得令人惊讶的瞬间变化为黑色 的水。 想到毁灭本是石城人的一种习惯,幻想似乎也成了石城人的一种不可多得的享 受,他们沉浸在一片虚无缥缈的境界里,想用想象中营造起来的高墙阻绝那一片邪 恶的袭击,用假想的矛戳那邪恶的盾牌。这样看来,石城仿佛是一座充满了幻想和 死气的城,这城是虚无的,因为石城人根本没有一天重视过它的存在。在看到远山 积雪的时候,他们已经忘却了石城的混乱。 与此相同,在看到蓝天白云的时候,他们似乎也已经忘记了内心的罪恶。 这座城市迟早是要塌陷的。楚歌心里在想。 他走在一条蜿蜒如蛇状的小路上,路的两旁是矮房,这些在楚歌的眼里蒙上了 一种灰黑的颜色。他尽量地使自己的头抬得高一些,这样他可以少看一些黑水与陋 墙,可是在无可奈何中他只能又回到现实中来。 既然这座城迟早是要塌陷的,我又何必太在乎它呢?楚歌心里在想,这座城倒 塌了,反倒能安慰我。他笑了一下,心想反正他们看不到我的痛处。 楚歌觉得大地在震动,他的眼里忽然露出一丝希望之光,亮得就象是夜里的寒 星,只有楚歌自己心里才明白,这希望的背后隐藏着的是什么,尽管他不愿承认, 尽管他心中的石城正在倒塌,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毁灭。这毁灭离他越来越 近。楚歌苦笑了一下,心想这毁灭的终端居然会是希望。那么毁灭的前奏又是什么 呢?莫非是极度的恐慌? 是恐惧,是的。楚歌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只能让自己感觉到:我是因为极度 的恐惧才会想到毁灭的。毁灭之后所有的痛苦就会结束了,我不能抱有什么幻想能 留下一点儿幸福,因为死亡的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楚歌心想,我还怕死不成呢。那 么石城呢?它为什么会倒塌呢? 楚歌这时变得象是一个先知,在内心之中他相信石城一定会倒塌。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可以归结为一点:他在逃亡,或正在死亡。 楚歌没有停下自己的思想,他继续想下去。 石城的塌陷并不是因为地球的运动,而是因了石城人的原因。石城已无法维持 现状,是因为这一切似乎都没有生机和希望。生命的甘源已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 却是噪杂与混乱,阴谋和欺骗会充满整个空间,它们成了一种内在的罪恶而引起石 城的震荡不安。石城的人们匆忙奔波于幻想与毁灭之间,失魂落魄得象是一群疯子, 这个时候,他们当然不会顾及到石城的安危。他们会将幻想的美丽留给自己,却将 毁灭留在了石城,事实上,他们必须这么做,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么做。没有 什么别的东西会谴责他们对于自己和外界的这种不公平,灾难恰巧会在这个时候降 临。 而楚歌则能预知这一切,他正在寻觅,正在择路而逃,直到现在他还不曾找到 一条理想的逃亡之路,他总是会迷失在石城的各个角落里,最后,他会目瞪口呆地 停留在这座将要倒塌的城市的中心广场。是的,毫无疑问,灾难来临的时候这里将 聚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会象被人发现的老鼠一样匆忙地赶往这里,最后成群,然 后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望着那张由灾难织成的大网缓慢地将他们笼罩。这个时候,他 们的脸是灰黑色的,就象是石城的颜色。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先知,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会 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命运。就连楚歌都不能,所以他选择了逃亡。他想将这件事从头 到尾用最简短的语言告诉他的亲人或朋友或是别的什么可爱的人,可以想象得到, 他得到的回答有两种 –––– 带着笑容的摇头与带着惊讶的关注。楚歌有些寂寞, 又有些沮丧,但却没有那种不被人理解的悲伤,因为他不能找出更好的办法来使自 己承认那些他所关注的人都是些正常的人,尽管他们都已表示出楚歌已经不再正常 了。 在楚歌逃离这座城市之前,周围的人相信他是在正常地生活,也就是说,他们 相信楚歌还是一个正常的人,这种观点一直保持到他开始逃亡的时候。然而就是在 这最重要的时刻,楚歌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恢复了正常,才明白自己到了前所未有的 清醒的状态里。然后,他的心里便产生了疑问,他问自己: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人, 我是说现在,那么我周围的人呢?他们难道都不正常吗?都不正常?楚歌再一次问 自己,然后他打了一个寒战,忽然觉得很冷,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可 能,他开始反驳自己,这怎么会可能呢?就算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说得严重点儿我是一个疯人,但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证实别人都不正常呢?都是疯人 呢?石城这地方也许只有我这么一个楚歌,难道整个城市里只有我一个人是正常的 人吗?楚歌忽然觉得更冷了,那种恐惧又在撕扭着他的心,他忽然呕吐。我难道活 在一个疯人的世界里?他心里在想,我心中的疑问足以说明我还是一个正常的人, 而周围的人们的生活也说明他们都不可能是疯人,完全不可能。这样,楚歌的心里 产生了迷乱:那么到底谁才是正常的人呢?就在楚歌迷惑不解的时候,他忽然看到 了天上的白云,白云下的青山。 看到远处的青山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又亮了。那抹淡淡地图画在他眼中乍现, 犹如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忽然间照亮了所有的一切。那道闪电始终没有消失,至少 在楚歌的眼里是这样的,它引起了他内心中的一股强烈的欲火。 楚歌忽然笑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下,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的轻松。我若是有一 双翅膀就好了。 楚歌心想,那希望一定在那里,一定就在那座山上。他望着远处的青山,眼神 就象是疯子一样执着,一种狂傲,虚幻而邪恶地执着。远处的青山一定有什么东西 勾走了他的魂魄,楚歌有些神不守舍。这个时候,他开始运用他先知的技艺去猜测 这一切,他开始确信那青山上一定有一样东西会替他解决掉他心中所有的迷惑与疑 问。从这个时候开始,生活中的面面破碎都不能重新引起他的灼痛,悲哀和无可救 药的罪恶感。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只以一颗平常的心去思考所有的事。也就是从这 个时候,他以一种崭新的盛气凌人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从此以后,楚歌的行为不曾说明他对所做的一切事情有一点儿熟悉的迹象,而 是完全陌生的。 他从未真正地重视过眼前的那一片青山,就好象这里的人没有一天曾经真正地 重视过石城一样。他也从未到那座青山上去过,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指引或怂恿他这 么做。所以,楚歌对所面对的那一片青山和以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他只是在摸索 着前进,仿佛已经触摸不到了生活。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远离这个城市, 到我向往的地方去。于是,他便真的这么做了。象一位苦行者,他没有选择任何一 条路线去接近那片青山,他开始出现在石城的废墟上,淹没于大街小巷中。他开始 讨厌阳光,讨厌人,他的目的只是在那一片青山里,于是,他开始昼伏夜出。 几天之后,他出现在石城的边缘,出现在青山角下。无可置疑,接下来的事是 他如何跨过他所生活的地方去攀越那座高山了,可是,就连这时的楚歌都没有想象 到,回忆依然象影子般地跟着他,纠缠着他,一刻也不肯放松。他觉得自己还是在 仓皇逃窜,回忆的恐惧象一只鬼驱赶着他。 回忆是在楚歌到达这座城市的边缘时开始的,引起他的回忆的确切的地方在那 条小巷里。 在小巷里有一个白色的女人,象一只最原始的幽魂,勾起了楚歌的回忆。 我接近那座城市的边缘的时候,遇上了那个白色的女人。 在此之前我走遍了石城的各个角落,仿佛是在寻找我自己的足迹,象是处在迷 宫里一般,我渐渐地远离了自己,淡忘了自己,只觉得这城市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 了。因为恐惧我会没命地奔跑,因为无可奈何的疲倦我已不能再重复那千篇一律的 游戏了,于是我又重新抬起头,开始望着那一片圣洁的天空,天空下的云,云下的 青山。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身躯险些再度沦陷,险些再次陷入那黝黑的,满是阴谋 的石城的腹中,这个时候,我的生命是一段空白。 我不想因为任何事而找到有关自己的一点儿信息,我并不乞求它会重新出现, 这对于一个追踪者来说根本就于事无补。这时我似乎在明净的天空下看到了自己的 影子,硕长的影子,于是,我便开始觉得头痛,觉得厌恶与恐惧。我觉得我正在旋 涡中挣扎,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我凭着追踪者内心独在的敏感相信那个人一定到 了我所看到的地方,这一点明晰与一个人面对彻底的破碎所产生的绝望或死亡之前 的那种清明相类似。于是我开始去那个注定要去的地方,于不久之后我便到达了这 座城市的边缘。 那个白色的女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我到达那座小屋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因为走出石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我 仿佛经历了千山万水,千辛万苦才到达这里的,石城的道路错乱得象是一个神经病 人的大脑。 在那座小屋的前面我看见了那个白色的女人,她正提一桶水,这个时候显出了 她的柔弱,水点儿溅在她雪白的长袍上,象是一面洁白上的污渍。在这酷寒强风的 早上,她只穿了那一件白色的长袍,当风把她的衣袍从下面掀起来的时候,我看见 了她几乎是完全赤裸的身体,而这美使我触目惊魂。我正想过去帮她提那桶水的时 候,她已经看见了我。她并没有表示惊讶,却仿佛有些兴奋,她笑了一下,然后开 始说话。这笑容让我觉她好寂寞,好寂寞。 看得出来你一定很累,一定又饥又渴,我这里正好有吃的东西和水。如果你想 用提一桶水来换取这些你就错了。那个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说。 我转过身正想走的时候,她忽然又说,不过你倒可以帮我把这桶水提到屋里去, 我正好用得着。这桶水实在太重了。 我笑了,说,吃完了饭我还想好好地睡几觉,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得到那样的 地方。 那个白色的女人静静地说,现在你好象已经找到了。 我看着她发红的足踝说,看得出来你一定很冷,为什么你不多穿一些衣服呢? 因为外面的人总是很讨厌。 外面的人讨厌和你穿不穿衣服有什么关系? 我穿不穿衣服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说,也是。 然后我开始提那桶水,这个时候显出了我的健康与强壮。我没有想到我的腿是 如此地沉重,我的手是如此地无力,那桶里的水花是那样的冰冷。水花溅落到我衣 服上的时候,我觉得它成了冰趴在上面。 那个女人走在前面,走向她的小屋,走得慢慢地。 我的脚步忽然有些蹒跚,忽然觉得那只水桶要从我的手上掉下去。这个时候那 个女人回头看了我一下,我觉得她的眼神也是好寂寞,好寂寞的。 这地方没有来过陌生人。她说。 我是第一个。我说。 你说对了。以后也许有,不过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陌生的人,你似乎也没 有什么明显的理由到这里来。 好象是的。我说,不过我在找一样确实存在的东西,或是说一个人。 究竟是东西还是人? 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是他引我来这里的,就在这座山上。我说,你叫什么名 字? 她说我叫张莺。你叫我小莺好了,别人都叫我小莺。 我点了点头。 小莺并没有问我的名字,这使我在那一段迷离的过程中暗藏着一种喜悦。我无 从寻找这喜悦的源头,它象一只来自蓝天的乐曲在我准备登山之前的那一段日子里 隐隐出现。小莺似乎对我的行为很感兴趣,所以我不可避免地被她带到了回忆里去, 我的目的和愿望在最后毫无庶掩地暴露了出来,这致使小莺最后判断我是一个匆忙 的过客,一个颠沛流离的浪子,而我所讲述的一切都是因为空虚所造成的假象,是 子虚乌有的。但她后来又承认我具有堂吉诃德式的执着,这种说法为我的思想加上 了一层崭新的不可磨灭的光环。 小莺说,你说你是来找一样东西或是一个人的,可是究竟是什么连你自己也不 太清楚? 我说小莺,你知不知道这山上有一样东西? 小莺笑了,说这山上有许多东西,有石头和枯草,有白雪,还有荆棘。能刺穿 人心的荆棘。 我说不是。我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这山上,而我要找的人也一定在这山上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引来的,在我毫无所觉的时候她出现我的面前引起了我的注意。 确切地说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在这世界上犹如凤毛麟角,而我发 现的时候才知道我伤害了她。 我无以为安,所以,我寻着她的声音来到了这里。 小莺皱起眉头,在尽量地猜测我所说的意思:你是说你在追寻那个人,而那个 人可以使你得到你想要的那样东西? 我说是的。在石城你只会迷失自己,然后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当你意识到你 所做的一切造成破天荒的灾难时才能真正意识到她的存在。你大可不必为了你清醒 时所想到的一切做出任何代价,但你永远不能逃出她对你的谴责,最终的结局是你 接受她或是抛弃她。我选择了前者,因为我似乎没有了安身之所,无法既痛苦又矛 盾地活着。 小莺说你恐怕是累坏了,你应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你的故事也许从头讲起我才 能明白,小莺说,看得出来你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 我醒来的时候天上出现了星星,月亮清冷地挂在空中,黑暗想垄断整个世界, 却怎么也淹没不了这小屋中的温暖与柔光。小莺盘着腿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我看 到了她结实美丽的小腿,一种想要穿破的欲望在我的身体里燃烧。我寂寞得实在太 久了,我想。 你睡得象个孩子。小莺说。 我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小莺却说,你用不着不好意思,今晚我们可以睡在一起, 不过你不能在我的身上打什么主意,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得小心点儿。 她忽然接触到了我的身体,她的身体是火热的,我有些受宠若惊。小莺说,我 不会介意你给我讲那个故事,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别人给我讲故事了。她说,我 喜欢这样,你呢?我没有理由地,慌乱地点了点头。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我的故事起源于一个叫楚歌的人。而楚歌的故事则起源于 那个春季的雨天。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得到,这故事的发生就象是一朵花的开放,从 春雷响的时候它便开始,任何人也都可以预料得到,春花虽艳,但经秋必零,那时 它的美丽与鲜艳已化做了胭脂色的泥土。它为你留下了辉煌,也为你留下了无可诉 说的悲伤。 那一年的雨水来临得特别早,而楚歌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他打心眼儿里厌恶这 雨水。事实上,楚歌厌恶的并不是这从天而降的珍贵的水珠,而是在厌恶这石城的 土地。楚歌并没有在那条路上看到过一个清洁工人,他们会在狂风大作的日子里忽 然出现,垃圾会在雨水降落到地上的同时被冲到路的两旁,本来黄色的泥土会变为 黑色的泥泞去沾污行人的脚。楚歌皱着眉头站在公共汽车站的旁边,他没有想到这 突如其来的雨水会给他带来一份美好的姻缘。 在雨天,尤其在春季,老天总爱安排一些奇妙的事让一些人来分享这奇妙的果 实。所以,当她走到楚歌的身旁时,她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湿。她穿得衣服并不多, 因为她同样没有意识到这雨水会来得这么突然,那个时候直到现在的电台总是会误 报一些气象信息。不过当时的楚歌并不会过分地怨天尤人,因为那场雨水若是人人 都能预料到的话,楚歌的故事就不会发生了。而楚歌手里的那把伞则需要在这里提 一下。因为楚歌是个懒人,所以他根本就忘记了那把已经在单位放了很久的伞了, 直到下班的时候他看到了那阴晦的天空才忽然想起了它的存在。有时候一个人所犯 下的错误本就是一个美丽的结局,楚歌以后经常这么想。既然这是一份美丽的姻缘, 那么楚歌就不能不为之所动,所以他开始制造那个美丽的故事,生活的触角地拨动 他的心弦,象是长在水中的花儿慢慢地发芽,从而使楚歌的心灵骚动不安。 那把小小的雨伞既可以遮住雨水,也同样可以遮住她内心的焦急,因为雨水会 把她的衣服打得透明,在她还不想让陌生的人欣赏她身体最真实的曲线的时候她只 得用双臂抱在前胸。楚歌从后面看到了她丰硕的臀部。 楚歌用那把小得不能再小的雨伞遮住了她的身体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惊慌,又 有些羞涩。楚歌的微笑带来了她心中的春潮,她并不怀疑楚歌是一个坏人,所以她 将身子靠得他近一些,因为那把伞实在是太小了。楚歌的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在 风中摆动,他为自己有一把这么小的伞而感到骄傲。 你好。她说,我叫梦非。 我叫楚歌。 楚歌?这名字很奇怪,但是很好听。 梦飞的意思是不是希望渐渐地高飞的意思? 错。不是希望,也并非梦,而是真的要飞。梦非的非不是高飞的飞。 是非的非吗? 说对了。 这个时候雨下得更大了,可这雨在楚歌的心中犹如缠绵的丝,他的心正在窃窃 地欢喜,心中念着她的名字,他希望那班车来得越晚越好。她对梦非说,你现在没 有别的事可以做是吗? 好象是的。梦非说。 你不必介意我可以请你喝一杯热咖啡吧? 梦非的眼里有一丝精明狡诈掠过,她看着楚歌手里的伞说,看在今天下雨的份 上,我想我可以接受你的邀请。 从那一天开始,楚歌的心里就充满了浪漫,因为从这一天开始,楚歌与梦非的 爱情故事便开始了。 最初的时候,楚歌并未意识到这份美丽所造成的最后的灾难,这无疑是一次最 彻底的毁灭,直到最后的最后他才相信灵魂的出现并不是与这一切都秋毫无犯。他 开始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都在充当一个傀儡的时候,周围的人却还是不能明了他所 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与关注。在别人的眼里,楚歌永远是一个手忙脚乱,岌岌可危 的幸存者,他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一个疯人。他的整个爱情故事似是而非,这在灵 魂出现时楚歌才真正意识到,而在此之前灵魂的景象并没有出现过。楚歌的天生的 敏感使他成为了一个先知似的人物,他似乎可以预知旦夕祸福,而得天独厚的生存 环境使他的技艺和幻想得以证实,这样的话,在灾难发生前他感到了灵魂的存在, 可这时他已在劫难逃……。 你是说灵魂吗?小莺说,这世界上迷信的人居然还很不少。 我说,这不是迷信。灵魂是确实存在的,只是你没有注意到她罢了。她虽然诞 生于肉体,但你无法用肉体去束缚她,就象楚歌,他只有接受灵魂的谴责与审判, 这是最后的事。 小莺说,可你却说楚歌是一个具有爱心的人,他肯付出爱与关注。这样看来, 灾难发生的时候他的确可以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况且他还具有先知的技艺。接下来 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又何以称他受到了谴责与审判呢?小莺说,我可以 暂时承认你对于灵魂存在的这一种说法。 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说,错就错在楚歌付出了他最强烈的爱与关注,这致使灾 难的来临快得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他也只有在灵魂的谴责与审判中才能成为幸存者, 我要说明的是,楚歌完全可以不必这么做,要么沉沦,要么赎罪,他选择了后者。 这就注定他将成为幸存者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是他才开始了逃亡的生涯。 我大概有一点我清楚了,小莺说,但那场灾难是怎么发生的呢? 那场灾难是一种隐藏着的罪恶,那罪恶便是由爱构筑的。象是高耸入云的精美 楼阁,而它的基础却象是没有提炼过的酒一样糟糕透顶,在那精美的建筑高到无以 复加的地步时,理所当然它将倒塌掉。这在楚歌的生活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他感到了自身的空虚和破碎,同时他认为这种空虚和破碎是唯一能拯救他的东西, 也就是说,是那场灾难拯救了他。 对不起,小莺,我说,我可以用比喻的方式来给你讲那场灾难的经过吗? 可以,小莺说,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那是一个悲惨的世界,我无法用具体的事实来描述它,如果我那么做了, 恐怕现在就得立刻去那座山上。在那个悲惨的时代里,有许多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它会让我心痛。所以,我尽量用一种虚幻,敷衍的方式来描述它。 你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楚歌会被一种浪漫的激情所征服,而他没有预料到他 和梦非的爱情也象那一场雨水的来临一样突然,一样奇妙。于是,初出茅庐的楚歌 便很快地被爱情俘获了,成了它的奴隶。这个世界上本有许多人情愿做爱情的奴隶 的,而当时的楚歌之所以陷落在其中,只不过因为他很寂寞,又很高傲。他和梦非 的爱情是命中注定的,或是说楚歌必定要走那么一条路,这种说法一定成立,因为 在此之前,在那场雨水还未降临之前,楚歌的眼里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女人。他看 不起女人,他说女人是猫。 你可以用一根竹竿去戳一面盾,也同样可以用钢枪去戳那面盾,两者的效果是 不同的。如果说楚歌是那一面盾,那在梦非以前的女人便是竹竿,竹竿有许多,而 钢枪只有梦非一个。后者按照她的使命去接触那面盾,在楚歌的眼中这无疑动辄得 咎,为此楚歌不能不动心,不能不被征服。这象是一个浪子的情怀。 一个浪子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