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是的,浪子。我说,一个浪子在生活中飘泊,他所见的一切都爱,所见的一切 都会变成由他自己制造的剑去刺他的心,因为他是高傲的,是孤独的。可以理解, 这么样一个人很少会被别人真正地接受,所以他在生活中象是水中的浮萍,独守苍 茫,更象是一个溺水的人。没有经历过水淹没了头颅而导致你困难的呼吸,却怎么 也无法摆脱的人是不能理解这种情怀的。 当时的楚歌在挣扎,他所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能给他带来希望,带来欣喜,所 以他不会放过他所能抓住的每一份事情。他无从选择,也不会选择,最可怕的是他 来不及选择,就算他抓住的东西根本就不能救助他,而会使他沉沦得更快,他也一 样执着,一样不肯放松一点儿,因为这已是他唯一的希望。 在这里,我不能不解释一点,如果说楚歌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或是说他是 一个奇怪的人,是一个变态的人,那么,在他的爱情来临之前他就是这样子了。可 是无论如何,楚歌绝没有一点超越常规的行为,况且,他知道怎样去爱,这最关键 的一点决定了他是一个正常的人。 所以,楚歌是一个正常的人。绝对是。 你可以想象得到,他和梦非的爱情是辉煌而火热的。象楚歌这样的人,正在为 他的爱情做出牺牲,既然他得到了这份温暖,他就不肯再放弃,也不肯让对方失望, 所以,以便开始为梦非建筑那精美的楼阁与鸟语花香了。事实上,楚歌之所以这么 努力地去做并不是因为他不肯让自己或对方如何,而是因为他不敢,他害怕失去, 而是因为他的恐惧。可是灾难恬巧在楚歌看到灵魂的那一天如约而致,毁灭了他头 脑中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楚歌最初的时候是一个会爱的人,那一把雨伞,那一怀温暖的咖啡足以说明这 一点。可是后来他在爱河中迷失了自己,这无非等于他抛弃了自己,因为这爱中夹 杂了别的东西。楚歌的热情影响了他的爱情,楚歌的爱情导致了那一系列的灾难, 那一系列的灾难则留给了楚歌最终的绝望,这绝望使楚歌恢复了记忆,得到了新生。 刚开始爱梦非的时候,楚歌只想用自己的身体和一颗心去爱,后来他发现这只是一 种虚掩的,能以假乱真的残存的伟大。只用身体和爱心不能将任何现实存在的东西 维持得太久,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子的,用身体和爱心建造的矮小短暂的堡垒, 春天过后它甚至可以被恶毒的阳光晒化,会被残暴的秋风吹垮,这样看来,暂现的 坚强只是空中楼阁。楚歌为了改变这一切而匆忙奔波,他想要营造一座确实存在的 王国,这样看来,他只缺少一样东西了。这东西无疑是最重要的。 我们知道,欧洲人民如果不善于幻想就不会有希腊神话,没有苏格位底,帕拉 图也许根本就不会受人瞩目,所以,在当代的现实的生活中我们更加无法否定这种 因果关系。就好象这间小屋一样,如果我们只用想象去营造它,那么它永远不会存 在,就算它在我们的心中扎了根,如果我们出去对一些人说我在这山上搭了小屋, 你们看它有多漂亮,那么,我会保证十个人中有八个人会认为你是一个疯子。 小莺忽然说,那么另外两个人呢? 另外两个人当然也是疯子。 为什么? 因为他们认为你很正常。 那么就是说,他们相信我确实盖了那座小屋了?而且他们可以看得到了?小莺 认真地说。 我说是的,第一个疯子也许还会把石头当作枕头,把荆棘当成被子。 那么对于这两个疯子来说我倒是一个正常的人喽? 说对了。你和那两个疯子在彼此眼中都是正常的人,他们的行为在至少程度上 给了你温暖与安慰。 那么楚歌呢? 有精神而没有物质,所以楚歌在当时成了一个疯子,尽管他自己并不这么承认, 但他周围的人都这么认为,楚歌的迷乱也就产生于此。 小莺说,这样看来,楚歌岂非很痛苦? 是的,楚歌当时的确很痛苦,但这并不是全部。我说,他并不想让别人把他看 成一个疯子,但他当时的确找不到一种最恬当的办法来把自己从一个正常的人转变 成一个不正常的人,也就是说,在别人眼里他将从一个疯子变为是正常的,这其间 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蜕变过程,这个过程是痛苦的。 为什么? 你如果是一个会施爱的疯子,别人会对你怎样呢?你又会不会妨碍别人呢? 当然不会,他们会喜爱我这个疯子,这更象一个可爱的傻子。 事实并非如此,当时的楚歌得到了两个回答:带着笑容的摇头和带着惊讶的关 注。他们用这两种方式强奸了楚歌的爱心,因此他痛苦不堪。他的痛苦还表现在他 的自身的思想,确切地说他不想由一个正常的人变为不正常的人,没有人愿意这么 做。 可是他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是的,他无可奈何,他当时不是迷失了自己吗?所以他寻着周围的所制造的气 氛活了下去,他象一只寄生虫。于是他开始着手建造那座楼阁了,他想让那座假想 的城成为现实。 楚歌很寂寞,又很疲倦,但他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所以他成功了。那座楼阁 的框架已经出现了,明晰而优雅的结构让任何人都羡慕不已,这个时候楚歌的寂寞 更深了,他开始意识到了有一种隐藏着的罪恶在生活中出现,象一只鬼偷走了那雨 中的惬意与柔情。他由一位一贪如洗的帝王变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乞丐,当他再想 扮演那剧中的帝王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这悲剧的产生是因为他纵爱过度,是 因为他把太多的别的东西用一种敷衍的,自我欺骗的方式换取了单纯的爱情,这在 楚歌看来,它成了最后的罪恶残害了他所有的亲人及至自己。 你喜欢精美的手饰吗? 小莺的直率令我惊讶,她拢着鬓边的柔发说,哪个女人不喜欢漂亮的手饰呢? 爱美好象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更尤其象梦非那种女人。我说,我之所以说楚歌认为他成功地制造了那场灾难, 残害了他所有的亲人,是因为当时的梦非已被不知不觉的形式上的财富与美丽所遗 传了。 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楚歌所创造的财富是因为怕失去这份爱,她认为这是一件 很自然的事,楚歌本就应该有这种本事这么做。财富把梦非培养成了一个不正常的 人,就如对一个孩子的培养。 一个孩子?小莺问道。 我说是的,一个孩子。你如果从这个孩子一出世的时候便教他产生各式各样的 好奇心,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哲学家。如果你从小便教他学偷东西,他也许会成为一 个大盗。处于最初的爱情时的梦非对于婚姻生活一无所知,就象是一个孩子,而楚 歌的恐惧只是一味地培养了她一种最世俗的观念。梦非处于财富中象是一个孩子, 当她品尝到第一颗甘果的时候还在想着第二颗和第三颗,在她的眼中如果甘果没有 了,喜爱他的人便会给他再买,直到她满意为止。 所以,楚歌成了她唯一喜爱的人,可是孩子是天真无邪的,她本来最多只能吃 两颗果子的时候却一下子要了两百颗,而楚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梦非就会以为他 不再爱她了,楚歌怕就怕在这一点上,这致使楚歌对他和梦非的爱情产生了怀疑, 从而导致了那场悲剧的诞生。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象梦非一样纠缠不休,一无所知,所以,最后的梦非的形成 本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这样的话,我们暂时可以把楚歌看成是一个疯人,而当那 座形式上的虚假的城变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废墟时,楚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楚歌对他的爱情产生了怀疑,于是,他角疯子一样被震动了。你不能打一个疯 子,因为疯子具有疯狂的执着,你一旦触怒他便会遭到无法预料的打击,更何况当 时的楚歌已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疯子。 楚歌在一片恍惚与沉默中被震动了,这增加了他的寂寞和忧愁。在悲剧的诞生 之前,楚歌确定了一点:梦非还是梦非。用楚歌自己的话来说,梦非还是一个正常 的人。那么楚歌自己呢?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变了,但他意识到了一点:周围的人似乎全都变了。 那些过去对他表示过关注的人们现在都好象是陌生的人了,一种假笑代替了那种关 注隐藏在他们黝黑的眸子里,楚歌感到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成了一个暴君,在遭爱流 言蜚语的同时,楚歌预料到了一种阴谋,一个陷井正着他,他们想用舆论来杀死他。 与此同时,那些平时犹如帝王的人们把微笑的摇头换成了微笑的点头,这时楚歌又 感到自己成了帝王。于是他产生了迷乱,他实在有些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歌对自己是个正常的人有些动摇了,这种想法在他以后的生活中得到了证实, 说明了他是对的。 甘果与孩子的故事在他和梦非的爱情故事里是不可避免的要发生的,那颗甘果 是一枚钻戒。 小莺说,悲剧的产生就是因为那么一颗钻戒吗? 不仅仅是。 可是楚歌当时并没有责怪梦非是吗?他会把梦非的一切行为归结到自己的身上 是吗?他只是觉得梦非是个孩子,有点儿乱弹琴的意思? 我说是的。楚歌对爱情产生的怀疑导致了他的骚动不安,惊慌失措。我曾经说 过,我们可以把这一时期的楚歌当成一个疯子看待,就算他在拉屎的时候,你若打 了他,他一样立刻就追你,而且他会疯狂地,一直追下去,因为他的生命中只剩下 了这些了。 你说话真幽默。小莺被逗乐了。 颤抖的身体让我感到了她的存在,我的那种想要穿破的感觉又侵占了我的身体。 我实在寂寞得太久了,我想。我没有能抑制住自己的热情与欲望,我抓住了小莺的 手,我的身体在颤抖,我想我和小莺做爱应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我在不知不觉中 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小屋,这个白色的女人又躺在我身旁,这些在现在看来都是 很自然的事,以后的事也许也一样会很自然。 事实与我的想象不谋而和。 那一夜小莺忽然不笑了,她用冰冷的声音对我说,干什么,你? 这声音让我想起了从那水桶里溅出的水花,我说,我……。 你难道还敢强奸我? 谁说我不敢? 你若是如奸了我,我随时都可以从这里把你赶出去。 就算是你把我赶出去,那也是强奸以后的事了。 我没有想到你是个坏人。 你当时根本就不该让我进来。 既然我让你进来 了,就不怕你强奸我。 你难道有办法既不让我强奸你,又不把我赶出去吗? 谁说我不想把你赶出去? 我说的,否则你怎么会让我和你躺在一起? 这一点倒可以勉强成立。 那么你用什么法子对付我这个强奸者呢? 有一种。 哪一种? 既然我是一个正常的人,那么我就不是一个疯子。既然别人都说我是疯子,那 也是一件没法子的事,偶尔做一次疯子我想也一定很不错的。 你是说……。 看来我只好反强奸了。 你难道敢……。 小莺说,哪个敢说不敢? 她忽然用手握住了我身体,她的手温暖而光滑。我用力抱紧她,她的腰很细, 但具有弹性。 我开始抚摸那白袍下赤裸的身体,她的皮肤光滑如缎子。我忽然有一种胀破的 感觉,因为小莺的手在抽动,她忽然间骑在了我的身体上。 在黑暗之中她的呻吟声是嘶哑的,就象最原始的幽魂燃起了我的最原始的欲望 之火。 在作爱的过程中小莺达到了第二次颠峰状态,而我只有一次,这说明我们做爱 的时间很长,因为我总是想起楚歌和梦非的不协调的性生活。小莺开始归顺于我, 她趴在我的怀里象是一只小羊,直到我们开始重新谈起那个故事的时候,她还在握 着我的身体,对我爱惜不已。 楚歌与梦非的婚姻的破裂还表现在他们的性生活上,楚歌自始至终都未曾从梦 非的身体上得到过性的满足。 楚歌是一个浪子,可以这么说,他具有一种过人的风度。在他居无所定的生活 中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有年轻的女人,有中年妇人,甚至还有比中年妇人更老 一点儿的女人,她们之中甚至有些人会在楚歌的面前脱得一丝不挂,她们用强劲有 力的腿缠住楚歌的腰部时,他从不曾有过羞耻与罪恶感,在楚歌的心目中他们似乎 是在彼此爱护。爱一个人是没有什么不对的。所以楚歌在性的方面从未感觉有过什 么太大的困难。可是婚后的生活使楚歌目瞪口呆,因为他遇上的是梦非。 楚歌是一个极具理性的男人,在他和梦非做爱的时候总是顺着她,从未令对方 太难受过,而梦非则象是性冷淡。楚歌曾试图让梦非学会那些小妇人们对他的做过 的动作,但是梦非从来没有学会,她根本就没有去学,一遇到那类事情她就象是见 了鬼一样恶心。在高潮来临的时候楚歌故意显得斗志昂扬,勇往直前,而梦非则把 脸扭向了一边,说你这是干什么呢?真是羞死人了。或是说声好了吧?楚歌总是在 这时感到极度的沮丧。几经失败之后,楚歌便放弃了这种指引与挑逗的方法,他怕 这样久了自己会阳痿。 楚歌不是一个诗人,但他写诗,在他的诗中经常出现一句话:无可奈何地射精。 这句话也许没有人能够理解,因为楚歌曾试图用这句话来概括他生活的全部。必须 强调的是,这时的楚歌是一个正常的人,也就是说他在别人的眼里是个疯子。 最后那一次性交的惨败使楚歌相信他已不能再从梦非的身体上找到性欲了,尽 管她的乳房是那么地健康,她的臀部是那样地丰硕。楚歌认为自己是失败的,他无 法阻挡那从空中忽然出现的牢笼桎梏他们各自的身体。楚歌认为自己是痛苦的,他 毫无选择地走进了那间牢笼。楚歌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聊至极的人,因为他发现自己 的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可言。楚歌喜欢梦非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梦非非常性感, 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可以去吻她的脚。更重要的是梦非绝不会让他这么做,而最 重要的是楚歌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为了梦非。他想用最原始的方法引导梦非过上正 常的性生活,如果不这样的话,梦非想必迟早会病的。可是问题就在于楚歌吻梦非 的脚完全是因为他为梦非着想,而不是为了自己,尽管楚歌不能不承认他喜欢梦非 的脚。可事与愿违,楚歌遭到了回绝。他象一只狼在生活的荒漠中奔驰,有些愤怒, 也有些困倦,偶尔他会独自流泪,也会抵抗那劈面而来的强风,那一晚的性生活使 他在梦非的面前最终得了那种顽疾 –––– 阳痿。 那一晚楚歌喝了酒,他故意多喝了几杯,这是早有预谋的,所以他使自己醉得 很快。在头脑中他正在放映他和梦非在床上的情景。梦非跪在床上,臀部有些上翘, 楚歌开始趴在梦非的背后去抚摸她具有弹性的乳房,丰满的乳房,然后梦非发出了 梦呓般地美妙地呻吟声。楚歌的一只手停留在她的乳房上,另一只手抚向了梦非的 大腿内侧,这时她的身体忽然起颤抖,她的呻吟声的跳跃性更强了。当楚歌刚一进 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忽然发出了“哦”的一声,楚歌为此而感动,他加强了进攻, 而这时的梦非已在快乐地尖叫了……。楚歌将梦非放在床的边缘上,然后分开她的 双腿,她的动作有些困难。可是楚歌的头脑已有些不清醒了,他的力气很大,最终 使他分开了梦非的双腿,他正在想将这双美得足以令人心惊的雪白的双腿放在自己 的肩膀上时,梦非已经在哭了。可以想象,当时的楚歌真的阳痿了,他想我正在强 奸一个未成年的幼女。楚歌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而槽糕的是梦非依然在哭泣,楚 歌终于又想不通了,他实在有些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梦非的手伸了过来,抚摸着楚歌忽然来临的那种软弱,说对不起楚歌,她天真 地象是一个孩子。她的脸上有了笑容,眼里还存着泪花,但她把手里的东西当做了 一条可爱的虫子来玩耍。 这时的楚歌好象进入了不应期,他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毫无任何理由再次勃起。 他的笑容苦苦的。 让楚歌确定梦非不能引起他的性欲的关键在于他的秘书,那一晚他们在桌子上 完成了那伟大的爱情。 楚歌的诗里出现了另外一些令人难以读解的诗句:暴裂的天空成了乌黑的幻想, 象一只来自爱情荒漠的蓝鹰,淹没了身体的真实,暂现了美妙的废墟。 我无从知晓这些奇怪的诗句从何而来。 小莺说,现在就连我也开始怀疑梦非是不是真的爱楚歌了。 这一点毋庸置疑,我说,这样的结局是楚歌自己精心酿造的。梦非只爱楚歌, 象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不会喜欢上别的人。楚歌明了这所有事端的原由,所以, 当梦非爱了第二个楚歌时,并没有引起他的不满和愤怒。相反,他为梦非而悲伤, 并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怨恨。这怨恨便是那灵魂给他的。这灵魂是他自己的。完全 是。 小莺说,第二楚歌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第二个楚歌的意思便是类似于楚歌的人。这样的解释显然有些不太恰当,但事 实如此。我说,在梦非的眼中,楚歌已成了一种具体的形式,它的变化与复杂成了 这形式的内部结构。在梦非的眼中,楚歌更象是她美丽的内衣,或是说是一潭清凉 的湖水,她让它们裹住自己的身体,觉得温馨与满足。但是她的要求并不算太高, 在梦非的世界里这是一种千篇一律的公平。只要干净清爽,旧衣服总是让人感觉比 较舒服的,这样看来,楚歌最后的失败成了梦非的更高一层要求的必然。按梦非的 想法这就是生活,如果内衣脏了就要洗,而洗不干净或是洗破了就要再买,她无法 忍受肮脏与破旧,她甚至不需要肮脏与破旧来做为买内衣的理由,事实上就是这样 子的。同一时期的楚歌却在抱怨他已无法改变这现存的事实了。 小莺说,梦非居然会爱上另外一个人? 这是最后的事。实际上,她爱的只是另外一种形式,这一点早在悲剧发生之前 就有预兆了,这意思就是说楚歌早已为自己定了性,整个世情的经过中的一丝细节 都别想在他的眼里溜走。 楚歌曾想,在梦非的眼里,人性便是那些华丽的内心与永远清澈的湖水。可你 依然无法用性来否定梦非不再爱楚歌了。 当楚歌意识到梦非的无知是自己的失败时,他想扭转这种局面,在这里我们可 以说,那个时代的楚歌的痛苦不亚于他遭到劫难的最后的痛苦。 当时的楚歌正当壮年,他的身体总是会达到巅峰状态,连他自己都不会否认这 一点。而在他思想上的某一部分已不再健康了,这表现在他面对梦非的时候,这一 点,楚歌也同样不会否认。楚歌的秘书走进他的生活中,导致了楚歌在某一方面的 衰败。当时的楚歌虽正当壮年,但他时常会感到空虚与龌龊,生活中没有什么东西 可以引起他的极大的兴趣,相反,他总是会沉浸在毫无来由的苦闷之中。在这一方 面楚歌是幸运的,那个叫张艳的秘书为他解决了那种寂寞与苦闷。每当楚歌的心情 走入低谷的时候,张艳便会奇迹般地出现,在与她做爱的时候,楚歌感到了他的罪 恶,他的担扰。就是在这么一个过程里,楚歌也同样不能放弃对梦非的那种直接的 爱。对一个不感兴趣的肉体做爱会怎样呢?楚歌接触梦非的时间有了一定的规律, 一个月两次,或是三次,每次他都象一条夏季的气喘嘘嘘的狗一样从梦非的身体上 爬下来的时候,都要问一句:舒服了吗?梦非的脸是红红的,精巧的鼻子上冒着汗 珠,她一边点头一边说,讨厌。接下去的事是楚歌搂着她睡上一会儿,直到梦非酣 燃入梦,呼吸均匀为止。 他的心里有一种近似于受到安慰的喜悦,他知道梦非已经满足了。这种短暂的 兴奋会给楚歌带来更大的心酸与痛苦,他在心里愤怒地叫道,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射 精呀。这个时候,楚歌最想做的事就是去找张艳,然后将她放在桌子上,然后射精。 有几次楚歌这么做了,他发现张艳早已在桌旁等他了,好象对他的行为了如指 掌。她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要的我都给你。楚歌觉得那时他更象是一只野兽。 这样看来,楚歌与梦非的生活成了一种困难的游戏。 楚歌觉得生活在虐待他,而这生活却完全地把握在他自己的手中,这样看来, 楚歌是在自残或是说在自虐。楚歌觉得他是这一切的主宰者,却同时也在渐渐地成 为了它的奴隶,他心中充满了不可化解的矛盾,这使他堕落到了一个丧失了理性的 痛苦的深渊里。这个时候,他开始感觉到灵魂的存在了。注意到了这一点,对于楚 歌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在至少程度上略微地减轻了他的痛苦。自此以后,楚 歌用了大量的时间去思考,思考为什么那件完美而伟大的工事建造成功的时候,也 同样出现了完整而强大的痛苦堡垒?这种绝对的孤独使楚歌在忽然之间有了一点儿 生活的气息。 人为什么会追求完美?为什么会产生痛苦?为什么会有羞愧的感觉?有怯孺与 罪恶的感觉? 人为什么会因为美丽而产生恐惧呢?是怎么会因恐惧导致毁灭的呢?这究竟又 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在考虑这部分问题时,楚歌用“人”代替了“我”,我们可以这么说,楚歌那 种病态的自恋开始了,而这种病态的自恋正是因为他感知到了灵魂的缘故。 灵魂的出现导致了楚歌最后的疯狂。 楚歌首先确定了人是有灵魂的。灵魂给予了人类的感情,包括欢喜和忧愁,人 的肉体由大脑支配,而大脑则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灵魂的影响。象一名哲学家,楚歌 想要洞察整个过程的全部由来,他走进了短暂的安静与震动之中,渐渐地改变了自 己的生活规律。在此之前,楚歌是朝气蓬勃的,那个时候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把制造空幻缥缈当成一种认真的执着,当楚歌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他成了一个正 常的人,成了最后的先知,最后一个逃亡者与幸存者。 小莺说,楚歌开始思考他的人生了吗?他是怎么逐渐地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的? 是的,楚歌开始思考人生了,最重要的是他开始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一片迷 乱恍惚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柏拉图曾说世间的“理型”在于人的感官“意识” 之先,而楚歌更愿意接受亚里斯多德的观点,认为人的感官“意识”在“理型”之 先。所以,楚歌开始沉默了,这使他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与以前大相径庭,出现了疑 惑与缓慢。那种疑惑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更象是一名侦探,而那种缓慢则使楚歌变得 象是一头猎豹。 小莺为此产生了怀疑,一名侦探与一头猎豹?这有点儿格格不入。 以下的事实可以证明我的说法。 当楚歌用大部分时间溶入于思绪人生的时候,他几乎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张艳 的身上,而张艳也乐于这么做,在工作的时候,他们象是一对夫妻,也有点儿象一 个母亲与孩子。 楚歌的公司是一家从事建筑设计的公司,楚歌是当时这家公司里最年轻,最有 独特创意的建筑师,在一些投标的项目中他从不会担心自己的方案不被采纳,他象 一只老鼠一样把自己的容身之所打得四通八达。楚歌也不曾担心过他的对手会很强, 对于这一点他采取了一种办法: 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楚歌的商业计谋显示了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的对 手要么会被他打得四分五裂,要么便会与他联姻,楚歌从来没有退缩过一次,也没 有拱手让人的习惯。与其它公司或设计院合作的时候,他会千方百计地使自己成为 高傲而英俊的王子,对方却不是狂热的追求者,而是他跨下的马。楚歌最终会获得 胜利,成了真正的牧马人。 由于需要,楚歌在对一个公园的规划变更时产生了犹豫与迷乱。那个公园是一 座水上公园,所有的建筑师都认为公园的中心地带,将近占总用地的三分之二的低 凹湖区不应都设计成水,虽然湖中有了廊桥与亭轩,但为了提倡水的特意与美化公 园的环境,应在偏离湖心的部位设置一个人工小岛,小岛的周围要设置人工沙滩, 这样可以使游人有身临其境的感受。而在公园的入口处,为了提高游人的吸引力应 设置屏障,屏障以半遮半透为特点。楚歌对于这样的变更表示出否决的态度,这个 时候他产生了迷乱,他的理由是这样的:半遮半透的屏障会迷乱人的心性,当那面 湖水在朦胧之中忽然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他们会因欣喜若狂而导致难以承受的 绝望,这显然是一个自杀的好处所。所以,我们索性去掉那能在短时间误导人性的 屏障,让人一下子看到希望不是更好么?而对于一个坠落水中的人来说,即使他爬 上那座孤岛也会死于非命,当他失魂落魄地象狗一样爬上那个岛的时候,会看到周 围的讥笑与嘲弄,在一片光秃秃的寂寞世界里,他根本就无法救助自己。楚歌当时 补充道,除非他的本意不是走入湖中,否则那座小岛将会引起他的痛苦,因为它打 碎了那面湖的最原始的创意,从而给了逃亡者第二次毁灭性的希望。 当时的场面是令人尴尬的,楚歌的语无伦次使所有的人都怔在当场,没有人能 听得懂楚歌的话,张艳当时皱着眉头,那些目瞪口呆的人们好象从来未见过这个年 轻有为的经理一样。而在此之前,他们会对楚歌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所有的人都 认为,当时的楚歌已经不再正常了。可笑的是,楚歌恰恰在这时注意到了自己早已 迷失的本性,他寻觅她,抓住她,从而走到入了正常的状态中。 楚歌的理论终因不能服众而归于失败与退却,而他当时并没有认输。可以想象, 他将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张艳,事实出乎了楚歌的意料之外。 小莺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套变更最后确定了没有?中没中标?张艳是怎么处理 这件事情的? 我笑了一下说,张艳不仅接受了众人的建议,而且还提议在那座小岛上遍植丛 林。这在当时严重违反了楚歌的原则,他认为这会使那个在劫难逃的人挣扎在第二 次痛苦之中。 怎么会是第二次呢? 因为他会再一次自杀,而且是上吊自杀,更而且是当众上吊自杀。 小莺咯咯地笑了,说周围的人也许能救助他。 我说这只能导致他第三次痛苦地挣扎。 哦?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在被人救了八十次之后,还会有人救他第八十 一次?这件事就和狗改不了屎一样,是一件没法子的事。 后来呢?小莺说,后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