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怎一个缘字了得 立夏市。 火车站月台。 一个身穿黑色短袖体恤的中年男子,腋下夹着棕色的鳄鱼牌公文包,迎着夏日热浪 扑面的炙烤,面含微笑,额前一绺卷发随风起伏,十分好看;两道浓眉,平添风采;国 字大脸,诚信耿直;一米七六的身材,玉树临风。他平静而又沉稳地站在那里。浅灰色 西裤随风抖动,隐约可见裤上的中缝熨痕笔直,脚上的白色梦特娇皮鞋虽有一层薄薄的 浮尘,但仍可见熠熠光彩,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位比较考究且很有涵养的旅人。 他叫林子放 林子放抬起臂膀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罗马表,将身体转向地道口,眼角的余光漫无目 的地扫视着站台上熙来攘往的行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稍 瞬,复又还原成先前的姿势。 站台上候车的旅客大呼小叫,互相打听着出行的方向。陌生失去了市场,人人都是 一个交际家,不分对象,没有目的,向萍水相逢的人倾诉自己的感慨,评品着世态炎凉, 无论对方感受如何,仍高谈阔论不止。 人,总是以自己为中心,很少去替别人着想,很少站在别人的位置去考虑问题,因 此,人的认识之间就有了分歧,人的认知上就有了盲点,所以,人就需要沟通,需要交 流,需要去除盲点,因而,倾诉是一种最直接,最有效的表达方式。至于采用什么样的 方式,选择什么样的场合,如何进行,各人有各人的方法,各人有各人的技巧。尤其是 在一些公共场合,陌生是没有立锥之地的,任何人都自来熟,都想说就说,没有顾忌, 没有羞涩,没有距离,只有这样自己才不至于被冷落,被遗忘,被轻视。 林子放在沉思着…… 就在林子放迷迷糊糊地想山想水进入太虚幻境之时,忽然眼前飘来一道亮丽的风景 :只见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妇女手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急匆匆地从他的眼前 走过,像一阵清风吹过三月的原野,让他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甜蜜、 幻想、渴望、不安和拥为己有的念头塞满了胸膛,按捺不住的思绪像春雨浸润过的嫩笋, 冲破心灵的层层阻碍直往外钻,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阵势,好像这个女人早就该是自己 的且天经地义,无可非议。自己在心灵中千呼万唤、苦苦寻觅的偶像终于出现了…… 他惊叹不已! “我的天哪,她是多么漂亮!世界上竟有如此漂亮的女子!她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啊” 林子放一边想,一边差不多以失惊的眼神瞧着她。双眼就像被粘在了她的身上,随着她 的前行而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这时他才像是走出迷宫的探索者清醒过来。 林子放使劲地摇了摇头来印证这一切不是幻觉,不是梦呓,不是水中花镜中月,一 切都是鲜灵灵的,栩栩如生的,真实的。 “那白皙的皮肤,那像深渊一样黑暗同时却有什么东西在发光的眼睛,那一定是灵 魂在发光吧!她的微笑可以像书本中的文字一样读出意义来;笑起来那副牙齿和整个头 颅;走动时绰约的腰肢和多姿的步态……它们是多么优美地点缀在她的躯体上啊!宛如 一朵花似的招展,吐露芬芳……” “是的,我正从她那里得到一种东西,”林子放想,“有什么东西在从她那里转移 到我心里。这里我的心开始沸腾和跃动……现在我感觉到有一种好像从未有过的多余的 东西……我的天哪,瞧她是多么幸福,多么靓丽,多么青春,多么清逸,她的俏丽的背 影,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的一回眸,一移动,一转身,都让我心潮澎湃,让我呼吸都 困难了。” 这些思想在林子放头脑里像旋风似的飞驰,他尽是愉快地忘形地注视着她;有如人 们注视着无尽的远处、无底的深渊一般。只顾欣赏,不顾风险,一门心思地自得其乐, 把一切事情都理想化,根本不计较由此以后所要经历的坎坷曲折。有时候,有人将第一 印象当成明媒正娶的正室,后来者则被当成妃妾。诚如是。 火车鸣着汽笛缓缓驶入站台,早已心急如焚的旅客蜂拥着涌向车门。林子放随着人 流走到6 号车厢门前站住,放眸四望,找寻着自己的心有所属,意有所托。直至上车的 人儿全部上完,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那份奢望,那份期盼,那份渴求。叮铃铃的 车铃声告诉他该上车了,这时他才车转身怅然若失地走进车厢…… 他魂不守舍地走到66号座位,无精打采地一屁股坐在靠背上,目无表情地耸拉着头, 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坐卧不宁,六神无主。邻座一位留着飘飘 长发的少女好奇地看着他,大惑不解。 他不停地唉声叹气,双手托腮,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川、溪流、田野、 村庄,懒散且漫无目的。 列车员推着货车推销着看似廉价的商品,在垄断的地域异常轻松地狂赚旅客的别无 选择。林子放招手买了一份报纸…… 列车停了一站又一站,一批又一批的旅客下车了,车上显得空旷起来,旅客屈指可 数,毗邻的两排座位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此时,他内心好像平静了很多,拿出《江南都 市报》开始细心地浏览起来。 人,其实很怪,越是拼命地去追求一种梦寐以求的东西,越是难以得偿所愿;看似 近在咫尺,却始终不能坐拥怀中;越是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越是方寸自乱、六神无主; 看似希望渺茫,却常常能开花结果,芬芳满园。 林子放喝了一口矿泉水,继续阅读报纸…… 不知什么时候, 那个在车站月台从他眼皮下跑过的小女孩已坐在他对面的座椅上, 正在出神地看着他。他大喜过望,见小女孩用眼目不转睛地瞅着他面前托台上的矿泉水, 赶忙将水拿起递给她。小女孩高兴地接了过去。这时,只听对面不远处传来一位女人的 声音:“雅茹,快过来,别耽误叔叔看报纸。” 雅茹摇了摇头,继续在座位上自顾自地玩耍着。 林子放抬眼望去,只见那位让他梦牵魂绕的人儿正含情脉脉地向他这边眺望。他迎 着她两眼的殷殷波光,冲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立刻回敬给他一个深情的微笑。就这 样他们你来我往地用目光进行着无声的感情交流,传递着男女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 秘碰撞,时不时双方忍俊不住地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林子放才注意到他心爱的人儿的娇巧模样: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用一只船型的 墨绿色发卡绾住,一双明眸点缀在鹅蛋型的双颊上,一笑两个酒靥分外诱人,微微翘起 的鼻子不偏不倚地点缀在五官黄金分割点上,面色红润,举止大度不失优雅。上身穿绿 白相间的碎花短袖衬衫,下穿黑色过膝一步筒裙,短筒肉色丝袜映衬出皮肤白皙且修长 的美腿,不大不小的秀足镶嵌在棕色龙鳞片似的尖头皮鞋里,显得恰到好处。多一点就 显得庸俗;少一点就显得肤浅,真的是眉不点自翠,唇不染自红。只见她不时不经意地 将腿翘起,变换着姿势,令人垂涎欲滴的白皙的美腿确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他越看越 心旗摇曳,越看越难以自持,越看越如坐针毡。他浑身上下躁热异常,蠕动的渴求让他 难以自抑。虽是陌路,感觉一切已水到渠成,想像中最美好的事情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 都已梦想成真,都如愿以偿,都不言自明。难以抑制的占有欲让他再也不能等待了,他 明白到手的幸福若不赶紧抓住,飞走了,就再也不可能追回来了。 林子放深深地冲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坐过来,她深情地笑了笑,不声不响地拎起 棕褐色的手工编织的工艺包走到他的座位前,看了看他,随即用双手捋了一下裙子,同 他并排坐到一起。 “您好!”她很有礼节、很敬重地向他打了招呼。 “不客气,请坐!”林子放极力显得很平静,很矜持,很不经意。 “你到立夏市做生意的?”她含笑发问。 “你怎么知道?”林子放反问到。 “看你就像一个大老板。” “是吗?” “是的!”她很肯定很自信地注视着他,笑容满面。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林子放避而不答她的追问。 “我?”她故作惊讶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的。”林子放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你猜猜看。”她歪着头看着他,笑而不答,显得很狡黠。 “猜不出来。”林子放从内心根本不想去猜,也不愿浪费时间,就随口答到,顺其 自然,功到自然成。先哲说:听其言,知其人。其实,言语之事,审慎比滔滔雄辩更为 重要。林子放深悟这个道理,故而,慎言谨行,尽观其变。 “猜不出来吧。”她拖长了话音,瞅着他,很自豪,很得意。 “告诉你吧,我是做水产的,离开八月市到立夏市已五年多了,生意还不错,不挨 饿,一天三餐还能吃得上。”一副满足、自豪和成功的快意爬上了她的脸庞。可以看得 出来,她是一个成功的女人,永不满足的女人,很自信的女人。 林子放一听她说是八月市人,立刻精神倍增。常言讲: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此情此景让他立刻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殆尽,心中戒备的防线完全打开。想 该想的,做该做的,说该说的。他马上接过话茬:“我也是八月市人,真巧啊,千里有 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他显得十分激动,竟然站了起来。 人啊,遇到自己能直抒胸臆的知音,抑或在陌路相逢时,面对自己所中意的人儿, 哪怕能找到一点点接近的理由或借口,都会激动不已,都会搅尽脑汁去迎合对方,以便 能了却心中的渴望,排解心中的千千结。尤其在男女之间,就更能使人兴奋,使人遐想, 使人精神焕发,使人拿出浑身解数,以博得知己的一、二句赞美。 在人的一生中有四件大事让人刻骨铭心:第一件事是:久旱逢甘霖;第二件事是: 他乡遇故知;第三件事是:洞房花烛夜;第四件事是:金榜题名时。其实,在这个世界 上人人皆然,无一例外。即使再高明的赌徒无不是急流勇退,趁好就收。退得巧与进得 妙同样重要。一旦功成名就就应该见好就收,哪怕是尚有更多的成功在等待着你。好运 连串的情形往往可疑。相反,好运坏运轮流而至则比较安全,这样还可以使人享受苦中 带甜的快感。当运气来得太多太快时,人就容易滑倒,将一切美好的愿望全部都撞得粉 碎。 她一听他这么说,也显得很激动:“是吗?真是太巧了。”很显然,陌路相逢的他 们为自己能找到共同的触点,心情洒满一地阳光。 她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盯着林子放,似乎在证实他所说的话的真伪…… 林子放也勇敢地用目光回敬着她,好像在说:你别瞅我,你说的是真的吗?谨慎和 小心总是有用的,一是有助于事情顺利进行,二是在逆境中能有所慰籍。 时间在他们的四目相对中一点一滴地流过,各自内心的需求之水也在汹涌地澎湃, 每个人的脸庞时红时白,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痉挛,在阵痛,在喘息,在挣扎,在克 制。从他俩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俩的感情需求与生理需求都同时在升温,明显可以看 到他俩的身体在颤抖,脸上的血液开始凝固,双方的表情渐渐严肃,心跳声隐约可见, 双方在极力控制和掩饰自己的内心需求,谁也不愿打破这人生最美妙的享受。他们在对 视中静静地期待,甜甜地享受,默默地遏制,偷偷地算计。这可是人的一生中的极至啊! “妈妈,我要喝水。”雅茹的喊声打破了双方心灵的僵持,使汹潮澎湃的感情之水 没有漫过理智的堤坝,双方会心地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时无声胜有声,再美 丽的语言也会像患了贫血,显得苍白无力。 “你叫什么名字?”林子放首先打破了沉默,抛弃了先前的含蓄与戒备,直奔主题, 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亲密。完全抛却了男女之间不轻易询问对方姓名的陈腐陋见, 迫不及待地发起了夏季攻势。 她冲着他笑了笑,伸出右手,示意他拿纸笔来。 林子放心领神会,打开公文包拿出纸笔递了过去。她笑微微地接过,只见她在纸上 流利地写了起来:柳月殷,立夏市江中水产市场116 号,电话8866666 。完毕,她抬起 头注视着他,目不转睛,那意思是说,你也该摊牌了吧! 他很知趣地在纸上写到:林子放,八月市四方律师服务所,电话:13955151515 。 他俩像两国元首交换议定书一样,把各自写好的通联资料交给对方,宛若完成了人生中 一桩神圣而美丽的盛大交接,然后双方坦然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大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心情无限的好,无限的靓。 “小林,你到立夏市干什么来了?”柳月殷首先打破了沉静。 “噢,我呀,瞎跑呗。有一位当事人的妻子在立夏市火车站候车时,因时间尚早, 便到站前彩虹大道漫步,被一辆在大雨中疾驶而过的桑塔纳出租车撞倒,而该车非但没 有停下救人,却借着雨雾的掩护逃跑了,当事人的妻子被送医院后因抢救无效死亡。后 该车被查获,由于司机已被刑事拘留且无赔偿能力,逃逸案保险公司又不予理赔,加之 该车已数易车主,每一个车主都不愿承担责任,案件在交警大队调解时,没能调解结案。 我今天是第二次来,通过同几位车主及挂靠公司的接触,他们都互相推卸责任,互相踢 球,无奈之下,我们已将他们告上了法庭,同时对该车申请了保全,如果他们不履行义 务,我们就会申请拍卖该车,以此来补偿我的当事人的损失。”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 柳月殷,见她正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便又接着说:“总之,我的当事人是不会一无所获 的,该车就是我们能得到赔偿的最起码的保证,现在我回去等候开庭通知,择期再来”。 林子放开场就来了段连珠炮,像世界要员在北大讲堂演讲一样,一口气把自己的来 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直听得柳月殷目瞪口呆,直至林子放拿起矿泉水清理 嗓子,她才回过神来。 男人在遇到自己心仪的女人的时候,说话从不思索,就像小巷拉木头——直来直去, 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心里决不会隐藏半点秘密,如果那样的话,心灵会受到终身的折 磨。说话也会有气无力,词不达意,漏洞百出。 柳月殷听林子放这么说,睁大了眼睛,显得很激动,很兴奋,“这么说,你这一阶 段要经常来立夏市了?” “那当然,最起码要来好几次,也许十几、二十几次,直到案件结束为止。”他停 了一下,看了一眼柳月殷,满怀信心地挥了挥手,“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林子放说得很轻松,很不以为然。可以看出他在法律这一行已干了不少年头,对办 案的持久战已习以为常,对事情的发展路径心中早有定数。他明白,这个官司自己已稳 操胜券,关键就看法院的执行力度了,如果一切顺利,法院能依法办事,不拖拉,不敷 衍,不袒护,,不包庇,二、三个月就应该结束了。当然,如果法院有意偏袒被告,处 处设置障碍,也许就得半年、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这是最坏的打算。不管怎样,由 于对肇事车辆申请了保全,获胜已是定局。因此,他心情很阳光,很飒爽,满脸爬满得 意的微笑,话也说得很自豪,很到位,很不留余地。 在中国,公众已习惯公检法处理问题的拖沓、应付之风,至于违反程序、打法律白 条等现象也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况且像林子放这样已在法律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 办案高手,对拉锯式的打打杀杀早已习以为常,酸甜苦辣早已尝遍,对什么事情都能以 不变应万变,冷静沉思解万谜。 “下一趟什么时间来立夏市?来时我去车站接你,烧最拿手的海鲜给你吃,不知能 否赏光?”柳月殷含情脉脉地盯着林子放,那眼神是期待,是袒露,是表白,是暗示, 是一个女人内心世界的真情流露,让你无法拒绝,无法回避,无法斩断情感的价值连城。 这是柳月殷的春心在荡漾呀! 德国大诗人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的扉页有这么一首小诗:青年男子谁个不 善钟情,妙龄女子谁个不善怀春,这是人性中的至真至纯,为什么从此会有惨痛飞迸, 可爱的人们儿,你哭它,你爱它,请从诽毁之前救起它的声名。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谁又能拒绝一个女人出自内心的真诚呼唤,况且又是一个风姿绰 约的女人的真心邀请,再说了这可是林子放求之不得的天赐良缘,无限“商机”,只不 过自己还没有说出口而已。谁知憋在自己肚里的千言万语,却让一个自己心仪的女人率 先破题,汗颜哪,还是一个男人,一个自命不凡的男人,真的有伤大雅。 林子放一边在内心责备着自己,一边为柳月殷的洒脱大度自豪。原来自己千寻万找 的偶像经过梦里梦外的千百次排列组合,今天终于栩栩如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可爱与智 慧、大方与果敢、机灵与睿智大大出乎意料。 这样的人我不爱,我还能去爱谁呀!林子放在心中喃喃自语。 林子放微闭双目,美美地享受着这人世间最美好的瞬间…… “哎,小林,你不乐意吗?”柳月殷见林子放置身事外的样子,以为他想找借口拒 绝自己,所以就迫不及待地以探询的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由于双方初次接触,还不能 彻底走进对方的心灵,所以,柳月殷显得十分谨慎。因为在人与人相处时,特别是初次 交往缺乏经验时,判断往往出错。而明智是治疗一切愚蠢举动的灵丹妙药。 女人的心是脆弱的,特别是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就更显得弱不禁风。 此时,柳月殷最怕林子放说“不”之类的话语,她多么希望马上听到“好”的回答 啊!一个女人如果不是认准了一件事情是该办的事情时,是不会轻易说“是”或者“否” 的。有时拒绝比许诺更为宝贵,装饰得当的“不”字,比轻率的“好”字更得人心。 世界上最有心计的是女人。 林子放正在独享天上掉下来林妹妹的自得其乐,猛然被柳月殷的追问拉回到眼前的 现实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刻用一个笑脸来掩饰,笑容可掬地答道:“乐意, 乐意,只怕打搅你了,真的,真的。” 他的回答有些语无伦次,充满了孩子气,但柳月殷一听却心花怒放,暗自窃喜。她 没有把喜悦表露出来,而是留在心头,纵是这样,但一个女人的自尊告诉她,遇事必需 理智,必需多发问少发表,这样才不至于马失前蹄,才能找到真正的知音。 “就这么说定了!”柳月殷再一次进行确定,并用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盯着林子放, 直到确定林子放的回答是出自真心时,这才满意地抿着嘴笑了,那笑意是多么的舒心, 多么的满足,多么的甜美,把一个成熟女人的所有优点全部暴露无遗。 列车又停站了,站上的商贩吆喝着向车上的旅客兜售着本地的土特产品,把一些包 装并不精良的土特产推销给这些漂泊在外的旅人,让远离家乡的游子在心中油油升起一 种家的感觉。并在这种不知不觉中掏光你的腰包且让你心甘情愿。 柳月殷买了一个紫瓜,用刀切开,水淋淋的瓜瓤像含苞欲放的蔷薇让人垂涎欲滴, 看一眼就使人的心情爽快透凉,甭说吃到肚里的感觉,那舒畅劲肯定美极了。柳月殷把 大的一半递给林子放说:“这种瓜皮薄肉厚,汁多味香,酥脆甜润,口感极好,据说还 有养颜的功效,吃了它能青春永驻,风采依旧。”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品尝品尝。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他一边接 过柳月殷递来的紫瓜,一边随口答道,话语中还夹杂着二句唐诗,看似漫不经心,实则 知识渊博,可见他不但精通法律,还是一个对文学有一定造诣的文人,并且能够在合适 的场合恰到好处地进行发挥。有时候,故作怀疑,故作外行,故作糊涂,是使自己的好 奇心得以如愿以偿的万能钥匙,它能打开所有的未知之谜。 柳月殷故作外行地看着他。 其实,在人与人的相处中,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未能将对方的内心世界了解;而有 的人则在萍水相逢的一面之交中,很快就将一个人的整个内心世界完全掌握,他(她) 会心甘情愿地为对方付出自己的所有,甚至生命也再所不惜。说白了,就是一个人越想 得到另一个人的真实自我,越难以心想事成,越苦苦去探询,越得不到梦想中的结果。 相反地,越豁达大度,啥事都不放在心头,只注重形式,不在乎结果;越能在不经意中 梦想成真。正应了一句话:是你的终归会花落门下,不是你的再去祈求也是无果而终。 一个人在决定为另一个人完全付出的时候,是不会去计较对方是好人或者是坏人的。 纵使对方有再多的缺点,也毫不在乎。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林子放歪着头瞅着柳月殷,表现得很舒心,很满足,很幸福。 柳月殷专注地看着林子放吃瓜的表情,脸上写满甜蜜的微笑。以至自己只顾拿着手 中的瓜而忘记了往嘴里送,直到林子放吃完瓜,向她示意该吃瓜了,她才恍然大悟,她 明显地显得有些慌张,有些无所适从。但毕竟是经常在商场上打拼的人,快速的应变与 反应的能力使她立刻摆脱了瞬间的尴尬与窘迫,她很自然地拿出香巾纸递给林子放,示 意他擦擦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礼。 林子放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那意思是你真好,我太幸福了。 由此可见,在这个世界上最有心计的是女人,是那种小鸟依人,善解人意的出色的 女人,她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以不变应万变,将任何棘手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并能达 到圆满的结局,让人刮目相看,让人心悦诚服,让人从内心去赞美她, 欣赏她,呵护她, 爱惜她,一生一世不忘她。 柳月殷正是这样的女人。 列车快速地向前运行,距离终点站八月市还有两站路程,他俩此时都感觉到时间的 短暂和不可挽留,互相交换着眼神,交流着内心的饥渴,心中喘动着同一个愿望,都想 让时间再延长一点,最好是停滞不前啊!但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抓住这 最后的宝贵瞬间,让双方的心室之灯燃烧起来,释放心灵的一江春水,该淹没的,淹没 ;该奔流的,奔流;该咆哮的,咆哮。无须遮遮掩掩,畏畏缩缩,扭扭捏捏,躲躲闪闪。 柳月殷慢慢地举起她的眼睛转向林子放,啊,一个恋爱的女人的眼光,——谁能描 写呢?这对眼睛,它们在恳求,它们表示信任;它们又在追问,它们又表示服从……林 子放实在不能抵抗它们的魔力。他觉得有一股微火像许多烧红的针似地跑遍全身,浑身 痉挛,让他无所适从。在相互的心灵交流中,柳月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拿过放 在茶几上的写有自己通讯地址的公文纸,迅速递到林子放的手上。 “把我女儿的手机号码写上:13013013066 。这样你可以随时找到我,因为,我下 午经常被同伴们邀去打麻将,家中电话无人接听,以防你来立夏市时不能即时联络上, 不能到车站去接你,让你着急。另外,你最好在决定来立夏市时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好 让我早早做好准备,为你接风洗尘。啊,别忘了。”她那含情脉脉的话语就像在叮咛自 己的亲人一样,使林子放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甜蜜的暖流像闪电一样迅速流遍全身,幸 福感使他无所适从,只顾一个劲地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黄昏时候的天空好像穿上了一件红袍,那沿河丛生的小树,看起来 更像是镶在红袍上的黑色花边。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整天在外觅食的鸭群成群结队地 回到沙滩上去,准备到一些冷清的水池里去度过黑夜的时光。成群的麻雀也停止了鸣叫, 飞回到自己的窝巢里去了……西方的天边,黑夜的暗影已吞没了最后的一线晚霞的金光, 在使人迷醉的月光下,坚实的土地、美丽的原野、立体的城市、翠绿的农庄、淙淙的溪 流似乎已溶成了一片浮动的云。 列车眼看就要驶进八月市西站,车上的旅客们都在各自整理着自己的行李物品,做 好下车前的最后准备。女广播员也在柔情蜜意地做最后的友情提示:“旅客们,大家一 路辛苦了,前方就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八月市西站,请大家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以 免将东西遗失在火车上。排好队,不要拥挤,按顺序走到车厢的两头,做好下车的准备 ……”林子放和柳月殷拉着雅茹,走向车门,只听列车广播员还在继续介绍着八月市的 风景名胜,宾馆饭店,风味小吃,地方特产…… 他俩下车后向出站口疾步走去,此时的八月市已华灯初放,流光溢彩。柳月殷边走 边问林子放:“现在回家怕迟了吧,不如在西市住一晚吧,明天回去也不迟啊!” 柳月殷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光芒,而归家心急的林子放根本没有注 意到柳月殷的挽留之意,边走边回答。 “不迟,有车在市府广场等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柳月殷,“你怎么走啊!” “我?那我先回天灵山庄吧。”她怅然若失地看了林子放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 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出了车站,他俩走到站前广场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林子放一头钻进一辆红色的士, 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柳月殷目送林子放的车溶入都市的车流中,楞了楞片刻,招了招手,本准备打车走 的,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车转身走向旁边的216 路公交车站。 这真是——陌路相逢,感情海掀起惊涛骇浪;衷肠倾泻,人生路乍现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