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乍露胭脂面(1) 第一章乍露胭脂面〖3 〗〖3 〗 〖2 〗〖2 〗 第一章 乍露胭脂面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 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 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 语出《登徒子好色》。 这段赞颂宋玉品德高洁、不好美色的话,在天祈朝实在是颇具人气——上至 耄耋老者、下到垂髫稚子,不论学富五车还是目不识丁,几乎人人都烂熟于心, 且人人都惧若狼虎。 奇怪? 是啊,自来“云想衣裳花想容”,凡是美好的物事,无不被人追捧热爱。可 天祈朝偏有这么一个人,明明生了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 松”的样貌,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一个“美”字。 偶有一次,兄弟们酒后胡闹,引用了这段话,戏称“再美的女子也不能令其 折腰”,只缘他才是“貌比潘安、人胜宋玉”“无人能出其右”的“天祈朝第一 美人”! 原本只是一个玩笑。可偏有好事者将此事流传市井,闹了个尽人皆知。于是, 那“第一美人”便恼了,自家兄弟自然不能轻易反目,可对好事者却不能轻饶, 竟追根溯源地将多嘴之人做了人彘——断手足,挖眼珠,熏聋两耳,药哑喉咙, 投入厕中,折磨至死。这还不够,又放出话来,“若有人再这般说上一句,挖眼 割舌做人彘,人人有份!” 这不,前儿又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借着三分酒意叹他“花为貌, 月为神,堪称香草美人,不愧天下无双”。果不其然,第二天,其家人便在京郊 的望晓山下寻着了他——挖眼割舌、弃之荒野。 “这位,从前可真真不是这样的呢……” “可不是么,平白让心爱之人玩弄,被信任之人利用……” “二位噤声了吧,小命还要是不要……” …… 呵呵!若讲起这人的故事,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不许别人说“美”,自己却耽于美色、眠花宿柳,府上娴雅的大家闺秀、放 荡的柳巷娇娃,数量之多,姿色之美,几乎要胜过后宫的三千佳丽。可他却从来 不懂珍惜,昨儿还红得发紫的姬妾,今儿一早就被送了人,也是常有。可又有人 传闻,说这个人压根就不喜欢女人,他分明就有“断袖之癖”!他身边有一男子, 名唤悦子宸的,虽不是绝世美人,却眉目清秀,楚楚动人。这三年来,二人同衣 同袍,形影不离,甚是可疑! 可就是这么个人——上至宫廷朝堂,下至柳巷花街,近在京城之中,远到漠 北江南,却无人不对其恭敬谄媚、又恨又怕。但凡见了他的人,只恨不得多生三 两张嘴儿,学个舌灿莲花,求个自保、博个功名。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人正是“权倾朝野、荣冠天下”“被圣宗皇帝捧在手心” 的静安王沐云旸。 如此一来,天祈朝四品以上的官员人人跋前疐后便不足为怪了——前儿,圣 宗皇帝下了一道圣旨,说要给三位王爷选妃,着令四品以上官员家未嫁的女儿悉 数入宫遴选。 呵!谁不盼着自家的女儿能遴选进宫、平步青云、荣宗耀祖!只是,若嫁给 淮安王、哪怕是那尚且年幼的定安王也好——即便不能荣登大宝,也能富贵一生。 可万一给那静安王瞧上,岂不是…… 真是愁煞人! 此时,显州辰郡知府陈墨笺家,正因此事而乱成一团。 手忙脚乱地送走了传令官,陈墨笺忙不迭地召集一家人商议。可那事主陈蒻 香却垂首不语,死活不肯开腔,逼得急了,竟只说了一句:“放了我的九儿。” 陈墨笺还来不及说话,家中那位素来刁蛮成性的小少爷陈羡玉便不屑地撇起 了嘴,“不过是路边捡来的丑丫头,竟让你如此上心?这种事,难道还要她替你 拿主意不成?”他笑着,眉目间却没丝毫好意,拍掌站起身来,“也好,小爷便 亲自走一趟,倒要看看那丫头到底几斤几两!” 他嘿嘿轻笑,轻浮中带着恶毒。他是极讨厌那丫头的,丝毫的不喜欢。那丫 头,丑,却聪慧善辩,一双眼轻灵灵看你,愣生生截断了你所有气焰,活脱脱一 个煮不熟、砸不烂的铜豌豆。气人,极端的气人! 哐啷!他大力踹开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好整以暇地瞧着那门板狠狠撞在墙 上又反弹回来。他笑一笑,再伸脚踹开—— 听那一阵乱响,那门倒好似立时便要粉身碎骨、裂成木片了。可璀璨的阳光 却不管不顾争先恐后地应声而至,一齐涌进了湿冷阴暗的小屋。 蜷缩在柴草边的陌九如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的光线,小 小的身子便被罩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里面。 来人背着光,身形面貌便都映成了黑的影,看不真切。 九如抬手拢拢头发,扯唇露出笑来,“谁?” 陈羡玉笑出来,抱了胸,侧身让阳光泄进来。借着那丝光线,九如看清了他 的脸。相当年轻整洁、甚至称得上漂亮的脸,只是那一身的轻浮之气却把那一袭 白衣带来的风流倜傥损毁得所剩无几。 陌九如低眉笑了笑,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她身形消瘦单薄,衣衫简陋污秽, 散落的头发覆盖了大半边脸,隐约瞧得见底下极大的一块红色印记。她狼狈之极, 动作亦缓慢,身子晃了又晃,许久才勉力稳住身形,可即便这样,她那个屈膝礼 仍旧行得规整漂亮,“公子怎么亲自来了?” “啊!小东西倒是硬气!还不知错么?”那人倚在门框上,丝毫没有让她起 身的打算。 九如垂首,“奴婢不知何错之有?” “啪!”她话音未落,那人便反手一掌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脸上,“何错之有? 今儿公子就让你知道你究竟‘何错之有’!你私通外人,纵容陈蒻香与他人私相 授受,有辱陈家门风,便不是错?你以下犯上,冲撞夫人,狡言强辩,死不悔改, 便不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