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乍露胭脂面(3)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人皆是一怔。就这那一瞬的时间,九如抬眼看了陈蒻 香一眼,一声低语几乎是含在嗓子里,“走!”眼看陈蒻香红了眼眶,一副泫然 欲泣的模样,九如无奈蹙眉,细长的手指轻轻扣住了陈蒻香的手背,“走啊!” 陈蒻香这才回过神来,她用力咬一咬唇,起身颤声道:“爹爹,二娘,女儿 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话音刚落,九如已经携了陈蒻香的手,转身往外走。 “站住!”眼看就要出前厅,身后却猝然响起了刘月奴的怒喝,“没教养的 小蹄子!眼里还有我们么?!” 这一声猛的掷在陈蒻香心上,竟让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不由慢慢咬住了牙 关。 九如挑眉笑了一笑,回身一脸谦卑地行礼,“夫人还有何吩咐?” “给我拖出去,掌嘴!”刘月奴越加气恼起来,“这厅堂之中,哪有你说话 的份儿?” 立时便有三四个家丁一起涌进来,本就不大的厅堂更显得拥挤。 “够了!”陈墨笺怒极,终忍不住摔碎了手中茶杯,“都什么时候了,还这 样胡闹!” 众人一时骇住,厅上安静得落根针都可以听到——可陈墨笺却不再说话,垂 首静默成雕像。许久,他无力地挥了挥手,“都下去,让香儿回吧。” 九如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利落地屈膝行礼,“那,奴婢告退了!”刚走了 两步,她忽然回过头来,一脸天真地看住了陈墨笺,叩首道:“老爷,九如谢谢 您!这么多年了,您终于想起有她这个女儿了!” 陈墨笺猛然抬起头来,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几乎开了染铺。 九如却宛似什么都没发觉,径自起身携了陈蒻香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 才刚刚出了前院,九如便不耐烦起来,“陈蒻香,我不在你身边,你便丝毫 不懂得保护自己,就这般一言不发地任他们欺凌?!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要我个 小丫头……” 她回头,一双大眼恨铁不成钢地瞪向陈蒻香,却被陈蒻香眼中莹润的泪水触 动了心弦,恼怒顿时消散殆尽,只剩不舍与疼惜。她停顿一会,轻声道:“姐姐 怎么又哭了?” 陈蒻香不说话,只是含泪看着九如,慢慢向她伸出手臂。 九如笑一笑,乖巧地握住了陈蒻香的手,“姐姐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一次两 次,何苦因他们而伤神?” 陈蒻香抬手抚摸上她肿胀的面颊,唤了一声:“九儿。” 九如这才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不由咝的一声抽气,忙不迭地躲开了陈 蒻香的手。她伸手摸摸脸颊,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没事,姐姐别担心,九儿丝 毫都不觉得痛。” 陈蒻香摇头苦笑,侧身靠在一棵梧桐树上。阳光自树叶的罅隙间漏下来,斑 斑驳驳的洒落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她那一脸的忧郁和委屈那么动人。她垂手抚弄 腕上玉镯,哑声道:“九儿,我好恨啊!” 九如张了张嘴,终还是低下了头,什么都没说。她怎会不了解陈蒻香的心情 呢?她是陈墨笺的嫡出长女,可十八年间,竟始终如同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未得 到过半分关爱!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地滋生出那么多的悲怆和无助,在她心中 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枝枝蔓蔓缠入心肺、遮天蔽日,早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可 以安慰、可以释怀的了。她慢慢咬住了唇,振作精神,抬头娇笑,“姐姐不要难 过。要知道,灾难有多少种,幸福就有多少种,不管现在有多难,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真的!你相信九儿。” 说这话的时候,九如微微仰起头,那遮挡在颊边的乌发便滑散开来,露出从 眼角蔓延到颊际的一大片殷红的印记。她也不在意,径自抬手将碍事的头发一并 拢到耳后,仍旧一脸娇憨、满目憧憬的笑——那一张脸因这边掌痕、那边印记而 丑陋不堪,可那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生机勃勃,宛似落入了九天星子,让人 挪不开眼。 “九儿,你总是会宽慰我。可宽慰有什么用呢?我一样……”陈蒻香哽咽摇 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