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侯门深似海(6) “父皇!松麓书院地处北方寒地,重武轻文,极端严厉,咱们每年送去十人, 最多也就回来六个!念儿还小,你不能……” 沐云旸话音未落,圣宗已经抬手制止他,“此事就这么决定,你适可而止!” “父皇,父皇!”沐云旸膝行向前,神色间顿现悲伤,“父皇,您看看,这 孩子谈吐不凡,冷静自持,根骨极佳,定然是可造之才,可他尚且年幼,肩膀单 薄,只怕强压必折,徒增损失——父皇……” 他倾身向前,还欲再争辩一句,却听那孩子咚的一声叩首,高声道:“念儿 谢君上洪恩!” 一时间,整个大殿忽然安静得一塌糊涂。 九如情不自禁地抬眼,就见那六岁的孩子,躬身跪在那一抹明黄底下,那般 瘦弱渺小,亦那般坚定执著。 “你们退下吧!念儿,你跟朕走。”圣宗挥手屏退众人,牵了那孩子的手慢 慢走了。临出门,那孩子回头看了沐云旸一眼,竟露出了无限慧黠的笑,双唇动 了动,无声唤了一句:“爹爹。” 那瞬间,九如清楚地看到沐云旸的身子狠狠地抖了一抖。而九如亦随着那微 不可见的一个颤抖失了所有的力气。 眼见圣宗、贤妃、念儿都已经走远,沐云旸仍旧怔怔跪着。 沐云昇便笑了,缓步踏进了大殿,“旸儿起来吧,你放心,没事了。” 沐云旸抬头,眸间猝然划过了一抹悲伤,又于瞬间笑得无比张扬,“呵,有 什么不放心?我能有什么不放心?!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我做什么不放心?” 这一句话说完,他轻轻摆脱了沐云昇的手,缓步离开了大殿。 天色微暮,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璀璨之中,那黛瓦红墙便越发鲜明 夺目起来。九如跟在他身后,竟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心神,只觉得那望不到头的 金红的甬道,都变成一条长长的红巾,一圈圈紧紧地缠住了她的咽喉。 沐云旸,洛紫桐,沐念桐,漠北王,这些个名字,就好像一个又一个的紧箍 咒狠狠地箍在了九如头上。 可当那些疼痛都慢慢地消散,心中却涌起了一层又一层难言的苦涩。原来, 他不曾忘记!他还记得漠北王,还记得洛紫桐,还记得!还记得! 她怔怔看着沐云旸的背影,眼泪一层层地涌上来,脚下一个踉跄,竟跌坐在 地上。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沐云旸忽然回过头来,他眼中空茫一闪而过,取而代之 的是那惯有的似笑非笑,“这又是怎么了?” 就是这样一个笑容,让九如越发地恍惚起来,就觉得有许多东西如同蛛丝网 幕在眼前无限地蔓延开来,紧紧拢住了她的心,丝丝缕缕地勒进血肉,生生作疼。 她抬头看上沐云旸深邃的双眼,含泪露出笑来,“我……” 便有一双手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施力将她提了起来。九如吃痛,蹙眉看上 那人的脸,她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可那一双眼,却在秋日微薄的暮色里无比 莹润起来,就觉得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那团漆黑之中慢慢流淌出来, 由少而多,越来越急,到最后无声汇集成一汪深潭,生生将他淹没。 沐云旸有一瞬的怔忪,慢慢抬手蒙上九如双眼。他嘻的一声笑道:“小东西, 你倒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九如本能地挣扎,咬唇不做声。 他便也不说话,只是笑。 暮色来得极快,似乎只是转眼之间,暮霭已经如同漆黑的墨汁一般,迅速融 出一片暧昧的黯淡,将众人一起包围。 甬道很长,偶尔一两个宫监经过,也不敢做声,气氛便越发诡异起来。 有一双手抓住了沐云旸的手臂,声音柔美温婉:“王爷请息怒,九儿年幼不 懂事,香儿替她给王爷请罪。王爷身份尊贵,且不要为了一个奴婢生气伤身。” 沐云旸无聊地哼了一声,推开九如,转而握住了陈蒻香的手,径自冷笑。 只一个晚上,静安王忤逆贤妃私收义子的事,便传得沸沸扬扬。可没想到, 沐云旸却丝毫不以为意,竟公然触怒龙颜、大闹金銮殿,为陈蒻香请旨。一时间, 殿上乱成一片,阿谀逢迎的说其是“至真至性的真男子”,落井下石的说他是 “不思进取的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