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我们开始恋爱吧! 作者:蒋明全 子楚不情愿地打了个呵欠,将头搁在椅子的后背上,闭目半晌,才乜斜着眼 描了一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除了电脑屏幕发出的荧光,屋里黑沉沉一片。窗帘没有拉上,夜幕上挂着的 些许星星和近处路灯发出的微光依稀可见。 四周阒然无声。 黑暗中子楚关了电脑,摸索着去洗手间。他走得很小心,生怕惊扰了住在隔 壁的流兰。到了洗手间门口才揿亮里面的灯。 其实流兰没有睡,她的房门下端缝隙中尚透出些许亮光。不时还能听到她微 微的叹息和哼歌的声音。 子楚又听到了她的歌声: 你说你还是喜欢孤单其实你怕被我看穿你怕属于我们的船漂漂荡荡靠不了岸 事到如今没有答案我的真心为你牵绊不管相见的夜多么难堪简简单单的说爱 是不爱 想要把你忘记真的好难思念的痛在我心里纠缠朝朝暮暮的期盼永远没有答案 为何当初你选择一刀两断 听你说声爱我真的好难曾经说过的话风吹云散站在天秤的两端一样的为难唯 一的答案爱一个人好难…… 流兰的歌声低沉婉转,加上房门的隔阻,如不是细听,定会以为那不过是有 人在呜咽。子楚在她的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歌声完了,悠悠的似从地底 发出的叹息声传来,才侧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躺在床上,子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的心绪被流兰的 歌声扰乱了,怎么也睡不着。他觉得流兰是个古怪神秘的女孩子,便开始回想, 试图从与流兰的交往中窥探出她的秘密和特别。 子楚是两个月前认识流兰的。 那时他正在找房子。由于原来的住处只能用电话拨号上网,对他这种无网不 活的网虫来说,一个月花掉三四百块的电话费上网费是常事,这几乎占了他工资 的三分之一;所以房子租期未到他就急着另觅他处,首要条件就是必须开通了宽 带,而且是必须是包月。 但成都这种住处并不是很多,且主要限于一些高档住宅区,高额租金让月收 入不过千元的子楚无法接受。 眼前还有几天就满租期,房子还没有着落,子楚发疯似地到处贴求租广告, 在网上散帖子。 最后救子楚于大难不死的,还是网络。一个网友回帖,说自己有套二室一厅 的住房可以与他合住。这个网友就是流兰。 第一次见到流兰的时候,子楚以为她刚刚大病初愈。因为她脸色极其苍白, 面容瘦削,身体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这并不能掩饰她的美丽。 在子楚看来,流兰像极了一朵枯萎的玫瑰,虽然娇艳,却已失去了生机,令 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不自主地生出恻隐之心。 子楚记住了她的眼神,空空洞洞的,灰沉沉的寂寞天空的颜色。 子楚很想对她笑一笑,想安慰她几句。可他的笑比哭还难看,而话未出口, 就产生一种想哭的冲动。 子楚在电脑公司上班,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每天回来他都能听到流兰在唱歌:…… 想要把你忘记真的好难思念的痛在我心里纠缠朝朝暮暮的期盼永远没有答案 为何当初你选择一刀两断…… 她比苏永康唱得更深情,更真切。当唱到最后一句“爱一个人好难”时,声 音变得很低很沉,近乎于呜咽。然后又是悠长深远的叹息。 流兰对子楚的态度,淡淡的,近乎冷漠。见面时点点头,或者是轻微地笑一 下。这笑极其勉强,嘴角的肌肉稍微抽动一下,又倏地收了回去。如果不细看, 根本不知道那是她在笑。 子楚想帮助流兰,可她的心就像她的房门一样,紧紧闭着。两个月来,他们 总共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九句是子楚说的。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子楚迷迷糊糊地想着,应该说,不,至少能肯定 的是,她现在过得很痛苦,非常非常地痛苦。可不,我还听到了她痛苦的呻吟, “哼……哼……”但这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清楚,就像是从隔壁传出来的?而 且愈来愈急促、响亮…… 子楚终于明白痛苦的呻吟声是从隔壁而非梦中传来的时候,胡乱套上衣服跳 下床向流兰的房间冲去。 房门并没有锁。流兰伏在床上,面朝墙,看不到脸色,身体刺猬般蜷成一团, 还不住颤抖。 子楚扳过他的肩,看着她变形的脸问:“怎么了,流苏?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流兰的眼睛和嘴唇紧闭着,两手死命地捂着腹部,鼻中发出浑浊 而低沉的声音。 子楚抱起流兰向外狂奔。 流兰患的是急性阑尾炎。医生说,再晚半个时辰,生命可能就有危险。子楚 犹豫着在协议书上签了字。本想通知流兰的家人,但她痛得说不了,子楚又什么 都不知道,只好冒充一回亲属。 流兰清醒过来的时候,子楚守在床边望着她憔悴的脸。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她避开子楚的眼神,沉思了好一阵才问,声音 依然是淡淡的。 “不管是谁都会这样做。”子楚说,“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宁愿死了好。”流兰的话中带着绝望的味道,又仿佛意识到什么不妥, 忙补充道,“说着玩的。”然后给了子楚一个浅浅的微笑。依然很勉强。 “我上班去了。”子楚看了一眼外面已趋明亮的天色。 “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子楚打断她的话,抬腿往外走。下楼梯的时候他差点摔下去, 才记起自己整夜没睡觉。 每天下班后子楚会到医院看望流兰。有时带几本书,有时买点水果。然后同 她很随意地聊聊。陪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叫若水的年轻女孩,据说是流兰的表妹, 念大二,这回恰巧是暑假,就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照料表姐的重任。 若水活泼开朗,天真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不到两天就亲昵地叫子楚 “哥哥”。子楚想,如果流兰有若水一半的开心,该多好! 子楚给流兰讲自己的过去。 他说他五岁时非常想吃煎鸡蛋,但家里很穷,鸡蛋都要拿去卖,没自己的份。 后来有天他一个人在家,就学着大人般将鸡蛋壳敲碎,汁和黄盛在碗里,搅匀, 再倒在铁锅里煎。当他刚把煎鸡蛋盛在碗里准备大吃一顿时,母亲回来了,他一 急,连蛋带碗倾进了潲水缸。精明的母亲根据蛛丝马迹外加威逼利诱让他说出了 真相,再将他吊在大门口的歪脖子树上痛扁了一顿,因为他想吃个痛快,足足煎 了五个鸡蛋…… 他说他十四岁的夏天暗恋上了一个叫秋梅的女生,每天放学后就远远地跟着 她走一段路,看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听她黄莺般悦耳的歌声。有时他抄近路赶在 她前面去,守在岔路口等秋梅过来,好仔细看她的脸看她的笑容。可秋梅压根儿 没正眼瞧过他一回,他感到很失落,比考试不及格还难受。有回他实在难受,待 秋梅走过身边时低声骂了句“混蛋”,没想到被她听到了,掉过头恶狠狠地骂他 白痴骂他神经病骂他王八蛋…… 流兰笑了,笑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子楚接着说:“其实我的母亲当时不该打我的。因为在我向她彻底坦白前, 我说你得保证我不挨打,她同意了。我告诉她我只煎了一个鸡蛋,她不信;我再 说两个,她还是不信。在我只讲到第四个时,她就将我吊到了树上赏了我两皮鞭, 然后我哭着叫唤说我总共煎了五个鸡蛋得了吧你把我放下来,没想到她的皮鞭更 狠更密了,一点不讲信用…… “那个叫秋梅的女生,后来告诉我说其实她挺喜欢我的。可等她说这话的时 候,我已经不喜欢她了……” “再后来呢?”若水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后来了。两年前我回老家时碰到她时她说的,那时我才知道她已经结 了婚,小孩子都快一岁了。” “唉哟!”流兰惨叫了一声。一时笑得太厉害,拉疼了肚子上的伤口,眉头 皱了起来。 若水和子楚忙扶半坐着的流兰躺下。子楚还忘不了自我检讨:“都怪我不好, 笑坏流大嫂。要是出人命,老婆找不到。” “唉哟!”这回惨叫的是子楚。流兰修长的手指狠狠地在他的手背上掐了一 下。但子楚并不觉多疼,因为他发现,流兰看他的眼神里已没有了冷漠,多了种 叫做温柔的东西。 流兰住院的这段时间,子楚经常很晚才回去。 大街上颇为冷清,空荡荡几乎看不见人,偶尔有汽车飞驰而过,又鬼魅般消 失在暗黄的灯光中。 住处离医院并不远,走路十分钟即到。但于子楚而言这段路程却十分漫长。 他总是拖着极缓的脚步,轻轻地走,似乎怕惊扰了沉睡的夜。他边走边想。在想 些什么也不是很确切,恍觉身在梦中。而这梦里,又少不了流兰。 梦中的子楚觉得夜色愈来愈朦胧,像极了流兰的眼,眉,脸…… 子楚也还上网。 聊天室的哥儿们姐妹们一如往常地同他戏谑,瞎侃。网站刚刚刊上的连载小 说依然挤眉弄眼地期待着他的阅读。 可子楚突然间对这些以往的最爱失去了兴致。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流兰,流兰…… 子楚开始用搜索引擎在网上查找流兰的名字。他知流兰也常上网,定会在上 面留下痕迹。 “关键词:流兰。查询目标:所有中文网页。共找到535 条相关信息。” 子楚一一打开链接。不是他要找的流兰。 “关键词:流+ 兰。查询目标:所有中文网页。共找到57463 条相关信息。” 奋斗了五个晚上,子楚终于在天涯文学社区找到了几篇作者署名“流水若兰”的 小说。他有种预感,这将是流兰的故事。 请原谅不能在此照录全文,只能将他看到的第一篇文章大意概括如下:纤然 身出名门,天生丽质,却爱上了平凡男子符兴。他们的爱情遭到了纤然父母的强 烈反对。纤然不为所动。 父母私下给纤然订了门当户对的亲事,要利用长辈的权威迫使纤然离开符兴。 纤然毅然同父母决裂,与符兴同居。 纤然父母甚为气愤,再三胁迫皆不能遂愿。最后提出如纤然一意孤行,将断 绝父女之义母女之情。 纤然选择了爱情。 父母终于绝望,遂赠送住房一套,外加一十万现金帐户,权当陪嫁之物,也 作割席之礼。 然而过了不久,符兴因车祸而离开人世,留下纤然在寂寞的新房里寂寞地活 着,唱着寂寞的歌…… 很俗套的爱情。子楚想。没想到作者仿佛料到了他这种心思,特意在后记中 写道:也许在你看来,这只不过是个俗套至极的爱情故事。然而,如果它就真实 地发生在你身上,如果故事中的人曾在你的生命中鲜活地存在过,如果爱情给你 带来了一切后又倏然而去让你一无所有,你不会伤痛吗?你不会流泪吗? 子楚的眼眶顿时湿润。 然后他迅速地看完了流水若兰的其它几篇小说,才发现其实讲的可能是同一 个故事,除了人名、细节颇有差异外,情节的发展大同小异。结局都是女主人公 深爱着的男人在她最幸福的时刻离开,只是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患了不治之症, 有的是遭遇车祸,有的是飞机失事…… 究竟会是什么?子楚猜不出。但他想这个故事肯定真实,不然作者就不会反 反复复地写。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如此一遍一遍地在不同的小说中述说自己 的情感。 流兰出院那天,子楚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你平时上网都做些什么?” “不做什么。” “有写文章吗?” “哦,不怎么写。你问这个干吗?”流兰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警惕。 “没什么,随便问问。只是很多人上网都喜欢写点东西。” “你呢?” “也写的。” “主要写些什么?” “还不是些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 “发在哪里?” “榕树下。” “我定要去看看,用的真名吗?” “嗯。不过……” “不过什么?” “小说是小说,当不得真的。” “我知道。故事可以虚构,情感不会假吧?” “这……” 子楚不知如何作答,困窘地看了流兰一眼,才知两人已走了一阵,正要下楼 梯,忙牵住她的手。一阵冰凉湿滑的感觉传来,浸入子楚的身体,弥散到每一个 细胞。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悸。 这只手稍作挣扎后便不再动,任由子楚握着。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走。 已是下午。太阳骄傲地挂在天西边,黄白的光芒照得行人眯缝了眼。 “呵,有阳光的感觉真好。”流兰抽出被子楚握着的手,半遮着眼睛看太阳, 脸上呈出雀跃的神色。 子楚静静地看着她,像欣赏油画中的蒙娜丽沙。 “看我干吗?” “你现在很漂亮。” “原来不漂亮?” “也漂亮。不过原来的你给人感觉很冷。” “现在呢?” “现在很暖和,像晒在我们身上的阳光。不过热度还稍嫌欠缺。” “难道你希望我变成一团火,或者是火炉?将你烧成灰烬?” 流兰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原来她也会这样笑的,子楚想,若水的笑就是 这样天真烂漫的,但怎么她今天没来? “若水呢?” “她有事。”流兰顿了一下:“你好像对她有意思?” “随便问问,她还小。” “呵呵,也不小呢,今年就二十。要是你真心怀不轨,我去帮你游说,她现 在还没男朋友……” “我不喜欢她那样的。怎么说呢,就是她太明亮,属于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我已经老了。” “那你喜欢什么?” “夜,朦胧的夜。我的生活属于黑夜。” “你定有段痛苦的过去,能说说吗?说出来也许好受些。” “其实也没什么。”子楚很想告诉她,其实你也一样。但他没有,只是说: “我们边走边聊。” “好的。” “我生在农村,八岁的时候爱上了村支书的女儿。那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像 若水。”子楚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我们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回家,在班 上是同桌,同学和老师都笑我们是天生一对儿。我非常非常地爱她,当然我知道 这不是爱情。这种爱同兄弟姐妹般的爱一样。我没有妹妹,就把她当我的妹妹一 样去关爱和喜欢。我总以为,她应当属于我们家庭中的一份子。 “她对我很好。我们家穷,她家有钱,她就常带些面包水果之类的东西同我 在上学路上一块儿吃。 “那时我家和她家的关系也不错。直到我刚考上初中那年” “怎么了?”流兰担心地问,她想肯定有一场大的变故即将发生。 “为了一块不到三分的地皮,我父亲同她父亲闹翻了。开始是两个男人的争 论,接着是两个女人,我母亲和她母亲之间的漫骂。后来升了级,两家人都拿刀 拿棒动了手。结果我父亲被打得头破血流,她父亲大腿上挨了一刀。” “然后?” “后来法庭审判,她家有权有势,占了上风,判我家赔她家医疗费。其实我 父亲伤得比她父亲严重得多,整整住了五个月医院。 “我父亲很不服气,告到了县里,结果还是一样。” “那你和她呢?” “那时我们都还小,我十三岁,她十二岁。家里人闹翻了,我们当然也不可 能好,连见面问声好都不成,否则别人会笑话,再说各自家里人也不许。 “父母说她家的人都是我的仇人,让我牢牢记住,长大了好报仇雪耻。可我 从来没有恨过她,还是偷偷地爱着她。 “她也不讨厌我。虽然她不与我说话,但她看我的时候,眼神中总充满了爱 怜。我永远记得她的眼神……” 子楚停下了,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她就是你说过的秋梅吗?”流兰问。 子楚看了她一眼,才缓缓说道:“是的。我们上初中后,学校更远了,每天 我们还是一起上学回家,只是远远地隔着。她知道我喜欢听她的歌,就不停地唱, 唱到声音都哑了。有时我会跑到她前面去等她,就像我对你说过的那样。 “不过上次我没说完。那天她骂了我一顿后,我们俩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学。而秋梅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终止了学业, 以后去过外地打工。 “我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混得很不如意,一直没回去。直到第三年,也就是我 给你说的两年前,才回老家去看望父母。这时又碰到了秋梅,才知道她足足等了 我九年…… “她说从初中毕业那天起她就开始等我了。只是没想到我会离她越来越远。 她说她一直想对我说她喜欢我,可无法鼓起勇气,也找不到可靠的人带信儿,只 好一个人憋在心底。直到去了外地打工,增长了见识,也有了勇气,但我又已经 到外地上大学去了。 “她说这时她感到了自卑,觉得配不上我,所以假期里碰到我时,开不了口。 好几次都欲言又止,话到口边又收了回去。 “她已经年纪不小了,家里人急着帮她找婆家。她最后做了一个决定,无论 如何,也要告诉我她的情感,哪怕是遭到了拒绝,也要了却多年的心愿。然而这 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她也不能找我父母要我的电话。 “就这样过了两年,她终于在父母的催促下结了婚。一年后我们才再次见面。 这时已经事过境迁,永远无法挽回了。” 子楚停下来,面颊微微泛红,大概是阳光照在他脸上的缘故吧。他喃喃吟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 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流兰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子楚才恍然惊醒,略带歉意地对她说:“不好意 思,说着说着就动感情了。其实事情过去好多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爱秋梅吗?” “应该只剩下怀念了,怀念我们一起走过的那段懵懂无知的岁月。其实,我 们长大后,彼此一直都缺乏了解,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说不定还是得分手。” “真的吗?” “当然。人有一种特别的心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如果真的得到 了,细细赏鉴,才发现那多半并非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所以有句话叫做” “因为爱而了解,因为了解而分手。对吧?” “对。你呢?” “我?什么?” “你的故事?” “以后说吧。” 流兰的美丽的大眼睛中掠过一丝阴影,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像要逃避什么。 他们已经快到家了。 子楚很想对流兰说,其实我是知道你的故事的,但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只 有当你做到这一点的时候,你才能走出过去的阴影和黑暗。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子楚还是照常上班,上网。他和流兰,除了点头和招呼多了些外,关系并没 有特别的改变。但子楚已经好长时间听不到流兰的歌声,觉得很奇怪,便问: “怎么不唱了?” “唱什么?” “爱一个人好难。” “忘了。” “忘了什么?那个人,还是那首歌?抑或两者皆是?” “你说呢?” 流兰将问题抛了回来。 “你应当忘了的,但我觉得没有。因为你不曾告诉过我你的故事。只有当你 将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才不会太在乎,才能彻底地忘记。” “别变着法子打听别人隐私。你难道没发现最近我有什么变化?” “没有。” “你没看见我才烫了发?” 子楚仔细地看,才发现流兰的长发多了些涟猗,不过并不怎么明显。 “这说明” “一切从头开始!” 子楚又看到了流兰像极了若水的哂笑。 “喜欢听我唱歌吗?”流兰问。 “嗯。” “我给你唱郑伊健《我要爱》,听好喔!” “好的。” 子楚于是听到了流兰唱的第二首歌:我要爱我想拥有爱就算爱到最终失去爱 曾经的美丽毕生都喝彩我要爱我想拥有爱就算蓝天一天塌下来怀内有爱尽情去覆 盖爱令我期待爱令我感觉存在突然遇上了突然要分开谈恋爱要精彩每一分钟的爱 海亦以心漫游过从来未在乎是意外谈恋爱要精彩豁出一生的变改未怕每次不再纵 使多浅多深到最后还有爱我要爱我想拥有爱就算爱到最终找错爱明天的快乐今天 怎放开我要爱我想拥有爱就算蓝天一天压下来谁是最爱亦由我主宰到最后处身空 虚大时代再已不懂得怎么痛哀纵使多浅多深到最后还是爱…… “好听吗?” “声音很好。” “还有?” “但跑了调。” “去你的。别的不学,学痞子蔡白烂。” “看过他的《夜玫瑰》吗?” “刚上网连载我就看了。” “好看吗?” “一般般。喂,你干嘛问我这个?” “我……我觉得我们的情形……同小说中很像……”子楚小心地斟酌着词句: “都是一男一女住在一套房子里,而且……而且……” “而且你个头!你以会我们会开始吗?开玩笑!” “那能不能把钱还给我?” “什么钱?” “你住院时我垫的两千块!” “想不到你这个人这么小气,这么势利,我真是看走了眼,本来我还以为算 了,不说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了。” 子楚皱着眉猜测流兰咽进了肚子的那半句话。 “你要这钱做什么?”流兰问,仿佛她才是债主。 “我都二十六了,还没女朋友。等几天我要回老家一趟,老父老母一定要我 带女朋友回去,我要用这笔钱租一个回去让他们高兴高兴。明白吗?” 子楚声音大起来,听上去似乎在同流兰吵架。他没想到,第一次有机会同流 兰坐在客厅聊天,会是这样一种尴尬场面。 彼此没有声响,气鼓鼓地叮着对方,像两个打胀了的气球。 夜很深,大概凌晨一点过了吧。谁叫他们都是做惯了夜猫子的网虫呢,吵架 也会挑“夜半无语时”的时间段。 “你骗他们一时,又有什么用呢?”流兰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声音温和了 许多。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可他们实在唉,怎么说啦,想儿媳妇想疯了。我怕 他们见到我一个人回去时忍不住会老泪纵横……” “别说了,说得我心都碎了我们到窗边看星星吧。” 子楚和流兰并排站在窗边。沉沉的夜幕上挂着稀稀疏疏的星星,寂寞地向他 们眨着眼。没有月亮的点缀,整个夜空显得朦胧而空洞。突然,一颗流星訇然而 下,在夜幕上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赶快许个愿,我奶奶说过,当星星落下时,许的愿才会实现。”子楚对身 边的流兰说。 “我希望有个人不要太傻,太糊涂,不懂女孩子的心。”流兰双手合什,闭 着双眼轻轻说,俨然成了寺庙中供奉着的女菩萨。 子楚以为她在说自己,听听又不像,便试探着问:“不是说我吧。” “白痴。” 本已缓和的空气中顿时又增添了某种剑拔弩张的味道。子楚只好岔开话题: “我知道你的故事。” “我明白。” “你?” “在网上看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 “看就看了吧,还写什么评论?而且每篇都写!署名还叫什么”同居人“! 你当我是白痴?” “我……”子楚没了言语。他看了流水若兰的小说后,立马发表了评论,这 是他的习惯,就像他每顿吃了饭都要喝茶一样。当时他没有在天涯注册,系统提 示他注册新用户时,他随手输了个“同居人”的用户名。没想到现在竟成了流兰 指控他的证据。以后再也不敢在网上信口开河了,“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网上的朋友,说不定就在你身边,子楚想。然后他问流兰:“他真的死了吗?车 祸?飞机失事?还是癌症?” 流兰狠狠地白了子楚一眼,并不回答。 “但他也可能没死,依然活蹦乱跳地活在成都。有人对我说过……” “谁?” “不告诉你。” “快说!” “若水。” “这个小东西,竟然出卖我,哼!”流兰的脸上呈现出要将若水碎尸万断的 神色。没想到防盗门此刻“砰、砰、砰”地响起来。难道说曹操曹操到,若水真 的送上门来任人宰割? “拜托你们小声点!”声音中充满了愤怒。来人不等门开,言讫即去,随便 传来重重的关门的声音。原来是住在对门的邻居。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流兰才轻声问:“傻瓜,在想什么?” “我……”子楚不但成了白痴,而且成了傻瓜,看来他的确该到医院测试一 下自己的智商。 “你这个人还不错,就是太笨太傻。”流兰说:“这样吧,我们做单生意。 我做你的女朋友,陪你回老家。钱吗?我就不还了。” “这怎么行” “没关系,就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子楚本想告诉她,这怎么行,我本来打算只花二千块钱中的四分之一来做这 笔生意。现在他只好欲哭无泪了。 “我们都是过来人,所以啦,我做你的女朋友,也不要你送鲜花。”流兰说。 “对、对、对。” “那这些钱大可折现成时装、化妆品之类的实用品。” “啊” “啊什么啊?听我说,我们也不必说什么肉麻的话,不必表现得含情脉脉, 不必爱得死去活来,我们要像普通朋友一样交往。” “还有呢?” “没有了。” “那么” “那么我们开始恋爱吧!” “什么?!” “我们开始恋爱吧!笨蛋!” “恋爱多久?” “你想多久就多久。” “啊!” 夜色依然朦胧,只是守在窗边的两个人影,已经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