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叫百三的狗 作者:redlight 我第一次见到百三,是在一九九九年的九月九日,小琳的房子里。 我没课,去找小琳。她正在逗着小狗玩。这条狗全身黄色,带有白点,样子颇 为可爱。它叫百三,因为它是用一百三十块人民币买来的。我在想,是不是会有一 条叫两百五的狗? 第一眼见到它,就感觉这条狗不同寻常。所以后来它开口对我说话的时候,我 丝毫不感到惊讶。 小琳上课去了,我就帮她看门。百三陪我。 我用眼神和它交流,它突然说话了:“你好!” “你也好”,我说:“为什么你会讲话?” “因为我聪明嘛”,百三说:“你不知道小琳每天都给我吃什么。” “给你吃什么?”我问。听一条狗讲人话是很吃力的事情,狗咽喉的结构和人 不一样,即使是发人话的音,听起来也很费力。而且我猜,它的听力大概不错,可 是口语就差多了——没有练习的机会嘛。 百三答道:“汇仁肾宝、美月牌乌鸡复康液、三源……” 靠!我差点晕倒。“三源……大概是用来抹的吧?而且……你不是公的?乌鸡 复康液我能理解,汇仁肾宝……怎么小琳有这种东东?莫不是……” 天,想起小琳有这种“你好我也好”、“大大方方来补肾”的玩意儿我就紧张。 “骗你的拉!哈哈”百三笑起来就像对我吠叫。 对着一条有幽默感的狗,我无话可说。 不久,小琳就回来了。我们匆匆结束了这次谈话。 第二次见到百三,是在二○○○年元旦。 百三比上次瘦多了。我问小琳怎么回事。她说百三最近食欲坏了许多,总在晚 上看着星星,不叫也不动。一只沉思的狗真可怕。 “受到什么打击了?”我抚摩着它的头问。它的眼睛似乎要告诉我什么,流露 出一种无奈的迷惘。 “可能是前两天我打了它吧”,小琳说:“我看到它在咬一只老鼠,多脏啊。 叫它放开,它不放;我就打了它。所以这几天它都很没精神。”小琳将百三抱在怀 里,吻着它。——我竟然有些妒忌。 电话响了,小琳去接。我和百三又谈起来了。 “嗨,我说你是怎么了?不会那么小气吧?”我问百三。 它用狗特有的忧郁的眼神看我:“你说我应该干嘛?抓老鼠小琳不肯,这里又 没有坏人,我没有看门的必要啊。” “你就陪小琳玩嘛。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幸福,何必想那么多?我想陪小琳她都 不让。”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我就这样活着?” “拜托!你只是一条狗耶!请不要跟我探讨人生——哦,不,是狗生——的意 义这么深奥的问题好不好?” 百三的眼里的光暗了下来,它对我吠叫起来。 “百三!bequiet !quiet !”——小琳是英专的,她又叫了:“杨贫!不要 欺负百三哦!别影响我打电话!” 百三不叫了,静静的走到墙角坐下。 “生气了?不要这样子嘛。好,好,我不这样说你就是。” “两个不平等的生物之间的对话是没有意义的。” “太有哲理了吧?老大。我不再歧视你是条狗,行了吧?” “我是说你啊。我可以骂你咬你,你可以吗?” “有没有搞错?这么拽的狗?如果你是条大狼狗或许我还怕你,但你就这么点”, 我用两支手比给它看:“我还会怕你?” “可是你怕小琳啊!” ……我登时语塞。 “哼!我跟她说你会说话。”我以为这是一个很有效的威胁。 “好啊,你去说啊。不过我可以保证,你这辈子别想追到她了。”这条王八蛋 狗,我只好投降。 “诶,我说,你为什么只和我讲话,不对小琳讲?”我问道。 “因为你笨、懒、没钱、没有地位,就算你说我会讲话也没人肯信你啊。”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世界上的狗都这么直接。我轻轻踢了它一脚:“继续去思考你的狗 生的意义吧!” 小琳的电话也打完了,我看看表,将近一个小时。究竟是和谁说得这么亲热呢? 第三次见到百三是二○○○年三月八日。 小琳说百三日益消瘦,有人说这是狗在思春,所以她叫我设法搞了条母狗去和 它配种。可是百三始终不肯入巷。这是一条懂得思考却不解风情的狗。 最后我只能骗小琳带那条母狗去外面溜达,我来开导百三。 “你这又是怎么了?你是公狗吗?” “我和它又不熟,怎么能随便乱来呢?” “我拷!一条公狗FUCK一条母狗难道需要理由吗?”对着同性,而且是一 条狗,我似乎可以粗鲁一些。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 “好,好,我们只是探讨一下而已,不要激动。你是公狗是吧?它是母狗是吧? 为什么就不能……就不能……那个呢?”我用手比划着。 “那你为什么不去FUCK小琳?”对着一条会说英语的狗,总让人无法接受。 “我也想啊,可是她不想……” “没有爱情的性是不幸的。” “那没有性的爱情……” “是不快乐的。可是你们之间又没有爱情。自始自终不过是你在一相情愿而已。 其实你们不合适的。” “你懂什么?你不过是条狗而已,你懂得爱情吗?” “为什么不懂?” “我是人,你是狗。我们不同耶。” “人和狗的区别是什么?为什么我是狗?为什么你是人?我是谁?你是谁?我 是什么?……”百三又陷入了沉思。 小琳带那条狗回来了。她把狗还给我,然后说,其实她早有男朋友的,其实我 不必要对她这么百依百顺,不过,我们还是朋友。她笑了,一如以往的灿烂,令我 陶醉而心碎。 我陷进一条狗的预言中,无法逃脱。 后来,听说百三失踪了。小琳在电话中的声音略带哭腔。百三是一条睿智的狗, 也许它去寻找它的狗生真谛去了。 再后来,小琳毕业了,回到了她的家。 最后一次见到百三,是在二○○○年的国庆。 放假的时候,小琳打电话给我,叫我有空再帮她找找百三。小琳和她从前的男 朋友分手了,我又有机会了,所以特别的卖劲,一口答应,并说晚上给她打电话。 我在她从前住的地方附近游荡。这时候又看见了百三。它的眼睛里再没有那种智慧 的光,——不,甚至看起来比一条普通的狗还要笨。 一个农妇(小琳的学校靠近郊区,她租的房子是在村里)叫到:“阿福!”百 三欢快的跑过去,吃地上的狗食。和它一起吃的是一群狗,我注意到有好几只小狗 和百三特别像。 我上去和那农妇打听百三的事,她说她是在溪边捡到百三的,已经有两个月了。 当时它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是她有祖传的一种跌打药丸,百三就算不是也要变成 植物狗。虽然百三治活了,可是它的智力只有两周狗的水平。 “不过不要紧,你看,它多快活”,农妇指着吃饭的狗们说:“这些都是它和 阿花生的。” 我哑然失笑,并对这农妇伟大的爱心和行为致以崇高的敬意,表示一定要送一 面红旗给她。 “不客气拉,以后多多关照我们‘多福狗肉店’就行了。”她笑了,露出了黑 黑的牙齿。 我在小店呆了很久才走,甚至看那农妇杀了一条黑狗。“猫要吊死,狗要淹死。 这样体内的血不外流才有营养。以后有机会来我们这里吃党参枸杞狗肉煲,我宰阿 福给你吃。秋冬正是受补的好时候,狗肉可以壮阳的。” “咳……咳……,谢谢。我虚不受补啊。”最后看了一眼百三,我走了。百三 寻找到了它真正的幸福和狗生的真谛,实现了一条狗的使用价值。它走了一条或许 不那么合适却正确的路。 但是晚上要给小琳打电话的时候,我犹豫了,不知道该怎样对她说。 -------- 纯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