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缘去缘如水 他感到很烦躁。乱哄哄的候机厅就像个巴扎。该死的沙尘暴从中午一直肆虐着, 世界一片昏黄。 他喝进了第三杯咖啡,心脏紧张得难受,筋脉突突地跳。他无法保持平静。 最后他取出包中的电脑,他想让自己暂时安稳一下。他想聊天。 自从他第一次开始聊天,他就着了迷。他还记得第一次走进聊天室时的迷乱。 那是一个叫做志同道合的房间。里面有着形形色色的人,草包,蛇蛇,冰冰, 萍水,青山——-他弄不懂,怎么不同类的东西会聚在一起相安无事。 他象个傻子似的,呆了两天。第三天,就遇见了她。开始,俗得无味。像是安 装好的固定程序。“多大?男的女的?干什么的?家在哪儿?”——他一度想终止 他们的谈话。 不知为什么最后却没有。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有些异样的感觉,几天见不到她,就会焦急,烦躁,而只 要一看见她的名字,心就会像一个睡熟的孩子样安静。很快,他们的话题就包括了 几乎他们的全部。 有好几次他都克制不住想要下她的电话,都被她很委婉地拒绝了。她的理由好 象很简单。 “我曾和几个网友通过电话,却失去了原先的感觉……这样难道不好吗?” 他无话可说。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他想不出如果真的通了电话,他会怎 样。 还是这样吧!最后,他对自己说。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那个聊天室会面。有时在等她的时候,他就会静静地看聊天 室里的人聊天。看草包的憨傻,蛇蛇的发嗲,冰冰的撒娇,萍水的委婉,青山的固 执…… 她来后,他们就一起离开这个喧闹的地方,找一个无人的房间,在大屏上说话。 那感觉就象在田野上奔跑一样,叫人心情激荡。 有时他就想:如果是两个现实中的人,这么短的时间,还在说着客气话呢。而 在网上他们已好像认识了几十年。真是奇妙。 沙尘暴并没有影响手机的功效。 很快他就登上了搜狐。一路急奔,窗口唰唰地打开,就像从车窗里往外望着飞 速掠过的田野。 飞快,他就来到了志同道合。冰冰在不停地炫耀搜狐配置的衣服;蛇蛇在和一 个过客打着嘴架,草包不停地哼哼着,像是每一个人进来都会踩到他一样;青山在 一句一句地抛着她的纳兰词…… 她不在。 他喊了一遍,又喊一遍。 他盯着屏幕,希望和平时一样,突然地弹出一个小窗,看到她有些娇嗔地说: 哈哈,傻瓜,我在这呢。然后就是漫无边际的对话。轻松,欢愉的对话。轻松得, 好象云朵与云朵的嬉戏。 她不在。 昨天她说她有些事情,可能不会再像往常那样地来聊天室。 他也说有些事情,她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我的影子啊?她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他也有过这个奇怪的念头。在聊天时,他们往往会同时说出同样的话,甚至会 打上同样的标点。 他们好像通过屏幕就可以直视对方的眼睛,窥到对方的心灵。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婚否的话题。不为什么,也不知是为什么。他们有 着一种奇特的感情。象朋友,恋人,兄妹,姐弟,同学……像一杯混合的鸡尾酒, 叫人欲醉,却难以说清其中的滋味。 他一直静静地等着她。直到手机发出嘟嘟的嘟囔声。电池快用完了,依然没有 等到她来。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注册个oicq?原因和她一样,不喜欢那个肥胖的小企 鹅。他们是一起说出来的,然后是一起哈哈地笑。 他下了线,有些失望。等待是一件叫人焦躁的事。你的心脏会感到一种抽搐的 憋闷。 他要了一大杯冰水,想浇灭因等待而产生的心里的沙尘暴。等待,叫他迷乱。 一直到扣上安全带,他的烦躁都没有消失。平静的心境很容易被外界搅乱,想 要恢复却很不容易。 他看着窗外那镶嵌在薄薄机翼尖上的闪烁的灯光,他努力地想使自己的心跳和 灯的节奏一样,可是,做不到! 他发现,人有时可以控制别人,却难以控制自己。 他的邻座是一个矮矮个子的女孩。长发齐腰,如同是一蒲黑色的绸巾。这一点, 叫他多少有些惬意。他就喜欢有着长发 的女孩。如果在表现女子性别美上,他认 为:有着丰满的前胸的女孩比不上有着一头长发的女孩,叫男人喜爱。前者,叫男 人不免有非分之想。而后者,却叫男人只有梦想,别无其他。 他试着搭讪。他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过多地考虑言词,让他的话有些干涩。 女孩用一种礼貌的微笑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发糗。有一点点的尴尬,却让他的心 情平静了下来。 机上的餐饭,简直就是对味觉的侮辱。他只吃了两口,就再也难以下咽。邻座 的女孩,却像吃着珍馐一样。她吃饭的样子很优雅。那是来自骨子里的优雅,天然 自成。是无法模仿,无法学习的。包括对待食物的态度。她带着一种感激去对待食 物,一种很虔诚的感激。偷偷地看着她的样子,他有些不好意思。端起饭盒,他风 卷残云般地囫囵下咽进去。 女孩和他一样,要了杯咖啡,细细地啜饮。他想起了网上的她。她也曾说过喜 欢喝咖啡。问她为什么,她说喜欢那种苦中的香味,像人生。 机舱里的灯光暗下来。空姐来回地收拾着杯子。女孩放下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也有些困倦,他很快乐地想,和一个不叫人讨厌的女孩子并榻而眠,倒也是 一件幸福的事。 他梦见了她。和她在一个空旷的聊天室里说着话。在大屏上,只有他们俩。话 语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只有一种暖意在弥漫。让他感到很舒服,一种飘悠悠的感 受。像在太空漫步。他的四肢软软的,没有一丝力量。和她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 总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是一种沉醉的感觉。 突然,聊天室里钻进来一个人。有着一个奇怪的名字——青藤葫芦。他出来进 去,进来出去,还不停地在屏幕上画着一个个奇怪的符号。他气愤极了。就像和心 上人正在烛光下脉脉相对喝着甜酒,突然的, 来了一个肮脏的乞丐。他伸着乌黑 的手,说着不着边的话,污浊的眼睛还有点淫亵,下巴流着长长的口水。 心境没有了。轻松愉悦的心境没有了。一口恶气升到嗓子眼,他想要喊…… 他醒了。气抽的心脏怦怦地跳得难受。他睁开眼睛,他发现机舱里有些异样。 对于危险,他有天生的直觉。 他感到有一种危险在逼近。他一时弄不清这危险的来源。只觉得他要面对一次 大劫。 空姐来回地巡视着。看着乘客的安全带是否扣好。从她们的眼睛里,他证实了 自己的感觉。那是一种无奈的,听天由命的神情。像一片羽毛,在突来的风暴面前 无法抗争,只能任凭风暴的力量,飘向远方…… 当空姐再一次走过的时候,他叫住了她。那是一个柔弱文静的女孩。她停下来, 倾下身来等着他的问题。 她在笑。他看得出那笑很勉强。需要用极大的力量来克制心中的恐惧。她极力 地想在他的面前掩饰她的恐惧。她的笑,使她显得楚楚可怜。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她:能告诉我什么事吗?没事!她回答。声音有些颤抖。 请告诉我真实的情况。他有些不忍问,但还是问了。她想说什么,可她张了几 回嘴,最后却说:先生,我给你倒杯饮料吧,好吗? 那声音里充满了祈求。两滴眼泪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他无法再问。 他也无需再问了。很快,一个雄浑的男声透过麦克传出来:“先生们,女士们, 我是此次航班的机长, 现在飞机遇到了一点故障,请大家配合机组人员的工作, 接受乘务员的指导。请大家相信我的能力。我们会安全地到达目的地……” 没有想象中的哭闹,所有的乘客就像幼儿园里的孩子样在空姐的指导下脱去鞋 子,重新检查一遍安全带,然后就是死一样的寂静。 他感觉到了机身的抖动。抖动越来越明显。他甚至感到了薄薄机翼啪啪振动的 声音。他理解了刚才那个空姐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生理的本能,有时无法抵挡心里 的恐惧。他觉得有些冷,冷是人在危险和恐惧前一种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它使人 清醒,并把能量聚集到一个可以随时迸发,来求得生存的点。 他不知道那个点在那里。只是,感觉到一种由里及外,从脊髓传出的寒冷。他 觉得,脊髓如一根嵌入体内的冰柱,他不由得颤抖。 “你冷吗?”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象一缕暖风。 他回过神来,看到了邻座的女孩正对着他微笑。那是一种淡淡的微笑,有点羞 涩,有点矜持,有点超脱,但却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平静。 “哦……是有一点。”他突然感到有点难为情。 “我们聊一聊好吗?”那女孩很女性地用手指拢了拢飘落在脸前的头发。 “哦,好啊。”他觉得自己声音有些涩。他的力量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连说 话都费劲。 “对不起,我……”他想掩饰,解释一下自己的失态。 女孩用一个鬼脸制止了他。他只能用自己都感到难看的微笑来回应。 “不知为什么,我好像在很久以前有过此时的景象,在我的脑子里。”那女孩 对他说。 “是吗?” 他感到有些不好理解。他的脑子还没有恢复正常。他的思维散落 四处,他还没有把它们归拢到一起。 “有时,人们会对一种新的环境有一种曾经见过的感觉”。女孩说。他听着她 的话,感到有些羞愧。那语气是那么地自然如常,就像她正坐在摇椅上,看着天上 的浮云,和闺中女友闲聊着风景。他冰冷僵硬的肌肉像被置于夏日的午间,开始松 软,并温暖。 他的脑子里开始有清晰的景象在翻浮。那是他曾有过的,是关于网上那个她的 想象。 在漫无目的的聊天中,她的每一句话就像铅笔下的一条细线,在他的脑海里勾 勒着她的形象。一个永远不会填满的轮廓。 我很普通的人。她说。个子不高,留着长发,呵呵,到腰吧。一到过年,妈妈 就会给我扎好多的小辫。呵呵。 万人如海一身藏。走在街上,你不会注意我的,即使我们撞个满怀,也不会给 你留下印象,呵呵。 哈哈,是吗?他说。我也一样。我的眼睛很小,有着一张大大的方脸,习惯梳 中分发式。如果穿一件黑绸对襟小褂,就像电影里的敌伪侦缉队的小喽罗,哈哈。 那你很好认耶。她打趣说。她用了一个“耶”,很时尚的词。一个小孩们常用 的词。 你十几?他问。 天!她惊叫着。你怎么敢想。“天”是一个她常用的语气词。每一次在一起的 时候,都会听她喊上几次。 你是不是胡涂了?可怜见儿!“可怜见儿”也是她常用的词。透着一种悲天悯 人的原情。 他十分愿意“看”她说这句话。每一次“看”她说这句话,他都会感到一种女 性的温柔透过屏幕辐射到他的身上,直入他的心里,让他感动。让他因生活的压力 而焦躁的心感到难得的片刻平静。 她有着天然的佛性。“呵呵,那只是我的懒惰给别人的误解”。她说。“对生 活缺少强烈的欲望,对人有着说不清的宽容,给人的印象”。“不是吗?”她问, “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原因和道理,有他存在的理由。如果你站在他的角度去看, 事情就很简单。是不是呀?” “是不是呀”也是她的口头语。你分不清那是肯定,还是否定。不是她的不原 则,那是对对方尊重的一种无刻意掩饰的表达。 对于事物,她有着原生的禅悟。不论什么事,她都可以一语中的。当他罗里罗 嗦地表达自己对于一件事物的看法和感知后,她的总结和评论总是言简意赅。有时, “看”了她的话,他才清楚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他本是一个很自负的人。自从与她相识后,他变得越来越谦逊。以致,周围的 人都用一种惊异的眼神来看他。“我有变化吗?”他问朋友们。“很多!”朋友们 答。“变得文雅平和多了!”“是吗……”他自言自语的问。 当他和她说起朋友们的话时,她又呵呵地笑起来。“那我成什么了?”她问。 “菩萨!”他说。 “呵呵,把我说死了,你这家伙。拐弯的骂人。” “不是!”他想表露他的真诚。可只能打上不会变化的方块字。“告诉我你的 电话吧。”他请求着。 呵呵。她只是笑。 “你就可以知道我的心情。”“信你了,好不好?”她说。她又一次婉拒了他 的请求。 “我不习惯说电话。耳朵里会痒痒的,又挠不到。^_^ ”她给了他一个笑脸… … 他感到飞机的高度在降低。他的耳朵开始感到难受。像有什么东西自里向外冲 挤。他用力地用手指挤压着耳孔,抵抗着。张大嘴巴,他想喊出来。 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上面是一块剥掉了锡纸的口香糖。“试一试。” 邻座的女孩在笑。“谢谢。”他接过来放到嘴里用力的咀嚼。感觉好了许多。 他透过舷窗向外俯瞰,机场的灯火已入眼里。“快结束了吗?”他问着自己。 “还没有!” 他回答着自己。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感觉很敏锐。他没有感觉到 起落架放下时的“磕磴”声。 飞机在盘旋下降,他聚齐精神去听那一声“声音”。没有。飞机突然地又向上 爬升。 “没放下!”他不禁喊出来。“起落架吗?”邻座的女孩问。他不知该怎么回 答她。机械地点了下头。她看着他似乎若有所思。“你害怕吗?”她问。他想作出 一副从容的样子,但没办到。他只好点着头。她伸出手来放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拍了 几下,就像一位妈妈安慰自己不安的孩子。那是一种母性情感的自然流露。没有丝 毫的刻意做作。他还记得这样的情节。小时候,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妈妈就会轻轻 地这样拍着他,哼着儿歌哄他入睡。 机舱里开始有人在啜泣。看不到希望时的危险,叫人麻木。而就要平安时的危 险,却叫人恐惧,不能自持。 他有些憎恨自己。一个堂堂的男人,却要一个女孩子来安慰。他偷偷地在自己 的腿上狠狠拧了一把。他要让自己紊乱的心平静下来。 “你不怕吗?”他脱口问她。 她笑了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他想问她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现,但没说出口。 她又笑了笑。她已明白了他想问的问题。“我只是怕那个孩子怎么办!” 他望过去,一个一两岁左右的孩子正在妈妈的怀里吮着手指。妈妈紧紧地抱着 孩子,好象怕叫人抢走一样。 他盯着她。她的脸上真的看不出丝毫的恐惧。很平静,淡然。像是坐在摇椅上 看白云苍狗的变化一样…… 他想起了网上的“她”。他们曾经谈论过死亡。她一副很平静的语气。“既有 生,就有死。” 她说。“死亡是避免不了的。可以没有生,但却必有死!人生长的过程,就是 走向死亡的过程。”她在屏幕上做了个:(苦脸。“如果你恐惧死亡,苦难就会伴 你一生。如果你平静地看待它,不叫它过多地侵害你的思想,在短暂的生命里,你 就会感到长久的快乐……” “即使,你感到死亡的呼吸吹动你头发的时候!”在屏幕上,她又做了一个笑 :)。 “有时,我会去教堂看一看。”她接着说,“宗教有时有它的益处。它可以让 人们平静地面对死亡。虽然我不相信有天堂。” 他很不在意她的话。他不相信一个女孩子在生死关头会保持平静。直面死亡和 谈论死亡,毕竟是两回事。可现在,他相信了。除了崇敬,他不知道有什么能表达 自己的感慨。 飞机又在俯冲。他屏住呼吸寻听着起落架放下时的那声“磕磴”。 在空姐的指导下,机上的人双手抱头,蜷起腿俯下身,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对不起,我是汗脚。”他小声地对邻座的女孩说。“哈哈。”她偏转过脸来 向他矜了矜鼻子。 “好难闻呀!”她打趣说。“这一切快些过去吧。不然,我会被它薰晕的。” 她笑着,做着夸张的表情。他也笑了。没有尴尬,只有自然的微笑。他觉得自 己已不再紧张了。 飞机在离近地面的一霎那又嚎叫着飞起。降落失败了。他有些眩晕,他急忙掏 出卫生袋,扣在自己的嘴上。一瞬,他觉得胃袋翻扣在嗓子眼上。里面的东西一下 子就倒了出来。他的嘴里充满了苦、涩、酸的混合味道。最后他只是干呕着,什么 都没有了,在他的胃里。 她也开始呕吐起来。他有了表现的机会。他轻轻地为她拍打着后背,并帮她拢 起头发。 那一刻他有了一种感觉,男人内心的虚荣的满足。在事情来临时,照顾身边的 女人。不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勇敢,而是无法克制的虚荣的满足。他多少地找回了 一点男人的风度。 “谢谢!”她放好卫生袋后对他说。“糟尽了粮食!”她又在笑。他被深深地 感染了。 他对着她也笑起来。“那你不会不吐出来。”他和她开起了玩笑。“哈哈!” 她说:“没想到嗓子眼太粗,怎么也压不住。”“留着再吃。”他恶坏坏地作 了个鬼脸。 “啊,真恶心!”她矜起了鼻子,给了他一个头崩。他哈哈地笑起来…… 她的脸红了。也许觉得那个头崩有点太放肆。“对不起!”她说。 “呵呵,你的手疼了吧?”他的笑,有些调皮的意味…… 飞机在盘旋中颠簸着。他感觉像是坐着北京2020S 跑在乡下的沙石道上。他祈 祷着,不知向谁祈祷。 上帝,佛祖,真主……他甚至想到了毛主席……祈祷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觉得,此时他并不是很惧怕死亡,开始的恐惧感不知在什么时候淡然了。 “死,焉知不是又生!”他突然想起了“她”的话。 他突然地有了一种深深的悔意。为什么不问出网上“她”的姓名,电话…… 为什么不问她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创造一次机会见见她…… 总觉得未来 会有机会,这次,还会有未来吗? 假如这次没事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志同道合」聊天室找她。问她的电话,问 她的住址……不论怎样都要去见她,送她一束美丽的玫瑰,不管她嫁没嫁人…… 不,是一抱玫瑰,要用红色玫瑰淹没她…… 他突然地明白了原先那在心中的隐隐约约的那种情感,那种丝丝连连的感觉, 那种找不到痛点的疼痛…… 原来是…… 我一定会再见到她的!他想。心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分钟, 才会此生无憾! 7 扩音器里又传出机长雄浑的声音: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迫 降,请按乘务员的要求做好安全保护。飞机降落后,请遵听乘务员的指挥,迅速撤 离机舱。请照顾妇女和儿童,谢谢你们的合作。 身边的女孩侧过头来望了他一眼,正好迎着他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要像个男人。 他抓住她的小臂攥了攥, 一切都不用说出口了。“来吧!”他暗暗地对自己 说。 “来吧!命运!” 女孩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透过她的手,他感到了她的谢意和鼓励。他的心中 竟冲起一股万丈豪情…… “我不会让你失望!”他在心里对着网上的她说。“你会收到我的玫瑰的……” 飞机发出了最后的轰叫,开始向下滑落。他突然看到一个空姐摇晃着来到那个 抱着孩子的母亲的座位边。她一腿跪在通道上,双手抱住母亲的头,两个人紧紧地 把孩子护在怀里。他的眼睛猛地变得模糊,泪水盈满眼眶…… “哐当!”一声巨响,飞机着陆了。机身与跑道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嘶啦”声。 那声音像无形的刀子穿过舱身,刺入人的体内割绞着人们的神经。一种无以言 状的痛楚象凶猛的爆炸气浪陡地充满人的体内,并向外鼓胀……人们的身体象树叶 在水面波浪上摇动。 一瞬间,他觉得他和这紧紧缚在身体上的椅子就要一起飞出去,飞向无法预知 的未来……他的知觉渐渐地变得模糊,直至空白。他已感觉不到感觉了,他感觉不 到了自己的存在,陷入了意识的黑夜…… 8 当他从一团混沌的黑暗中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里。脖子箍着 脖箍。 “醒了!”他听到了一声如释重负的欢呼。接着就是抽泣声。那是姐姐的声音。 “一定过了很久了。”他想。 他很快就可以下床了。虽然姐姐极力地反对,还是没有阻止他去寻找。 当他看到那个母亲和躺在她身边的孩子时,他无比地激动,他颤抖地走过去, 俯下身跪在地上,久久地凝视着孩子那粉红的脸蛋……他在甜蜜的睡梦里带着甜甜 的微笑。母亲的眼泪扑簌地落在枕头上。她的孩子静静地安睡在她的身边,在一场 生死的劫难后,她的幸福和安慰都化成了泪水,尽情的流淌…… 他没有找到那个邻座的女孩。他不敢去问。“也许,她在别的地方,别的医院, 她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在自己的心里对自己说。 “给我找一部电脑。”他对姐姐说。“我有事情,很急!”他对着惊异的姐姐 说。姐姐点了点头,掖好了盖在他身上的单子,就出去了。他感激地望着姐姐的背 影,有一个姐姐真是最好的天赐。就像你生下来,老天就给了你俩个妈妈。 他的手紧张地颤抖。聊天室里有很多的人。熟悉的,亲切的,未曾识面的朋友。 草包依旧哼哼着,冰冰嗲声嗲气的说着“俺”,小蚂蚁瞪着她的大眼睛,吱吱 地叫着,沧海呵呵地向着一个女孩子卖着老,有朋“切切”地显着她对别人的不屑, 蛇蛇在舞动她的风情,玩偶诉说着他的伤痛…… 没有她!他急急的喊着:影儿!你在吗?记不得在什么时候他开始叫她“影儿”。 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在谈到某一件事时,她会很快地说出他想说的话。就 像他说出的一样。他觉得她了解他的一切,她能感觉他的思想,就像他心灵的影子。 电池充电的时间好象一百年。一直到再一次手机发出疲惫的嘟囔声,他也没有 见到她…… (全文完) ------ 听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