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 袁林一连几天没露面,莲生父亲接二连三地打听:“怎么不见袁林来?” 周末,莲生在整理“商务中心”,父亲再一次焦急地问:“这几天袁林没有 来找你吗?” 莲生:“爸,找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有没有……”却又是一叠声的否认。 莲生没来得及奇怪,电话铃响了,路玫从医院里打来的:“莲生啊,我又流 产了,你来陪我说说话吧……” “你别哭啊。我跟我妈说一声,我去陪你。” 莲生放下电话,钻到母亲的房间里去找她商量:“妈,路玫又流产了,让我 去陪她几天。” “那你的店怎么办?不开了?”母亲正在做眼保健操,并不急着转过身来。 “上个月生意挺好,有些节余,能多坚持个把月。” “去吧,反正我说的话你从来也不会听。吃光用光,身体健康。” 母亲说着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 莲生看着母亲浮肿的眼泡,突然想起人老珠黄的形容由于脂肪粒的不断堆积, 莲生母亲的眼白已经逐渐变成黄褐色。一种柔软而不情愿的疼痛从莲生心底慢慢 往上涌,终于又被她逼得顺着鼻泪管流了回去,然后变成一句听不出有什么特别 意义的话:“妈,我回来了陪你去做头发。” 省妇幼保健医院的产科病房里并不安静。产房离得不远,待产的女人在产床 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叫着,疼痛从产房里隐约地传过来,她每叫一声,莲生就 紧张一下。 “我真后悔死了。那表放在床头柜上,我要是走过去拿就没事,可惜我就懒, 躺在床上伸手去够,就这样一伸手啊,莲生……这么一伸手孩子就没了。”路玫 半躺在病床上情绪激动地讲述她的第二次流产,“怎么办呢,莲生,我以后要是 不能生孩子了怎么办?” 莲生无法回答,只好断断续续地安慰路玫:“你别瞎想了。” 同病房刚刚生了孩子的产妇自豪地叹了口气又接着感慨:“这世道就是不公 平。想保的保不住,想打的又打不下来。” 路玫用下巴指了指另外一个病友告诉莲生:“她不想要孩子,不知道为什么 搞到这么大了才来。早点来的话作个人流什么事情都没有,现在可好了,要引产。 打了催产素,疼了两三天还生不下来。” 莲生顺着路玫指引的方向看过去,那女人的脸冲着墙壁,挺着紧绷绷的脊梁。 碰巧产房里的女人又叫了起来,声嘶力竭。莲生打了寒战:“你早点出院吧, 这种地方太怕人。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跟我老公说好了,一会就来接我出去。你怕什么,就当先实习一下好了。” 莲生白了路玫一眼:“你还真康复得快……” 话没说完,听见一个男人在说话:“起来吃点饭吧。” 莲生循着声音把头扭向引产女人那边,看见袁林提着一只保温饭盒站在那女 人的床前。 袁林没有看见莲生,专心致志地哄那女人:“不吃怎么行呢?到时候没有力 气……身体要紧,赶紧起来吃饭吧……” 莲生只想赶紧走开,又觉得这样紧张缺乏理由,面无表情地任心里胡思乱想。 女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袁林放下饭盒走了。 一个星期以后,莲生回到自己的“商务中心”继续打字、复印。母亲问起路 玫的情况,莲生一概不予回答,以“我又不懂”为由简单搪塞过去。母亲只当她 看见路玫夫妻恩爱心里有想法,提议莲生“如果没什么特殊打算的话确实应该考 虑考虑结婚的事情。再下去会出心理问题了。” “嫁给谁呢?”莲生只冷冷地反问,省去从前那许多的分辩。 父亲总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暗暗叹气。 袁林照旧不时来找莲生。起初她不愿意和他多说话,想想自己和他之间不曾 有过什么特定的牵连,莲生恢复了那种对陌生人的客气。他找话说,她就接着, 他不说,她就沉默,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袁林对她的变化自然无从觉察,慢慢地觉得这样的守望没有意思,可是已经 成为习惯,一时纠正不了,于是常常叫上李想的父母一起陪莲生父母聊天、打牌、 看电视。王阿姨望子成龙心切,十分愿意到莲生家去打发时间,给儿子留个安静 的环境温习功课。莲生逐渐成了袁林到张家来窜门顺带着打个招呼的人。 莲生父亲依旧沉默,母亲并不当着袁林和邻居的面给他太多难堪,他却小心 翼翼地提防着,不叫自己的某个细微举止引起她的不快。 十一 莲生从省城回来后不几日的一个傍晚,民警带着那个判断“秋霞姐的背有莲 生姐两个宽”的男孩子出现在莲生家里,引起了整个院子的好奇。李想甚至获得 放弃复习功课的自由,跑到莲生的商务中心去追根就底。 等莲生母亲千恩万谢地送走民警,邻居们大致知道是莲生的堂弟进城来玩, 有些扫兴地回了各自的家,有人感慨地说:“这么多年了,农村还是没什么改变, 小孩还是那么野……” 晚饭因为堂弟的到来吃得比任何时候都沉默。小男孩从碗后面看看这个看看 那个,满脸不知所措。 吃过饭,莲生母亲把小男孩叫到跟前:“你过来,跟我讲讲你怎么找到我们 家的。” 小男孩一下子兴奋起来,颠三倒四地讲着他的遭遇:学校分来好几个实习生, 有个女的又漂亮又爱笑。“校长把她睡了,她告到县里,县里不抓校长,她就生 气了,很生气,到处讲校长不是人。后来好多老师就不肯教我们,全部回家。” 莲生问:“谁回家?老师还是……” “全部。老师走了,没有人教我们,我们也回家了。” 莲生母亲叹了口气。 小男孩继续说:“我妈叫我来找你们。说你们一定有办法的。秋霞姐夫的工 作都叫你们找了。” 莲生母亲问:“你也要出来找工作?没人敢要你。那可是犯法的。” “不工作。我妈叫我在你们家读书。我妈说,反正莲生姐在家没事,老师布 置的作业不会做可以问她。” “你妈倒替我们家想得挺周到的。”母亲看了莲生一眼,说,“你们张家的 人个个出来都能吃人呢。” 莲生只当没看见一样接着问堂弟:“你这么小,又不认识路,他们怎么放心 让你一个人出来?” “我不怕。怕什么呢?我又不是女的,还怕别人把我睡了吗?我不怕。” 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 莲生父亲一声不响地开门出去了。 堂弟接着讲述他的故事:“我奶很坏。我们没有你们家的地址,我妈叫我去 找我奶要,可是我奶不给。我奶多坏啊,莲生姐的信都是我爸爸读给她听的,她 又看不见……后来我答应把我种的那棵白杨树给她打棺材,她就把莲生姐的信封 给我了。你别看她瞎啊,她会用钥匙开锁的。” “那都是老早以前写的信……还好这些年我们没有搬家,不然你去哪找?” 莲生看了看民警留下的旧信封。 “不怕。可以找民警,你们搬家了民警也知道的。我妈说了。” 堂弟讲完故事没多久就困了,莲生把客厅的沙发收拾了一下给他当床,小男 孩不一会就沉睡如泥。 母亲说:“带他去公园玩两天就送他回去。” “可他不是要读书吗……” “读书?没有户口,每个学期光寄读费就好几百,谁给?你吗?你自己还等 米下锅呢。再说,开了头,乡下的亲戚全来了,我们养谁?养张三得罪李四。赶 紧送回去。” 莲生叹了口气。 “现在大学生都没处分,那些中师的,罢工,有骨气。过几天教委做做工作, 照样全部回来提教鞭。”母亲不以为然地断言。 父亲正好从外面回来,对莲生说:“你抽个时间送他回去吧。” 莲生点点头:“知道了。我妈刚才已经安排过。” 父亲看看沙发上熟睡的小孩,摇了摇头。 第二天莲生就带着堂弟到公园去。小男孩兴高采烈地把公园里所有的娱乐项 目玩了个遍。跳蹦床的时候,堂弟用尽浑身的力气蹦得很高很高,满脸真实的快 乐与满足,象一头幼兽在欢庆获得生命的惊喜。 玩到公园关门,堂弟恋恋不舍地走出来,边回头看着公园门口用一串红装点 得热闹非常的花坛,边恳求:“姐,以后我每天都来公园行不行?” “不行。”莲生望着满头大汗的堂弟,摇了摇头。 小男孩脸上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不行就不行,有什么了不起……” 莲生突然觉得有些残忍,这孩子不过是希望找个地方名正言顺地蹦蹦跳跳, 却也成了奢求。 莲生送堂弟回到故乡,亲戚们一边笑话小男孩父母的痴心妄想,一边感慨城 里人没有良心。小男孩迫不及待地向同伴们讲述着自己的遭遇、公园里的游船、 狮子老虎的吼声……引得众邻居羡慕不已,婶婶还是很恼火,不好冲着莲生发泄, 那愤怒就牵扯到了受辱女实习生:“人家怎么就要睡她不去睡别人?一个巴掌拍 不响,我们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可好,镇上的孩子都成野人了,到处 乱跑……” 莲生准备好了许多解释的话,一句都没派上用场,既没机会,也没有心情。 奶奶好心地劝莲生去秋霞处落脚:“你得罪他们了,不要住在家里了吧?我 眼睛瞎着,谁做饭给你吃呢?” 莲生原也想去看看表姐,就答应了奶奶的要求。 秋霞见了莲生,很意外,一把抓住莲生的胳膊:“你是来看我的?” 莲生点点头,心里有些隐隐的欣喜。表姐似乎还是惦记她的,要不为什么这 样大惊小怪呢? 正赶上玉米和高粱收获,坝子里弥漫着秋天温暖凝重的芬芳。莲生每天坐在 院坎上看夕阳把高粱沉甸甸的穗子和玉米骄傲地别在腰上的棒子染成金灿灿的颜 色,一群群红蜻蜓舞动着透明的翅膀在晚霞里来来回回地游走。秋霞丈夫没有回 来,地里的活全靠她一个人,莲生看她忙不过来,不听劝阻,跟着下地劳动,仿 佛回到了童年,扎着小辫跟在秋霞表姐身后满沟满垄的跑…… 收完玉米,地里的秫秸要赶紧砍回来,可以给牛马作越冬的草料,也可以用 来修补畜棚。秋霞说趁着半夜有露水的时候去砍,不伤镰刀,能砍快些。 本来静谧的夜,因为许多人同时在坝子里砍秫秸而热闹起来,风一吹,玉米 就把长鞭似的的叶惊天动地地翻动得哗哗响;劳作的男女在庄稼地里大声地说着 话,笑声、口哨声、吆喝声……所有的响动组合成特殊的旋律,在夜空中慢慢散 开……天蓝得发黑,星星很亮。 终于把粮食从地里盘回家中,秋霞怜惜地让莲生回城:“剩下的就好办了, 反正有屋顶遮着,不怕刮风下雨,可以慢慢做。你回家吧,看这几天把脸晒成什 么样子,舅妈看了肯定骂死我。” “我都不愿意回去了。”莲生累得浑身散架般趴在玉米棒子堆上。眼前的秋 霞慢慢让她找到那种熟悉的亲切与信赖,不复是奶奶家院子里那个尖锐的固执女 人。 “给你找个农民吧。地里要忙的多得很。” “为什么一定要找个什么人呢?不如把你家的地分一些给我种算了。”莲生 笑。 “一天两天你愿意,时间长了看你躲得比谁都快。多少农民为了不种地什么 都肯干。” 莲生不知道说什么好,美美地睡了一觉以后,回家了。 莲生带着满脖子被庄稼叶子划拉的伤痕回到家,母亲有些生气,一边给她抹 消炎药一边埋怨:“你这是干什么?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把自己的容貌往难看 里整?” “妈,你怎么什么都往嫁人上套?” “你都25岁了,要我跟你套幼儿园吗?”母亲没好气地说。 袁林正好来窜门,看见莲生的狼狈样,有些吃惊。 “袁林你看看,好好的一个大姑娘,非要搞得象难民一样。”母亲向袁林告 起状来。莲生漠然地看了袁林一眼,他只是含混地笑笑,不予回答,不知道为什 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十二 附近同时开了几家“商务中心”,来找莲生的人慢慢减少。母亲着了急: “这样下去怎么办?莲生啊,难道你要让我养一辈子吗?” “不会的。”莲生肯定地回答,却又找不到具体的应对办法叫母亲真正放心。 “要不你回家教书吧。你舅舅现在在那边说话很有分量,再说你还有本科文 凭,应该没问题。本来我想找校长把你安排在我们学校,可是现在正规师范大学 的毕业生都安排不完……” “妈,您就别管了。我不会去教书的。”莲生打断到。 “为什么?教书很丢人?”母亲奇怪地问。 “我觉得,品德高尚的人才配当老师,象我这样的……” “你胡说什么?什么样的人品德高尚?你做过什么坏事对不起什么人了?” 母亲生气地抢回话题。 “我没有做过什么,可我又不积极又不热心,真不适合当老师。反正我觉得 被生计所困去当老师很可耻。” “没看出来你平时不声不响的还有这么锐利的锋芒。有几个人不是为了生计 工作的?凭什么为了生计可以打铁可以开车就不可以教书?你妈就是为了生计当 老师的,我可耻?我很让你丢脸吗?”姜老师的脸因为生气而变得扭曲,莲生反 感、烦躁,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平息对方的怒火,只好沉默。 父亲买菜回来,看见母女二人神情不对,说:“大家各退一步,忍一忍就过 去了。” 莲生借着这台阶下来:“妈,您别担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坐下看电视。莲生回到自己的“商务中心”。仔细地揩 抹着屏幕。从来没发现电脑能脏成这样,直到父亲喊她吃饭,搽过屏幕的纸巾还 是粘着污垢。 莲生没什么胃口,胡乱扒了几口准备继续打扫“商务中心”的卫生,父亲提 议:“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吧。这样闷着不好。” 莲生点点头,去附近的街上散步。莲生漫无目的地游荡着,遇见从小店吃完 饭出来的袁林,打了个招呼:“怎么没去找王阿姨和我妈打牌?” “我象狗一样摇断了尾巴,你还是不闻不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我就算不 讨你喜欢,总不至于让你那么反感吧?”袁林突然莫名其妙地说。 在那样寂寥的街头,晒着清冷的月光,袁林的面孔显得刚烈而痛苦,莲生一 下子失去了主张,只是不停地说:“不要这样,你在说什么啊……” 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奇而又恶作剧地按了一串铃声,袁林象 是被惊醒一般,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好象有点神志不清… …” 莲生心里的冲撞还没有停歇,脱口而出:“你的女朋友呢?” “我的女朋友?最近这两三年里我都没交过女朋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种问 题?”袁林很惊讶。 莲生看着他脸上真实而无辜的惊讶表情,想起在省妇幼医院里看到的场景, 对袁林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觉得他刚才的表白象极末流爱情故事电影的对白, 更为自己瞬间的感动而失望、恼火。 “没什么,随便问问。”莲生尽量平静地回答。 袁林松了一口气,说:“搞半天你以为我有女朋友的所以不愿理睬我啊?真 好笑,真好笑。” 莲生不再说话。袁林以为自己洞察了莲生的心事,莲生不好意思,也就沉默 起来。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幻觉,偶尔有夜车从 身边呼啸而过,莲生知道时间不早,慢慢往回走去。 母亲在客厅里看夜间剧场。见了莲生,问她:“终于想通了?” “想通什么?”莲生纳闷地问。 “我知道你和袁林轧马路去了。” 莲生突然冷笑起来:“妈,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怪怪的。明明是你们把他介 绍给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出去了不但不高兴还酸溜溜的?” “造孽……莲生,你怎么能这么和妈妈说话……”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 的。 母亲流着眼泪指责莲生:“行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现在居然污蔑我和 你抢男人。你们张家,多厉害!” 莲生骇异地望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又和张家有关了?” “莲生,赶紧向妈妈道歉。”一向大气不敢出的父亲今晚异常严厉。 莲生不为所动,低着头倔强而寂寞地站在客厅中间。 母亲搽干眼泪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父亲焦虑地围着莲生打转:“莲生,你怎 么会变成这样……” 夜晚,三个人谁也无法安眠,怀着各自的心事在床上展转。 第二天袁林来访,坐在莲生的“商务中心”没话找话说。莲生不甚耐烦,说: “你还是去叫王阿姨他们来打牌吧。” 袁林奇怪地望着她,问:“莲生,你怎么了?昨晚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父亲解围说:“商务中心快维持不下去了,莲生心里难过。” 李想的父母不用袁林去叫,主动来莲生家打牌。王阿姨一进门就嚷:“哎, 李想赶紧考试吧,我们都要崩溃了,天冷了店里没有客人,只好早早关门,回到 家电视不敢开,不敢大声说话,简直比旧社会的小媳妇还苦。结果养成习惯了他 在不在家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实在受不了。” 袁林一边帮他们摆桌子一边声明:“今晚我不打。” 王阿姨偷偷凑近莲生母亲:“姜老师,终于进入情况了?那就好,到时候可 要感谢我……” 姜老师矜持地笑了笑:“年轻人的事情,我不知道。” 王阿姨于是岔开话题,对莲生父亲说:“喂,老张,最近你很爱玩啊,对不 对?以前不见你上桌子。” “你这婆娘真是多嘴,一进门就不见空闲过,少说几句,打牌。”李想的父 亲终于忍不住教训王阿姨。 四个人开始专心打牌。 袁林不必再敷衍他们,专心安慰莲生:“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你心里 想什么你说出来。” 莲生看着袁林,脑子里来回变换着他的种种表情,突然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你为什么不去学表演?” “什么意思?”袁林问。 莲生看了看客厅里打牌的四个人,犹豫一下,在电脑上打了一行字:我在省 妇幼医院见过你。 袁林看见了,没有任何解释,两眼发直地盯着莲生,然后低声说:“跟我出 去走走行吗?” 莲生问:“这儿不能说吗?怕影响你在他们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莲生看着电脑屏幕上简单的那句话,想象着袁林逼真的无辜,接着打了一行 字:为什么你总能保持一副受害者式的表情? 这一次袁林什么也不说,抓起莲生放在键盘上的手,硬拉着她出了门去,甚 至忘记对屋子里的人打个招呼。 那是个30多岁的女人,和一个已婚男人在一起很多年,受了很多苦,包括一 次次去做人流。最近的这一次怀孕,无论男人怎么哀求劝阻,她都不肯把孩子流 掉。到后来男人终于说服她去医院,孩子已经5 个多月,只能引产。而男人因为 种种原因不能去照顾她,找到了我。起初我很震惊,不愿意帮这样的忙。男人跪 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跟我说他的隐衷,我说不清楚同情那个女人还是可怜这个男人, 但是我相信他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必定是一场灾难,因为……反正原因很 多。所以我带女人去了医院,照顾她。 沿着昨晚散步的路,袁林对莲生解释着:“我知道你不肯相信。莲生。我们 应该还算同龄人,你并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怎么脑子里总是塞满不信任,好象全 世界都在欺骗你一样?” 莲生没来得及回答,李想正好下晚自习遇到他们,生气地质问莲生:“你为 什么欺骗我?” 袁林奇怪地看着莲生和李想,问:“你们俩怎么回事?” 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莲生把手搭在李想的肩上,温柔地说:“我没有骗 你。袁林哥哥在和我说点事情,我的商务中心要关掉了。李想,你得好好考试, 知道吗?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不准你和他在一起。!”李想胜利地揽住莲生,当着袁林的面把她带走, 留下袁林站在路边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