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愿 作者:女巫吉儿 (mailto:mzsq@etang.com) 芊芊走在马路上,仰脸迎着阳光,深深吸了一口空气。自言自语道,很久没出 来了。原来外面的阳光那么灿烂。炜轻轻拉住了芊芊的手。苍白而细腻的小手。说, 那么可不可以允许我今后常常陪你散步呢? 芊芊没有挣脱,只是平静地看着炜。仿佛想看透他的灵魂。忽然她说,抱一抱 我。紧紧抱住我。炜愣了一下,随即就把芊芊拥入怀中,深深的,怕她飞了。芊芊 把脸埋入炜的胸前。有一阵特别的味道。是烟草味,她想。闭上眼,脑中浮现出一 张英俊的脸。他也有烟草味,使她深深沉醉过的迷人味道。芊芊心里对自己说,对 不起,我不能实践自己的诺言。当你经过我时,无法微笑注视你。 炜沉浸在这美妙时刻。身边多了一群上学的女学生。青春逼人,笑容灿烂。只 是他没注意到有个步履匆匆,提公文包的男子经过… 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芊芊几乎没有笑过。高考的失利,她无法如愿实现自己 的鸿图大志。开学第一天,当芊芊报到时,一直沉着脸。冷眼看着这群兴奋的“同 学”。这一切都令她灰心丧气。 芊芊一直小心翼翼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堕落成为其中一员。同学自然疏远沉默 寡言的芊芊。每当她们兴高采烈讨论昨晚电视剧时,芊芊总是头也不抬,一个人静 静看书。 也就在这种压抑的生活中,尘轲走入了她的生活。很久以后,芊芊回忆往事。 常常想,是不是高考失利就是为了遇见尘轲,与他相识相爱,耗尽今生所有的热情 和感情。 报到后的第二天,开班会。老师指名班长。一个高高大大,英俊的男生站了起 来。笑着说,自己叫尘轲。芊芊看着男孩的一举一动。他仿佛划破夜空的流星,在 芊芊心底刻下了烙痕。一辈子磨灭不掉的烙痕。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尘轲。 从小芊芊就是个沉静的女孩。不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心底的秘 密。她没有对任何人诉说微妙的情感变化,也没采取行动。只是冷冷看着那叫尘轲 的男生。 大家都对英俊善良的班长很感兴趣。每次身边有人谈论班长,芊芊会心虚地直 了直身子,偷偷听几句。一切渺无声息,藏在芊芊心中。 开学至今已有半个月了,芊芊孤独,寡言。不愿一如其他女孩,找男友排解空 虚。又一个平凡的上午,上完课,芊芊独自收拾课本回宿舍。 他打听她的名字!室友芙蓉有几分大惊小怪,又拼命压低声音。芊芊瞧了她们 一眼。又在评论小道消息了,心想。默默坐下,到了杯凉水,慢慢呷了一口。 芊芊,今天上课有人向我问你的名字。他们终于停止了窃窃私语。芊芊抬头微 微一笑,继续低头喝水。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是班长啦!芙蓉嘴快,一下说了出来。芊芊心咯噔了 一下。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说,很正常,了解同学情况嘛! 一切又随话题的转变一笔带过。室友继续研究别人的隐私。没有注意到芊芊眼 底强抑的一丝慌乱与兴奋。心湖被别人无意投下的小石子激起阵阵涟漪,一波又一 波不能停止。 下午的体育课上,男女生一同上篮球课。 女生和男生分两排,老师站在中间讲解运球,传球要领。芊芊低头听老师讲解, 怕一抬头就忍不住会看尘轲。心头却萦绕一种奇怪的感觉,是默契。 猛抬头,果然班长正痴痴盯着她。那样专注又带有几分羞涩。 是的,从那一眼开始,他们就注定是有故事的人。芊芊与班长尘轲没有游离对 方的眼睛。不仅仅只是对视,也许是超越时间与空间心灵在对话,芊芊想。爱情是 一瞬间的开始。她脑中游荡出这句不知哪里看到的哲学。 尘轲,示范一下接球与抛球的动作。那仿佛来自天际的语句,使他们回过神来。 尘轲走到场中间,机械重复着要领。他一直在看你。身边的女友悄悄对芊芊说。芊 芊没有反应,默默望着班长的举动。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班长尘轲会采取行动,但是什么也没有。他依然每天神采奕 奕读书,精神饱满地忙里忙外。既没表示什么,也没做什么。一切只有芊芊心里知 道。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每当芊芊心头有奇怪感觉时,尘轲一定就在不远处。然 后转头就会从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慢慢走近,凝视自己。 时间久了,他们会相视一笑,再各自离开。一切成了习惯。这种心灵的交流没 有了别人的流言蜚语,真好。芊芊笑着想。每天芊芊很享受这一刻。谁都没说什么, 但心里已蓄满了话。 听说日语系的一个女孩很喜欢我们的班长。又有好戏看了。那天晚自修,芊芊 耳中偶然飘进这几句话。顿时,停住了手中的笔。努力再想听些什么,乱麻的心, 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再听任何东西。 那晚,芊芊掩饰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事和害怕。夜深了,躺在床上却无 法入眠。脑中回忆出起曾有的点滴,迷迷糊糊中入睡了。 破天荒头一回,芊芊上课迟到了。涨红脸,解释完原因,才箭似冲进教室。经 过尘轲身边时,芊芊停了停,瞥了一眼。他没有看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不断听人说起,尘轲与小鸟依人的女孩一起吃饭,一起荡马路, 课后一起放学…只是未亲眼所见,芊芊心里仍拒绝着。 那日室友生日,大家一起出去买礼物。逛着商店,一件件细细挑选。忽然那种 默契复苏了,芊芊心里一阵紧张。转身,果然看到不远处尘轲的身影。只是他身边 多了个女生。娇小玲珑,美丽可人。芊芊平静地看了几秒,没理由地冲进了洗手间 …班长与日语系女生没多久就分手了。在大学毕业前又谈了几次恋爱。每次都无疾 而终。于是就得了“多情班长”的外号。 大学毕业,芊芊因成绩优异,留校继续深造。班长尘轲进了公司工作。他们没 有联系。 那一阵,芊芊为了毕业论文,一直顶着太阳,跑去上海图书馆查资料。图书馆 很空旷安静。暖暖的阳光透过叶缝投到书桌上,落下班驳的光斑。芊芊一个人站在 高大的书架前,翻看资料。心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多年了,芊芊才发现他竟 依然存在,没有随时间消失。紧张,心狂跳,以为是幻觉。 鼓足勇气,转身,看见地上的确有一双男人的鞋。抬眼望去,那么明亮的眼眸, 那么灿烂的笑容。不是他,还有谁。 狂喜,惊讶,兴奋,奇妙…她没有动,正如初见第一眼。两人怔怔看着,没有 语言,没有声音。风从他们之间吹过,阳光在他们中跳跃。 茶坊。两人低头看着手中的杯,杯中的茶。依然默不作声。那么多年,第一次 坐那么近,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你…他们同时抬头说话。你先说…,又不约而同。芊芊笑了。尘轲也笑了。芊 芊知道自己有满肚子的话想说。这么些年,埋在心底的感觉又复苏了。好似回到了 青涩的大学时代。 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他们说的话甚至不超过五句。 夜深了,散步在外滩。吹着凉风,谁都舍不得开口说“再见”。芊芊四下望了 望,都是情侣,很亲热的样子。 大理石阶梯。一个不小心,芊芊脚滑了一下。紧紧的,尘轲搂住了她,怕她有 所闪失。芊芊慢慢直了身子,抬头望见了尘轲担心又关切的目光。心头一阵羞涩。 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已在他的怀中。 尘轲伸手抚摸着芊芊光滑的脸庞,低头吻了她。一旦有所肉体接触。他们都为 对方热烈的回应感到吃惊。什么都没有变。几年压抑的感情仿佛如火山喷发,势不 可挡。 芊芊现在相信爱情是一瞬间的。一如所有的情侣,芊芊和尘轲逛街,吃饭,看 电影,聊天。每天晚上睡觉前总要一通长长的电话,互道晚安,才熄灯。 不知是堕落了,还是进步了。尘轲与芊芊现在用嘴说话,传达喜怒哀乐,用嘴 接吻,交流感情。 生日那晚,尘轲陪芊芊来到海边庆祝。放烟花,点上99支蜡烛组成“I ? U”, 吃生日蛋糕,在海浪中嬉戏玩闹。 最后他们席地而坐。芊芊躺在尘轲怀里。尘轲身上散发着迷人的味道。是烟草 味。芊芊将来有一天,我希望能带你,还有我们的儿子再来这里庆祝结婚纪念日。 还可以看日出,那有多幸福。 不,我喜欢女儿。我要女儿啊! 好,我们生个像你一样的女儿。芊芊笑了。 许多年以后,芊芊才明白这一刻是她最幸福的时刻。是她真正拥有尘轲。 流星!快许愿!尘轲对芊芊喊道。芊芊双手合十,许愿。 第二天,又一个暖暖的午后。尘轲打电话告诉芊芊,他太太从国外公干结束, 要回来了。今天晚上到。芊芊沉默了许久,抑制住失落和泪水。笑着说,你陪太太 吧。今天别陪我了。挂断电话后,芊芊没有哭。只是流泪了,悄然无声息。 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突然了点。芊芊睡在床上安慰自己。 见到尘轲那天夜里,芊芊和他回到家。床头有张结婚照。很经典的那种。芊芊 盯着看了许久,才问尘轲,你太太? 是,我结婚了。芊芊喝了一口水。刚毕业进了公司,她是老板的女儿,喜欢我。 她漂亮能干,又能帮助我事业成功。就娶了她。 芊芊很平静。坐在床上,静静看着尘轲。别,尘轲用手挡在芊芊眼前。你眼神 让我感到了自己的不纯洁。她依然什么也没说。无声无息的世界,只有明亮的眼睛 在夜幕中闪烁。 我以为自己很爱太太,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那天下雨,很大。我在车 站等车。就看到你从我眼前跑过…淋湿了。黑色的衣裤贴在身上。我没叫你。眼睁 睁看着你从我眼前溜走,我心很痛,很疼。忽然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对自己 说,下次如果有机会,就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尘轲没有说下去,低头看到了芊芊泪闪闪的眼睛… 太太回来了以后,尘轲就很少有机会去见芊芊了。芊芊想,这样也好,可以安 心完成毕业论文和演讲了。 情人节,没有尘轲的陪伴。芊芊一人在通宵教室写论文。天很冷,手都冻僵了。 芊芊不断呵着暖气,不经意间想起了尘轲温暖的大手。 没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芊芊用心写论文。 夜深了,芊芊裹上大衣,带好围巾。一个人回宿舍。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人顿 时清醒了许多。正想着此刻尘轲一定陪太太有说有笑。天空竟飘起了小雪。是上帝 对情人节的恩赐吗?那就让我快乐一下,好吗?芊芊闭上眼,仰脸享受雪花在脸上 悄然融化的感觉。 突然芊芊感到被人拥入怀中。那熟悉的烟草味,令她一阵惊喜。慢慢睁开眼, 害怕梦醒了。这回是真的。那英俊的脸,那灿烂的笑容。 我骗她公司有事,就溜出来看你。尘轲解释很简单。于是两人就在漫天飞雪中 翩翩起舞。芊芊,真想就这样一辈子。我会离婚,我们等得都太久。你才是属于我 的。芊芊没有抬头看他热切的眼神,反而把头埋在尘轲胸膛中,仿佛鸵鸟。 第二天上完课,就有一个女人找芊芊。咖啡厅中。女子开门见山又理智地说, 我是尘轲的妻子。我很爱他。希望你能离开他。你们的事,回来后我就有耳闻…, 没亲见不信。昨天……我都看见了。本来我们很幸福,可现在全变了… 芊芊低头看咖啡,静静听她说完一切。我会走的,你放心好了! 离开咖啡厅,芊芊回想尘轲的妻子。果然美丽动人,只是她仿若没有生命的雕 塑,给人冰冷的感觉。只是一想到她是尘轲的太太,就会止不住羞耻。 少了尘轲,芊芊又回到了从前,为自己打点一切。但却仿佛缺少润滑剂的汽车。 这时,炜又出现了,为她料理一切。芊芊知道炜对自己有意。他是好人。但是 整颗心很久以前就不属于自己了,如何容得下他。 这天是芊芊毕业的日子。尘轲特地赶来参加。你穿博士装的样子真好看。尘轲 在芊芊耳边轻轻说。 手拉手走在外滩,看浦东日新月异的变化。真像一场梦,是美梦。芊芊想。 谢谢你能来,我很高兴。 那么重要的日子,我如何能不来。以后你的一生都少不了我了。…还记得我们 第一次见面吗?我从此就无可救药了。 见到你第一眼,阴着脸,丝毫没有兴奋与开心。就明白你不是世俗的女人。你 心怀大志,决不低头。但你毕竟只是个女孩子,一脸的纯真,遮都遮不住。使我有 想了解你,保护你的冲动。 可是,你却和别的女孩好了,我只能旁观… 清晨,尘轲睁开眼,房间静悄悄。枕边已没有了芊芊的踪影。芊芊。尘轲喊道。 没有回声。只有风声。终于他再次失去了她。接下去的日子,尘轲发疯似地寻找芊 芊。但一个人若要躲起来,是无法的。 清晨,芊芊坐在地板上。又一个失眠的夜晚。自从离开尘轲以后,芊芊整个人 仿佛掏空了。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心 如刀割般痛。 她们找我出去玩。女孩子脸皮薄,不忍心拒绝。哪里知道就遇到了你。看你突 然跑了。我真是不知所措。以前我总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望着我。可自此我却没 有这能力了。 芊芊不断回想着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谈话。一次又一次。炜常常来照 顾芊芊。默不做声收拾一切。帮她买食品,安慰开导她。 出去走走,你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总闷在家里会病的。炜俯身抱起芊 芊。心都死了,会病吗?剩下的不过是具空壳!芊芊的脸色苍白。整日伤心,不吃 东西,不见阳光,搞得她很虚弱。 我恨第三者。真的恨!以前就是第三者破坏了我和尘轲的关系。但是几年以后, 我却同样扮演了这角色。我知道自己可耻,但我无法控制自己。芊芊喃喃自语。 走在街上,芊芊恍如隔世。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到原来的生活。尘轲也是。炜抱 紧芊芊那一刻,尘轲从身边经过。他没有发现芊芊。 流星划过夜空。芊芊许愿,会永远微笑注视尘轲。无论何时。 雨天见到芊芊从身边跑过。从此车站旁书报亭,总有个英俊的男人注视远方, 也许在等人… 错过了缘分,就再也追不回。我们一直在偷取缘分和快乐。那注定不会长久。 我不要成为罪人。也许以前,我可以骗自己,现在……。判决的时刻到了。 早晨,酣睡的尘轲仿若无辜的孩子。芊芊俯身在他额头上烙下亲吻。 流星划过夜空,转眼消失无踪…… ---------- 中国读书网